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决不会做这样的事。刘易是谢太妃宫里的红人,怎么能为臣卖命。”

“刘易是谁的人,现在谁也不会承认。”

“皇上不信臣,只管让秘司营去查。”

“秘司营归你掌管,顾卿忘了么?”

顾宁远一惊,元玠这么说显然已是怀疑到了自己头上。他有些冷汗下来,那个女人是谁并不重要,失了元玠的信任才是要紧。事到如今,他只能以退为进:“皇上这么说,那臣只有先辞了秘司营的职。”

“顾卿不必意气用事。算了,此事本无关紧要,朕也不想深究了。”

“皇上,此事必定要查清,不然臣的清白是小事,臣不敢得罪靖安侯。”

本想旁敲侧击的让他收敛,没想到他倒是顺着竿子将自己弄的上下为难。元玠对他的嫌恶更多了几分。若不是顾况正与顾宁芝,他真是不想见到他的嘴脸。他是朝中一派人物的代表。用规矩掩盖迂腐,用忠心掩盖无能。无事时挑起三分浪,有事时退避三舍甘做乌龟。可惜,嫌恶归嫌恶,一时半会也拿他没策,但凡有动一动他的意思,朝中的顾党定要闹的多日不得安宁。时间长了,他也就放任了。反正这些中规中矩却又无甚才能的人也闹不起什么风浪,顶多是些小涟漪,为图个清净,先听任他们占个位置,慢慢来。

眼下,新科成绩已出,殿试中有几个人颇有才学。此次一定要选些自己中意的人,慢慢委以重任,将他们都换了。

“顾卿莫急,谢桑也未明言是你,只是猜测。朕也怕有误会,所以才在这里私下与你谈谈。”

顾宁远一脸不忿,道:“臣知道谢桑一直对臣不满。但这等下三滥的招数栽到臣的头上,委实让人气愤。”

再多说也是无益,元玠有些不耐烦:“此事朕不欲深究。你与谢桑同为一朝之臣,该怎么做,顾相想必平日多有提点,这点委屈都不能受么?你先退下吧。”

“是。”

相看不厌

元赫回到水昕园已是午后。他快步走到林芷溪的居处,在门外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琴音。他轻步走进去。

她坐在琴前,手指如玉,青丝如云。蓦然回首,看见他,手指停在琴上,笑容有些羞涩。他看得有些痴了,一时怔怔。

“侯爷见笑了。”她站起身,长袖如水垂下,青葱玉指隐在袖中,只余短短一段指尖,指甲泛着淡淡珠光。

“你的琴,”他本想赞许她的琴艺,却发觉自己刚才只顾着看,竟没听出她弹的是什么曲子。他笑了,想起小时候她初学琴时手指破了皮,躲到假山里不肯再练。没想到现在也能弹的行云流水。

林芷溪见他面带浅笑看着自己,顿觉不好意思,自己不过是一时闲了,见到琴在窗下,信手抚来。没想到被他看见。

元赫随意坐下,顿了顿说道:“挟持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什么?”

元赫见她脸色一白,忙又说道:“此事到此为止。你不必害怕。”

林芷溪惊道:“怎么会如此?”

“此事因我而起,算是我牵连了你。”

“侯爷不要这样说。”

“这样说,太见外了是么?”

元赫忍着笑,看着她。她脸上飞速起了红云,袖下的指尖都仿佛染了粉红颜色。他这样的话怎么听怎么有暧昧的隐意。这样的暧昧有如初升的一轮新月,隐隐有光华破云而出。她本应羞怒,却从心里泛起一丝甜蜜。

元赫端坐静赏她的羞颜,意趣斐然。若是一个女子常在一个人的面前羞涩,这里面的情意自不必明说。他很高兴越来越常见这样的羞色,心里有如三分薄醉。

“等会儿再送你回家。现在日头还盛,你先在这里歇息。”

“我不困。”林芷溪有些不好意思,今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门口的侍女还嘴快的告诉她,侯爷早晨来过。

元赫心里一动,说道:“要是不困,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那里?”

元赫笑着率先出门,林芷溪只好跟着。

水昕园的东侧居然还有一个马场。林芷溪认得惊风,却不见流云。元赫见她目光在马圈里寻找,说道:“流云不在这里。”

马场角落里还有兵器架,有长枪弓箭等。元赫随手拿起一张弓,又抽出了一只箭,阳光下他微眯双眼笑道:“比比箭法?”

