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弟等人也在座。

正说笑时,适哥儿兄妹、婉儿姐弟、郭孝郭义、郭顺郭芸儿等人一齐跑来,笑说洞房情形,说二嫂长得很好,人也很好。

吴氏听得心花怒放。

晚上稍稍吃了点东西,清哑便被吴氏催去歇息。虽然她很尽心,但已出嫁多年,娘家有些事张罗起来就不大顺手,见三个嫂子都能应对,也不勉强,自带着莫哥儿兄妹进园子去了。

清哑还住园内的琴心阁,沈寒梅始终为清哑保留着这所小院,轻易不让人住,要等郭芸儿再大些,才让芸儿搬进去住。

郭义和郭芸儿送姑姑。

方初和适哥儿还在前面,没回来,清哑见安哥儿直打瞌睡,便和细妹打丫头伺候他们兄妹洗漱睡下,忙了好一通,才回自己屋里。

无悔暂时未睡,郭芸儿在她房里说话。

郭义便悄悄地来到清哑屋里,见她坐在妆台前,青竹正帮她卸头上钗环,叫一声“姑姑”一面上前接替青竹,帮清哑卸妆。

清哑问:“怎还不回去睡?”

郭义道:“嗯,待会就走。”

然后就默不作声了。

清哑早现她不对劲了,之前在前面,婉儿等人都十分高兴,唯有她不大说话,并且看着清哑,几次欲言又止。似乎当着人,有话也不好说,所以清哑回来时,她便和郭芸儿一块送了来。

清哑便静等她自己开口。

郭义找了个借口,将青竹指使出去,才对清哑道:“姑姑。”

清哑问:“你有什么事?”

一面打量镜内的郭义。

这个侄女长得很美,却一点不像郭家人。那双桃花眼笑起来如弯月,是郭家上下都不具备的。郭家女儿多是杏眼。郭义出生时,清哑正被夏家诬陷为妖孽,深陷牢狱,不在家中;不等郭义会说话,清哑就出嫁了。相比巧儿的慧黠狡猾,郭义要稳重大方些。清哑和郭义接触并不多,往年都是年节才见面,姑侄并不算亲近;最近开始多了,因为清哑打算将她和郭芸儿带回家去,像教巧儿一样亲自调教她们。

正想着,就见镜内郭义还未开口,眼睛先红了,声音颤,问道:“姑姑,你告诉我,我是不是郭家亲生的?”

清哑愕然道:“怎么这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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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义的身世要揭开了。

第1214章 郭义身世

郭义流泪道:“我听说…听人说,我长得一点不像爹娘;还说,娘怀我和哥哥的时候,村里有年纪的婆子摸过不是双胞胎,说我是我爹捡来的,为了骗人才说生了双胞胎。”

清哑刚才还想郭义长得不像郭家人,她就说了这话,但清哑还是觉得好笑,只当是小孩子疑心。遂站起身来,散着一头黑,拉着郭义的手走到美人榻边坐下,嗔道:“这种流言你也信!”

郭义哭道:“大伯娘也说,我不像爹娘亲生的…”

清哑道:“你大伯娘那是玩笑。她还骂你大哥不像她儿子呢。”

清哑魂穿到郭家,农家的生活对她而言简直像直播剧场。

就说这骂孩子,玩笑话也能说得像真的一样。比如大嫂蔡氏,骂人最丰富。吵架骂人就不说了,只说她骂郭勤郭俭,通常会骂“你个害人的瘟神!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我老子!你哪是来给我做儿子的诶,你就是我的仇人!上辈子的仇人!专一门来找我报仇的!祸害我跟你爹”;又说“你不是我养的,我养不出你这样的东西!你爹也养不出你这不成器的东西!”郭勤若说她偏心弟弟,她不但不解释,还会咬牙切齿道:“你是老娘捡回来的,凭什么对你好?!”

郭义听得噗嗤一声笑了,眼泪震动掉下来。

她诧异地问:“姑姑没听奶奶说过这事?”

