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 作者:水心沙

 

序章
能看到一些正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算是一种运气么?

那些东西大抵只存在于传说里。

这样的话,也许很多人会说,那当然是运气。那么稀罕的东西都能见到,怎么会不是运气?

但,如果那些东西,是会令你害怕,甚至伤害到你的呢?

我就能见到那种东西。

那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之外、传说之中的东西。

但如果当真说出来,通常不会有人去相信。人总是对未曾亲眼所见或被事实见证的东西,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你若因此去认真同他们谈起,几乎无一例外,得到的只会是充满同情的目光,以及敷衍的笑而已。因此,只有在网上被当作八卦对别人提起时,我才能无所顾忌地去说说它们,说说它们的世界,说说它们的特点,以及…一些因为我能看得见它们,于是就不可避免同它们纠葛在一起的那些事情。

因为我有双阴阳眼。

也就是通常在灵异电影,或者小说里,常被用来作为最佳道具的那种眼睛。但相信我,它们并没有电影小说描述得那么夸张。

很多人在网上听我提起我的那些所见所闻——我把它们称之为我的故事,他们会抱怨太简单,同时也会觉得,故事里被我私下用来作为我替代者的那个女主角,太过无能。大抵在他们想象中,那些不能被他们所见的东西,应该是很显见的惊悚,而作为拥有阴阳眼的主角,理所当然应该见多识广的大胆和勇敢。

看,这就是真实和传说的代沟。

但我不想认真去替自己辩解。其实大多时候,特别是在我还小时,是很难分得清徘徊在我周围的那些人影,到底哪些是我可以接触的,哪些是必须避开的。他们看起来没太大差异,甚至有时,还会同身边的亲人搞混。而等到了分辨得清的年龄,我却发觉那些东西对我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我想要躲开它们,它们却总在我左右,就像我家隔壁那个已经找自己的头找了很多年的男人阿丁;就像那些每天清早,在顾客都还没上门的时候,静静坐在我家店外的窗台下吸着厨房油烟味道的身影…

它们对我微笑,朝我招手,有时候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害。而我,就像自小到大行走在一条线上,稍不小心,就会被那些伸向我的手拉了去,跌下那条线,进入到一个不能再回得来的世界。而对此,除了小心避开,我完全没有对抗的能力。

因此姥姥活着时常说,宝珠,你的命是捡来的,是姥姥从一个又一个讨债鬼那里捡来的。所以你要乖乖的,不要总是粗心,你这样粗心,等到姥姥有一天要走的时候,又怎么能走得安心…

后来姥姥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很难分辨阴和阳的世界。

可是她似乎并没有觉得走得不安心,因为我始终没再见她回来过,以我这双眼睛能看见的那种形态。

狐狸说:“很简单呐,那肯定是因为她觉得赚到了。”

我问他:“赚到什么了?”

他看看天,自言自语道:“赚到了一个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被剥削阶级,老板大人。”

关于这个男人…男狐,我曾经很多次在我的故事里提起过。

他是一只据他所说,有五百年道行的狐狸精。

同时也是我的雇员,在姥姥留给我的点心店里替我打工,因为我在他差点饿死的时候救了他一条小命。说到这个,也许有人会不信,五百年道行的狐狸精怎么可能饿死,随便动动指头,什么吃的弄不来搞不定?可偏偏一只这样无能的狐狸精,被我遇到了,除了对做点心和顾影自怜之外几乎一无是处的狐狸精。不止一次,我在网上提到他的时候,我这么跟人抱怨。但奇就奇在,无论我怎样揭露他种种的丑态,种种的劣根性,在那些听我故事的人眼里,他却总是受害者,一个在我这又笨又能招神惹鬼的女人手底下,最最可怜无辜的受害者…

这是什么道理…

但后来我明白,其实我一直对狐狸心存怨念,是不对的,因为那时候我还没遇到一个真正让我生活陷入一个无法控制的窘境的人。

相比那个人,狐狸是天使。虽然他臭美而嚣张,有时候还要贬低我审美的品位。好歹,有他在我的店,生意就算不是蒸蒸日上,再不济也是半死不活。

可那男人出现的那天,我的生活就全乱了。

那男人叫铘。

你可以称他是一个很帅的男人,也可以称他是个很要命的男人。

遇到我之前,他被困在一条叫做“锁麒麟”的手链里,因为他是一只受了几千年天谴的麒麟。

都说麒麟是祥瑞,但是能被老天责罚几千年,可想而知他是怎样一副德性。

第一次见面他就要杀了我,不为别的,就因为我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他的神主大人。

真是要命。

释放他出来是我的错么?不是他等的那个人,难道也是我的错么?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偏还被我遇到了。

所幸最终,他放过了我,我想那是因为我对于生的执着困扰到他了。但狐狸却说,不管怎样,那是因为锁麒麟在我手里,于是他就是我的人了。杀性再大的麒麟也没办法对自己的主人下手,这是他的命。

真是这样吗?我有点怀疑。

因此每每铘在我身边时,我总是提心吊胆的,这就跟将一只号称是驯服了的猎豹放在你身边一样没什么区别。于是从此我的生活变得战战兢兢起来,而你们所要看的真正的阴阳界的故事,也就是从他出现后开始的。

人说麒麟祥瑞。

下次有人这么说的时候,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了。

事实和传说总是有代沟的,记好了,这是一个来自“过来人”的说法。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讲故事。

如果你不小心来到一家叫做“狸宝专卖”的点心店,一定要进去坐坐。里面有个形象和名字都很狐狸精的侍应生,还有个得了空,会给你们讲点神神叨叨小故事的老板娘。

但如果哪天你在店里看到个白头发紫眼睛的帅哥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千万别去招惹他,有时候他会下楼听老板娘讲故事,有时候,他只是单纯出来觅食。

他的名字叫铘。

你好,欢迎来到狸宝专卖,我是老板娘,我叫宝珠。

作者:子夜凌晨梦 1位粉丝 2009831 12:22 回复此发言


14 回复:宝珠鬼话之大圣 作者:水心沙
序章
能看到一些正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算是一种运气么?

那些东西大抵只存在于传说里。

这样的话,也许很多人会说,那当然是运气。那么稀罕的东西都能见到,怎么会不是运气?

但,如果那些东西,是会令你害怕,甚至伤害到你的呢?

