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儿和桃儿齐声道:“是。”

彼此对视一眼,退了出去。

方初又命人叫黑风来。

去京城学习的那批女织工回来后,形象简直脱胎换骨,身上穿的衣裳耀花了众女工眼目,言行举止也不一样了。

目睹这变化,众女工羡慕、嫉妒,再不能淡定,为了争取下一次能被选上,人人都拼命起来。

方初每日监管军服的制作、质量检验、入库、出库、交货等各个环节,务必使每个环节都毫无漏洞。

将士们的冬衣,一般都会赶在入冬以前运往边疆,发放到将士们的手中,以免入冬后,天寒地冻、道路难行。夏天的衣物,也会在春季运往边疆,否则夏日炎炎,同样不利运送。因此,春秋两季便成了运送军需物资最佳季节。相应的,制作军需的工坊都要迁就朝廷,所有衣物都要提前制好、入库,平日便忙碌了。

目前,奉州军工织造局负责西北玄武王麾下、以及北部边疆将士的军装置换;小方氏和郭家负责西南边疆朱雀王麾下将士军装置换;睿明郡王的作坊负责西部边疆白虎王麾下将士军装置换。

方家曾被诬告与玄武王勾结,小方氏自不能与玄武王合作。

睿明郡王负责西部白虎王麾下将士的军需衣物置换。皇帝担心他刚涉足纺织业,若是完不成任务,可就近请方初援手。小方氏和郭家生产能力强,完成任务还有余力,可随时支援他。

结果,睿明郡王不负皇帝厚望,居然完成了兵部下派的任务。

至于小方氏,在九月下旬就将最后一批军需衣物出库,送到奉州和岷州交界的中转储备库,自有岷州地方禁军派人来接手。

朝廷在边疆各州府设立中转储备库,专门接纳、存储和转运军需物资,是考虑运送物资的民工不可离家太远,否则费用增加不说,在异地他乡还容易生病受伤,不如运到哪,就用哪里的民工。

岷州和奉州交界的中转储备库,方初带着黑风等人,将押送的四万套军服交割完毕,在当地歇了一晚,次日返回奉北河东县。

方初走后,一队禁军驱使民工将他送来的军服提出库房,送去西部边疆——白虎王麾下;另一队禁军从储备库另一个库房内调出一批看上去和方家同样的军服,押送往西南边疆——朱雀王麾下。

一夜间,两批军服调换。

去向变了,生产商家也变了。

方初对此一无所知。

返回途中,他派出两拨人,分别去奉北睿明郡王处,以及汉中府谢家作坊,探听消息。十日后两拨人都返回。

奉北府,睿明郡王纳了谢吟诗为侧妃。在她的协助下,睿明郡王将靖明织造行经营的十分兴旺。——靖明织造行是他创立的作坊。

汉中府,谢家却遭遇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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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出手了!大家周末愉快哟,每天一更作者都不好意思留言给你们(*^__^*)

第1201章 谁能笑到最后

谢吟月选汉中,原本是为了生产织锦,然混纺布一出,冲击了锦缎的销售。方初和韩希夷去年都缩减了织锦的经营规模,谢吟月反大规模经营,遭遇打击是必然的。

方初纳闷:以谢吟月的眼光,怎会犯如此错误?

他哪里知道,谢吟月凭借前世记忆,卯足了劲要在汉中大作为,因为前世他选了汉中经营蜀锦,兴旺了小方氏。然而,今世清哑提前将混纺布研究了出来,市场形势变了,后果也出乎谢吟月预料。

谢吟月低估了混纺布,以为比不上锦缎华贵,不会影响锦缎销售,就像棉布影响不了锦缎销售一样。谁知毛呢料子一出,便以厚重、挺括引人注目,做成披风和大氅等衣裳,配上贵重皮草,显得庄重、大气、华美,比缎面衣裳更适合冬天。富贵人家图新鲜,趋之若鹜。以京城为中心,有钱人今冬全部选用它来做冬衣,供不应求。锦缎自然就遭遇冷落,恐怕到春天才能缓过来。

汉中府,谢吟月坐在桌前,从容地翻看最近的销售账簿;坐在她对面的谢天护却满脸急色,问:“大姐,这如何是好?”

