今日,他就要画一幅《鹊桥仙》。

心里揣着对王瑛的火热期盼,激情涌动。

他一摆开架势,那个气质就变了,桃花眼专注笔下,睫毛如盖,遮住眼中的风情;玉手挥洒自如,有不可描摹的优雅。

众人便收起轻视之心,且看他画什么。

千万只喜鹊飞向空中,凝聚成一座鹊桥。

远处是密密麻麻的黑点,近处则展翅盘旋。

一身着大红喜服的少年踏着鹊桥向前走去,随着他脚步移动,脚下的桥面也不断向前延伸,如同步步生莲一样;对面,一凤冠霞帔的美人正期盼地等他…

这美人与王瑛已经神似,尤其是眼神。

他首次画洛神,眼神极似清哑;在王家应选时,洛神的眼睛做了朦胧处理;这次不一样了,他请巧儿绘了王瑛的画像给他看,心中对王瑛终于有了具体的印象,所以得心应手。

这并非说方制对清哑有龌龊心思,只因他见过的女子中,等闲人都不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更不会让他在作画时情不自禁落于笔端,清哑是头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女子,王瑛则是他梦中的洛神。

方制几乎是一气呵成将画完成。

画成,又换毛笔,挥毫写下一行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方初纵览全画,心头剧震,瞬间回到清园,回到那个瑰丽如梦的夜晚,站在廊桥上,那是他和清哑的天上人间!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王瑛会选方制。

他微微一笑,抬眼扫视人群:方制才画时,还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现在画完了,反倒无人出声了,更不要说接受方制挑战,在同样时间内也画一幅,这画方制只用了半个时辰。

他相信,在场肯定有善画之人。

可是,依然无人敢迎战方制。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敢保证画出这样的意境。

内行一点的,都能看出这画蕴含的意境和充沛情感,且方制是一气呵成、毫无凝滞地完成的,手法娴熟,可见他的功底;他的字也写得飘逸俊雅,隐含风骨,如同他人一样。

画画同写诗作文一样,也需要灵感的。

现场无一人敢迎战,并非画功不够,而是他们比不上方制占据优势——方制今天成亲,精神和情感都处于一个男人的巅峰状态,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谁能比得了他?

王琨看着意气风发的方制,头次感觉这妹婿好像也没那么差,假以年月,他的画恐怕千金难求。嗯,回头让他给自己画几幅收藏。

这大幅的鹊桥仙被送进王瑛绣房,很快门便开了。

仿佛为了配合方制所画,一幅幅大红地毡从绣房延伸出来,搭成了一条红色的鹊桥,仙乐渺渺,新人在数个侍女簇拥下缓缓步出。

方制立即迎上去,脸上的笑灿如朝霞。

新人上轿了,王家还在评价方制的画。

睿明王妃也看见了这幅画。

凡有些财势地位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见多了就习惯了;若这中间出了一个情种,便让人不平衡,深恨老天不公。

过些日子,睿明郡王就要迎曹静宜进府。

这不是普通的美妾,是侧妃。

虽然郡王解释说是意外,但王妃能看出他对曹静宜的上心。

第1105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王妃正咀嚼这句话,耳听得众人争相夸赞方制画的好,王瑛母亲不住谦虚,王大太太则道:“这孩子也是个重情义的,跟他大哥一样。方亲家三个儿子都不错。”

王大太太为王家的脸面,自然挑好的赞侄女婿。

她本要说“都没纳妾呢”,然女人再不愿夫君纳妾,嘴上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是善妒,不顾夫家子嗣,故此她打住了。

众人却都明白她言下之意。

王妃听了特别刺心,又觉可笑:方瀚海要是不纳妾,方制从哪来的?说的方家男人多重情义一样。还不都是妻妾成群。至于方初兄弟,这才成亲几年,谁知将来会不会纳妾。少年夫妻,自然情浓;等年月久了,妻子人老珠黄,还能不纳妾,并且情深,那才是真正对妻子爱重。

王妃以为,世上没有这样的男人。

穷人纳不起,富人纳不足。

又听有人问:“上次大定没见郭织女,听说怀孕了?”

王大太太忙说是,织女怀孕了,公婆没让她出来。

王妃一怔——郭织女怀孕了?