我就能见到那种东西。

那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之外、传说之中的东西。

但如果当真说出来,通常不会有人去相信。人总是对未曾亲眼所见或被事实见证的东西,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你若因此去认真同他们谈起,几乎无一例外,得到的只会是充满同情的目光,以及敷衍的笑而已。因此,只有在网上被当作八卦对别人提起时,我才能无所顾忌地去说说它们,说说它们的世界,说说它们的特点,以及…一些因为我能看得见它们,于是就不可避免同它们纠葛在一起的那些事情。

因为我有双阴阳眼。

也就是通常在灵异电影,或者小说里,常被用来作为最佳道具的那种眼睛。但相信我,它们并没有电影小说描述得那么夸张。

很多人在网上听我提起我的那些所见所闻——我把它们称之为我的故事,他们会抱怨太简单,同时也会觉得,故事里被我私下用来作为我替代者的那个女主角,太过无能。大抵在他们想象中,那些不能被他们所见的东西,应该是很显见的惊悚,而作为拥有阴阳眼的主角,理所当然应该见多识广的大胆和勇敢。

看,这就是真实和传说的代沟。

但我不想认真去替自己辩解。其实大多时候,特别是在我还小时,是很难分得清徘徊在我周围的那些人影,到底哪些是我可以接触的,哪些是必须避开的。他们看起来没太大差异,甚至有时,还会同身边的亲人搞混。而等到了分辨得清的年龄,我却发觉那些东西对我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我想要躲开它们,它们却总在我左右,就像我家隔壁那个已经找自己的头找了很多年的男人阿丁;就像那些每天清早,在顾客都还没上门的时候,静静坐在我家店外的窗台下吸着厨房油烟味道的身影…

它们对我微笑,朝我招手,有时候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害。而我,就像自小到大行走在一条线上,稍不小心,就会被那些伸向我的手拉了去,跌下那条线,进入到一个不能再回得来的世界。而对此,除了小心避开,我完全没有对抗的能力。

因此姥姥活着时常说,宝珠,你的命是捡来的,是姥姥从一个又一个讨债鬼那里捡来的。所以你要乖乖的,不要总是粗心,你这样粗心,等到姥姥有一天要走的时候,又怎么能走得安心…

后来姥姥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很难分辨阴和阳的世界。

可是她似乎并没有觉得走得不安心,因为我始终没再见她回来过,以我这双眼睛能看见的那种形态。

狐狸说:“很简单呐,那肯定是因为她觉得赚到了。”

我问他:“赚到什么了?”

他看看天,自言自语道:“赚到了一个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被剥削阶级,老板大人。”

关于这个男人…男狐,我曾经很多次在我的故事里提起过。

作者:子夜凌晨梦 1位粉丝 2009831 12:22 回复此发言


15 回复:宝珠鬼话之大圣 作者:水心沙
序章
能看到一些正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算是一种运气么?

那些东西大抵只存在于传说里。

这样的话,也许很多人会说,那当然是运气。那么稀罕的东西都能见到,怎么会不是运气?

但,如果那些东西,是会令你害怕,甚至伤害到你的呢?

我就能见到那种东西。

那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之外、传说之中的东西。

但如果当真说出来,通常不会有人去相信。人总是对未曾亲眼所见或被事实见证的东西,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你若因此去认真同他们谈起,几乎无一例外,得到的只会是充满同情的目光,以及敷衍的笑而已。因此,只有在网上被当作八卦对别人提起时,我才能无所顾忌地去说说它们,说说它们的世界,说说它们的特点,以及…一些因为我能看得见它们,于是就不可避免同它们纠葛在一起的那些事情。

因为我有双阴阳眼。

也就是通常在灵异电影,或者小说里,常被用来作为最佳道具的那种眼睛。但相信我,它们并没有电影小说描述得那么夸张。

很多人在网上听我提起我的那些所见所闻——我把它们称之为我的故事,他们会抱怨太简单,同时也会觉得,故事里被我私下用来作为我替代者的那个女主角,太过无能。大抵在他们想象中,那些不能被他们所见的东西,应该是很显见的惊悚,而作为拥有阴阳眼的主角,理所当然应该见多识广的大胆和勇敢。

看,这就是真实和传说的代沟。

但我不想认真去替自己辩解。其实大多时候,特别是在我还小时,是很难分得清徘徊在我周围的那些人影,到底哪些是我可以接触的,哪些是必须避开的。他们看起来没太大差异,甚至有时,还会同身边的亲人搞混。而等到了分辨得清的年龄,我却发觉那些东西对我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我想要躲开它们,它们却总在我左右,就像我家隔壁那个已经找自己的头找了很多年的男人阿丁;就像那些每天清早,在顾客都还没上门的时候,静静坐在我家店外的窗台下吸着厨房油烟味道的身影…

它们对我微笑,朝我招手,有时候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害。而我,就像自小到大行走在一条线上,稍不小心,就会被那些伸向我的手拉了去,跌下那条线,进入到一个不能再回得来的世界。而对此,除了小心避开,我完全没有对抗的能力。

因此姥姥活着时常说,宝珠,你的命是捡来的,是姥姥从一个又一个讨债鬼那里捡来的。所以你要乖乖的,不要总是粗心,你这样粗心,等到姥姥有一天要走的时候,又怎么能走得安心…

后来姥姥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很难分辨阴和阳的世界。

可是她似乎并没有觉得走得不安心,因为我始终没再见她回来过,以我这双眼睛能看见的那种形态。

狐狸说:“很简单呐,那肯定是因为她觉得赚到了。”

我问他:“赚到什么了?”

他看看天,自言自语道:“赚到了一个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被剥削阶级,老板大人。”

关于这个男人…男狐,我曾经很多次在我的故事里提起过。

作者:子夜凌晨梦 1位粉丝 2009831 12:22 回复此发言


16 回复:宝珠鬼话之大圣 作者:水心沙
但我不想认真去替自己辩解。其实大多时候,特别是在我还小时,是很难分得清徘徊在我周围的那些人影,到底哪些是我可以接触的,哪些是必须避开的。他们看起来没太大差异,甚至有时,还会同身边的亲人搞混。而等到了分辨得清的年龄,我却发觉那些东西对我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我想要躲开它们,它们却总在我左右,就像我家隔壁那个已经找自己的头找了很多年的男人阿丁;就像那些每天清早,在顾客都还没上门的时候,静静坐在我家店外的窗台下吸着厨房油烟味道的身影…

它们对我微笑,朝我招手,有时候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害。而我,就像自小到大行走在一条线上,稍不小心,就会被那些伸向我的手拉了去,跌下那条线,进入到一个不能再回得来的世界。而对此,除了小心避开,我完全没有对抗的能力。

作者:子夜凌晨梦 1位粉丝 2009831 12:22 回复此发言


17 回复:宝珠鬼话之大圣 作者:水心沙
但我不想认真去替自己辩解。其实大多时候,特别是在我还小时,是很难分得清徘徊在我周围的那些人影,到底哪些是我可以接触的,哪些是必须避开的。他们看起来没太大差异,甚至有时,还会同身边的亲人搞混。而等到了分辨得清的年龄,我却发觉那些东西对我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我想要躲开它们,它们却总在我左右,就像我家隔壁那个已经找自己的头找了很多年的男人阿丁;就像那些每天清早,在顾客都还没上门的时候,静静坐在我家店外的窗台下吸着厨房油烟味道的身影…

它们对我微笑,朝我招手,有时候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害。而我,就像自小到大行走在一条线上,稍不小心,就会被那些伸向我的手拉了去,跌下那条线,进入到一个不能再回得来的世界。而对此,除了小心避开,我完全没有对抗的能力。

因此姥姥活着时常说,宝珠,你的命是捡来的,是姥姥从一个又一个讨债鬼那里捡来的。所以你要乖乖的,不要总是粗心,你这样粗心,等到姥姥有一天要走的时候,又怎么能走得安心…

后来姥姥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很难分辨阴和阳的世界。


序章
能看到一些正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算是一种运气么?