谢吟月问:“京城这边销售锐减,其他地方呢?可有信传来?”

谢天护道:“混纺布刚上市,郭家和方家接了军方订单,无暇他顾;其他商家生产的多销往京城和附近州府,江南等地自然影响不大。但这只是暂时的,等明年、后年,肯定也要受冲击。”

他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

谢吟月把账簿一合,道:“那就改!”

谢天护一愣,问:“怎么改?”

谢吟月淡淡道:“我们也经营混纺布。”

谢天护眼睛一亮,喜悦道:“我跟大姐想的一样。”

谢家并非没基础,郭家的水力驱动技术谢家也买了,筹建混纺工坊也不麻烦。虽然起步比别人迟了些,强于一直错下去。他之前没提,是怕打击谢吟月的信心。她对谢家这次东山再起寄予很大希望,谁知刚开头便遭遇打击。现在要她转去经营混纺布——混纺布可是郭清哑创出的——他怕大姐心里会有疙瘩,以为被郭清哑比下去了。没想到谢吟月很决断,并不像以前固执己见,他感觉欣慰万分。

谢吟月神色淡然、坚定。

之前是她大意了。

她太相信前世记忆了!

在汉中,不单有谢家建立的织锦作坊,谢吟月自己的嫁妆产业也建在这,否则她已经是韩家妇,韩希夷怎会允许她坐镇汉中,为娘家出力!这么大的织锦生产规模,在混纺布的冲击下,若她不立即转变经营方向,再坚持下去,后果她承受不起。

她也没必要坚持。

原本她就计划,在织锦买卖开拓稳定后,再涉足混纺布经营,因为她预计:纺织市场即将会面临一场混乱,而她将趁机崛起。

能屹立在大靖纺织界不倒的商家,才是最后的胜者,至于是谁创立了混纺布,谁又最先创出华美的锦缎,有什么关系呢?

她坚信,她会笑到最后!

胜者为王!

腊月初,方初准备回京。

临行前,他将冬儿和牛二子叫去,吩咐:“虽然混纺布供不应求,咱们万不可贪心。就按这规模经营,也不许逼迫织工们熬夜赶工。人是最要紧的,切不可做那杀鸡取卵之事,品质更要保证。”

冬儿和牛二子束手答应。

方初又把目光对准牛二子,道:“二子,你是我从市井间捡回来的。当初收留你,并非可怜你。若只是好心肠做善事,帮扶你姐弟几两银子也就罢了,无需将你带在身边调教,后来更让你管理人事。用你,是看你机灵有才干,可堪当大用。”

牛二子红了眼睛,哽咽道:“大爷,这些二子都知道,也很感激。”

他与大爷的相遇,那是一见钟情——啊不对,是一见如故,就像戏文里说的,大爷就是他命中的贵人、福星。

方初道:“世上聪明的人多的很,并非都能成就一番事业。”

牛二子诚恳道:“请大爷指点。”

方初道:“要想成就一番事业,除了自己努力,还要有机遇,要有远见。你自身够努力,我也给了你机会,你也抓住了,剩下远见——”

他停顿,目光变得幽深。

二子屏息凝神,静静等待。

冬儿也专注地看着方初。

方初静默一会,才接着道:“当初,卫家、曾家、刘家,都是织锦世家。你们大奶奶的织锦技术,也都无偿转让给了他们。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为何他们没发财,却反而家破人亡了呢?”

二子愣了一瞬间,便激动道:“二子知道了!请大爷放心:二子绝不做那忘恩负义、叫人挖祖坟的事。今生今世,二子跟定了大爷!生是大爷的人,死是大爷的鬼!”