“侯爷说笑吧,我根本不会射箭。”林芷溪忙回绝。

“我七岁就开始练箭,一直鲜有敌手,不过,有个人赢过我。你猜是怎么赢的?”

林芷溪早听商容与哥哥谈起他的箭法无双,还有谁能赢过他,除非是施了计谋。不知怎么,他手拿弓箭的模样突然触动了她心里一个影象,她脱口而出:“有什么规则么?”

“没什么规则,离靶心更近便是赢。只是她让我先射。”元赫看着前方的箭靶,将箭搭在了弓上。

林芷溪看着他的侧面和手里的弓箭,心里一动,这场景为何那么熟悉,似乎梦里经历过一般。他的箭已离弦,只奔靶心。林芷溪看着红心中的箭,心里灵光一闪。她嘴角轻抿,抬手从箭筒中抽出一根,然后飞快跑到红心前,紧挨元赫的箭插了上去,在靶心的正中。

“是不是这样赢的?”她回首嫣然一笑,看着元赫,他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弓,衣衫被微风吹拂隐隐如水波流动。这一幕象是水中的一副画卷,半明半暗。随之而来的是说不清的熟悉之感。

元赫站在那里,也好似回到了幼时。她总是在他面前耍些小小赖皮。这一招的确是她所为。为此,他输了,依照赌约送了她一匹小马驹。

林芷溪站在靶前,日光一晒,有一丝眩晕,她微闭双目。突然脑中响起一声“容山哥哥”小小的稚气的童声。她睁开眼,一切如常,马场静谧,只有惊风的喘气和草的轻响。

元赫走过来,拿下靶中的两只箭,笑道:“的确就是这么撒赖赢的。”

林芷溪有些不好意思,他没说用弓射,她徒手将箭插上。这撒赖的主意好象是她脑子里存着的,随手拈来。

他站在她面前,手里的两只箭并在一起,他随意地搭在弓上,抬起膊膀,两只箭破空而去,竟如比翼双飞,如此遐想让她脸色一红,心里又起了涟漪。她在他身侧闻着他微有汗味的气息,心里又甜又涩,明知与他有鸿沟难以成双,却又不舍与他一起的时光。与他一起多待一分,以后的思念恐怕就要更深一分。她终一狠心,既然没有将来,贪恋不如离开。

“我想快些回家,父亲肯定担忧我的安危。”她侧头看着树旁一簇凌霄花,轻咬贝齿低声说道。

元赫转头看她,她却故意躲避他的目光。他顿了顿说道:“这里离东城有些远,是骑马还是坐马车?”

“马车就好。”骑马一路招摇回去,只怕爹爹的脸都绿了。

马车一路行得平缓,到家时又是黄昏,这一天的黄昏却与昨天不同。车门打开,是他温柔的眼眸和温暖的手掌。林芷溪没有犹豫就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心里一涩,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吧,与他这么接近。

元赫扶她下了马车,林济舟和林芷原早已望眼欲穿。林芷溪一见父亲一日间竟憔悴许多,忙奔过去,扶着父亲的胳膊,低低的哽咽了一声。林济舟见是元赫送女儿回来,心里一惊,不是说商容救了女儿么?他不容细想,和林芷原赶紧上前见礼。

元赫道了一声免礼,又道:“林大夫,有件事想单独与你商谈。”

林济舟忙请元赫去了正厅。

林芷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忐忑起来,他与父亲商谈什么?

林芷原迫不及待地打听这两日的情况,听完之后,奇道:“原来是侯爷救了你。他还真是你的福星,三番两次的救你。可要好好报答他。”

林芷溪这才想起来,这一次竟是连谢都忘了说。她心里百转千回,只关心厅里元赫与父亲的谈话,林芷原在她身边与她说话,她已是心不在焉。

林芷原停了话头,看着夜色渐起中的芷溪,温润的侧面双眸如月华,心思飘忽,神情绵绵。他心里异样一动,直觉这一日,她似已有了某种变化,也许这变化早有,却在今日迸发出来。新月初起,正厅里的烛光微微摇曳,她的目光如胶着在窗上,那英挺伟岸的一个人,映在窗上的剪影却如此柔和。