那方初…

正沉吟间,又听见大家说郭织女受夫君宠爱…王妃站了起来,向众人告罪一声,向外走去。

二月初,京城的春意还不明显,但小草也冒头了。

她正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去往哪个院子,去跟谁说话。这虽是她的娘家,但她已经出嫁多年,母亲也去了,便没了归属感。

忽然迎面来了一人,正是唐玉恒。

唐玉恒看见王妃,忙恭敬施礼。

他进内院来拜望五老太太,也是抱了想碰见王妃的心思。他听说睿明郡王要纳侧妃,隐隐的代王妃不平。然真见了她,他又不知如何说,连提都不好提。王孙公子,谁不是三妻四妾呢?

他把她看得天人一样,又有什么用!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王妃也是半晌无语。

矜持地笑了笑,她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唐玉恒也走了,心里却难受。

因为他感到王妃的情绪有些不对。

再说大方氏这边,新人迎入门后,气氛高涨。

人的精神依附于皮囊,不论古今,外形皮囊总会第一时间引起人关注,虽然人们总说内涵更重要,却少有人不重外形的。

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新房内,当方制用秤杆挑开王瑛的红盖头,两人彼此对视,都被对方震住,刹那间,想象和现实合而为一,他们都心定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王瑛羞怯地垂下眼睑,满脸幸福红晕。

方制傻傻地看着她,觉得她就是自己的洛神!

清哑是第二天早上见到新弟妇王瑛的。

昨晚,方瀚海夫妇和秋姨娘都住在新房那边,因方初是自立门户了的,总不好让新人往哥哥这边来敬茶,不合规矩。

因此,今天方初和清哑便要过来这边接受敬茶。

到达时,方制和王瑛出来迎接大哥大嫂。

清哑一眼看出方制和王瑛十分恩爱。照理说,新婚夫妇都是恩爱的,但这两个人情意绵绵,实在是太投入了。清哑不知道自己新婚时是什么样子,只觉看着他们打心底觉得幸福,不由自主地微笑,仿佛看言情片的电视剧男女主。

清哑打量王瑛的时候,王瑛也悄悄打量他们。

和方制相比,方初气势沉稳、含而不露,然王瑛只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也没能忽略他看清哑时眼中的温柔,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模样,更是生怕她有个闪失;一面还不忘教导儿子,“适哥儿,带弟弟们进屋去,别没规矩乱跑。”适哥儿高声答应,立即领着弟弟们进去了。

王瑛也得出同样的结论:大哥大嫂真的很恩爱。

恩爱的小夫妻多的很;成亲多年,又生了几个孩子,还能如此恩爱的就不多见了,是以王瑛对未来日子期盼起来。有这样的兄长在前引导,方制应该不会太差的,他又对自己那样温柔。

当下,兄弟妯娌进屋。

方瀚海看见方初,想起前晚他消遣自己取悦媳妇的事,心里生气,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低头端起茶盏喝茶。

方初莫名其妙,暗想父亲这是怎么了?

严氏虽然心里也膈应,但儿子儿媳恩爱总是好事;况儿媳又怀着身孕,她还盼着清哑再为她添个孙子呢。像适哥儿、莫哥儿这样的孙子,再多也不嫌多。于是她不计前嫌,亲切地冲清哑招手道:“清哑来了?到娘这来坐。今儿还好吧,早起可吐了?”

清哑走过去,先请了安,然后才回说身体状况。

严氏见她脸色不错,放心了,命她下面坐了。

连适哥儿等孩子也都规规矩矩坐了,一齐笑嘻嘻地看着方制王瑛——今儿新婶子(舅母)敬茶,他们有礼物拿呢。

王瑛脸红红的,开始敬茶。

先是方瀚海,再是严氏。

因为儿子儿媳感情和睦、家业兴旺,严氏心情特别好;心情舒畅,心胸就格外大度,对庶子和儿媳和颜悦色,带了几分真心。

她爽快地接了王瑛的茶,喝了,又送了见面礼。

然后,她拉着王瑛的手道:“方家虽不像王家大族,也是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人,等将来你跟制儿回江南,再领你拜认。眼下京城这边人不多,都是咱们二房的人,只除你二哥二嫂没来。女儿家刚嫁到夫家,难免不习惯,慢慢的就好了。好在你父亲现在京城为官,不用和娘家人远离,你想家了抬脚就能回家去。”