少年满脸坚定不移。

方初懒得计较他语病,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冬儿,眼神锐利了几分,沉声道:“冬管事,我买二子花了十五两;你大奶奶却为你支付了一千两银子给你婆婆。你可知道为何?”

冬儿屈膝道:“大奶奶怜惜冬儿,冬儿不敢忘记大奶奶恩德。”

方初认真道:“‘恩德’两个字就别说了。方家就算是积善人家,也不能这样花银子救人,不然再大的家业也会败光。织女费心救下冬管事,不仅有相处几年的情分,还因为冬管事值得她费心。织女对冬管事寄予厚望的。冬管事要格外谨慎,就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你儿子打算。——宝儿将来前程全靠你这个娘亲了。”

虽然方初和牛二子先有了一番对答,冬儿还是觉得方初对自己的嘱咐有些异样,似乎话中有话。

她抬眼,直视方初的眼睛,认真道:“请大爷和大奶奶放心。冬儿今生今世都不会背叛郭织女,绝不会像曾少爷和卫昭一般。”

方初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才点头道:“我相信冬管事。”

又向牛二子道:“河东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牛二子和冬儿同声道:“请大爷放心。”

方初长身而起,大步走出去。

冬儿、牛二子、黑风等大小管事一齐送到村庄路口,直等方初和张恒一行人马跑得看不见了才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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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谢吟月预计的纺织市场混乱是什么吗?

第1202章 方家家主

方初经过奉州城时,照旧去找了郭大有和方剑。

方剑这几年一心扑在奉州,如今终于做出成绩,不免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再不复从前富家子弟混日子的态度。

他向方初道:“三哥放心。弟弟虽比不得三哥,守住奉州这一块还是成的。若连这一处都管不好,还有什么脸面管其他?”

方初满意地看着堂弟,笑道:“奉州混纺商行的建立,你功不可没。父亲很是夸赞你,说你出息了。今年是混纺布上市的头一年,利润就有不少呢。族中少不得要奖赏你。”

方剑笑得合不拢嘴。

他前年在奉州收的妾室春桃为他生了个儿子,他特命春桃抱了出来拜见方初这个三伯父。

方初少不得奉上一份见面礼,因见那春桃温婉娇柔,脸上好鲜艳颜色,抱着孩子站在方剑身边,看去很是亲爱的一家,而方剑已经几年没回祖籍了,弟媳独自带着孩子在家中侍奉公婆,眼前情形让他觉得有些刺眼,只是当着春桃面不好说的。

等春桃进去后,他对方剑道:“明年我和父亲都要回江南。你在奉州不得回家,趁早把弟媳接来。总不好让她在家里一直守着。”

方剑忙道:“弟弟知道了。这就给家里写信,接她来。”

方初点点头,这才罢了。

后堂内,春桃听见这话,暗自咬牙,使劲绞帕子。

方初离开时,方剑带着几个管事和掌柜送到大门口。

看着方初走远,一姓冯的管事转身对方剑笑道:“从此西北就是剑少爷主事了。我说句大胆实在的话:小辈里头,除了三少爷是头一个,再往下就是剑少爷了。若不是二老爷从前是家主,又有三少爷和织女撑腰,剑少爷比则少爷更适合继任家主。”

方剑笑道:“别胡说!我能有什么?全靠三哥三嫂在旁指点。”

冯管事忙道:“剑少爷太谦虚了。虽然有伯爷和织女指点,不过是发个话而已。奉州混纺商行从筹办到经营,上上下下哪不是剑少爷谋划操劳?这份任事能力和手段,我们都看在眼里。”

众人纷纷附和,都赞方剑有能力。

方剑嘴上谦虚,心里着实欢喜,觉得自己当得起他们这夸赞。回到内室,他坐到炕上,开心地抱着儿子逗趣。

春桃捧上茶来,放在几上,看着他父子笑道:“爷整天说三哥如何如何,三嫂如何如何,今日见了三哥,我倒觉得平常。这两年间,他不过来了奉州几次,每次不过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一应大事小事,那不是爷在操心费神!爷没日没夜地忙,那些辛苦我比旁人都清楚。我觉着呀,爷比三哥强!便是家主也能做得。”

方剑笑道:“你倒把爷捧得高。小心摔死了爷!”

