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赫心里一凉,冷笑:“好一个如意算盘。”

“容山,你自己想清楚。”

“我没什么好想的。我昨夜在园子里转了转,有几句话突然想起来,来问问你。”

“什么话?”

元赫看着他的眼睛,道:“契丹世子怎么死的?”

元玮镇静自若:“死与乱刀。”

“那,客栈为何又失了火?”

“估计是想销尸灭迹。”

“那为何单单芷溪没事?”

“是客栈里的人知道她的身份,拼死护了她。”

“客栈的人也都死了,对么?”

“是。”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唯一活着的就是芷溪,元赫深深看着他,长叹一口气,他庆幸她安然无恙,其中的一些端倪他也不去细究了。只要,元玮真的如他所言,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景国。

他沉默片刻,说道:“我不想再问,只是想说,你我都是景朝的臣子,做事只要忠于皇上就好。“

元玮微微笑了笑,敛了笑容,语音深沉:“我,无论做事还是做人,都是为了景朝,从没有过私心。凭心而论,我是做了许多欺君的事,在我心里,君王是我的兄长,景朝算是我元家家业。我为自家打一份江山自然是尽心尽力。容山,我当你是自己人,不怕对你说,若我是二哥,早已与汤平分天下。偏安一隅十七年无一寸进展,我不知道将来,如何去见列祖?”

“元玮!你这话可是大不敬!”

“我知道二哥是个好人,所以我来做恶人,如何?”他突然大笑起来。

元赫无奈,摇头叹息了一声:“你早晚要尝到狂妄的苦头。”

“年少不狂妄难道等老了买弄一把白须?容山,你我正当年,正是为景朝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乘着这次宣城之战我们一路北上,与契丹两相夹攻,汤国必定元气大伤。此次回京,你在二哥面前也要鼓鼓他的霸气。”

“他乃守成之君,我们做臣子的,难道要胁迫他?你这一次真是让皇上骑虎难下,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我就是要逼一逼他。”

元赫摇头:“说大了,你这是不忠。”

“你那是什么?愚忠么?”元玮略带嘲笑。

“忠,孝,治国之本。你不必嘲笑我,还是想想怎么善后才是,此次宣城一战我与你分担罪责。”

元玮嘿嘿一笑:“你倒是想想怎么消受美人吧,一转眼都有三个了,啧啧。”

元赫愣了愣,回了房,果然见芷溪坐在窗前有些闷闷不乐。

“太后,还真是让人叹服。”他苦笑着坐在她的身后,自然而然环住了她的腰身,她有些抗拒,挣了几下。他搂的更紧。

“傻丫头,有什么都自己闷在心里,眼睛不看,嘴也不问。”

芷溪恼了,又挣。

元赫笑着将头靠在她的肩头,侧着亲了亲她的鬓角。她身子一颤,脸立刻红了。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阿珂我不会娶。你放心了?”他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般喃喃低声。声音如有蛊惑,她心里一酥,月余来的委屈都化成了欣喜,她有些羞赧不敢扭头看他,只是呼吸都有些急促。他还在她耳边继续:“我想了你许久,你可想我?”

她被他嘴里轻轻吐出的话风吹的身子都有些软了,却不肯说一个想字。元赫笑着看她红晕如胭脂,叹息了一声:“我们再不分开。”

她嗓子有些哽,突然间眼泪如雨落下。如果可以,她永远也不想再与他分开。可是他府里有个女子,即便与他在一起,心也是如同隔了一道屏障。

元赫看着她莫名其妙的眼泪,知道即便是句句话都用真心裹了蜜汁儿,她也是心有芥蒂,唯有眼见为实,他迫不及待起来,只想回蓉城为她解开心结,叫她看见他的真心。

他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他的心口,低声道:“傻丫头,你在林家住了十年,可没小时候机灵了,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你胡说。”

“皇家不比林家,林家阿爹和大哥是把你捧在心尖上的,他们不会对你玩弄什么心计。云家虽是你亲人,却未必时时事事都是真的为你好。你以后就是靖安侯夫人,我虽然不愿意你变得圆滑,可总归要知道保护自己。”

“你是说姑姑和表哥?”

“是太后和皇上。”

芷溪默然,思虑半晌,心里却没有一丝怨恨,事出无奈,他们情非得已,她并不怪他们。

“以后,无事就待在侯府,对外已说东平郡主死了,以后再给你寻个身份。”

芷溪急道:“难道不许我见人?”

