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景大哥这样做太后同意吗?皇宫可不是随意进出的。”

“无妨,我哥哥很得太后欢心。”阿珂俏皮一笑。

“是啊,我知道,要不然景大哥随口一句,太后就将我召进宫了。”

元玠略显尴尬,呵呵一笑。

阿珂眼光扫到桌上的方盒,问道:“这是?”

“是皇上赏的。我正奇怪呢,为何要赏我东西,我进宫来,还没有给太后号过脉呢。”

阿珂打开一个盒子,叫道:“这可是上好的熏香,只有贵妃以上的嫔妃才可以用的。”

林芷溪第二次听到“嫔妃”二字,心里又是咯噔一下。难道?不会!

“景大哥,你见过皇上,他,是怎样的?”

林芷溪怯怯地问了一句,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但进宫后有些蹊跷,她的确很疑惑,不由自己的望别处想了。

元玠苦笑不得,手指弓在桌上弹了一下,笑着:“皇上,我这里怎敢评论。”

阿珂在一边娇笑:“我来告诉你。当今皇上,姿容绝世,仁厚睿智,朝臣夸赞,百姓爱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游山玩水无一不爱。”

“胡说。”元玠又气又笑。

“皇上,也可以去游山玩水?”林芷溪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阿珂笑的更甜,斜睨了一眼元玠笑道:“微服啊,不过我说的山水只是静湖和小象山。如画江南,大好河山未曾一一踏足,真是可惜呀可惜。”

元玠无奈的看着妹妹,虽然被她一语点破心中遗憾,却对着林芷溪仍是笑着:“别听阿珂胡说。”

“我也听说皇上姿容绝世,难道比景大哥还好看吗?”林芷溪对阿珂的话却是字字听进了心里,心中早有的一个疑问冲口而出,一问完,才觉得自己这话太不合礼仪,她羞色顿起,后悔不已,即便与景仲很熟悉,也是不应该这么问的。

元玠有些尴尬,阿珂却笑意更浓,道:“难分伯仲啊。姐姐见到了就知道了。呵呵。”

“你见过皇上?”

“是啊,沾了哥哥的光。”阿珂强忍着笑,故做认真的看着元玠。

元玠有些头大,加之新科三甲还未定下,他决定先走。

“阿珂,芷溪刚来,你好好陪她说话给她讲讲宫里的规矩。我先走了。”

“哥哥慢走!”阿珂与林芷溪笑着送元玠出了庆春殿。

“阿珂,我心里正有些不安,你一来,太好了。”

“怎么了?”

林芷溪见殿内无人,才皱皱鼻子悄声说道:“也许是从未受过约束,才来一天就度日如年。”

阿珂笑道:“太后仁慈宽厚,你不用担忧。”

“真的?”

“是啊。还听说,明日昭王回京,后日又恰逢端午节,皇上要在静湖之畔办一场龙舟大赛。”

“静湖”二字在林芷溪心里一跳,似被拨动了心弦,让她想起在静湖苑那一夜惊恐之后的相逢。她低头“哦”了一声,默然无语。

阿珂并不知她的心事,兴奋的说道:“到时我们一起去看可好?”

“我们能去么?”

“让我哥哥给太后说一声,准成。”

“为何景大哥如此受太后宠信?”

“我哥哥那样的人,谁不爱呢?呵呵”景珂带着骄傲慧黠一笑。

元玠回到紫扬殿,意外的是元赫竟候在那里。

“皇上刚才是去阿晚那里么?”

“是。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元赫笑了笑,眉色如墨,英气逼人。

“臣想请皇上答应在龙舟赛后舞铁花龙。阿晚应该对这个印象很深,不知是否能够记起往事,臣想试一试。”

元玠略一沉吟,道:“自阿晚失踪,母后一怒就禁了这个,既然阿晚已经找到,想必母后一定同意,我明日请安时提一提,你先去准备吧。”

“龙舟赛早已备好,舞铁花龙的班子也找好了,只等皇上一句话,将她带出来。”

原来他万事俱备。元玠叹道:“容山,你为阿晚的这份心意,算是到了。朕愿为东风,只是她若还是想不起来,也就是天意了,不必强求。”

元赫微一颔首,幽幽说道:“臣终究是有些不死心,想让她记起来。”

“她即便记不起,你不是也很喜欢她么?”

