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溪疾步奔上台阶,站在父亲身边。商容已经混入人群,月光之下,他身影灵动,手中剑芒四射。

林芷溪与商容虽然相熟,倒是第一次见到商容的剑法,心里不由赞叹,他与大哥齐名果然不虚。

元赫看着这些黑衣人,他们身手敏捷,训练有素,看上去决不象是普通百姓。而白日里城内降军已经收编在押,由齐将军看管。此刻的这群人来历有些蹊跷。眼下府衙内只留了几十个亲兵巡夜,元赫见那黑衣人人数虽少,却是一副拼命的架势,一时似乎难分胜负,他急忙转身去拿墙上的追风箭和飞虹。待一回首,只见一个黑衣人已冲到台阶之上,一把长剑直刺林济舟的右胸。林济舟拥着林芷溪忙踉跄退后,那长剑却如影随形,直逼而来。

元赫已经来不及开弓搭箭,将手中一只追风箭直扔出去。那人长剑一挥扫落箭矢,林济舟之危暂解。转瞬之间,元赫第二只追风箭已经搭上,一箭射出,正中他的前胸。他踉跄了几步,用长剑撑住地面,却反手一拔追风箭,伤口顿时血涌如泉。林芷溪看的心中狂跳,定在那里不能动弹。

黑衣人扬手飞箭直奔元赫,却因力竭一个踉跄失了准头,箭偏了方向直飞林芷溪。林济舟一声惊呼,将女儿使劲往身后一带。

箭头泛着凌厉的寒光已经迫在眉睫,林芷溪眼睁睁看着,绝望之极:难道我今日要死在这里了?真是冤啊!

一道身影如惊风闪电般跃了过来。

林芷溪颈下一阵刺痛,却一眼见到近在咫尺前的一只手,沉稳有力紧握箭尾。元赫身影如山,挡住眼前一片烛光。林芷溪终将提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双眼一闭,身子绵软。

元赫虽飞身上前,一把抄住箭尾,却终究是慢了一刹,箭头刺中林芷溪的颈下,领口的蝴蝶盘扣顿时泛起一朵殷红。

黑衣人拼力甩出一箭后扑倒在地。元赫上前拿剑抵住他的胸口,喝道:“你是何人?” 那黑衣人目光凄厉看着元赫:“头领被俘,我们是喝过血酒的,自然不会偷生。”说罢,挺身往元赫剑上一迎,竟是抱了必死之心。元赫一惊,忙抽回飞虹剑,那黑衣人已经气绝。

元赫回身去看林芷溪,只见林济舟已经解开她的领口,用一块丝巾按住了伤口。元赫拿出随身带的金创药递给林济舟,林济舟顾不得客气,抖着手撒在林溪伤口上,果然是关心则乱!此刻的林济舟脸色苍白,手指轻颤,全无名医风范。

元赫随意一看林芷溪,她脸白如雪,长睫如风中蝶翼,微微颤动。突然,元赫目光定定地看着林芷溪的颈下,一根红绳穿着一条小鱼,卧在她的锁骨之上。小鱼殷红越发衬得她肌肤胜雪。

他闭了一下眼睛又赶紧睁开,似难以置信。良久才回过一口气,心中似有巨浪翻腾,半晌无法平息。难道天意竟如此眷顾,自他手中失去,竟又在十年后送回到他的手中?

此刻他没有时间多想,横目一扫厅外,灯火已经通明,想来局势已在掌握。他稍稍放下些心,情不自禁又将目光移到那小鱼之上,不会有错,世间应该没有第二件!

林济舟将伤口包扎好,长出一口气转过身来,额头赫然汗珠莹莹。他对着元赫长鞠一躬:“多谢侯爷相救!”

元赫似梦中惊醒:“令爱的伤势?”