清哑问:“说什么?”

郭义道:“说我是捡的呀!”

她印象中,清哑这个姑姑虽不爱说话,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姑姑那么受爷爷奶奶宠爱,若她真不是郭家亲生的,奶奶肯定不会瞒着姑姑这件事。她来问清哑,是觉得清哑若知真相,肯定会告诉她。可是看这情形,清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目光就亮了——难道那人在胡说,其实她是郭家亲生女儿?

清哑摇头道:“没听说过。你听谁说你是捡的?”

郭义犹豫了下,才含糊道:“听人说闲话说的。也不光是听人说闲话我就信,还有一桩事:每年我生日、清明节、七月半,娘都叫我在水边祭拜。小时候是在咱们家的若耶溪旁;后来长大了,就去景江边上。姑姑说,有这样行的道理吗?”

清哑疑惑道:“有这样事?”

郭义点头道:“是。”

清哑问:“那你娘怎么说的?”

郭义道:“娘说,我和哥哥生的那天夜里下大雨,大水,江堤破了,姑姑又被人陷害坐牢,万幸后来都好了,所以她要我年年祭拜江神。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哥哥不去?娘跟我说什么水属阴,哥哥不能去,只叫我去。”小时候不觉得,现在她显然不信这说辞。

清哑也困惑了。

卧房外,方初刚回来,走到门口听见郭义哭,便不好进去了,以免撞破了小女孩子对清哑说私密话。谁知听见这番话,也觉好笑。无声笑了笑,忽然微微皱眉,脑中似乎有什么重要事一晃而过,待要仔细搜想,又想不起来了。

清哑想了一会无头绪,对郭义道:“你别瞎想。明天我问问你娘再说。”她怕小孩子不敢问长辈,怕挨骂,说随便听人胡言乱语,她准备亲自问问二嫂原因,弄清楚了,好解开郭义心结。

郭义虽谢了清哑,却并没有多高兴,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在门口碰见方初,差点撞了个满怀,吓得忙屈膝叫“姑父!”

方初道:“怎么丢了魂一样?”一面打量她,脑子里又有什么念头要破空而出,只是出不来。

郭义胡乱答应一声,走了。

方初这才进去,清哑忙起来,一边唤人准备热水沐浴,一边帮他宽衣,和他说起之前虞南梦和夏流星见面情形,判断他们有无勾结。

方初问清哑:“你觉得如何?”

清哑道:“应该不是他指使。”

她说的是夏流星。

方初道:“还是要谨慎。”

清哑道:“那当然。”

方初听了这句心情一松。清哑感觉不是夏流星在背后指使虞南梦,他深知清哑只是实话实说,并无他意,但一想到白天夏流星看清哑时的眼神和表现,心里便隐隐不舒服。加上他一贯心思缜密,自然不会就这样轻易相信了夏流星。这会儿见清哑也赞成他对夏流星保持怀疑,以免判断失误,他心里又愉悦了。

他对她笑道:“一块洗吧。你也累了一天,快些洗了好歇息。”

清哑确实累了,心想也好。

于是,两人并肩进入洗漱间。

次日一早,新人敬茶,清哑终于见到了赵燕。

赵燕长得甚为明艳,是个大方爽朗的女子,没什么心机,被郭勤拿话一诈,轻而易举就诈出她和郭俭结缘的内幕。

郭勤接了弟妇的茶,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脸,敛藏了满肚子精明,做个诚恳有担当的大哥样儿,看着她赞道:“弟妹英姿飒爽,不愧是将门之女。俭儿娶了弟妹,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赵燕听得眉开眼笑,觉得这大哥人真好,对兄弟也好。

她喜悦地谦虚道:“大哥抬举我了,弟妹不敢当。”

郭勤摇头道:“不是抬举,是实话。俭儿年幼就外出学艺,在回雁谷举目无亲,幸得有弟妹照顾。听俭儿说,他和弟妹一见如故,很是要好,所以才成就了这段良缘…”

赵燕瞪大眼睛,嘴快道:“我跟他一见如故?才不是呢。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吵了一架。他和我打赌,做了个什么鬼东西,带机关的门锁,把我的大将军锁在屋里,好多天不得出来。害得我找遍了回雁谷所有能工巧匠,也弄不开门,差点饿死了大将军。我只好去求他…”

众皆愕然,都满头雾水地看着她——郭俭有那么大胆子,敢把大将军给锁起来?