元赫略带憾意,道:“是臣有些贪心了。臣常想,人之一生,快活无忧也就是幼年的几年光景,既然有幸与阿晚一起有过那样快活的时日,总想着她也能记着。以后年迈,能一起闲话幼时趣事,也是一桩美事。”元赫容色悠远,眼中亮起一抹温柔。

“容山,你这番情思,真是让人心动。”元玠说完,竟有些羡慕,自己后宫佳丽无数,竟好象没有一人能让自己有如此情思。人人羡慕皇帝的三千佳丽,可他此刻却羡慕元赫的唯一。

霸主野心

昭王回京,元玠本欲在城外犒军,令顾况正去迎接昭王。顾况正却道:“昭王此次出兵虽说是抵御外敌,却未起一刀一枪。犒军一说实在是名不副实。现在国库也紧,不如在宫里单独为昭王接风。”

元玠一听明了,顾况正是生怕昭王的风头太劲,恨不能悄无声息才好。他想了想,点头默许。宫宴也好,请来昭王妃,就说是家宴更加亲近自在。

顾况正刚走,皇后顾宁芝来了。难道是有人去通报了她?元玠从奏章上抬头,想从她的脸色中看出一些端倪,见到的却是惯常的端庄高贵,水波不兴。

“皇后来有什么事么?”

顾宁芝浅笑道:“臣妾是来问皇上一件事。”

“皇后有话直说。”

顾宁芝微笑:“太后近日请进宫里一位女医士。臣妾那日恰巧在旁,一见惊艳。后宫佳丽无数,姿色胜过她的恐怕也寥寥无几。臣妾一时心想,皇上即位四年只选过一届秀女,难得遇见如此佳丽,又深谙医术。不如留在后宫,一来得侍龙颜,二来也可侍侯太后。臣妾特来问问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同意,臣妾就去禀告太后。”

元玠没想到她的来意竟是如此。她这么说,是真心为自己和太后打算,还是表明自己并不知晓林芷溪就是阿晚,以图洗清顾宁远绑架阿晚的嫌疑?元玠看着她的眼眸,她半垂眼帘,容颜顺和,看不出任何心思。

元玠收回目光,淡淡说道:“多劳皇后费心了。此事朕自有安排。”

“那,臣妾告退了。”

她不失望也不高兴,微施一礼退出御书房,临出门时转身的一个侧面映了些日光,她微微眯了眯眼,一道细细的纹路在眼角铺开。元玠恍然一惊,想到与她结发竟有六年了。

晚宴设在吉延殿,飞檐卷翘,宝瓦琉璃,殿外是一碧池水,田田荷叶。夜色初起,殿内已是亮如白昼。一道珠帘挡在吉延殿的正中,内里一席坐着云太后,顾宁芝,昭王妃林芳仪。

歌舞笙歌设在琼瑶池边,乐声在深宫重苑里随风飘渺,隐隐传进殿来,淡远如天籁。

云太后隔着珠帘,看着昭王。一身宝蓝色锦袍映衬他越发俊朗英武,只是发间竟是一支乌木发簪。即便说是家宴,这样的穿戴也未免太过低调。云太后心里一动。以前,他锋芒毕露,以犀利沉着深得先皇欢心,而现在也开始收敛。元玠只不过是登基了四年,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变。

夜宴罢,元玮送谢太妃回宫。林芳仪随后默默相随,眸光一如天际明月温柔迷蒙凝在他的身上。行了几步,元玮突然驻足回首,对林芳仪淡淡说道:“你先回王府,我与母亲还有话说。”

林芳仪眼中的脉脉柔情在夜色中淡去,她强忍失落,笑答了一声“是”。

谢太妃看着她寂寞的背影略有些不忍,低声道:“你一去半年,她来我宫里不知多少次打听你的讯息。”

元玮恍若未闻,却道:“母亲这半年来身体可好?”

谢太妃努了一下慈宁宫的方向,道:“我自然很好,不过她却有些不好。”

“她以前操的心太多了。”

斜月宫,三星殿。宫人领命悄然离去,殿内红烛光暖,只余母子二人。元玮亲自为谢太妃捧上一杯茶。

“玮儿,你瘦了。”谢沉鱼伸出手指轻轻抚上元玮面颊。

元玮嘴角一翘,浑不在意:“母亲,这半年来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他身在外,虽然朝中有许多眼线,宫中却还是母亲知道的更多。

“朝廷上无非就是顾况正做了枢相,架空你舅父。不过只要你手握兵权,他那个枢相也是空架子。”

“我一回来,兵符不交不行。”

“你在允江不是留了三万兵马吗?”

元玮一惊:“母亲从何得知?”

“自然是从顾宁远那里。”

“哦?”