林芷原不忍打断她的视线,静静立于她的身旁,夜风清爽,已有夏日气息。

厅门打开,元赫从正厅出来。晚风撩起他一角袍边,他步履轻快,踏入阶前一地月光。

林济舟跟在他的身后,神色阴郁。

林家三人恭送元赫。他跨上惊风,一勒缰绳,惊风低啸一声。他在马上微一侧首,对林芷溪笑了笑,策马而去。惊风划破一方夜色,只余一片月光在林芷溪的眼前。

再入宫闱

翌日,景仲居然找到泽济堂,说是有要事要找林芷溪。林芷原惊异之极,问道:“有要事,找她?”景仲一脸庄重地点头,煞有介事。林芷原只好叫来芷溪。

景仲施施然地对着林芷原和林芷溪说了一番话,惊晕了两人。居然是当今太后要召见林芷溪。

林芷溪勉强听完他的话,惊异又惊惶,宫里自有御医,她的医术并不精湛,为何指明要她?她一身冷汗都出来了,瞪着景仲犹如做梦,只希望景仲突然展颜一笑,说出不过是和她开个玩笑而已。

林芷原连忙请出父亲,将景仲的来意说了。没想到,林济舟神情平静,他深深看着女儿,眼神复杂,半天才说道:“好好侍侯太后,不用担心。”林芷原没料到父亲竟如此镇静,倒是很放心的样子。只是他说完之后神情憔悴,象是久病之后失了力气,怏怏地说道:“原儿,你扶我进屋躺一躺,我有些不适。溪儿,你随他去吧。”

林芷溪对父亲的反应有些莫名,她还以为父亲要伤心惶恐,没想到他如此淡然,全不似平时谨慎严谨的做派。她不解地看着景仲问道:“太后怎么会知道我一个小小百姓?”

景仲神色坦然,勉强挤出一丝无奈应景:“我不过随口提了提妹妹会医术,太后就顾念上了,她说御医都是男人,这天也热了,倒想有个女医士侍侯着比较方便。”

真是人不可貌相,天人一般的景大哥竟是个家常人,东家长西家短的事他也提及?他一随口不要紧,将林芷溪刚平静的生活又投了一块大石头。看着他,林芷溪气又气不起来。她惊惶地说道:“我,怕是医术不精,听说伴君如伴虎,景大哥,你可是要害死我了。”她小脸苦得黄连一般。

伴君如伴虎?景仲笑了:“小丫头,太后是母老虎么?”

林芷溪脸色从黄转白,恨不得跳上去捂住景仲的嘴。“景大哥,你是存心要害死我啊,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栽到我的头上。”

景仲照旧没心没肺地笑,似全然不知道自己将一个人要推入龙潭。

“景大哥,你能不能给太后说说好话,不让我进宫?”林芷溪尚抱一丝幻想,可怜兮兮地皱巴着小脸。

景仲貌似很为难,道:“哎,君命难违啊,何况她是天子的娘。芷溪你就自求多福吧。”

林芷溪瘪着嘴,痛苦的“嗷”了一声。“景大哥,我的小命要是丢在宫里了,我的冤魂可天天去找你啊!”

景仲略一思忖,也瘪瘪嘴:“顶多挨些板子,丢小命怕是不会。”

林芷溪又是一声惨叫:“那我爹爹怎么办啊?”

“芷原照顾着,走吧。”

林芷溪看着云修,心里一冷。他抱臂候在轿旁,已等候良久。那轿子,如未知的深潭,让人却步。

她提步如千斤,心里的惶恐与惊异让她有如漂浮在云海,而景仲的微笑却象是一丝云里的风。

慈宁宫,云太后正与皇后顾宁芝闲话家常。谢太妃陪坐一侧。

“听说你哥哥已经回来了?”

“是,哥哥回来有几日了。”顾宁芝的声音恭顺温婉。秀发上九翅翔凤口中叼着一颗东珠,垂在她的额间光华莹润。

太后微一转首对谢太妃说道:“老四过几日也要回来了。”

谢太妃浅浅笑着:“我倒不怎么挂念,只是他那媳妇三天两头的进宫来我这里打听消息。这孩子,也不知道写个家书,少年夫妻也没个亲昵样。”

云太后笑道:“老四的心都在大事上,儿女情怀自然就顾不上了。”

谢太妃扫了一眼皇后,笑道:“还是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让人羡慕。”

顾宁芝额间的东珠略动了动,她想浮起一丝笑却有些勉强。

九儿从殿外进来,轻移莲步,附在云太后耳边说道:“她来了。”

云太后眼睛蓦然亮了起来,脸上再难掩饰心里的欢喜。“领她进来。”

殿外缓步走来一个女子,低垂眼帘,看不清眼波,但眉目灵秀,身姿婀娜。她匐在地上,施礼之后低声说道:“民女林芷溪拜见太后!”