“你只见我就行了。”元赫笑的促狭,眼见她眼皮都泛起淡红,情不自禁吻了上去,却猝不及防被她咬了一口。

元赫无奈地摸摸唇,这丫头非要眼见为实,才肯让他亲近。果然是个实心眼的醋坛子。一细想,她如此之醋正说明爱他如此之深。他嘿嘿一笑,顿时心情大好。

心结暂解

一路上,白天元赫骑马与元玮同行,到了晚上,却死活非要和芷溪同宿,即便他规规矩矩,秋毫不犯。芷溪却仍是羞愧难耐。无论采取什么方法就是赶不出她的屋子,折腾到后来,她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让她接受已是他的妻子,休想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无奈而认命了,心里却仍是系着一个小疙瘩,时不时地从心里跳出来刺她一下,她是个面上藏不住事的人,一想到回了蓉城,局面更是比来时更加复杂,心情就有些郁郁。元赫知道她的心结,也不生气,好脾气的忍了她时而的冷淡,只要让他在她床塌上有一席之地就好。如此行了十日终于到了蓉城。

芷溪忐忑地正要进宫,却被元赫一路带回靖安侯府。

见到慈国夫人,她尴尬羞涩不已。这算是什么,还未成亲就这么被带了回来。

元赫喝退下人,对母亲说道:“母亲,这是阿晚,请容欣表妹来见一见。”

慈国夫人惊讶不已,看着面有赧色的芷溪有些失神,元赫又催了一遍。

慈国夫人对门外唤了一声:“平儿,你去叫容欣小姐过来。”

片刻工夫,一个容颜俏丽的女子姗姗而来。芷溪心情十分复杂,想看却又怕看。低头不知如何面对。

元赫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你自己看。”

芷溪脸色一红,微微抬头,只见容欣对她正在浅笑,但那笑容颇是晦涩勉强。芷溪情不自禁扫了一眼她的小腹和腰肢,脸上一红,但,她的确不象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傻丫头,不放心,去号号她的脉,你不是医士么?哼。”元赫赫然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在她耳边又是恶狠狠的哼道。

芷溪更是耳热,他这样当着众人的面与她如此亲密,着实让她羞涩不已。

他却浑然不觉,继续在她耳边低语:“我要立刻进宫,一会回来。你那里都不许去,老老实实在家里等我,否则……”

他这两日口气霸道得很,全然没了以前的温柔,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芷溪又羞怯又好笑。当着慈国夫人的面却什么也不敢说,只有低头颔首。

“母亲,阿晚就交给您了。儿子要去觐见皇上。“他含笑看了一眼芷溪,又道:”您叫她芷溪即可,对府里的人不要提及她的身份。”

他匆匆离去。厅里留下三个女人。

慈国夫人乐呵呵地过来,又惊异又好奇,拉着芷溪的手道: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你去和亲了么?难道是容山将你抢回来了?”

芷溪一抬头,正对着容欣的目光,两人都有些尴尬。芷溪将这一月的经历系数说了一遍。

“哎呀,真是如同做梦一般。”慈国夫人叹息了半天。

“妹妹真是吉人天相。”容欣随声附和道。

慈国夫人牵着容欣的手对芷溪道:“这是我的娘家外甥女儿,陪着我已有三年了。比你还要大上一岁,你叫她姐姐就是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

芷溪点头,叫了声姐姐。心里却是一个疙瘩,听慈国夫人的口气,怎么好象是要二人同侍元赫的意思。她一阵难受,却只能默默咽在心里。

慈国夫人拉着芷溪足足说了一个时辰,又刻意让容欣和芷溪熟悉亲近,反倒让两人都很局促,气氛有着说不清的微妙和尴尬。

好容易,慈国夫人让容欣带着平儿去府里的东侧为芷溪安排了歇息之处,让她静了下来。容欣勉强挂着笑容离开。

芷溪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生了怜惜和不安。她虽然与元赫早有婚约,间隔十年再次出现,此刻却突然觉得自己好象是个外人突然横插一脚,夺了容欣的幸福。她越想心里越乱,竟有些坐立难安。

她苦苦等了几个时辰,天色昏黄,才见到元赫匆匆回府。

他快步踏进东院,见到窗前的芷溪,才放下心,一路都在担忧这丫头的性子怕她一时钻了牛角想不开,要立即离开。眼见她的一脸忧色,他笑了笑,只怕又是一番口舌才解得开她的心结。

果然,见到他,她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回家。”说完,却又黯然神伤,那个是自己的家?

元赫轻轻拥她入怀,柔声道:“傻丫头,这便是你的家。”

“是么?”她有些伤心,想到那个落寞的背影。

“是不是还想着容欣的事?”

芷溪一咬唇,道:“是,我觉得有些夺人之好,可是我又没有那么大度能与别人共侍一夫。”说完,她有些羞赧,扭过脸去。

“原本就是母亲的安排,现在,我为她再选择一个夫君就是了。”

“可是,我觉得她很可怜。”

“难道我不可怜?”元赫故意做出愁苦的样子来盯着她看。芷溪脸色一红,低声道:“可是,母亲的意思,好象是要你留下她。”

“那我去跟母亲说,你善妒不能容她。”

“你!”

元赫促狭地笑:“难道不是?”

芷溪又羞又恼,嘟起嘴不肯理他。

“我就说,你贤惠大度,非要我纳了她。”元赫嘿嘿笑着,一把抱住她,亲了上来。

芷溪急得跺脚,这不是驿站,她仰着身子直往后躲,却被他顺势放在床上。

芷溪又羞又急,还未等反抗,只听门口轻咳一声。

“容山,你回来也不来见我,我正要问你些事呢。”

芷溪一听是慈国夫人的声音,恨不得此刻能隐了形。脸上腾然一热,有些滚烫。

元赫一个翻身,利索地站了起来,也是颇有些尴尬。

慈国夫人勉强忍着笑,道:“十年都等了,一时等不了?”