那些东西大抵只存在于传说里。

这样的话,也许很多人会说,那当然是运气。那么稀罕的东西都能见到,怎么会不是运气?

但,如果那些东西,是会令你害怕,甚至伤害到你的呢?

我就能见到那种东西。

那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之外、传说之中的东西。

但如果当真说出来,通常不会有人去相信。人总是对未曾亲眼所见或被事实见证的东西,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你若因此去认真同他们谈起,几乎无一例外,得到的只会是充满同情的目光,以及敷衍的笑而已。因此,只有在网上被当作八卦对别人提起时,我才能无所顾忌地去说说它们,说说它们的世界,说说它们的特点,以及…一些因为我能看得见它们,于是就不可避免同它们纠葛在一起的那些事情。

因为我有双阴阳眼。

也就是通常在灵异电影,或者小说里,常被用来作为最佳道具的那种眼睛。但相信我,它们并没有电影小说描述得那么夸张。

很多人在网上听我提起我的那些所见所闻——我把它们称之为我的故事,他们会抱怨太简单,同时也会觉得,故事里被我私下用来作为我替代者的那个女主角,太过无能。大抵在他们想象中,那些不能被他们所见的东西,应该是很显见的惊悚,而作为拥有阴阳眼的主角,理所当然应该见多识广的大胆和勇敢。

看,这就是真实和传说的代沟。

但我不想认真去替自己辩解。其实大多时候,特别是在我还小时,是很难分得清徘徊在我周围的那些人影,到底哪些是我可以接触的,哪些是必须避开的。他们看起来没太大差异,甚至有时,还会同身边的亲人搞混。而等到了分辨得清的年龄,我却发觉那些东西对我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我想要躲开它们,它们却总在我左右,就像我家隔壁那个已经找自己的头找了很多年的男人阿丁;就像那些每天清早,在顾客都还没上门的时候,静静坐在我家店外的窗台下吸着厨房油烟味道的身影…

它们对我微笑,朝我招手,有时候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害。而我,就像自小到大行走在一条线上,稍不小心,就会被那些伸向我的手拉了去,跌下那条线,进入到一个不能再回得来的世界。而对此,除了小心避开,我完全没有对抗的能力。

因此姥姥活着时常说,宝珠,你的命是捡来的,是姥姥从一个又一个讨债鬼那里捡来的。所以你要乖乖的,不要总是粗心,你这样粗心,等到姥姥有一天要走的时候,又怎么能走得安心…

后来姥姥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很难分辨阴和阳的世界。

可是她似乎并没有觉得走得不安心,因为我始终没再见她回来过,以我这双眼睛能看见的那种形态。

狐狸说:“很简单呐,那肯定是因为她觉得赚到了。”

我问他:“赚到什么了?”

他看看天,自言自语道:“赚到了一个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被剥削阶级,老板大人。”

关于这个男人…男狐,我曾经很多次在我的故事里提起过。

他是一只据他所说,有五百年道行的狐狸精。

同时也是我的雇员,在姥姥留给我的点心店里替我打工,因为我在他差点饿死的时候救了他一条小命。说到这个,也许有人会不信,五百年道行的狐狸精怎么可能饿死,随便动动指头,什么吃的弄不来搞不定?可偏偏一只这样无能的狐狸精,被我遇到了,除了对做点心和顾影自怜之外几乎一无是处的狐狸精。不止一次,我在网上提到他的时候,我这么跟人抱怨。但奇就奇在,无论我怎样揭露他种种的丑态,种种的劣根性,在那些听我故事的人眼里,他却总是受害者,一个在我这又笨又能招神惹鬼的女人手底下,最最可怜无辜的受害者…

这是什么道理…

但后来我明白,其实我一直对狐狸心存怨念,是不对的,因为那时候我还没遇到一个真正让我生活陷入一个无法控制的窘境的人。


相比那个人,狐狸是天使。虽然他臭美而嚣张,有时候还要贬低我审美的品位。好歹,有他在我的店,生意就算不是蒸蒸日上,再不济也是半死不活。

可那男人出现的那天,我的生活就全乱了。

那男人叫铘。

你可以称他是一个很帅的男人,也可以称他是个很要命的男人。

遇到我之前,他被困在一条叫做“锁麒麟”的手链里,因为他是一只受了几千年天谴的麒麟。

都说麒麟是祥瑞,但是能被老天责罚几千年,可想而知他是怎样一副德性。

第一次见面他就要杀了我,不为别的,就因为我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他的神主大人。

真是要命。

释放他出来是我的错么?不是他等的那个人,难道也是我的错么?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偏还被我遇到了。

所幸最终,他放过了我,我想那是因为我对于生的执着困扰到他了。但狐狸却说,不管怎样,那是因为锁麒麟在我手里,于是他就是我的人了。杀性再大的麒麟也没办法对自己的主人下手,这是他的命。

真是这样吗?我有点怀疑。

因此每每铘在我身边时,我总是提心吊胆的,这就跟将一只号称是驯服了的猎豹放在你身边一样没什么区别。于是从此我的生活变得战战兢兢起来,而你们所要看的真正的阴阳界的故事,也就是从他出现后开始的。

人说麒麟祥瑞。

下次有人这么说的时候,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了。

事实和传说总是有代沟的,记好了,这是一个来自“过来人”的说法。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讲故事。

如果你不小心来到一家叫做“狸宝专卖”的点心店,一定要进去坐坐。里面有个形象和名字都很狐狸精的侍应生,还有个得了空,会给你们讲点神神叨叨小故事的老板娘。

但如果哪天你在店里看到个白头发紫眼睛的帅哥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千万别去招惹他,有时候他会下楼听老板娘讲故事,有时候,他只是单纯出来觅食。

他的名字叫铘。

你好,欢迎来到狸宝专卖,我是老板娘,我叫宝珠。


大圣(1)
“离开他。那只妖狐,离他越远越好。”

“还对他存着希望?”