郭勤忙问:“请问大将军是…”

赵燕道:“我养的藏獒!”

郭勤追问:“你们打的什么赌?”

赵燕道:“就是…”

郭俭终于后知后觉地现:大哥又在糊弄人,这回是糊弄自己媳妇,套她话呢,顿时生气了,急忙阻止赵燕说出真相,“别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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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一更。

第1215章 捡来的孩子(三更)

方初再也忍不住,看着郭勤一下子笑出来;郭守业和郭大全也都含笑瞪郭勤;清哑也好笑,由此喜欢上了赵燕。

一家人欢聚热闹的时候,清哑便忘记了昨晚郭义求自己的事。

郭义心急,走到她身边轻轻叫“姑姑”,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看着她,她才想起昨晚上的事,忙点点头,表示自己记着呢。

她便找机会要问爹娘或二嫂。然家中昨日才办的喜事,大家都忙着收拾尾,到处人来人往,没个安静的时候。她又不好当着人问,虽然这事可能是郭义多心了,她还是觉得不该当着人问。

直到晚上,清哑在吴氏屋里吃了饭,郭守业父子翁婿在前院吃罢酒也进来了,清哑还不肯回,和哥嫂们陪老两口说贴心话。

郭大全很有眼色,见妹妹似乎有事,忙招呼众人先走,连方初也叫了出去,独留下清哑,向爹娘问起郭义的身世。

她本是随便问的,不过要给郭义一个交代,让侄女安心而已。

结果,郭守业两口子听后对视一眼,神情严肃起来。

吴氏问闺女:“你怎么知道的?”

清哑吃惊道:“这是真的?”

吴氏点点头,对清哑没什么好瞒的。当年不告诉她,也是怕她担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既问起,自然不会再瞒

一刻钟后,阮氏又被叫了回来,还带着郭义。

郭义先前见清哑姑姑在爷爷奶奶屋里拖延不去,心有预感,早就忐忑不安地等着,连郭芸儿和她说笑也无心理会。少时吴氏让人叫她,等返回来,一见阮氏也来了,她心咯噔一下,有不祥预感。

吴氏婆媳便说起当年往事。

清哑和郭义听得满面震惊。

最后,阮氏紧紧拉着郭义的手,道:“你亲爹叫胡图,原是湖州布政使司衙门的一个官吏;你娘姓曾,是咱们乌油镇这边的人。不告诉你这事,是因为我和你爹从来就把你当亲生的养;再说,你亲娘当时跳了江,你(亲)爹又下落不明,我们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告诉你有什么用呢;还有就是,你(亲)爹身上背着天大罪名,官府一直在捉拿,说出来肯定连累你,所以才一直瞒着。”

吴氏也道:“你娘留下的东西帮了郭家大忙,搬倒了夏织造,救了你姑姑。你是我们郭家的恩人。我们当你是亲孙女一样的。”

清哑也郑重道:“我不该帮你问的!你娘说的对,知道了无益。你亲生父母都不在了,你就是郭家女儿!忘了这件事吧。”

郭义木呆呆地听着爷爷奶奶娘姑姑说话,心中惶恐不已。

转眼间,她成了郭家养女,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女。

她心中并没有对亲爹娘的濡慕和渴盼——她生下来就没见过他们,如何能有亲情?然她对郭家的感觉也变了!尽管眼前几人一再对她说,当她是郭家亲生的女儿,可她怎能再像以前一样,以自己是牌坊郭家的女儿而自豪?以自己是郭织女的侄女而自豪?她陡然间对郭家失去了归属感,且有了寄人篱下的恓惶和害怕。