一番话说得王瑛很觉得贴心,恭敬地谢了。

然后就到了秋姨娘。

秋姨娘看着一双佳儿,笑意持续不减。

她没有特别张扬,接了王瑛的茶,送见面礼时也很客气,并没有说多少话,只是温和地看着他们笑,轻轻点头。

王瑛也很恭顺,既未流露出看不起姨娘的神色,也没有因为她是方制的亲娘而关注她,总之是按礼尊敬,分寸恰好。

方瀚海见了暗赞,心想不愧是诗礼大家教出来的女儿。

第1106章 为娇妻出主意

敬到方初清哑跟前,清哑先对王瑛一笑,接了茶。

喝罢,又给了见面礼,由衷赞道:“三弟和弟妹都是神仙人物。”

王瑛羞怯地接了,道:“谢大嫂。大嫂谬赞了。”

这一日,清哑和方初就在这边。

父子婆媳姑嫂汇聚,享受天伦之乐。

方制成亲后,方家父子注意力转移到家族买卖上来,还有京城人事,再就是二月初九开始的会试了。

严暮阳和方利都要参加会试。

等会试结束,巧儿的亲事便摆上了桌面。

清哑再次为这事烦心起来。

这次方制成亲,梅氏见识到了王家的诗礼豪族气派,与织锦世家相比,另有一种凛凛威严和沉厚的书香底蕴,羡慕之极。

王瑛已不可得,但京城有的是世宦大族。

除了王家,还有蔡家,还有蒋家,更有王爷、公爷…

严暮阳这次若能夺得头名状元,便是六首状元,他又年轻,家世也好,谁不想把女儿嫁这样的少年才俊?

可是,公公却糊涂油脂蒙了心,一心要和郭家结亲。

梅氏对严暮阳只能娶巧儿,感觉无比委屈。

在喜宴上,好些人得知她是严暮阳的母亲,都来和她招呼,言谈间夸赞她养了个好儿子,交结之意溢于言表。梅氏身子都轻了。当有人问起严暮阳的亲事时,她便无奈说,公公已经有了孙媳人选,神态间流露出对公公决定的不赞成,还有被迫接受的委屈。

众人心中就有数了——她不想和郭家结亲。

京城的上流交际圈,哪有什么秘密。

清哑很快从玄武王世子妃嘴里得知此事,原是世子妃的妯娌来方家吃喜宴,听见梅氏在人前表露委屈。玄武王妃一直属意巧儿,想为张继求娶,不为别的,因为巧儿不仅懂武功,性格也聪慧伶俐,比一般闺阁千金更适合做玄武王府的儿媳。若是巧儿性子和清哑一样,王妃就不会觉得合适。所以,梅氏的表现正中她下怀,于是命世子妃前来探清哑的口气。若是郭严两家亲事不成,正好成全了玄武王府。

清哑听了生气,恨不能立即回绝严家。

没有莽撞的原因,还是为了巧儿。

清哑生气,方初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媳妇要是心情不好,会影响他儿子的成长呢。

他也恼恨表嫂浅薄无知,想去找舅舅和大表哥陈述此事。若他出头了,舅舅和大表哥肯定会骂表嫂。梅氏纵然眼下不能说什么,将来终究要把气撒在巧儿头上,这不是好办法。

梅氏看不上郭家,是因为觉得郭家家世太差。

若方初出面帮清哑解决此事,更表明郭家无人。

所以,方初不打算出头,要想一个法子,让清哑出头给梅氏一个教训,让她乖乖地应了亲事,还不敢小觑郭家。

什么法子好呢?