“这男人只会让你绝望。”

今年春节,狐狸走了,在留给我很多记忆和无法想通的疑惑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铘说,离开那只妖狐,离他越远越好。

可是已经远离的身影,我又如何能够继续远离。

看着铘带着些许快意的表情,我总有种说不出的心情,两只奇怪的妖怪,明明互相看不顺眼对方,却要住在一个屋檐下。

狐狸说那都是因为这有只小白,铘听到这句话很乖的没有表情。

小白,是狐狸给我取的外号。

算命的说我命犯孤星。

上次老家之行,去之前,我以为自己在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些亲人,虽然他们离我很远,虽然他们的长相我都已经记不太清,但只要知道这些人的存在,至少我还不曾完全孤独。

而回去后,那些人一个个都没有了…他们曾经遥远地存在于我的世界之外,却在离开我那么久之后把我带了回去,亲眼见证他们死亡前的一切。

最终,连狐狸也走了,走前什么也没说,甚至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回来的火车上很突然地吻我。正如我无法知道,为什么狐狸明知道我老家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听凭我回到那里去面对那一切。而在他走后的第三天,覆盖了华东六省的那场大雪停了。出门整个世界白晃晃的,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我想起他曾说过,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也是有故乡的,他的故乡是一片被白雪终年笼罩着的地方。

什么样的地方会被白雪终年包围?

那必然是个干净到无比美丽的地方。

狐狸离开后的第十一天,我开始想办法去忘记这个美丽却令人费解的男人。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见到了这么一个人,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和我有点相似。

他们都管她叫徐仙姑。


徐仙姑,本名徐招弟,原是纺织厂里一名普通的女工。

三十多年前,徐仙姑相依为命的儿子病了,据说是一种很难医治的病。找遍各大医院却始终不见起色,绝望的她加入了一个叫什么大圣弥陀天的社团,从此开始吃素念经,并且把儿子从医院接回了家,也加入社团天天让他吃素念经。社友们的言传身教令她深信,医生治不好的,菩萨一定可以,因为佛法无边,只要她心诚。

后来她儿子还是死了,是在病床上拖了很久之后,突然在某一天夜里静静死去的。

出人意料地是,徐招弟对此表现得并不伤心。她逢人就说,她儿子得救了,是大圣弥陀天社团帮助她儿子得到解脱,所以她坚持不肯把儿子火化,而是一直把他安置在家里。

怪就怪在没有经过防腐处理,徐仙姑儿子的尸体在家几个月,始终没有出现腐败的迹象,这就加深了人们对徐仙姑说法和大圣弥陀天的社团的信仰。于是集资给她儿子塑了金身,供奉在她家里,而那之后不多久,徐仙姑突然就开天眼了,说是菩萨点化了她。

徐仙姑的事情是邻居张家阿婆告诉我的。

大约有六七年了,张家阿婆一直饱受着很严重的风湿的折磨,在我带着狐狸和铘回老家时,她已经卧床不起了,因为两条腿肿得像两个发了酵的面团。

可我回来之后,发现她竟然下了床,并且可以和周围的老姐妹大清早去公园晨练。这不禁让我好奇,到底是哪个医疗手段高明的医生,可以在短短不过十来天的时间里,让一个几年来一直被很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所困扰的人,那么迅速地恢复了两条腿的行动力。


大圣(2)
后来在张家阿婆到我店里买点心的时候,我才从她本人嘴里得知,她之所以那么快就恢复了,是因为她拜大仙去了,拜的是位名叫徐仙姑的大仙。

张家阿婆身上出现的奇迹,让我不得不对这位徐仙姑产生了一点好奇心,因为张家阿婆是我的邻居。这就意味着以前只是听听而过的传言,现在变成了现实。

而之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对她更加好奇了起来。

我们小区36弄住着户江姓人家,家里有个独生儿子,从小有痴呆病。从我记事时开始,他就整天在周围的街道和弄堂里走来走去,一边乐呵呵地笑,一边自言自语。

大概是过年前,小江在某个早晨离开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虽然是个痴傻,但总是父母的心头肉,几天没回去把老两口急坏了。可怜两个老人几乎是一夜间全白了头,每天一睡醒头一件事就是拿了儿子的照片出去找,守在儿子常去的那几个地方挨家挨户地问。

真是让人看得难受。

于是有一天,张家阿婆把徐仙姑请来了。

她来的那天很多人去看她,因为张家阿婆风湿病被治好的事,让不少人都对她非常好奇,包括我。

不过下了车后第一眼,让人看着是有点失望的。因为来者完全和神仙之类的联系不到一起。那是个外表相当普通的女人,头发花白,衣着朴素。但很显年轻,听说她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撇开衣着和头发,她那张脸看起来最多四十出头,皮肤几乎没有皱纹,眼神也还是清澈的。

看起来似乎很怕冷,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还是一直把头缩在高高的领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起来有点冷漠。

从下车,到进江家的门,无论周围人跟她打招呼也好、说话也好,她始终一声不吭。只在坐下之后说了一句话,是问江家两口子要来他们儿子平时穿的衣服和鞋子。

东西送到后,她把它们丢进火盆里烧,一直到烧成灰烬。她把那盆灰端到门口,就在我们都在猜测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很突然地当空一撒。

撒得到处都是灰,而在我们纷纷后退着躲开那些烟灰的时候,她低下头,喃喃地好像在对那些灰说着什么。表情很认真,一边说一边点头。继而朝边上张家阿婆伸出一只手,而张家阿婆好像早有准备似的很快从衣袋里掏出把糖,塞到仙姑手里。

徐仙姑接过那把糖,就朝前走,一路走,一路把糖丢到地上。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一路跟着,一直跟到马路口。糖丢完了,她停了下来,对跟在身边的江爸爸道:“很冷啊,小囡在水里作孽,很冷啊。”


表情依旧是冷冷的,然后她又道:“去新枫桥北桥洞看看,那里在修建吧,修建…”

当天晚上,小江被找到了,但并不是好消息。

他是在新枫桥北桥洞下被发现的。那里最近在修建,很多不安全的地方都被标了警示,可是对于一个智商不到三岁儿童的智障者来说,形同虚设。

他被泡在两米深的一个坑洞里,不是因为淹死,而是摔下来时受了重伤,失血过多而死。身上还压着一堆碎石料,如果不是有心去找,估计没个月把天,还不一定会被人发现。

说起来,新枫桥离我们小区有六七站路,挺远的。警察在这些天里找遍了附近小江可能去的地方,但谁也没想到他会跑到那里去,他从来都没离开自己的家这么远过。

可是徐仙姑又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她既没有算卦,也没有扶乩,只是烧掉了一些小江平时穿的衣服,就极其准确地说出了小江尸体的所在地点。仿佛当时、当地,她是亲眼看着他掉下去似的…

大圣(3)
带着这么一种疑问,我第一次光顾了徐仙姑的家。

徐仙姑的家位于城西“碧海金沙”的别墅区。“碧海金沙”是有名的豪宅地,很多有钱人都住在那里,还有不少“大圣弥陀天”的社员。听说那个社里有不少富人,而忘了谁说过这么一句话:越是富有的人,精神上对宗教的依赖感越是顽固。

没进徐仙姑家的门,我就闻到一股寺庙里的味道,因为徐仙姑家正门的前客堂是敞开式的,修了佛像,摆了香炉,从早到晚都有人在那里烧香,如同一座寺院。而她家本身也修得像个寺庙似的,华丽而庄严。据说,修造的经费都来自社里的成员,以及她的那些虔诚的信徒。