后来爷爷奶奶娘和姑姑说了些什么,她一概没听进去。

清哑担忧地看看郭义,向阮氏使了个眼色。阮氏点点头,起身向公婆告退,带着郭义出去了。她将郭义带回自己的房间。这夜,母女两个睡一床、睡一头,阮氏变尽方法劝慰郭义。

阮氏走后,吴氏对清哑道:“这孩子心也太细了。怎么听了几句闲话就问起来?我还打算把这事带进棺材去呢。”谁知被揭开了。

郭守业皱眉道:“真是听了几句闲话?这事不是玩的。要是别人知道是郭家把那些账本送上去的,郭家就要麻烦!”

当初那些贪污账册一抛出来,人人都以为是官场倾轧,是有人指使郭义的亲父胡图干的;若知道是郭家干的,郭家将成众矢之的。

当初倒下的那批贪官势力太大,便是主要人被抄家流放,残余势力也不可小觑,譬如夏流星这样复起的更是大有人在。

清哑道:“明天我再好好问问。”

刚才他们追问郭义,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郭义还像昨晚对清哑说的那样,说是听人说她长得不像爹娘,加上阮氏年年要她去江边拜祭,所以才怀疑,才求了姑姑来问。

吴氏道:“刚才我见她都哭了,也不敢逼着她问。老二媳妇是个细致的人,回去肯定会劝义儿的。虽说不是我们家的骨血,好歹养了十几年,从没把她当捡的看。她要是会想,就不该生旁的心思,把郭家当成自家才对。不然的话,可就是没良心了。”

又说了几句,清哑才辞别出来。

回琴心阁的路上,清哑回想刚才郭义的反应,有些后悔不该告诉她真相。也是清哑没想周全,以为郭义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了,就算知道真相也没什么。孩子大了,他们的人生该让他们自主。谁知郭义对此事反应如此之大,平添了一段烦恼心思。

清哑想,等明天好好开解她。

次日,清哑见到郭义,许是阮氏的安慰起了作用,小少女表现要比昨晚平静不少。清哑才劝了两句,她就正容道:“姑姑不用说,在我心里,我就是郭家女儿,一辈子是郭家女儿!我要像巧儿姐姐一样,努力学习纺织,报答郭家,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

清哑赞许地点头,低声叮嘱她不可对人泄露自己的身世,就当没事一样,像以前一样过就好了,郭义都点头应了。

清哑又问她,是不是有人对她说了什么,还是她自己疑心?

郭义垂眸,低声道:“没人跟我说什么。是我自己多心想的。”

清哑放心了,微笑道:“往后就别想了。过两天跟我回乌油镇。”

这事郭义是知道的,她将和妹妹郭芸儿,还有郭氏族中其他几个女孩子进乌油镇研中心,学习纺织设计等技术。

郭义欢喜地抱着清哑胳膊问道:“姑姑,怎么这样急回去?现在正是收蚕茧的时候,好忙呢,姑姑和姑父不在城里坐镇?”

清哑摇头道:“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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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争取再一到两章。

第1216章 方无悔看母鸡下蛋(第四更)

醉仙楼,方家父子正在宴请诸葛鸿、夏流星等人,郭守业父子祖孙、严纪鹏、沈寒冰等人都在座。

诸葛鸿诧异地问方初:“伯爷和织女要回乡下去住?”

方初点头道:“是。”

沈寒冰嫉妒道:“你还真逍遥!这个季节人人都忙,你不去各处走动查看,却躲到乡下快活。就不怕底下人把铺子给卖了?”

这时候正是春茧上市的时候,所以他说忙。

方初笑道:“有什么可怕的!”

又问:“你紧张什么?不是有怀玉吗?”

沈寒冰道:“怀玉在这边照看,我过些日子就要拖儿带女去奉州,还不知哪天能回来呢。哪有你的好命!”