林济舟爱怜地看着女儿:“还好只是皮外伤,不过,我看溪儿吓的不轻。”林芷溪已经睁开眼睛,轻声说道:“爹,我那有如此胆小,我不碍事。”

“快谢谢侯爷!”林济舟轻推女儿的胳膊。

林芷溪鬼门关转一圈,正暗自庆幸,听了父亲的话才想起来眼前还有个大恩人。她忙感激地看向元赫,只见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神情难测,心中有些不明所以,遂浅浅地笑道:“大恩不言谢,日后有需要小女子的地方定当倾力相报。”

林济舟道:“侯爷还有需要你倾力相助的时候么,真是小孩子家。”

元赫闻声收回目光,心头仍是起伏不定,但此刻形势紧迫不容多想。他快步走到门外,只见黑衣人已经死伤过半,尚有几个拼死抵抗,台阶上商容困住了欲冲进荣华厅的两人,元赫一剑架在其中一人的颈上,那人顿时长刀落地,青石上当啷一声。余下几个人很快束手就擒。

元赫冷眼看了看这几人:“我知你等是海目手下,只是如何潜入城中?”那几人倒是嘴硬,并不吭声。

元赫见他们哑然无声,沉默片刻没有追问。他侧身扬头,看着天际明月,暗声说道:“如此良夜,不知你等家人是否在祈月焚香以求平安。”他的声音低沉严厉,静夜之中如捻琵琶,带着蛊惑与威慑。林芷溪只觉心中一动。

说罢,元赫回头看往几个黑衣人,火光中他目光咄咄:“若是家中尚有父母妻儿,何不给自己留个活路。”

半晌,终有一人低声说道:“我等是副将里融手下,白日城破时,我们未来得及突围出城,换了衣服藏在一户民居。入夜后本想潜出城去,却见守城戒备森严,没有出路。里融说,既然是个死,索性死的轰烈些,若是能,能杀了景军主帅,也值得。” 说到此,他怯怯地看了一眼元赫,却见他不动声色,又接着说道:“这府邸原本我们就住了许久,地形也熟,就趁夜来了。”

果然如此。元赫抬步迈上台阶:“商容,将他们与海目押在一起。”

商容领着几个俘虏而去,留下几个亲兵将死尸拖走。

林芷溪站在父亲身后,闻着血腥之气,顿时一阵反胃。她跟着父亲也处理过受伤之人,也曾帮邻居接生过,并非惧血之人,然而,战场上的血却是另一种味道,让人触目惊心。

林济舟正欲带着女儿回后园,身后传来一声:“林大夫,一会便会调人过来加强戒备,你只管放心歇息。”林济舟与林芷溪忙回身谢过,只见元赫站在荣华厅的门口,身影修长,长剑弩弓,周身如同罩着一圈淡光。

林济舟惊魂不定地回到后园,片刻工夫,果然见园中多了许多巡夜的士兵,这才放下心来。林芷溪摸摸脖子,笑着说道:“爹,没想到仗打完了,我却受了伤,看来云南之行定要给我留个印记呢。”

林济舟看着女儿的脖子又是一阵心疼,顺便就恼起林芷原来,恨恨地说道:“待我回了蓉城再与那小子算帐。”林芷溪忙打住不敢往下说了,转而问道:“侯爷叫爹过去,商议什么?”

“是问毒箭之事。依我看,应该是见血封喉,及蛇毒。”

林芷溪一听这两个名字顿时一阵鸡皮疙瘩。来太夜城几个月,她对这两样已不陌生。前者是当地罕有的毒药,本是猎户用于狩猎之用,没想到此次被海目用在守城之时。而蛇毒,也是极难治愈。二者掺和在一起,自是立杆见影地取人性命。林芷溪暗暗祈祷,但愿天下太平,永无纷争。

白玉有瑕

翌日清晨,林济舟便去荣华厅拜见元赫:“侯爷,经此一战,应有不少士兵受伤,在下愿献薄力以助军医施以救治。”林济舟生平最爱的便是治病救人,元赫又有救女之恩,自己一身医术怎好闲在府衙里吃闲饭?他自然尽心尽力地想要一展医术以做回报。

元赫一向爱惜手下,多一人多一力,林济舟又在此地停留了数月,想必对当地的毒物也多少知道一些,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如此甚好,林大夫是蓉城名医,只管放手去做。那毒箭的事也请多费心,若是能配出解药再好不过。” 说完,他转身叫了一声李用:“你带林大夫去找孙将军。”