春桃撅嘴道:“不是捧,是说真心话。”

方剑道:“我也知道你说的真心话。那是你见识浅薄,才这样认为。但你可知我方家有多大家业?眼下我才管奉州这一处,便操劳成这样;若是管几十处、上百处,又该如何?”

春桃震住,半响才不甘心道:“横竖下面有人管,爷只要抓总就行。”

方剑道:“抓总?那也要别人听你的才行。你要没本事,底下人就能造反!我虽没经历过,好歹也听说过:二叔和三哥那样厉害,方家各地的大管事和大掌柜弄权的还不少呢,每年都有人落马。”

春桃忙道:“爷既知道,就慢慢学起来,总有一天能成大事。”

方剑笑道:“这还像句话。”

春桃上前,跪在炕上,小意为他捶肩,脑海里却想着方剑说的“你可知我方家多大家业”,若是方剑能成为方家家主,那…

次年三月初,清哑和方初回到阔别三年的霞照。和他们一块回来的,除了方瀚海夫妇、刘心夫妇,还有郭俭、阮氏和郭义等。

郭俭是回乡成亲的。

郭俭的亲事,顺昌帝还是插手了。也没有亲自出面,是由林世子做媒,说的是驻守荆州虎禁卫副将军赵明的女儿。赵明原是跟随顺昌帝的护卫,是朱雀王赵氏一族旁支。顺昌帝登基后,派他去荆州大巴山内,镇守火器研发中心。赵明的家人都住在回雁谷。他女儿赵燕性格泼辣,有将门之风。据说郭俭也认识的。林世子便根据郭俭的择媳要求,居中做媒,透过方初向清哑提这桩亲事。

清哑原还要考虑,靖安大长公主请了她去,提醒她其中关窍。

大长公主对清哑道:“你只问你侄儿满意不满意。若是满意,你告诉你父母哥嫂,别再另说了。郭俭即将进入火器研发中心做事,涉及军工机密,家眷要随他住在山中,轻易不能出来走动的。”

说到“军工机密”,她凑近清哑耳畔,声音放得极低。

也就是说,郭俭今后不能为郭家经营商务,还是别娶商女了。

清哑还能说什么?

她回府后,便叫了郭俭去问话。

郭俭听了此事,愣了一瞬间,恍然道:“赵燕?我认得。”

他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掐着下巴,咧嘴笑起来,笑得有些贼。笑了一会,忽然记起清哑还在等他回话呢,忙放下手,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对清哑道:“姑姑,那姑娘我见过。”

清哑问:“你觉得怎么样?”

郭俭道:“将将就就。”

很公正的口气。

清哑疑惑地看着他——将将就就是什么意思?

她怕侄儿没领会自己的暗示,回头弄岔了,索性敞开了说道:“你要不愿意,我就让你姑父回了林世子,再重新帮你选一个姑娘…”

话未说完,郭俭急忙道:“不用麻烦,就她了!姑姑这么忙,别为我操心了。随便给我娶一个,能过日子就行…”

清哑盯着这小子半响,终于确定他是中意赵燕的,不由暗自腹诽:什么“将就”!明明就是喜欢人家姑娘。都说女孩子矫情、口是心非,这小子看起来实诚,没想到也这样口是心非。

郭俭承受不住姑姑通透的目光,拘谨起来,坐在椅内腰背挺笔直,手搁在膝盖上不敢动,面颊泛起一层可疑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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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谢吟月教王妃说的话吗?从方家下面人入手,从郭家人入手。所以冬儿之后轮到方剑了。

第1203章 认错媳妇

好在清哑不是爱嘲笑之人,也没取笑他,盯了一会就放过他了,遂命人给林世子回话,答应了这门亲事。

次日,巧儿得知消息风风火火赶来,见了郭俭劈头就问:“那个赵燕是将门女子,你能降得住她吗?”