方初笑道:“谁让沈家家业大呢。我跟你们不能比。我那点家业不算什么,再翻也翻不出浪花来。我也无雄心扩大家业,小富即安。况且银子是挣不完的,整日忙着赚钱,这人生也忒无趣了。”

众人都赞他看得开、潇洒。

诸葛鸿笑道:“小伯爷前途无量,伯爷当然无心经商了。”

方瀚海道:“大人说的是,把孩子教好,才是顶要紧的。若论银子,咱们家就算不是大富,也能过得去。若对孩子疏于管教,误了孩子的前程,那才得不偿失!”这话是赞成方初以家事为重了。

夏流星却看着方初若有所思,遐想他和清哑在乡下的逍遥生活,深感有些看不透方初——真的胸无大志、儿女情长吗?或者,真是把希望寄托在了方无适和方无莫身上?

不管因为什么,行内人都知道方伯爷要回乡下去了。

四月中,郭俭带着新婚妻子离开湖州,奔赴荆州。

次日,方初和清哑也启程回乌油镇,郭家摆酒为他们践行。郭大全、郭勤和沈寒冰在书房陪方初吃酒,关着门吃了一个多时辰。

四月十八,虞南梦和紫竹从景泰府欧阳家返回。

在方初指使下,虞南梦向背后神秘人传递了方家消息:方初携带妻儿住到清园,将一应商务家务都托给众管事管理,如有疑难不决事项,由圆儿去清园向方初回禀。

四月二十,方初和清哑带着孩子去了清园,黄夫子一家随行。

清园,重在一个“清”字,故而小景河的河心岛上多种植梅兰竹菊四君子。烟雨阁被翠竹、梅树林包围。在墙角屋荫、菜园篱笆等潮湿地方,则遍布兰草,虽有花娘伺候,却是实打实野生野长的,不是盆栽的,很是清幽。菊花则到处都是了,并无一定规则。

只有廊桥那里不同。

廊桥两头的沿河堤岸,种了许多玫瑰蔷薇等带刺的花卉。——既为观赏,也防止外人从河中爬上岛来。四五月间,层层累累的玫瑰和蔷薇花朵垂下来,将河堤装饰成彩色花墙。廊桥屋顶上爬满了葡萄藤,远远看去,花墙上架着绿桥,美不胜收。

近日连下了几场雨,河水暴涨。

这日雨停了,阳光照射下,河心岛和对面竹山青葱欲滴。

吃过早饭,清哑和方初来到廊桥下河边的水亭内,方初往竹制摇椅上一躺,手拿一本书翻着看。清哑轻声指挥青竹等人,将茶水点心果子等摆在圆桌上,然后示意她们退下,自己也在方初身旁竹椅上坐了,也看起书来。她看得是野史传记,是方初为她搜来的。

初夏的风悠悠吹来,吹动水亭四周悬挂的纱幔扬起。

看了会,清哑眼有些累,耳听着哗哗流水声,不觉抬眼看过去,要舒缓视觉疲劳。一扫之下,见河堤上的玫瑰花蔷薇花开得实在好,香气阵阵送来,忍不住放下书,走出水亭,走到河堤上。

河沿上,紫红的玫瑰、青白和粉白的蔷薇花娇艳无比,清哑一时手痒,蹲下身摘了朵殷红的玫瑰。待要再摘,又觉摘多了无用,白糟蹋了这么鲜艳的花儿,便顿住了,只看着。

“咱们摘些花做点心吧。”青竹见她这样,忙提议道。

“好。”清哑听了也欢喜。

水竹忙跑回去,拿了剪刀和花篮花瓶来,大家开始剪花。

水亭内,方初听见河边说笑声,抬眼,不禁嘴角一弯。

须臾,清哑捧着一瓶插好的带叶玫瑰走来,放在桌上。

方初侧看去,绿叶衬着红花,耀眼又温暖。清哑站在一旁,人花两相映。他心中柔情泛起,朝清哑伸出手去。清哑将手放在他手中,他握住,感受她修剪圆润的指甲和柔软的手指,轻轻揉了揉。他便不舍得放了。没有炽热的情感和激情,就这样握着,岁月静好。

清哑坐下,问他“喝茶吗?”