林芷溪一个人坐在厢房里看着一本苗人的医书,找来找去也没见到雪繁草的蛛丝马迹。顿时有些心思不定。她本来一心也想跟着林济舟去救治伤兵,虽说医术比不上父亲,好歹也能帮上忙。可惜父亲是死活不肯,嘱咐她千万不要出了府邸。战后初定,一切都要小心。林芷溪无奈,自打母亲过世,他便把自己看的比什么都要紧。以至哥哥常在被训斥地灰头土脸之后抱怨他是拣来的。

林芷溪叹了一口气,又长吸一口气,入鼻便是沁人心脾的花香,她索性放下书,将头伸出窗外,蝶舞翩跹绕着怒放鲜花,静中有动,动中有香。林芷溪以手托腮,醉在其中。一只彩蝶停在窗前一片杜鹃花之上,她轻轻伸出手指想去抚一抚它的翅膀,蝴蝶顿时惊飞而去,她随着飞蝶看去,无意中却见拱门处身影一闪,瞬间消失。

元赫在拱门处徘徊了几趟,透过花砖之间的缝隙,隐约可见她就在窗前,姿容烂漫。此刻前去贸然询问,如何开口?从何开口?他竟有些一筹莫展。而此时蓉城远在千里之外,想要打探她的底细,只有密信回京安排,京中各派都有眼线,他并不想惊动别人。略一思忖,他决定还是先侧面打听打听为上。不过心里的惊喜与忐忑却比大敌当前更让他激动三分。

林芷溪回身沏了一杯茶,放在桌上,她在蓉城一贯喝的都是绿茶,此地却是红茶很盛,乍一喝红茶倒是不太习惯。二者相较,绿茶有如少女清新,红茶却如少妇般甘醇。若是带些红茶回去,不知绯颜姐姐可否喜欢。林芷溪想起绯颜,有些淡淡惆怅。若不是因为她,只怕自己也不会一直缠着父亲,要来云南。到过潇湘馆的人都说她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可惜自从她戴了面纱隐居在浣花溪便再也无人能一睹她的绝世芳姿。

林芷溪初见她便惊为天人。她一身素衣,踏月而来。鼻下蒙着一块薄纱,只露一双明眸嵌在皎洁如玉的面容之上。缓步轻行时,一身素衣如春水中的涟漪,有着说不尽的风姿。

林芷溪站在林芷原的身后,情不自禁上前几步想看的更清些,可惜,即便你站在她的跟前也仍然觉得离她甚远。林芷溪对她的面容悠然神往,待三盏茶后与绯颜稍稍熟悉,便耐不住年少心性,仗着她是哥哥的友人,便拉着她的手撒娇,要看看绯颜的面容。

林芷原暗地里拧了拧林芷溪的手背,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小孩子家,别听她胡闹。”绯颜却淡淡一笑,抬手去揭面纱。

林芷溪屏住呼吸,不知道要怎样的惊艳,却被面纱下的容颜生生定住。一条长长的伤疤横在下颌,如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却有一道裂痕。良久,林芷溪才从震惊中回神过来,一时间五味杂陈,惘然无语。倒是绯颜淡然一笑,又慢慢蒙上面纱:“妹妹受惊了。”

林芷溪暗自愧疚,遗憾与难过漫过心头。也许是医者的天性,自那日起她便有了一块心病或说是心愿,便是寻遍天下异草,也要与绯颜医好那道伤痕。半年前,她无意中在旧书肆看到一本医书,提到一种雪繁草,顿如黑夜里亮了明灯。这心思在她心里埋了半年,终于借着这次与林济舟外出云南,希望可以在苗疆有所收获。然而,刚来太夜城就碰上兵荒马乱的战事,此事只能搁浅。眼下战乱一平,这念头便又升了起来。她思忖着如何说服父亲放她出去逛逛才是正理。

“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林芷溪一惊,看往门口。只见商容笑容晏晏的立在那里,一身便装。

林芷溪忙放下手中的茶盏,盈盈一笑:“商大哥,你不是军务繁忙么,怎么有空来。”

商容跺进屋子,笑道:“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林芷溪摸摸脖子上的布条:“不过是擦破些皮,侯爷的金创药可真是好用,你不提,我都忘了这里有伤了。”

商容笑道:“侯爷的东西还有不好的么?真是有惊无险,看来你这丫头必有后福啊。” 他走到桌边撩袍坐下,伸手端起茶盏闻了闻:“哦,这茶可还喝的惯?”