他苦思冥想起来。

这天他从外边回来,无意中从水竹口中得知,有天晚上老爷太太来了又走了,她在厢房看见的。方初觉得不妙,急忙去问紫竹怎么回事。紫竹见瞒不住了,告诉他,三爷成亲的前一夜老爷太太来过。

方初想起自己当时和清哑说的话,还有说话的口气,额头青筋簌簌乱跳——怪不得弟妇敬茶那天,父亲对他没好脸色。

果然人不能太得意忘形啊!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除了继续装不知道,无法可想。

若是去向父亲请罪,只会让父亲更难堪。

他郁闷地回房,和清哑说话时还一直想这事。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帮助清哑对付梅氏的办法,不由笑了起来——这才是因祸得福呢。

次日,他去找严氏,和严氏说了一番话。

严氏当下便请了梅氏来方家,以长辈的身份劝慰梅氏,叫梅氏不要纠结;又说巧儿是个不错的姑娘云云,摆足了说合的姿态。

严氏是公公的妹妹,梅氏当然不会顶撞姑妈。

可梅氏的脾气改不了的,言谈间依然觉得严暮阳娶巧儿实在委屈,她是心不甘情不愿,只因公公做主,她才没法反对。

严氏恨不得拿茶杯砸她脸,好险才忍住。

严氏真想质问她:她嫌弃的郭家如今是什么气象,当年又是怎样一副情形?以郭家当年的情形,方初尚且能娶郭清哑,严暮阳如今怎么就不能娶郭巧儿?就凭郭家那座功德牌坊,郭家就比梅家强。郭勤还要科举入仕呢。就看得郭家没有发展前途?

严氏觉得,大嫂这辈子做得最糊涂的事,就是娶了梅氏这么个不明事理的儿媳。为了严家将来打算,千万别为了攀富贵再给严暮阳也娶这么样一个媳妇回来,还是娶郭巧儿稳妥些。

她便淡笑道:“既然你公公都拿定主意了,你又何必说这话?传到郭家耳朵里,不是结亲倒像结仇了。还是要和和气气的,才有涵养。也是为了暮阳将来好。你说是不是?”

她还不知梅氏在外干的勾当呢。

梅氏点头应是,显示她教养好。

若非她教养好,早发作了。

严氏不想与她多说,要带她去瞧清哑。

梅氏也觉得该去看望怀孕的清哑,面子礼节要做到,再顺便表示她的涵养和忍辱负重。而且她还有一件心事要清哑成全:她也不是一点都看不上郭家的,只不过觉得严暮阳太优秀了,巧儿配不上,但其他人就没关系。

梅氏受娘家嫂子委托,想把娘家侄女许一个给郭家儿子。本来看中了有前途的郭勤,想把梅如雪许给郭勤。谁知凭空冒出吴青梅羞辱郭勤,郭勤气得去了碧水书院读书,紧接着就和范家有了定亲意向。梅氏见事不可违,又把目光投向郭俭。听说那是个老实孩子,梅如霜若嫁过去,日子应该好过。

梅氏觉得,她都忍辱负重接受郭巧儿了,梅如霜嫁郭俭更容易。梅家的女儿嫁郭家,郭家只有赚的。若不是郭家如今气象不比往常,她断断不会答应将侄女嫁去郭家。

一路想着,梅氏跟着严氏来到清哑院子。

进了厅堂,紫竹忙从西屋出来迎接。

第1107章 护短的郭织女

严氏听见清哑屋内传来说话声,便对紫竹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忙,她们自己进去就好了,一面带着梅氏向东起居间走去。

紫竹早得了方初嘱咐,乐得不管不问,依然回去坐下。

严氏听里面说“你表嫂”几个字,迟疑地停住脚步。

梅氏也疑惑,竖起耳朵听清哑说她什么。

东起居间内,方初正和清哑坐在炕上说话呢,说的就是梅氏。炕桌上摆着两个攒盒,一个盖着,另一个敞开的里面装着核桃、榛子、松子等干果,方初用把小钳子剥核桃,剥一个就递给清哑吃。

他没干过这个的,不是夹得细碎,就是夹滑脱飞了。

清哑看不过去,又心疼他左手残疾不方便,不愿他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自己的关心,便揭开另一个攒盒盖示意他看,道:“别剥了。紫竹她们剥了许多在这呢。我怕走了气不脆了,就盖着。”

方初见盒内果有许多果仁,忙放下钳子道:“那我就不献丑了。你也不可吃太多,每天吃一点。——严家的亲事,你到底怎样?”

清哑道:“你表嫂看不上郭家,结亲有什么意思!”