方初刚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方无悔和一个小丫头悄悄上了廊桥,蝴蝶般朝对面竹山飞去,他急忙就要喊,就听清哑扬声叫“青竹!”

青竹转头看过来。

清哑指着廊桥。

青竹便看见廊桥尽头那两个尚未消失的娇小身影,忙放下手中装花的篮子,小跑着跟了上去。

清哑和方初这才放下心。

清哑道:“让她去玩会儿吧。”

方初点点头,想女儿才五六岁,不能太拘束了她,横竖对面竹山上住的都是自家仆从,她去玩不会有事。

方无悔昨日无意中闯入竹山,对住在山上的人家生活很感兴趣。那些住户家大多是清园竹器坊的篾匠,男女都在坊子里做事,往往只留孩子在家,家里养了鸡鸭猫狗,孩子也学篾匠手艺。

一小院内,支着几张大晒簸,里面晒满了青笋;五间上房、左右三间厢房各带两耳房。东耳房是灶房,方无悔和小鹊蹲在的鸡窝前,青竹和无悔的丫鬟站在旁边,八只眼睛都紧盯着鸡窝里的母鸡。

母鸡正下蛋呢。

无悔悄声问小鹊:“它还不下?”

小鹊道:“快了。”

无悔只好耐心等待。

青竹无奈地看着雪玉般的姑娘,很是不可思议:母鸡下蛋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有趣,也不是姑娘这样的人该看的。

可是她没有拦阻姑娘。

青竹很清楚大爷对姑娘的宠爱,只要不是过分的事,从来都有求必应。然这几年来,姑娘就没做过一件过分的事,每件事在大爷眼中都很合乎情理。想必看母鸡下蛋对大爷来说,也是合情合理的。大爷会说,小孩子嘛,都好奇心强,看了一次下次就不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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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一更。咱们无悔是不是很可耐?(*^__^*)

第1217章 方无悔的替身(五更)

青竹正想着,鸡窝里的母鸡忽然半站了起来,翅膀张开,像人出恭一样用力挣起来,身子一起一落的。

小鹊激动道:“下了下了!”

无悔也紧张地盯着母鸡屁股后头。

那母鸡努力挣了一会,一个红皮鸡蛋从后滚了出来,落在草窝里。无悔双眼放光,和小鹊相视而笑,道:“可算下了!”再不怕惊了母鸡,声音一下子放了开来。那母鸡吓了一跳,一蹦就出了鸡窝,一路“咯咯哒”地叫着跑出去了,宣告它又产下一枚蛋。

小鹊站起来,走到鸡窝前捡了那鸡蛋,还热乎乎的呢,递给无悔看。无悔伸手要接,小鹊犹豫了下,飞快地扫了青竹一眼,把手缩了回去,说:“姑娘别摸,我拿着你看。”

青竹忙走过来,道:“鸡蛋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家不是也有。”

无悔笑道:“好好玩!”兀自盯着那鸡蛋,觉得下蛋过程很神奇。

小鹊将鸡蛋收了起来,又带无悔去自己家的菜园玩。菜园的地垄两头、篱笆墙的墙根下,也种了许多花草,也有玫瑰和蔷薇、菊花、美人蕉、海棠等,都是从方家弄来的种子或者枝条插活的。

几人在园子里转了一圈。

无悔热心道:“我回家挖两棵牡丹给你。种在门口,能开碗口大的花呢。可漂亮了。”

小女孩都是喜欢花儿的,小鹊听了很欢喜,牡丹那样的花,可不容易弄呢,一般人家没有的。

小鹊问:“织女能许挖吗?”