在这里,到处可以看到她的学生以及曾经受过她指点的善男信女们。

张家阿婆说,这些人里穷的富的都有,徐仙姑是好人,不以贫富来分贵贱,只要有缘,她都会招待。因此,受过她帮助的那些人,经常会来这里拜拜她,因为她是大圣弥陀天的使者,多沾点她的气,生病会减轻痛苦,死亡时感觉不到痛苦,死了以后,还可以登上极乐世界,不再受六道轮回之苦。

“真有那么神?那…什么是大圣弥陀天?”听完张家阿婆的话,我问她。

她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圣弥陀天,就是未来佛韦陀菩萨的弟子,也就是徐仙姑的儿子…”

也许是我佛学知识浅薄,所以从没听说过韦陀菩萨有个名叫大圣弥陀天的弟子。而徐仙姑那个病逝的儿子什么时候成为了大圣弥陀天,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徐仙姑的儿子当初得的是一种叫做石头症的病。

病并不会马上致死,但相当顽固。早期症状是从脚趾开始疼痛,并且失去行动能力,然后渐渐地遍布全身,直到整个身体都不能动。

一直到今天这种病依旧没有找到治疗的方法,听说是一种神经性病毒感染,病毒不会传染,是从母体里带出来的,往往到了一定的年纪突然发作,让人生不如死。也就是说,徐仙姑的儿子从病的发作到死亡,曾经经历了一段相当久而痛苦的时光,不能动,而且全身都会疼痛。听说最后一年,他全是在轮椅上度过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他只能靠轮椅的滚动来转移自己对疼痛的注意力。

就是这么样一个孩子,怎么会是什么大圣弥陀天呢?他连自己都解救不了,怎么去普渡别人。

“你不要不相信,这是真的。”见我眼里流露出的怀疑,张家阿婆对我道,“肉身受苦那叫业报,佛以此来抵过人的罪孽,所以才叫慈悲为怀。徐大圣活着的时候之所以会受这样常人所受不了的苦,正因为他慈悲啊…”

这说法听起来似乎也有点道理,同佛母舍身饲虎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处。也因此更让人好奇,这样一对母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背负着那样多而神圣的传闻。

门口的香炉换上第四次香的时候,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中年女子从里屋走了出来,示意我进去。

通常,要得到徐仙姑的接见,是很难的。因为她半仙似的本事,令她在这圈子里相当有名,找她的人总是络绎不绝,而她收费也是很高的,听说许多明星要员逢年过节送个礼,就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但那叫供奉、香火钱。给多,给少,没有一个硬规定,全看你自己想给多少,所以,你不能说徐仙姑是靠这来赚钱的,因为那些都是自找上门来的人自己的意愿。 也有些根本就是免费,比如江家老俩口找儿子的事情,还有我。


大圣(4)
我这次能来见徐仙姑,是张家阿婆好心给安排的。

她真的很热心,听说我对徐仙姑很好奇,所以一直想带我来看看。可巧每年二月末,徐仙姑会亲自开坛说法,那时候社员可以带一个亲眷或友人参加,以发展新进成员。于是,她就带了我的生辰八字上这里讨名额来了。

而我也真的没想到,以我这样诡异的生辰八字,居然能通过。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又适逢五星连珠,这样的八字,以前姥姥拿去给那些据说是比较灵验的算命先生测的时候,他们都是直接拒绝的。本以为这次也是这样,没想到张家阿婆回来后就很兴奋地告诉我,徐仙姑同意见我。

从门厅到徐仙姑接待来访者的那个房间,要穿过一条小小的走廊。走廊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头顶挂着两排长明灯,里面不知道烧的什么油,香得让人有点呼吸不畅。从中间穿过去的时候,感觉不大舒服,因为太窄的空间会让人有种压迫感。

过了走廊前面开阔了很多,是个独立的房间,门关着,门上挂着很大一幅木雕的图腾,看上去好像是个人像,非常抽象的人像。人像边刻着不少蝌蚪似的文字,在我仔细看着那些字的时候门开了,里面出来个男人,手里捧着张纸条在看着,脸色很难看,甚至撞到我,他也似乎毫无知觉,只顾低着头匆匆走了出去。

门内也有着走廊里那种香得让人呼吸不畅的味道,随着门的敞开扑面而来,因为房间小而密闭,所以浓烈得令人不舒服。以至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我才朝里走了进去。

徐仙姑就在这个小小房间的正中央。

盘腿坐在一个黄色的蒲团上,屋里被暖气蒸得很热,可她还裹在一件很厚的棉袄里。见我进来,她眼神似乎闪了闪,紧跟着朝我后面看了看,在我疑惑着她在看什么而循着她目光也朝身后看去的时候,听见她道:“你就是宝珠么,坐。”

我看了看四周,没有凳子,迟疑了一下,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我看过你的生辰八字,很特别。”她收了收自己的领口,仿佛是被刚才我带进来的那股空气给冻到了,“今天好像特别冷…”

她说话声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留意到她身后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坐在地板上,跟她一样盘着腿。她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低垂着头,直到她沉默才抬起头,迅速地朝我这里扫视了一眼。

忽然发觉他长得有点怪。头很大,四肢细细的,让人觉得有点无力。他两只细小的手托着下巴,俨然个小大人。

“最近家里是有人出远门了么。”这时听见徐仙姑问我。我愣了愣,然后点了下头。

“很奇怪,那人不像是人,”边说边把脸凑近了些,她仔细看了看我,“是么?”

我不由自主朝后退了点。

她身上那股香味比屋子里充斥着的那股味道更浓,浓得让人想咳嗽。

后面那个小孩子因此笑了起来,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月芽似的。很可爱的样子,于是 我忍不住问了声:“这是你徒弟么,仙姑?”

她一愣。

继而迅速朝后面看了两眼,问道:“你说谁?”

我呆了呆,眼见那小孩子笑嘻嘻地把手往地上一撑,转眼爬到墙边消失了,顿时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于是赶紧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因此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我的回答,并没有成功地敷衍到她。片刻后正要说些什么,我身后那扇门突然间呯的声开了,一个人风似的一阵跑了起来,扑地跪倒在我身边:“仙姑!仙姑您一定要给我想想办法啊仙姑!!”


大圣(5)
我吓得一跳。

定睛一看,是之前离开这里的那个男人。他跪在那里头深深埋在地上,手里紧握着那张纸,脸色难看得像死灰。

“刘生,莫要坏我规矩。”徐仙姑仿佛再次被冻到了,门外的空气一灌进来,她立即缩了缩脖子,然后微皱着眉看着这个男人。

“让我拜拜大圣吧,仙姑!”抬起头,男人一双眼里泪花翻动,连说话声都哽咽得有点走调。



而徐仙姑的话音依旧细而平静:“大圣不是谁都肯见的,刘生,既然知道你想知道的了,还是快走吧。”

“仙姑!求求你了,仙姑!让我见一眼大圣!求求你!让我…”

门外匆匆进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女人,不由分说把男人拉出去了,而那男人仍对着房间这里大叫:“仙姑!仙姑救救我啊,仙姑!”