郭俭正在工房里刨木头、做什么东西呢,闻言把刨子一顿,把眼瞪着巧儿,道:“我还降不住她?凭她怎么厉害,在我面前还不得乖乖的。这不来求我了!”得意之色掩饰不住——倒求亲啊,好有脸面的!

巧儿狐疑万分,然再怎么追问,郭俭却死都不肯说缘故。

巧儿心痒痒的难受极了,直说臭俭儿不听话了、不好哄了。

赵家来人和清哑议定:郭俭的婚期定在次年三月底。由于郭俭十几年没回家了,顺昌帝特准他两月假期,回乡成亲。成亲后再携妻子去荆州。

方家的大船顺着景江直下,清哑透过舱厅的大窗看向江岸,只见远近烟村散落,田野间阡陌纵横,碧绿的桑田、麦田、金黄的油菜花田交错闪过,江南的风景果然清新柔美,与西北完全不同。

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她不用回头,也知是方初。

方初在她身边站定,和她相视一笑,无需说话,彼此都能明白对方此刻的心情——远行归家的感觉真是好!

虽然方家到处都有宅子,但在他们心中,乌油镇的老宅和清园才是他们的家,便是霞照城内小石桥、青石巷等处都只能算别院。

船到霞照景江码头,岸上,方则和高云溪、郭大全和蔡氏郭勤、圆儿和金大管事等人带着车轿早等候多时了。

适哥儿还没下船就冲岸上叫道:“二叔,大舅舅,大表哥…”

郭俭比他更热烈,高声嚷道:“爹——”飞快地冲下船,张开双臂搂住郭大全的脖子,把身子往上一猴,想跟小时候一样猴到爹的身上,用双腿缠住爹的腰;郭大全也用力抱住儿子,想跟以前一样用双掌托住他的屁股。然父子俩都忘了:郭俭如今可不是六七岁小孩子了,现在他的个头比郭大全还高,郭大全如何能抱得住?被他冲得站立不稳,趔趄着往后倒退了两步,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郭大全叫唤:“哎哟儿子诶,爹的老腰闪了!爹抱不动你了!”

郭俭双臂用力一扳,扶稳了爹,呵呵笑道:“爹,你——”他目光在郭大全脸上定住,觉得爹和印象中有些不大一样了,皱眉道——“爹瞧着比以前老相了…”他忽然有些心酸。

郭大全眼睛*辣的,笑骂道:“你都长这么高了,爹能不老?”

郭勤在一旁瞅着高大壮实的弟弟,实在无法和脑海中憨实的小矮矬子对上号,手搭着他肩膀失笑道:“俭儿,你怎么长这样了?”

郭俭把他上下一扫,立即认出是大哥,瞪眼道:“我长这样怎么了?没你高?没你胖?瞧你瘦精精的…”

郭勤一见不好,弟弟十几年的怨气有决堤的倾向,急忙伸胳膊圈住郭俭的脖子,亲热道:“大哥能不瘦吗?想你呀!大哥是日思夜想,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以至人比黄花瘦…”

郭俭挣扎道:“又哄我!还是像从前一样坏,鬼才信你!”

众人看着两兄弟忍俊不禁,适哥儿笑得最大声。

当下,大家互相寒暄问候,好一阵乱,又热闹。

码头人多不便久留,高云溪便请婆婆和大嫂上马车,回家再说。

清哑牵着无悔、细妹抱着安哥儿共乘一辆车,安哥儿偏对着方初伸手道:“爹爹抱。要爹爹!”