无悔道:“我娘最好了。爹说,你们都住在清园,你们家好看,就是清园好看。要什么花只管挖去。可不能乱挖,要分枝的。”

小鹊忙道:“多谢姑娘。”

她们回到前面屋里,村里有几个小女孩来找小鹊玩,看见无悔惊异极了,都小心翼翼又满眼羡慕地打量她。

青竹忙道:“这是姑娘,快见礼。”

女孩子们乱七八糟地对无悔行礼。

无悔甜甜道:“不用多礼。”

青竹觉得出来太久了,催无悔离开。无悔便拉着小鹊道:“你跟我来,挖牡丹花给你。我不带你去,他们不会让你挖的。”

小鹊一想可不是吗,忙去关门;又呵斥那大狗“看着笋子,别叫鸡上去了!”想想还不放心,唯恐鸡跳到竹簸中拉屎,便拿根细竹竿把鸡都撵出了院子才罢休。丢下竹竿,拍拍手过来了。

其他女孩子悄悄对她说,也想跟她一起去玩。

青竹忙道:“大爷和大奶奶在桥底下看书,不喜人吵。让小鹊一个人去吧,等挖了来分给你们。”几个女孩子不敢强求,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小鹊跟着无悔下山,过廊桥去了。

亭内,方初和清哑打量小鹊:六七岁,浑身收拾得还算干净,眉目清爽,尤其是那双眼睛,跟无悔一样的凤眼,清明有神。她规规矩矩地站那回话,很懂事乖巧的样子。

这正是青竹带她来的原因,太邋遢或者蠢笨的,可不好带来。

方初心中一动,问她是谁家的。

小鹊脆声回道:“我哥哥是小黑子。”

方初诧异道:“你是小黑子妹妹?”

那个木墩子,妹妹竟如此灵秀!

小鹊点头道:“是的。”

方无悔靠在方初怀里,对他道:“爹,小鹊可能干呢,会编几十种花样。她在家又煮饭又喂鸡。她还说长大了要学织锦。她家里也种了许多花草。爹,我答应送几棵牡丹给小鹊,让她种在她家门口。她家也是我们清园的,开了花儿,清园不是更好看了!”

方初听女儿变着法儿送花给人,微笑道:“你想得很周到。回头叫他们挖几棵送她。你很喜欢小鹊吗?”

方无悔道:“嗯。小鹊好聪明。”

方初心中便有了主意,歪头同清哑耳语两句。

清哑目光微凝,更细心地看着小鹊。

小鹊心中的大奶奶,就是天上的织女下凡,眼下这样关注她,她又欢喜又腼腆,手弄着衣带,害羞地扭了扭身子。

清哑和气地问:“你几岁了?”

小鹊道:“六岁了。”

清哑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鹊道:“有大哥哥、小哥哥、姐姐。我小哥哥在竹器坊编画儿,姐姐在城里织锦,大哥在…跟在小伯爷身边伺候。”

清哑就明白了:清园的女孩子,有些被选上来伺候人,擅长纺织的就推荐去舒雅行做织工,爱编竹丝画的就留在竹器坊,总不叫她们闲着无事,个个都能挣钱的,所以清园住户日子也过得好。

方初就问:“你可愿来伺候姑娘?”

小鹊眼睛一亮,立即道:“愿意!”

声音脆蹦蹦的,还带着急切。

清哑觉得她很机灵,微笑道:“这么小,伺候什么?先跟着无悔一块学习,等长大些再说吧。”她只不过想为女儿找个小伙伴。

方初道:“跟着姑娘,有享福也会吃苦。要学些武功,你可愿学?”

小鹊道:“愿学。”

方初满意地点头,当即叫了清园管事妈妈来,随小鹊去对面山上她家,跟他老子娘说了方初的意思。她老子娘喜出望外,当即答应了。于是,管事妈妈下午便带了小鹊来了。

从此,小鹊就跟在方无悔身边,两人同进同出、同吃同睡,一同学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和武功。

方初如此用心培养小鹊,可不是只要她当方无悔的丫鬟,而是要她做方无悔的替身。除了在家中,凡外出时,无悔便做丫鬟打扮,扮成小鹊;小鹊则扮成姑娘,是方家千万宠爱的姑娘。

这一切,都只为针对一个人:卫昭的儿子!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