直到声音渐远,徐仙姑轻轻吐出口气,对我道:“麻烦把门关上好么,这天实在是很冷…”

我依她的话起身把门关上,一边问她:“那男人怎么了?”

“大限将至。”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叫人激灵灵一个冷战。想着刚才那人看起来怎么都是健健康康的样子,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同大限将至联系到一块儿。

“这也可以看得出来?”于是吸了口气,我问她。

“能。生老病死,每个人都是从出生起就定好了的。譬如你…”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脸再次朝我凑近,她借着屋子里长明灯打出来的那点光,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我的眼睛。

她皮肤真的很好。

一个六十岁的人,皮肤怎么会保持得那么好,几乎连一点皱纹都看不见。我琢磨着,听见她再次开口:“你最近是不是碰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我怔了怔。

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因为我这双眼睛的关系,我经常可以碰到些不太好的东西,若说是最近,除了老家那次遭遇,也想不出是什么来了。

“很不好…”把我额头的发撩开,她又道,表情看起来有些诧异,“你的命格…怎么这样奇怪,按理说…按理说你应该…”

突然脸色一变,她猛地站了起来:“不好意思,请你马上离开!”

突如其来的严厉,让我不由得一呆。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突然变得这样激动,身后的门再次被打开。

门外有人对我道:“姐妹,走好了。”

我想问她到底这是怎么了,可是她已经背过了身,不再理我。

额头上还残留着她手指的温度,冷冷的,有点湿腻,好像她刚才看着我的眼神那样。

于是没再多说什么,我跟着过来招呼我的那个女人,一声不吭离开了这间闷热而香得让人难受的房间。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狐狸离开后,家里晚上就没了深夜看电视剧的人,因此静静的,好像连带房子也提早睡去了一样。

我摸黑进了客厅,脱掉鞋子,跳上沙发。

随即又用最快的速度从上面跳了下来,因为发觉自己坐到了一个人。

“谁?!”一边大叫一边抓起了茶几上的果盆。当看到黑暗里那双闪着紫色光泽的眼睛,我几乎被惊飞了的魂才收了回来:“铘?”

铘靠在沙发上看着我,那姿势像只慵懒的猫,铘很好看,看习惯狐狸的妖媚,再看铘会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男性俊美,可是眼前这张俊美的脸显然有些不悦,因为他独享的安静被我打破了。“什么味道?”他忽然问了我一句,在我转身准备回房间的时候一把拉我在他怀里。

我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忘了自己还在他怀里。


大圣(6)
“你身上,什么味道?”他再问。

我忙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什么味道?”什么味道也闻不出来。

“死人的味道。”说着坐直了身体,抓起我的手。

“干什么?!”从未曾与他有如此亲密,实在让我有点不习惯,我用力抽回,他倒也没再继续。只是空着手朝窗外看了一眼,像是那里突然有了什么的东西似的。

而事实上除了来往的车辆和行人,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去过什么地方了?”片刻后,他再道。

“徐仙姑那里。”

“徐仙姑?”他目光一闪,“那个找到失踪孩子的女人?”

“是的。”我有些惊讶他居然也会知道这种事。本以为,这只麒麟除了他的神主大人外,什么事都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你去她那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那里。


“以后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沉默片刻淡淡丢下这句话,铘又朝窗外看了一眼,转身朝楼梯口走去。留我一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茫然地琢磨着他的话。忽然觉得被他抓过的那只手微微有些痒,于是看了眼,继而发觉从手心到手腕的地方,有条红色的长斑。

好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没太大感觉,除了微痒。

“咯咯…”忽然一阵轻轻的嬉笑声从客厅某个地方响了起来,不由得让我吃了一惊。迅速四下扫视了一眼,随即在东边角落那个摆着饮水机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有着颗硕大的脑袋,还有细得仿佛芦柴棒似的四肢。为了看得更仔细些,我把手伸向了一旁的电灯开关,还没按下,那身影朝地上一蹲,像某种小动物般朝我爬了过来。

很快的速度,好像只游走的壁虎。

而我早就被他的这种诡异的姿势给惊呆了,一时忘了动弹,眼睁睁看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爬到了我的脚下,头一抬,两只手就势搭到了我的膝盖上:“不要开灯,姐姐,眼睛会疼…”

这才看清楚,他是之前我在徐仙姑房间里见到过的那个孩子。

“你跟来这里做什么!”明白过来立即朝后退开,我厉声道。

他呆了呆,继而不声不响朝后退开。

这让我有些于心不忍。虽然心里明白有些东西为了博得你的同情,什么样的花招都会使,可还是忍不住放缓了语气,因为不管怎么说,他看起来实在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没有任何区别:“你跟来这里做什么?”我再问他。

他低下头:“找姐姐…”

“找我做什么?”

“姐姐可以看见我,别人都看不见…”

又是这个原因。从小到大为了这个原因我不知道招惹了多少这样的东西,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回去吧。”只能好言相劝,如果他不是那种固执的类型。

可是他紧跟而来一句话让我呆了呆。“姐姐家里有麒麟么?”

“什么…”

“我刚才看到好大一只麒麟。”

“是么…”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麒麟。”

“你以前也见过?”

“当然见过。”说到这里头抬了起来,他看起来有些微微的得意,“虽然我动不了,可是我总是能见到他们,所以妈妈说我是大圣,只有大圣菩萨才可以看到麒麟。”

“大圣…你是徐仙姑的儿子??”

“是的,姐姐。”

徐仙姑的儿子徐大圣死于三十年前的石头症,死的时候除了脖子什么地方也不能动,因此死对于他来说,是种解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死后不久,他发现自己仍然在自己家里,并且能够通过梦境和他妈妈沟通。这让他欣喜不已,因为没想到自己还能继续留在妈妈身边,于是经常在梦里同他妈妈说说话。渐渐地,他发现,不单是梦里,就是平常,他在他妈妈耳边说的话,妈妈也能听见。这就和活着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了。


大圣(7)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美好,没有病痛、没有苦恼,并且可以时时陪在妈妈身边。

而这时他妈妈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了起来,常会看到有人来他家里,和他妈妈说着什么。有一天,当再次有人来到家里的时候,徐大圣发觉自己看到那个人出门后不久被车撞了,被一辆蓝色的小汽车。

他把这个告诉了妈妈,他妈妈很快把这个告诉给了那个人。之后,那人出门不久真的在徐大圣所说的那个地方撞到了一辆蓝色的小汽车,只是因为有了徐仙姑的提醒,因此留了个心眼,所以撞得并不严重。

那之后,徐大圣家里开始富裕了起来,因为很多人不停地来看他妈妈,并且给他妈妈钱和礼物。而徐妈妈也鼓励徐大圣继续说些他可以从那些来他家里的人身上所看到的,即将会发生的事。