“他最信任的一个人,终于被我所用,以后便利多了。”

元玮冷笑:“果然是他!如此一来,我必须尽快对元玠奏明。不然就是欺君。看来元玠已经知道却只字不提,他倒沉得住气。”

“他一向温暾,先帝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个。”

“他知道也无妨,儿子留下的兵马不是三万,是六万。”

谢沉鱼舒一口气又道:“还有一件事,安国公的女儿找到了。”

元玮神色惊喜:“阿晚?”

谢太妃冷笑:“是,原来她就在京城,枉费慈宁宫那位一直在青州附近翻了几遍。”

“她现在何处?”

“就在宫中。”

元玮眉色一动,站起身来,复又坐下。

“秘司营的人一来消息,我就打算趁她身份不明,送到谢桑那里。生米做熟饭,以后安国公就是谢桑的岳父,东平三郡早晚就是你的。可惜,那丫头有些手段,竟没能让谢桑得手。”

“母亲!”元玮“腾”的一声又站起身来,冷声说道:“儿子的确想做一番大事,却不想间杂太多的手段,也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谢太妃怒气上涌:“慈宁宫若不是施了手段,今日坐在龙椅上的是谁?你是心疼阿晚还是顾惜元赫?若是换了别人,就不无辜了是么?”

元玮眉宇跳了跳,终于忍下,柔声说道:“阿晚是元赫的妻子,以后请母亲不要动她的主意。”

“你做好人?即便你所做一切都是一心为了景国,防备你的人照样误会你,你想明哲保身已是不可能。”

“儿子成就大事若是仰仗几个女子就能做成,以后也为人耻笑。”

谢太妃顿时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他一直不满与飞虎将军林求上联姻,成亲之后对林芳仪也是极其冷淡。

“我知道你对林芳仪不满,日后你想要多少女人都是随手拈来,眼下她父亲的权势你不可不顾。”

“哼,枭雄霸主历来也没听说过是这么起家的。”

谢太妃看着他一脸自负与清傲,一阵语哽。他已经不是垂髫小儿,有自己的雄心野心也有自己的谋略,似乎是看不上自己这样的手段。他却不知,女人的手段不可小觑,特别是这后宫之中。

谢太妃脸色平和下来,凄然一笑:“玮儿,母子之间还是不起争执为好,母亲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母亲一生早已过半,余生不过是你为活着。”

元玮最见不得的是她泫然若泣的柔弱,他心一软,口气也软了下来:“母亲的苦心我知道。说来说去,元赫与我一同长大,手足情分还是有的,东平三郡,儿子没放在眼里,汤国千里沃野才是我想驰骋的地方。”

谢太妃笑笑:“好。阿晚幼时受伤什么都不记得了,听慈宁宫里的信儿,只等安国公来京就父女相认,与元赫完婚。到时,京城怕是热闹非凡。”

元玮眸光一闪淡淡说了声:“是么?”片刻,他起身说道:“母亲早些歇息,一会宫门就要落锁,儿子先回去了。”

“好。”谢太妃顿了顿,又说道:“林求上虽然是一介武夫,芳仪却知书达理,她常来宫里与我做伴,我倒是很喜欢她。”

“本来不就是母亲喜欢才娶过来的吗?”

他头也没回,随风送过来一句,然后疾步带着随从匆匆而去,几盏风灯在夜色中渐渐淡去。

翌日便是端午节,一大早太后召见林芷溪,居然又是家常闲聊,间带着说了几句病情之后,便又领着她游览御花园。每到一处特别的景致,云太后便停住脚步,指点给芷溪看。她眼中的温柔与和蔼让林芷溪有些受宠若惊。

真是没想到,宫里的日子竟比想象中从容,太后虽然雍容高贵却这么平易。林芷溪渐渐如释重负,与太后之间的言谈也轻松起来。

“端午节恰逢昭王班师回京。皇上要在静湖办龙舟大赛。景仲说带你出去。你就跟他出去看看。你回庆春殿等着,一切都有他安排。”

景仲果然提了此事,太后竟然也应允。

林芷溪欣喜地应道:“是。”

回到庆春殿不久,九儿拿了一件衣衫过来,说道:“这是太后赏的。”

林芷溪愣了愣,接过来。衣衫触手,绵软如云轻盈如风,清丽的梅花与竹叶图案用银丝线绣成暗花,若隐若现闪着淡淡莹光,衣衫上还有一股甜香扑鼻而来。

“这衣衫真是美丽。”林芷溪爱不释手却又有些受之有愧,似乎进宫来只陪着太后说了说闲话,逛了逛园子,该做的正事却提都没提。

“太后说一会出去就穿上这件衣衫,姑娘不如先穿上让奴婢看看。”