她决定放弃这门亲了。

方初忙道:“她看不上有什么用。现是舅舅当家,大表哥也同意的,大表嫂妇道人家,就不愿意也没办法。”

清哑不悦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她不是旁人,是严暮阳的亲娘,未来的婆婆。她看不上郭家,巧儿嫁去了肯定受罪。”

方初便问:“那你的意思是?”

清哑坚定道:“不结了!巧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前天玄武王世子妃来看我,说王妃很喜欢巧儿,问我什么想法。那张继我也见过了,人长得好,武功也好,还得了皇上赞赏呢,比严暮阳还强些。”

外面,梅氏吃了一惊,严氏也露出惊异神色。

梅氏更是又气又怕。

气得是清哑居然也看不上严暮阳,怕的是这桩亲事真做不成,公公肯定不会饶她。更有一层担心:若清哑真答应玄武王府的求亲,不啻甩了严家一个耳光——瞧,严家看不上郭家,郭家女儿却嫁了更高的门户。就像当年清哑与江明辉退亲后,许多比江家更富贵的人家都上郭家求亲,清哑后来嫁了方初,比江明辉强万倍。现在谁不嘲笑江家老婆子有眼无珠!连韩太太和死去的韩老爷都被人嘲笑,要不是他们当初有眼无珠,现在方家所有的荣耀都是韩家的。

梅氏心里,严暮阳不娶巧儿,以巧儿的条件,便只能嫁个普通人家,才符合世情,也符合她的理想,证明她儿子出色。

巧儿不嫁严暮阳就嫁入王府,这…这怎么能行呢!

梅氏心里猫抓似的,决意要听个究竟,也就不顾偷听失礼了。

再看严氏,也没有进去或者走开的意思,想来也是关心这事的。也对,一边是儿媳,一边是娘家,严氏肯定偏向娘家。

梅氏巩固了心理,便心安理得地跟着严氏继续偷听。

就听方初又问:“玄武王府?你之前不是婉拒了吗?”

清哑道:“之前是之前。之前我不答应,怕巧儿乡下长大的,受不惯豪门大户的规矩,她学的纺织在王府也没有用武之地。嫁给严家就不同,都在纺织这个行当,算门当户对。严暮阳做了官,巧儿一样能继续钻研织布,为家族做贡献。还有就是,他们从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可是你表嫂太过分了,对满京城人说自己委屈,好像我郭家逼着严家娶巧儿一样。我郭家的女儿一定要巴着他?既这样,还不如把巧儿嫁玄武王府。巧儿聪明伶俐,比我会做人,在王府怎么就过不好?”

方初苦口婆心劝道:“清哑,我那天不是对你说了吗,婆媳相处是一门学问。当初我娘也是不赞成我娶你的,看现在对你多好!”

清哑道:“那不一样。婆婆性格为人大气——”外面,严氏听了浑身十万个毛孔齐齐张开,通体舒畅——“婆婆不赞成你娶我,不是不喜欢我,是怕我连累方家姑娘们。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后来我请赐了牌坊,她们就都松口了。可是巧儿好好的,比我那时候强多了。你那个表嫂就是看不上郭家,嫌郭家穷、没地位。就像江明辉的娘一样,我怎么帮江家,她都不喜欢我;一到谢家,看谢家姑娘哪儿都好,谢家姑娘放个屁都是香的。不就是因为谢家有钱有势吗!我就退亲,让她娶谢家姑娘。结果,她儿子被谢家姑娘害死了,她还是怪我。我们天生就不是一家人。所以严家还是算了。玄武王妃那么喜欢巧儿,巧儿嫁了王府肯定幸福,还光彩呢。”

方初道:“可是暮阳和巧儿青梅竹马长大…”

清哑道:“那又怎样?梅氏是他母亲,没有儿子不听母亲的话。江明辉当年不喜欢我吗?还不是听了他娘的话。”

外面,梅氏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现在不止怕,还恐惧了。

清哑话里话外说她不如严氏大气,嫌郭家没地位,想攀富贵,跟江明辉的老娘一样。

江明辉被他老娘害得丢了性命,严暮阳若是娶不成巧儿,会怎样?

严暮阳就算不落得和江明辉一样下场,这对比也让梅氏很不舒服,仿佛她成了江大娘第二,而她又不肯和江大娘相提并论。虽然她正在做着和江大娘一样的事,但她以为她“高瞻远瞩”的心胸不是江大娘能比的,严暮阳也不是江明辉可比的,巧儿也比不上姑姑。

郭清哑简直是乱编排人!