林芷溪叹了口气:“不说倒好,还真是怀念与哥哥在锦堂煮茶听书的日子了。”

商容一听大笑:“小丫头,哥哥们谈诗论画,你倒当成说书的听了。”

林芷溪俏皮一笑:“鹤体也能被爹说成闲边子,你们那些子酸话还不能当成说书的听听么?”

商容笑着伸手要来点她的额头,抬手间却见林芷溪眉目如画,眼眸如水,半年不见,却已不是小丫头模样,顿时,那手停在了眉前,复又放下,佯做去端茶盏。

林芷溪笑嘻嘻地为他满上一杯茶水:“商大哥,你怎么不穿战袍,昨日你身着战袍舞剑,真是好看!”

商容心里苦笑,那是舞剑么?出手不杀人便要被杀,那里还顾得上讲究个好看。不过林芷溪一脸的倾慕,也不好说的血腥残忍,只淡淡说道:“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建功立业,只是想尽匹夫之责而已。候爷知我信我,给我挂了个副将的名头。叛乱一平,我仍是一身布衣,快意江湖。”

林芷溪拍手笑道:“好,如此一来,我也能常常见到你的含光剑法了。蓉城都说你的剑法与大哥的书法齐名,我昨日见了,真是叹服。”

商容一听,顿时头大。他一向自诩是个侠客,却因相貌清奇,举止大家,偏偏与林芷原配在一起,被人称做“蓉城双璧”。

他苦笑摇头:“你大哥可以日日笔走龙蛇,我这剑还是蒙尘消匿不要出鞘的好。”

林芷溪一听商容话中有话,忙问道:“怎么,这一仗打完,还有战事?”

商容摇头:“我也只是猜测,北汤出兵应该是有所图,却又按兵不动。看来汤景一战在所难免,只是时间问题。”

林芷溪忧虑起来,虽说汤景十七年未曾动兵,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日日悬在景人心头,即便是天下太平,也令人心有戒备。

商容喝完茶,见林芷溪面上浮着一层忧色,笑道:“小丫头不用忧心,我看昭王和靖安侯都是治世良将,即便我朝兵力不及汤朝,他若想一吞天下也不是容易的。依我看,汤朝出兵只是试探。现在按兵不动,是想看看我朝此次平乱结果如何。若是云南自立,他必定犯境,眼下云南局势一定,他应该也看出我朝的兵力与实力,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林芷溪听罢低头叹息:“王侯将相与我们老百姓何干,只要有太平日子就好。”

“太平日子也是打出来的。一山尚且不容二虎,可想这一仗也是迟早的事,最好的结果就是速战速决,若是拖上个几十年,老百姓可就惨了。”

林芷溪点头不语,商容又道:“汤国必定也是抱着这个念头,没有必胜的把握不会贸然出动,眼下云南这一战应该可为我朝又赢得几年太平时光。”

林芷溪越听越明白,这辈子赶上汤景一战看来已是板上钉钉不可避免。算了,此刻操心未免太过瞻前,还是过好当下要紧。

“商大哥,眼下城中局势如何,能否出城?”

“哦,你想现在就回蓉城么?”

“不是,我想去一趟云弄峰。听药铺的伙计讲,据说云弄峰有一种雪繁草可以治疤痕。我想去问问当地山民。”

商容一听,皱皱眉头:“恐怕还要等一等,眼下城中虽然平定,路上却有不少流民。还是小心些好。再等几日吧。”

林芷溪点头,正欲开口,只听门口一声呼喊:“商容可在里面?”

商容忙起身出门,林芷溪站在窗前对外看去,门槛外站着李用和一个威武的青年,那青年浓眉星目,一身盔甲闪着银光。他一见商容便伸手一捶商容的右肩:“我今日听城中人讲,后日便是三月街,你去不去?”商容一愣:“什么街?”