云太后久久不能平静,身侧的谢太妃和顾皇后,她并不想让她们看出什么端倪。她暗暗抑制自己的激动与欣喜,平静地说道:“你就是林芷溪么?抬起头让哀家看看。”

林芷溪闻言慢慢抬起头来。一双明眸犹带一丝惊惶。

云太后心里一震,暗叹一声,好一双明丽秋波,如雪后如霁的一抹霞光。她比小时候多了几分灵动妩媚。但顾盼间隐约可见幼年时的一丝慧黠。

云太后强自收回不忍离开的目光,对谢太妃笑道:“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镇日口渴倦怠,特地找了个女孩子懂些医术的,放在身边使唤方便些。”

谢太妃看了一眼林芷溪道:“消渴症乃是富贵病,太后不必忧心。眼下又找了个这么水灵机灵的丫头随身侍侯,太后只管放宽心。”

云太后笑笑,对顾宁芝说道:“皇后,若是有什么不舒适的,不便对太医讲的也不妨过来问问她。”

顾宁芝心里一动,忙垂首低笑:“儿臣自然乐意沾沾母后的光。”

云太后浅笑:“你们先回去吧。”

顾宁芝和谢太妃起身告辞。

云太后放松下来,仔细的打量着林芷溪,已然认定她就是阿晚。她既欣喜万分,又有些遗憾,十年后的重逢,本该是泪中带笑,她却茫然不知,视自己为陌生人。难道一丝的记忆也没了么?小时候,她那么依恋自己,住在宫里次次都不舍离开。如今,相见难,相认更难,即便自己道明她的身份,她也不会象过去那样,依偎在自己的身边,娇声细气地撒娇了。岁月弹指间,她已经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云太后越看越觉得亲近,积蓄了十年的疼爱开始在心里蔓延起来。血脉就是如此,时间并不能割断。

林芷溪敛眉垂首立在一侧,却不见云太后有何吩咐,心里又紧张起来。

“你来的路上,是从春华园过来的么?”

“民女不知是否是春华园,里面有几座汉白玉的小桥。”

“那就是春华园,你觉得怎样?”

林芷溪忙答道:“民女来的匆忙,不曾细看。”

她真的没有一丝印象吗?云太后叹息了一声,恨不得拥她入怀,抹去十年的隔阂与拘谨,还有林芷溪的敬畏。这一层敬畏本不是亲人之间应有的情感,如一道墙让她十分难受。

“春华园的景色还不错,你随我去逛逛吧。”

林芷溪有些纳罕,太后让自己进宫不是要诊病吗?看情形,她对自己的病情十分知晓,而现在,更是去逛园子。要自己来,难道是个摆设吗?她有些着急,她在家里自由自在,现在如同周身罩了个枷锁,难受之极。

云太后不急不缓地摆驾春华园。这一次,林芷溪仔细看了看这个园子,景致果然很美。幽绿有竹,清澈有溪,玲珑玉桥,峥嵘假山。布局精致而不失大气。

“这园子以前是我侄女住的,她最喜欢这个园子,因为在这里有几座假山,她镇日在里头藏猫,顽皮的很。”

林芷溪不知云太后说起这个有何用意,倒被她的亲和平易惊到了。心里的紧张稍稍缓和了些。

“你看那秋千下的茉莉都是她让种的,她最喜欢荡秋千,还要有花香萦绕。她小小年纪就主意很多。”

林芷溪随着云太后的手指看去,果然见到一个玄色的秋千,在一从白色茉莉花中,静静悬着,似乎荡秋千的人儿刚刚离开。

云太后扭过头看着林芷溪,盼着能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一丝波动,却一无所获。林芷溪嘴角轻抿,看着那一丛茉莉,有浅浅的笑容隐在眼中。想必她现在还是很喜欢茉莉香气。

云太后在春华园缓缓慢慢地转了一遍,她语气温柔,指点各处。让林芷溪惊异不已。原来以为皇家贵胄都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却不知是如此亲和。心里的那个人也是如此,并没有什么架子。想起元赫,她的心里又开始酸涨起来,眼中有了一抹迷离的丽色。