那之后徐妈妈的朋友就更多了,每天都更多的人来看徐妈妈,每天都有人来看徐大圣。于是有一天,徐妈妈带着徐大圣搬进了一幢华丽的房子中,徐妈妈变成了徐仙姑,而徐大圣则变成了大圣弥陀天。


可是徐大圣却越来越不开心了。他真的很想出去走走,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走出家门了,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年复一年他待在家里,年复一年看着人来人往,年复一年向他妈妈说着那些陌生人的过去或者未来发生的事情,或者伸伸手把藏在那些人身体里的一些不好的东西拔出来。

他觉得这样做很累,累得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他宁可安安静静地躺着,不被打扰。可是那样的话,他妈妈会很不开心。一不开心,就让他躺在一种很香的油里面,那油会让他很不舒服,就好像活着时被石头症所困扰的那种感觉。

也曾想过依附在谁的身上,从那个家里逃出去,可是从没有成功过,每次眼见别人过了房门,他却被撞了回去,而一回去,少不得被妈妈一顿教训,然后让他躺在那些很香的油里,一躺就是很久…

直到碰见我,他依附在我身上,竟然从那个家里出来了,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因此他表示,他再也不会离开了,撵他他不也走。

就这样徐大圣在我家里住了下来。他喜欢钻在我的床底下,似乎有点怕铘,所以都是白天消失,晚上出来游荡。

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有时我在换衣服,他也会突然从墙的某个角落里出来,用细细的手腕托着下巴,看着我,一边说:“知道么,如果我活着,应该有三十多了。”

这让我一个激灵。

然后他会顶着狐狸的衣服满屋子地爬,并且说:“也许我长到三十多岁,会是个很帅的男人,然后娶一个姐姐这样的女人当老婆。”

这样诸如此类的话,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可你又会觉得他很悲哀,早早地死去了,却在人世间停留了三十年,也许他的思想已经不再如六七岁时那么天真,却因为足不出户,又远比三十多岁的人单纯。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灵魂,悲哀而可怜的灵魂。

“为什么不走呢?”于是我忍不住这么问他。

他想了想,道:“走不掉。”

“为什么?”

“因为头上有龙,而且…妈妈会把我浸在油里面…”

朦胧间感觉坐着的那个小小的人影,低头缩成一团,在哭。

我有了一丝的犹豫,想过去安慰却想起了狐狸的教导,那些东西越想博取你的同情越会扮可怜,于是刚迈动的而脚步再次停驻,他突然抬起头来样子看起来比平时可怕,干瘪的嘴朝上翘着好像在笑,可从里头发出来的声音好像夜猫子叫似的,呜呜咽咽,悲伤得让人有些发寒。


大圣(8)
“你怎么了?”我隔着一段距离问他。

他哭着说:“姐姐,救救我吧…”

他哭得更凶了,一串串淡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细缝般的眼睛流淌下来,空气里隐隐弥漫着股浓香与腥臭混杂着的味道:“妈妈就要找来了!妈妈要找到这里来了!姐姐,我痛死了! 好难受…”

话音还没落,他全身轰的一下喷出了股黑烟,好像突然着火了似的,我吃了一惊,迅速从床上坐起想用被子扑掉徐大圣身上的烟,却发现根本没用。

“姐姐,救救我,我真的好难受!”

“我…能做什么…”

“…”

“只是这样么?只要我让你附在我身上去见见你的真身…这样你妈妈不会发现…这样就可以了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爱管闲事,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但徐大圣附在我身上对我并没有损失,于是我终于见到了徐大圣一直说的那种油,也知道了他一直走不掉的原因。

每年的二月十八号,会有大批大圣弥陀天的社员和非社员的善男信女,到徐仙姑家里拜祭徐大圣,因为是徐大圣的阴寿。

我表达了对仙姑的崇拜以及上次有些问题没来得及请教的遗憾,于是张家阿婆终于再次答应带我去了。

那天“碧海金沙”可谓人山人海,来了许许多多的人,我混在人堆里挤了进去,在寒风里排了将近四小时的队,穿过徐家庙堂似的别墅的中门,进入一间很宽敞的大厅。于是,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徐大圣不腐败的金身。


说是金身,其实就是在尸体的表面上涂了一层金粉。

透过玻璃罩我见到了徐大圣死时的样子,他仰天躺在那只四方形的透明棺材里,看上去比他实际的样子要瘦小得多,身体盖在一层鲜红的小棉被下,几乎单薄得看不出轮廓,只有一颗头是硕大而显眼的,仿佛全身的液体都集中在了头颅的顶端,它看起来鼓鼓胀胀的,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而他那张瘦脱了形的小脸显得异常可怜,双目紧紧闭着,鼻子已经完全看不出形状,干瘪的嘴有些奇特地微微朝上翘起,这就是张家阿婆一直跟我赞叹着的,大圣弥陀天佛祖慈悲的笑,与我在家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样子一模一样。

笑得比哭还可怜。

可是那些人却仿佛真的见到了菩萨罗汉似的,深深跪倒在地上对着这样一具干尸顶礼膜拜。拜完后,会每人发一支蜡烛和一个小碟,到玻璃棺材边那盆用红绸缎包着的牛头这里,用蜡烛火烫它的嘴唇,等嘴唇上烧出来的油滴进手里的小碟子,就回到棺材边,在专人的指点下,将碟子里的油顺着玻璃棺材上开的孔倒进去。

这就完成了一年一度对大圣弥陀天的供奉。

回家的路上我对徐大圣的母亲感到愤怒。

存放徐大圣那具尸骨的玻璃棺材,四条顶边是包金的,记得以前狐狸说起过,那叫金龙盘顶,一般用来装古董宝物用的,说是可以压住宝气。但从来没有见过用来镶棺材的,那是摆明了让里头的魂魄不得自由。

而至于那些被善男信女们倒进棺材里的油,就让我更加无法理解刘仙姑这个当母亲的人的想法了。

或许她用金龙盘顶,是为了留住儿子残存于世,为了让魂魄陪伴她。而牛嘴唇的油对于魂魄来说,就好像冰遇到了火,除非对死者有深入骨髓的恨,没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她为什么这么做,就是为了驱使自己的儿子乖乖地当她的大圣么?被外界当做佛一般尊敬和膜拜着的一个人,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儿子…


大圣(9)
这一夜,我没有见到徐大圣的踪影。第二天入夜,张家阿婆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声音有些哽咽,好像刚刚哭过,她哑着声对我说:“小妹啊,你知道不,徐仙姑她仙逝了…”

仙逝了??