梅氏很生气很不平。

又听方初道:“唉,我舅舅要气死了。”

梅氏更恐惧,看向严氏——该进去了,阻止她!

严氏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再听一会。

于是,又听清哑回道:“我不管,我只管自己侄女!还有其他人家也递了话,也露出和郭家结亲的意思。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声音里有赌气的味道,显然生气了。

第1108章 拒绝亲事

因她觉得今天方初很奇怪,只为严家说话,一点不为郭家考虑。梅氏在社交圈公然踩踏郭家,这行为太过分,他都不说。他不像是劝她,倒像在撩拨她,惹得她火冒冒的。

她本来怀孕脾气就比平常娇气,这时更恼。

她撅着嘴,也不吃核桃了,也不理方初了。

方初见她生气,忙奉承道:“是。自打皇上在太皇太后寿宴上说‘郭家后继有人了,又出一个郭织女’,便有许多人盯上了巧儿。可是清哑,要我说,还是严家好,和郭家门当户对…”

清哑做了个置气的动作:用两根食指塞住耳朵,眼望着方初,那意思是“我不听。你敢再说?!”

方初果断闭嘴,不说了。

外面,梅氏脊背冒冷汗。

皇上在皇宫夸赞郭巧儿?

这事她不知道啊!

她求助地看向严氏。

严氏便后退两步,朝紫竹瞅了一眼。

紫竹忙高声回道:“大爷,大奶奶,太太和严家大奶奶来了。”

里面安静半响,方初和清哑才接了出来。

严氏和梅氏进去,彼此寒暄坐下,清哑就命紫竹泡茶。

等茶来,她亲自捧了一盏给严氏,紫竹则奉给梅氏。

严氏拉着清哑,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方初和梅氏客气几句,就避开去了另外的屋子。

他外面还有事忙,在家盘桓不去,完全是为了帮清哑收拾梅氏,此事未见结果,清哑心情不晴朗,他当然不能走了。

梅氏见清哑的次数,能数的过来。在这有限的几次里,清哑一直给她很安静的印象。眼下,她却觉得清哑不说话不是因为安静,而是因为生气,所以故意冷淡她、不想搭理她。

梅氏在心里暗骂,面上却不得不主动下气。

她笑道:“姑妈对表弟妹真体贴,亲闺女也莫过如此了。也就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说是世家大族,规矩还是比不上那些豪门权贵大。若是那样人家,怀孕的媳妇还要去长辈面前立规矩,哪能这样轻松呢。”

这是暗示清哑:玄武王府可没那么好。

清哑对严氏感激地微笑,这婆婆,她很满意。

尽管彼此也有过嫌隙,总体来说,她很满意。

人要知足,婆婆和亲娘还是不同的,不可奢望。

她看着梅氏道:“豪门权贵也有不同的,玄武王府就很好。靖安大长公主为人也亲切随和。”

梅氏笑容一僵。

她没机会去玄武王府,更不认得靖安大长公主。

因气恼地想,还不是靠着方家才认得这些权贵!

她眼珠一转,对严氏笑道:“这世上的姻缘真是想不到的,王姑娘居然给姑妈做了儿媳。当初,我才见她时,还以为她那貔貅是暮阳的。谁知弄错了,暮阳的貔貅被巧儿得了。这也是他们的缘分!”

一面说,一面笑吟吟地看着清哑。

她想:“任你有千般想头,挡不住侄女私念暮阳。拿了暮阳的貔貅,又闹得满城风雨,还想嫁给别人?”

清哑道:“那貔貅是我三哥成亲时,暮阳送给巧儿的。也送了东西给勤儿和俭儿。巧儿跟我说了。我只当是一般的小玩意,不知道是暮阳贴身戴的。去年表嫂跟人说王姑娘的貔貅是暮阳丢的,我才明白。我想要叫巧儿把貔貅还给严暮阳,又怕严家误会,以为我们想攀亲,只好当不知道。表嫂既这么说,我叫巧儿把东西还回去。”

说着,就叫紫竹去巧儿那取貔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