林芷溪不好意思的笑笑,去了内室。过了片刻从屏风后缓步而出。

九儿眼前一亮,有些转不开眼,叹道:“林姑娘那里看也不象个医士。”

“江湖郎中,勉强还看着象么?”林芷溪其实也觉得自己不太象,索性顺着九儿的意思俏皮一笑。

九儿扑哧笑出声来:“更不象了。我看,象是仙女。”

林芷溪略有羞色,低了头。衣衫上甜蜜的异香让人心旷神怡。

端午明情

景仲带着阿珂果然如约前来,林芷溪欣喜不已。三人在春华园坐上两顶轿子,朝宫门而去。

林芷溪一下轿子,心便狂跳起来。一队人马侯在宫门外。正中一辆马车,元赫长身玉立,唇边含笑,定定地看着她。

景仲走上去,笑道:“这两位姑娘就交给侯爷了。”

“景大哥不去吗?”林芷溪忙问。

“我还有事,稍后再去。侯爷自会顾虑你们的安全。”

林芷溪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见到元赫的欣喜和羞赧让她不及仔细考虑。阿珂对着她神秘一笑,拉着她就上了马车。

元赫站在马车的帘前,对车上的林芷溪道:“你哥哥还有商容夫妇也来。”

林芷溪心里一喜,顿时展开如花笑靥。元赫放帘子的手迟了半刻才放下。她一身新衫翩然出尘,皎然如美玉。

静湖湖畔已是人山人海,河里两队龙舟华丽夺目。靠湖岸边停着几艘画舫。元赫领着林芷溪和阿珂下了马车直接上了一艘画舫。

步入舱内,林芷原和商容夫妇正偎在窗前指点湖上的龙舟。

“哥哥!商大哥,嫂子!”

林芷原回头,见舱前俏生生的两个女子,如天上云霞,出水菡萏,各有夺目神韵,让人不能逼视。

“芷溪!”林芷原迎上去,一眼碰上阿珂的眼神,心里莫名一动。阿珂是一贯的未语先羞,她今日穿了女装,而林芷原未露一丝惊异,想来早已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再想到那日无意间的亲密,顿时心跳了起来。她一向身在深宫,所见的男子寥寥无几,林芷原这样的人物,原本是耳闻,而亲见之后更是令人倾慕。那一手的好字,和一身的风姿,与哥哥并不差多少。

林芷原笑着唤了一声:“阿珂也来了,怎么不见你哥哥?”

“哥哥有事,是侯爷送我们来的。”

林芷原一惊,看往舱外。元赫低头弯腰一步跨入舱内。商容夫妇和林芷原连忙上前见礼。

元赫笑着挥手:“不必拘礼,今日只当是朋友相聚。”

舱内早已备好香茶水果,众人见元赫无一丝娇纵傲气,也放开来,就着舱中的圆桌先坐下来饮茶静候龙舟赛。

商容一贯与元赫相熟,夫妻二人坐在他的右侧,林芷溪忙就着婉清而坐,剩下阿珂自然而然只能挨着林芷原落坐。林芷溪抿嘴窃笑,再一抬眼却正碰上元赫的目光。他嘴角也擒着一丝笑,似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林芷溪脸色一红,去看阿珂。阿珂低头捧起茶盏,红唇沾水一湿格外娇艳。

“哥哥,给阿珂添茶。”林芷溪见阿珂放下茶盏就对林芷原吩咐。

“不用,我自己来。”阿珂余光一扫林芷原,脸色微红。

林芷原自然知道妹妹是不会放过捉弄自己的机会,索性装做没听见,对元赫说道:“侯爷,草

民听闻不久又要加收人头税,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个,还需皇上定夺。不知林公子是从那里听闻此事的?”

“草民有几个好友,是官宦子弟,曾对草民提了提。还有来医馆的人也多有提及。”

“自去年底,南北战事一起,将国库也掏的七七八八了。所以有不少大臣进言,人头税再加两分。”

“税在年初已加了一次,间隔不过三月,不知侯爷有何高见?”

“别处还好说,云南恐怕不行。一路平叛下来,沿路都是焦土,再加税赋岂不是火上浇油?”

“草民并无滥议国家大事之意,只是草民的父亲开的医馆,这半年来看病的人常要父亲开些便宜的药。说是日子比去年要紧。京城尚且如此,别处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