清哑哄道:“爹有事。跟娘走。”

安哥儿还要闹,忽见莫哥儿走来,冷眼瞅他,他便瘪着嘴,委委屈屈地不敢再说,垂眸扭着自己的小手。

莫哥儿自弟弟能坐会爬开始,每当他闹时,当着人也打、背着人也打。安哥儿虽年小,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却也会看人眼色了,见每次莫哥儿打了他,哪怕事后被爹娘罚,却依旧安然无恙。一来二去的,他算是品出来了:这个哥哥不能惹!出于趋吉避凶的本能,莫哥儿一瞅他,他便大气不敢出。

清哑对于莫哥儿比方初还能震慑小儿子,很是不可思议。当下,她让莫哥儿也上车,“陪弟弟妹妹说话。”实则看管。

她又吩咐适哥儿跟郭勤一道骑马,然后又瞧方初在干嘛。

方初正和郭大全说话:“…我们吃了饭就回乡下,等俭儿成亲的时候再上来。免得一回来就迎来送往,没个安宁不说,传出去也太张扬。再者我们几年没回家,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置。”

郭大全忙道:“说的是。你们就先回去。大老远的走了十几天,别说小娃儿,就是大人也吃不消,回家好好养一阵子再上来。”

方初和清哑在城西郭家吃了饭,下午继续乘船下行。

次日上午,一家人才回到乌油镇老宅。

此后两天,夫妻两个都忙着归整行囊、处理内外家务,又将从京城带回来的土仪分送亲友和近邻,打点人情往来。

一通忙下来,方初病倒了。

清哑不免忧心着急。

自她和方初相识以来,他留给她的都是威势强干的印象,除了和谢吟月退亲时把手剁了,昏迷了两日,她就没见过他孱弱的样子。两人成亲后,也大多是他照顾守护她,她也习惯了被他照顾。忽然他一下子病倒、躺在床上了,她可不就慌张了。

她谢绝了一切人情往来,每日亲自伺候汤药、调理饮食,给房中早晚更换鲜花插瓶;他醒时坐在床边陪他说话、为他读书;他倦时在窗下弹琴,使他静心安睡;他无聊时叫了孩子来床边娱亲;等他觉得好些,又早晚拉他出去园中散步,活动身子骨。

如此过了七八日,方初渐好。

这天早饭后,他穿一件银灰色祥云暗纹锦袍,披一领同色斗篷,很闲适地晃悠到前院书房,圆儿急忙赶来问候。

方初靠在宽大的紫檀椅内,问站在书案前的圆儿:“我病的这几日,可有什么大事?”

圆儿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大爷可大好了?”

方初笑道:“好了。也该好了。再不好你大奶奶可要累病了——又要照顾我,又要处理家务,又要管教孩子,还要兼顾研发中心人事,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她也是刚远路回来呢。”

圆儿会意,忙道:“大奶奶这些日子是劳累很了,所以我差不多的事就自己拿主张,不敢去劳烦大奶奶。现在大爷好了,大奶奶也该歇歇了。”

方初点头道:“正是。”

因问道:“外面怎么样?”

圆儿便上前一步,低声道…

一个时辰后,方初出了书房。

回内院的路上,他碰见青竹,问:“你大奶奶现在哪里,做什么?”

青竹道:“虞姑娘来了。大奶奶和她在后园子心亭说话呢。”

方初脚下一转,往后园去了。

虞南梦送了几样新出的织锦来,请清哑鉴定,今年的织锦大会用哪个。清哑嫌屋里闷,命紫竹将从京城带回来的几样锦拿出来,和虞南梦到园内亭子里去坐,仔细斟酌研商。

紫竹走在后面,见前面清哑和虞南梦并肩而行,都是一身紫色衣裙,不过虞南梦的花色不同,便道:“虞姑娘这身衣裳,乍看上去和大奶奶身上的差不多,就花色不一样。”

清哑看了下,确实有些相近。

虞南梦歉意道:“是我疏忽了。”

清哑道:“没关系。”

到心亭坐下后,清哑就今年的织锦大会作了安排,选了几色织锦,要虞南梦到时带去,“无需争第一。用这个就够了。”

虞南梦忙应了。

清哑又吩咐了她一番,便道:“就这样。我要回去叫大爷吃药了。你去忙吧。其他事等我明日去研发中心再说。”

虞南梦站起来道:“大奶奶请自便。这里景色美,又安静,我再待一会,再看看这些锦,仔细想想,看可能有所启发。”

清哑点点头,带着紫竹去了。

方初远远的,就见亭内圆桌旁一个紫色的身影俯首,正专注地写画,周围花草繁盛,春光明媚,都给她做了陪衬。

他慢慢走过去,来到她身后,解下斗篷往她身上一罩,手伸到她颌下系带子,一面道:“外面风大,怎么也不系个斗篷?当心着了凉。我刚好,你可不能再病了。”说着话,早已单手熟练地将斗篷系好。

桌边人回头,满面错愕。

是虞南梦!