云太后心里一动,她这样的神色象极了自己的兄长,安国公心里有事时常见这样的神情。她情不自禁地拉起林芷溪的手,握了握。

林芷溪惊惶不已,不知所措。

“不必拘谨害怕,哀家只是觉得你长的象我的侄女,很想亲近。”云太后微微笑着。松开她的手指,心里的遗憾更甚,她若能记起该多好。她顺着儿子的意思先不提她的身份,想着领她到旧居旧景也许能唤回些记忆,可是眼下看来没有一丝效果,她住了几年的园子也没能勾起她眉间一丝波动。

云太后有些难过,如果突兀的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姑母,她有什么反映?想了想,还是再等几天,她若能自然想起最好不过。

“你初来宫里,会有许多不适,九儿跟着你,有什么事只管问她。你就住在这里,有事我派人来叫你。”

“九儿,你领她去歇息,好生照顾,不可怠慢。一切用度,照着嫔妃的标准来安排。”

“是。”

嫔妃?林芷溪心里一紧。她转而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九儿领着林芷溪告退。

云太后看着林芷溪的娉婷背影,叹了一口气。想起十几年前,那几个孩子在春华园。无忧无虑,两小无猜。粉装玉琢的小儿女,今日成君主,成王侯,成百姓。对面相见不相识,彼此无猜已如逝水不可再回。

难分伯仲

林芷溪看着眼前的琼楼玉室犹如梦中,突然间自己竟然进了皇宫,要为太后诊病,而太后,与她游园闲话,连一丝病情都未提及,看她的模样也不象是圣躬欠安的样子。她总觉得有些不对,那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好在她是个泰然的性子,九儿在她身边讲着宫里的规矩,她渐渐平定,用心听记,暗自提醒自己谨言慎行。

九儿大致讲罢,突然进来一队宫女,手里捧着方盒。领头的一个太监笑眯眯地看着林芷溪,道:“这是皇上赏的东西。”

九儿忙示意林芷溪谢恩。林芷溪连忙跪在地上,将九儿刚教的礼仪悉数演练了一遍。

来人放下东西,鱼贯而出。九儿打开方盒,让林芷溪来过目。林芷溪心里纳闷惊惶,并没有心思细看这些赏赐。无功不受禄,这赏赐来的太奇怪了。九儿见她对赏赐提不起兴致,以为她有些困倦,便告退让她歇息。

春华园不知为何宫人并不多,浓烈如酒的春意掩盖了人气的寂寥。然而九儿一走,宏旷的宫殿空寂起来。林芷溪的心头又浮起无助与寂寞来,殿外晚春色,浓艳已如夏。

她走出殿外,站在高大的殿前柱旁,空阶无人。不知怎么,又想起了昨夜,他到底和父亲说了什么?当时应该抛下羞赧去问问父亲的,好过自己心里一直猜测忐忑。现在进了宫,也不知那一天可以回家,看来这些日子就要这样胡思乱想地度过了。

园子里偶有宫女太监匆匆来去,步履轻似无声。一个熟悉的面孔也无。林芷溪更是无趣,缓缓走进殿内,随手翻起自己带来的医书。

书翻到一半,殿外突然响起脚步声和低声窃语,渐渐进了殿里。林芷溪一阵欣喜,放下书几步迎上前去:“景大哥!”

景仲笑颜如玉,负手而入。几步之后,又进来一人,竟然是阿珂。她今日一袭水绿的长裙,玉肌冰肤,亭亭玉立如碧波仙子。林芷溪看见她更加高兴,眼睛弯如新月。

“阿珂,你今日终于做回女娇娥了。”

阿珂脸色飞红,低声笑道:“哥哥说,你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我今日就不去掩耳盗铃了。”

“景大哥好厉害,连这都知道?”

“哼,你们这些小丫头的把戏也就骗骗芷原那个书呆子。”

“阿珂,你说我哥哥是呆子么?”林芷溪笑嘻嘻地问阿珂,也不知怎么,她一见阿珂就心生喜爱,情不自禁想要逗逗她,看她娇羞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阿珂脸色更红,低头嗫嚅:“我那里知道。”

“你不知道么?”林芷溪促狭一笑。

“恩,芷溪在这里可还习惯?”元玠连忙为妹妹解围。

“当然不习惯。”林芷溪一说完,才想起来这话不当说,忙捂住了嘴,皱了皱鼻头。

“你不用担心,只要守着宫里规矩就无妨。我怕你一个人寂寞,特意叫来阿坷和你见面,如何,可算是将功折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