这不能不叫我再次吃了一惊。

“好好的,怎么就仙逝了呢?”我问张家阿婆。

阿婆哭道:“我也不知道,昨天去听她说法时,人还精神着呢。今天一大早,就被人发现死在了她儿子的棺材上。听急救的医生说,是突发性心肌梗塞,还有啊,那口棺材都被她压坏了,大圣他…唉,大圣他…唉…这世上好人为什么就没个好报呢…”

后面还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只反复着两件事:徐仙姑死了,那口棺材坏了。

徐大圣怎么样了,我想象不出来,我只知道那口棺材压制着他的灵魂,但不知道如果那口棺材坏了,他会有些什么样的后果。

而徐仙姑怎么会这么突然…这么巧,偏偏是在昨天,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了呢…

一团糟,脑子里实在是一团糟。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口,客厅里的灯突然猛亮了一下,随即啪的声爆了灯丝。

我吃了一惊,放下电话站起来查看。

这时,大门上突然咚的声发出阵闷响,好像被什么人用脚踢了一下。

“谁?!”我问。

没人回答,而门上随即又传来一声闷响:咚!

“谁啊!”故意叫得很大声,或许能让楼上的铘听见。

但楼上没有一点动静,反是那扇门,在我话音刚落的瞬间,又咚的声闷响了一下。然后卡啦啦一阵轻响,好像手指在门板上剥啄而过的声音。我有点沉不住气了,一手拿起桌上的水壶,一步步走到大门前。却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三四步的距离我停了下来,默不做声看着那扇似乎已经安静下来的门。

而这时我听见门外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宝珠…宝珠啊…宝珠啊…”



我呼出一口长气,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猛然间又一声呼唤从窗外响起:“宝珠…宝珠啊…”

我惊跳着站起来,小心地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朝外面看了看。

这一看,可把我惊得非同小可。

我看到一条巨大的蟒蛇般的东西盘桓在我家窗外。

路灯下,那具庞大而柔软的身体随着扭动而闪烁出一层金属般的光,这身体连接的头颅因此显得小得有点突兀。因为那颗头是一颗人头,镶嵌在这样一条巨大的身躯上,以至只能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平躺在地。抬高下巴,她睁大了眼睛直直看着我家的窗户。并没有意识到我在偷看她,她一边扭着身体,一边嘴里轻轻地唤:“宝珠…宝珠…宝珠啊…”

那颗头是徐仙姑的头。

顿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突然发现她已经看到我,我立刻关上窗户,片刻门外突然一声压抑得到了极点般的呜咽声传了进来,这叫我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随着一声递增而出的尖叫,那扇门突然砰砰砰一阵乱响。似乎有无数只手同时在门上用力地砸,门板因此而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再多用几次力,它就承受不住而要被砸开了。

我迅速后退着跑向楼梯口。几步上了楼,到中间的位置,那高度刚好可以看到大门上的窗。透过那两扇格子窗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外的一切,我看到门外那只巨蟒的头,她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大圣(10)
突然意识到我的目光,她猛地抬起头:“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麒麟毛发的灰去化解死牛的尸油!既然知道破解方法!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边尖叫,她一边用头使劲地撞着我家的门,“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有这一天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圣弥陀天的尸体不在那油里保存五十年就会化成厉鬼,你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她在说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什么用麒麟毛发的灰去化解尸油,什么知道破解的方法,什么不保存五十年久会化成厉鬼,什么不人不鬼的东西…

她到底在说什么…

继续后退着,我感觉自己的腿突然撞到了样什么东西。

回头看,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在我身后站着,带着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可爱得让人心软的微笑:“姐姐。”同他妈妈一样朝我伸出一只手,徐大圣笑嘻嘻地对我道,“你真是好人,既然你救了我就让我吃掉你吧,我会超度你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原来他真的在利用我的同情欺骗我,曾经的一切只是他的伪装,他利用我来让他逃离阻止他成为厉鬼的束缚!”

脚底一个踉跄,我朝楼下直跌了下去。他轻轻一跳跳到我面前,顿下身,那颗硕大的头颅凑到了我的面前,“姐姐是佛前莲花凝成的珠,我是佛的转世,你本就是属于我的。来,姐姐,让我渡你。”说完笑嘻嘻地将那张脸靠了过来。

可没等我朝后躲开,他脸色一变,整个人倏地腾空飞了起来。

飞到屋顶,整个身子依旧保持着原来靠向我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个悬空的木头。只是眼珠子不停地翻转,全没了之前温和的可爱。

“小孩不可以说谎,不如让我渡你吧。”紧跟着楼梯口响起一道话音。那小孩一阵用力地挣扎,却全然无用。一些浓浓的香气混合着股腐烂的味道随着他的动作自空中扩散了开来。我一骨碌站起身,迅速奔向楼梯口那两点隐匿于黑暗中的暗紫色光斑。

“铘!”

铘没有因为我的叫声而理会我,手一扬,屋顶上那孩子一声尖叫朝他扑了过来。与此同时,门上的撞击声疯狂似地响起,仿佛随时都要将这门砸破了一般。

可是无论怎么用力,无论门怎么颤抖,却始终是好好的,没有一丝毁坏的迹象。

而就在我注意力转向那扇门的瞬间,那个扑向铘的孩子就不见了。只留一团黑气在楼梯口浓浓地一阵滚动,被铘出手轻轻一退,他便消失不见。

门上的撞击声亦同时停止,突然而来的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一刹那间被尽数抽离。

好一会儿,我耳朵里才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同我的心跳一样快。我看了看铘,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回答,只一扬手,朝我投来一个银蓝色的物什。

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而他头也不回转身上了楼。

我没再继续追问他。只低头摊开掌心,看那枚被我接到手里的东西。一颗弹珠似的小圆球,微微有些透明,黑暗里滚动着银蓝色的光,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可这是什么,铘把它丢给我,又是为了什么…

抬头望向铘慢慢上楼的身影,刚巧,他也正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到我朝他扬起的那枚珠子上,有些意外的,他嘴角轻轻牵了牵:“好看么?”

“好看…”

“那就留着吧。”

我刹时怔住,因为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这笑容竟然有几分亲切,或者,只是我的错觉,“宝珠,越无害的东西越可怕,那只妖狐至少这句话说的是对的!”

那晚之后,我再没有听说过关于大圣弥陀天这个社的任何消息,仿佛一夜间,这个曾经神秘而又神奇的宗教社团,就那么消失了,因着他们里面最出色的一位成员——徐仙姑的仙逝。

甚至,它好像根本就没存在过一样,没人谈起它,没人想过它,只有张家阿婆那两条腿,提醒着我它曾经是真实存在过的,并且,还留给我一段无法忘却的记忆,以及一颗至今被我保存在盒子里的,美丽的银蓝色珠子。

两个月后张家阿婆的风湿突然又再犯了,比她治好前更加严重。

又过了两个月,她去世了,死之前听说她一直在哭,哭着说,仙姑接我来了…仙姑接我来了…

而我,在那晚之后,我总是在梦中梦到徐仙姑对我哭泣,她怪我多管闲事,她怪我害了她和她儿子,说我是不人不鬼的东西…

几次半夜惊醒,于是每每此刻更想念那只狐狸。

狐狸,你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