“乃是当地的节日,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里面有比箭的。我自然要去瞧一瞧。与我一起去?”

商容一见赵凿两眼放光,知道他但凡听见一个“箭”字,便要凑上去比一比的。遂笑着点点头,赵凿顿时双手一拍:“兄弟爽快!后日我们便服前去,看看可有比我箭法好的。” 商容笑道:“当前就有一个,还去找?”

“哈哈,侯爷面前我甘拜下风。你我都是习武之人,若是没有敌手,岂不寂寞?”赵凿一挑浓眉,朗声笑道。

商容深有同感,一拍赵凿肩膀,点头微笑。

“我还有事,后日我来叫你!”那男子说罢,大步如风,转身离去。

林芷溪在屋里听得他们谈话,对这男子之间的快意洒脱顿起倾慕之心。三月街她也听人提过,很是繁华热闹,没想到居然也赶上一次。她即刻起意也要跟去看一看。待商容进了屋子,林芷溪兴致勃勃地说道:“商大哥,我也想去看一看,可好?”商容一听忙不迭地摆手:“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待在屋子里好。”

“听闻三月街很热闹,我难得碰上一次,你就带我去一次么,我来了几个月,日日都是苦日子,商大哥就让我开心一日,也不行么?”林芷溪说着就作势要来摇商容的胳膊,商容赶紧退后一步,再看林芷溪一脸的恳切,眼睛水汪汪的似要滴下水来。商容乃一磊落男子,对这软语哀求最是头疼。他连忙转身出了房门,扔下一句:“后日再说!”

林芷溪一听似有转机,忙喊了一声:“我不会告诉爹爹的。”

商容脚步停了停,似在考虑,然后快步离开。

美酒佳肴

翌日,林芷溪送走父亲,便去缠着商容。

商容淡泊名利不求军功,自打平了战乱便赋闲,偶尔有重要的事元赫才指使他,不象赵凿挂着副将的名头天天奔忙,自然是被林芷溪一逮一个着。林芷溪磨了一日,商容实在是有些头疼。这种非亲非友却又似亲似友的关系,让商容着实有些不好拒绝她。但又怕万一出了差池,林芷原倒还好说,林济舟那里可真是无法交差。

林芷溪也看出商容的顾虑,笑嘻嘻地说道:“商大哥,我爹爹天一亮就去了兵营,天黑才回。我们白天出去,玩一会就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有什么不放心的?”

商容仍是不松口,表情却已经露出了松动。

林芷溪一拉自己的衣服:“你看,我现在穿的象个壮丁,出去也不打眼。再说了,还有剑法天下无双的商大侠保护,那有什么危险。”她笑嘻嘻地来拉商容的袖子。

商容赶紧退了一步,看着她的衣衫,调侃道:“有你这样的壮丁么,跟个小猴子似的。”

林芷溪只管笑嘻嘻地继续撒赖:“甭管我什么样子,反正我就要跟着你们去,若是不让,嘿嘿,我就对父亲说你欺负我!”

商容跳将起来:“别,你想让伯父撕了我么?”

林芷溪得意地一笑,起身往外走。

商容忙在身后叫道:“林姑娘,我明日去叫您老人家。”

林芷溪回头甜甜一笑:“不敢当!”喜滋滋地回去了。

商容在屋子里无可奈何地摇头叹了一口气,只能认栽。

天色擦黑,林济舟回到后园。

林芷溪见父亲一脸倦色,忙迎上去为父亲打水洗脸洗手。林济舟叹息了一声:“还是女儿贴心。”

林芷溪笑嘻嘻地接过父亲手里的面巾:“爹爹要想贴心,不如找个二娘来陪你,若是再生个妹妹,倒有两个贴心人了。嘿嘿!”