那时,方初环绕在她下颌的手尚未收回,依然弯腰伏在她背后,几乎将她抱个满怀,强烈的男性气息笼罩着她。

方初看清怀中人,不由怔住:“虞姑娘!你怎么在这?”急忙松了手,直起身子,又后退两步,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紫色衣服上。

虞南梦脸涨红,也站起身走出座位,对方初裣衽施礼,道:“我跟织女一道来的。织女有事先走了。我见园里安静、景色也好,就想在这里坐一会,琢磨织锦。谁知冲撞了大爷!请大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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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南梦这条线该收了。

第1204章 怪异的感觉

方初道:“无妨。是我认错人了。”依然盯着她身上衣服,看了一会又转移到自己的斗篷上。

虞南梦醒悟,忙去解那斗篷,又解释道:“对不住,是我大意了。今日穿的衣裳竟和织女的衣裳花色相近,以至于大爷看花了眼…”

她急急地想解开,却越忙越出错,将斗篷领带扯成了死结。

她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羞道:“哎呀,这可怎么好?”

方初道:“别急。慢慢解。”

刚说完,就听假山那边传来清哑的声音,“大爷进园了吗?”一个女声回道:“大爷刚进去一会。”

方初心下一紧,抢步上前,亲自为虞南梦解斗篷。

虞南梦也紧张,奋力和那结头拼搏,两人脸挨着脸,身子贴在一处,你扯我拉,其间手脸相碰,呼吸咫尺可闻。

方初见纠缠不清,便猛用力拉扯。结果没扯断带子,却将接头拉得越紧了。他心下估摸清哑脚程,怕清哑进来看见,当机立断放弃,后退一步离开虞南梦。然而已经晚了,清哑已来到亭外,满眼震惊地看着他们,又盯着虞南梦身上的斗篷。

虞南梦急切解释道:“大奶奶,这不关大爷的事,都是我不好!大爷没看清楚人,就把斗篷给我系上了。我…我想解了还大爷,一心急把带子拉成了死结,怎么也解不开了。我这就解了它!”

说完继续低头和死结奋斗。

不过是徒劳而已。

清哑不语,看向方初。

方初先对跟清哑来的丫头吩咐道:“回去拿一把剪刀来。”

那丫头道:“是。”

转身飞快地去了。

方初又对虞南梦道:“姑娘不用急。这结拉得太紧,恐怕一时是解不开了,等丫头拿了剪刀来剪断就是。”

虞南梦停下动作,面色羞愧。

方初最后对走进亭来的清哑解释道:“这事不怪虞姑娘,是我认错了人,只当是你在亭内,把斗篷系好了才现是虞姑娘。”

虞南梦忙接道:“是我低着头,大爷没看清楚。”又对亭外望了一望,喃喃自语道:“怎么还没来?”又向清哑道:“大奶奶别急,等剪刀拿来了,我就剪开它,还给大爷。”

清哑安静站着,不置可否。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方初想,还是和清哑先走一步,让虞南梦一个人在这等吧,也免了尴尬。便对清哑道:“我们先回吧。”牵起她手,向亭外走去。

虞南梦忙道:“我跟大爷大奶奶一块去,剪开了斗篷还大爷。”急忙跟上去,一刻也不愿耽搁的样子。

清哑立即停步,不走了。

方初拉她不动,只得也站住。

身后,虞南梦诧异地看着他们——怎么不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