林济州半恼半笑:“你这丫头,眼看我都要年过半百了。”

“爹爹怎可妄自菲薄,象爹爹这样的人品风貌又正当壮年,若是放出口风,只怕咱家的门槛都要包了铁皮才行。”

林济舟笑着敲了一下女儿的头:“竟敢取笑你爹!我要是续了弦,只怕死了以后碰上你娘,她抠了我的眼珠子,将我头发拔光。”

林芷溪险些将眼泪都笑出来,半晌忍住,说道:“爹爹,我是一片好心为您着想,若是我以后嫁了人,只怕你会寂寞。”

林济舟抚着女儿的头发,眼中万般慈爱:“我和你娘有了你,不知道在心里念了多少的阿弥陀佛,真是不舍得你出嫁啊。”

“那就招赘一个好了。”林芷溪冲口而出,又有些羞赧。

林济舟点点她的鼻头:“真是不害羞。这事啊,爹心里早有打算。”

林芷溪很好奇父亲是何打算,却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女儿家的事情果然是和娘亲说更方便些。

林济舟正欲与女儿在后园随便用些晚饭,李用从前厅过来,请林济舟父女去偏厅吃饭,说是侯爷设宴感谢林济舟这几日在军中救治伤兵。

林芷溪一听险些跳了起来:“爹,我们好久都没吃过好吃的了。今夜侯爷必定准备了许多美味佳肴,可以大快朵颐了。”

“哎,李军爷面前也不收敛些。”林济舟有些嗔怪。

林芷溪呵呵一笑,拉着父亲就往门外走。

林芷溪随着父亲进了荣华厅右侧的一个偏厅。进门只见厅中一张梨木方桌,上面已经摆满菜肴,散着温暖诱人的香气。

元赫一身便装,青纱罩着锦袍,隐隐透出蟒纹。正坐在席间与商容笑谈。

商容看见林济舟进来,忙起身相迎。

元赫请林济舟坐在右侧,林芷溪随着父亲落坐,与对面的商容相视一笑。

竟如此熟悉默契么?元赫脸上笑容一窒,不禁多看了商容两眼。商容有所觉察,扭过头却见元赫已经低头去端酒杯,他一杯在手,对着林济舟说道:“林大夫,这几日辛苦了,来,替那些伤兵敬你一杯。”

林济舟那里敢当,慌忙站起身:“草民不敢!为将士们尽一份心力也是草民的荣幸与职责。”说罢,满饮了一杯。

元赫又转头看看商容:“这次平乱,你居功甚伟,却名利都不要。倒叫我不知道怎么犒劳你才好。”

商容笑道:“侯爷是说在下不好侍侯么?真是冤枉啊,在下水酒一杯就好!”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芷溪顾不得看这几个男人觥筹交错,看着一桌子的菜肴甚是欢欣。自来了太夜城这几月,日日在后厨烧火不算,吃的也极其简单。待海目被围之后,将城中各家的粮食都搜刮了一遍,那几日过的真是凄惨,只差将药铺子里的药草也煮煮果腹。幸好,景军及时攻破了城池,否则还真是难以设想后果如何。

现在摆在面前的一桌子佳肴真是让人有久旱逢甘霖之感。林芷溪扫了一圈之后,把眼睛放在元赫面前的一盘菜上。那是一盘山菇鸡丝,上面点着松仁。林芷溪自小便对松仁情有独衷,可惜放的太远,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将筷子伸到元赫面前。

正在苦恼,只听元赫问道:“林姑娘的伤势如何?”林芷溪忙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元赫,只见他神色平和,似笑非笑的眼睛带着关切,忙应道:“已经不碍事了,侯爷的药真是奇好。”说着却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往下移了移,看了一眼那松仁。

元赫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盘子与林济舟面前的换了一换。林芷溪一惊:莫非他看出了自己的意图?顿时有些脸红。 那盘菜即便放在父亲面前却也生生忍住动也不敢去动了。

元赫倒是一点侯爷的架子也没有,时不时地向林济舟请教一些医术上的问题。他谈笑风生,举止洒脱,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林芷溪倒是极想和他聊一聊。

元赫饮酒之间,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林芷溪。她低眉含笑聆听,神色落落大方。虽一身男衫,却更显身姿绰约,举止娴雅隐约带有一种贵气。他越看越象,心里的兴奋渐渐涤荡起来,恨不得出口就问,却又生生忍住。

酒过三巡,林济舟有些不胜酒力,起身想先行告退。元赫笑了笑,说道:“林大夫稍等片刻,还有一道甜羹未上。” 林济舟复又坐下。

片刻工夫,一个下人端了甜羹上来,林芷溪看了一眼,顿时一阵心喜,正是她平日最爱的米酒小圆子。这次的小圆子却不知道用什么做的,团团绿绿的漾在白色的米酒之中,林芷溪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口舌生津。她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入口之后笑靥如花,眉眼间俱是说不尽的欢喜和满足。

元赫心头一动,唇角漾起一丝浅笑,他端起杯子,将那丝浅笑随酒咽了,心里的确信更深了几分。

林济舟看着女儿吃完,方才起身告辞。

林芷溪扶着父亲,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明日的三月街,便依门回首,对着商容翘起三根手指,嫣然一笑。

烛光中,她肌肤胜雪红晕淡淡,明眸盼兮巧笑倩兮,虽身着男装亦明艳不可方物。商容心里一动,暗暗感叹上天之眷顾,林家兄妹真是一对玉人。

商容笑着点头表示明了,林芷溪这才甜甜笑着离去。商容轻笑一声,扭头却见元赫正怔怔地看着林芷溪的背影,眼眸深沉,神色幽幽。商容不敢出言,轻轻将元赫面前的酒杯斟满。

“子乔,你与林姑娘相熟,可知道她的生辰?”元赫扭头看着商容,心中波澜暗涌,她那回眸一笑,竟将他极力压制的一份迫切又撩拨了起来,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商容手里的酒杯停在桌上,心里暗奇,元赫一副期待与忐忑的神情,居然问林芷溪的生辰,他有何用意着实让人费解。她姿容美丽,莫非,他对她有意动情?此念一起,商容顿时有些不安。

“我与她大哥相交甚深,常有来往,虽然把她当做妹妹,却也不曾留意她的生辰,只知道芷原大她八岁。”

元赫顿时有些失落,原以为他与林芷原是友人,应该对他的家事很熟悉,本想问出个一二,他却连林芷溪的生辰都不清楚,想来再问也是白问,还是另外让人打听吧。天意对他已够眷顾,余下的就是人为了。

他平复下来,端起酒杯朗声说道:“今夜就权当是庆功宴,赵凿他们不在。来,你我一醉方休。”

商容笑着端起酒杯,与元赫对饮。二人酒量相当又言语投缘,虽身份有别,私心里却引为知己。战后大捷又对此良宵,两人连饮数杯之后,只觉心情舒畅,豪气顿生,身份之别也悄然逝去。

烛光闪烁,让商容有些恍惚,元赫此刻更象是一个把酒言欢的友人。眼下这偏厅正如浣花溪边的锦堂,他与林芷原坐于庐前矮几,清酒数杯,也是这般爽快。

落荒而逃

翌日一早,林芷溪就收拾停当,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快些离去,好去找商容。林济舟见她一汪泉水跟着自己的身形乱转,还当是女儿舍不得自己离开。索性又与林芷溪多聊了几句,无非是不要外出,乖乖在屋子里看书,若是闷了,在后园子里走走,看看鱼,赏赏花。

林芷溪极其乖巧的点头答应。好不容易送走了父亲,立即抬脚就去找商容,虽说他说了要来叫上自己,也难保不改变心意,偷偷与赵凿溜了,还是先去缠住他要紧。

商容刚刚换好衣服,正在擦拭宝剑。只听门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然后,一张俏丽的小脸探了进来:“商大哥!” 商容苦笑了一下,看来这小丫头对自己还不放心,等不及自己去叫就来了。这粘人的工夫倒是跟林芷原极象。林芷溪一见商容还在屋里,顿时放下心来,笑眯眯地抬步跨入门内:“商大哥,我们几时动身啊?” 商容一笑:“我们倒是闲人一个,需等赵凿将军有空才行。”

林芷溪走近前来,好奇地看了看商容的宝剑,极其古朴,还稍显笨重,剑身黑沉,倒象是有些要生了锈的样子。

“商大哥,你上阵杀敌,候爷怎么也不赐你一把好剑呢?”林芷溪好奇地问道,她觉得一柄好剑应该亮的刺眼,照的见人,映的见光,风华四射,那样才能削铁如泥,吹丝可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