元赫与芷溪皆是尴尬更添三分。

“容山,芷溪的身份不可泄露,你的婚事究竟操办,为娘很是头疼。芷溪身份贵重,若是悄无声息的,又怕安国公和太后怪罪,你看如何是好?”

“等昭王的事定下来,我再去请示皇上的意思,现在芷溪住在这里,母亲看好不要让她外出就是。”

“她是你的媳妇,我不管。”慈国夫人笑着扔下一句,径直出了房门。

芷溪一直羞涩的不敢抬眼看她,听见她的脚步远了,才舒了口气,却对身边的罪魁祸首狠狠看了一眼。

元赫上前关了门,就要继续非礼。芷溪又羞又急,却也不能出声,生怕下人听见,两人在屋子里上演无声一出嬉闹追打图。

芷溪被他困在怀里,挣扎不开,恼道:“你以前的君子模样都是装的。“

“闺房之内,做什么君子。“他一点她的鼻头,做教导状。

“皇上和元玮都有了儿女,我娘也盼大了眼睛,我没空做君子。“元赫嘿嘿一笑,咐在她耳边道:“给我生个儿子。”

芷溪这才知道,原来闺房之内的男人是和平时大不一样的,可惜知道的有些晚,已经被他吃尽了豆腐。

芷溪一看他那架势,似真有吃到碗里才是自己的意思,慌了神。元赫其实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看她一会粉一会白的颜色,爱到心底。他正当热血年少,又怀抱心上之人,自然是百看不厌,恨不得将以前都错失的时光都悉数弥补,又经历了几次惊吓,更是恨不得立刻把她变成自己的,才算勉强放心。这一番心思自然有了身体力行的表现,若不是他苦苦克制,恨不得当场造出个小靖安侯出来才算安心。

芷溪明显看出他的反应,紧挨的身子也有了异样。她赶紧开口想转移他的念头,挑了个他最不喜欢的话题。

“四哥怎样了?”

这果然是一剂好药,即刻治住了元赫的激情。

“朝野震惊,皇上震怒。”

“那他会,死么?”

元赫摇头:“不会。皇上虽然震怒,却没有训斥他一句,似是有所顾虑。”

芷溪叹息道:“四哥好大的胆子。”

元赫慢慢放开芷溪,看着她的眼眸说道:“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说不好,直觉他的心很大,也颇有城府。”

“这次率成之死,有很多蹊跷。我私下对皇上说了,皇上却不信。”

“什么蹊跷?”

“率成一死,消息立即就被契丹可汗知道,快的出乎常理。而你一直昏迷,究竟是如何失火的,率成又如何死的,只有他片面之辞。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芷溪愣了愣,欲言又止。

片刻之后,她问道:“那你和他联手突袭宣城是为了我么?”

元赫沉声道:“我一定会去救你,却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毕竟家事与国事不能混谈。我当时迫与形势与他联手,实属无奈。”

芷溪默然低头,低声说道:“是我连累了你,皇上会怪罪你们么?”

元赫抚摩她的长发,叹道:“与你无关,即便你当时不在宣城,我也不能眼看他将景军置于险境。皇上责罚我也是应该,我无所谓,只要你活着,好好在我身边就够了。”

“皇上为何不责罚四哥,难道朝臣没有异议?”

“皇上没有训斥元玮,我想,他也是很为难。”

“那怎么服众呢?这可是欺君之罪。”

“元玮是他的至亲,我又是他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更因为让你和亲一事,皇上对我和你很是愧疚,所以下不了手。今日朝仪殿上吵做一团。”

“四哥,他是料到皇上心软,所以才敢大着胆子抗旨么?”

“他很了解皇上的性子,牵连上我和你,皇上心有愧疚,所以他有恃无恐。说实话,元玮让我很不放心,我受罚无所谓,我宁愿皇上从严处置。”

芷溪握了握他的手指,轻轻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们,离开京城,去东平可好?不介于这些是非。“

“若是皇上肯下狠心责罚,我那里也去不了,恐怕要在狱中陪着元玮呢。”元赫叹息道。

芷溪脸色一白,紧紧握着他的手掌,道:“会这么重么?”

“是,所以,你赶紧给我生个儿子。”元赫就势将她望怀里一带,低声笑起来。芷溪这才明白他是在吓唬她。不客气地咬了他的肩头一口。

“芷溪,若真是有这么一天,你可等我?”

“不会有这么一天,皇帝哥哥是个软心肠的人。”

“皇帝是不能软心肠的。”元赫悠悠叹了口气,有些忧虑起来,不是为自己,为元玠。

芷溪抬起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头,悠悠说道:“我只要现世安好,与你白头。”她神态安宁而满足,双眸盈盈望向元赫,容颜柔美。

元赫有些沉醉,拉下她的手指放在胸前,喃喃道:“我也期望,景年良辰,与你白头。”

好事将近

斜月宫的回廊下穿堂而过清爽的夏风,凌霄在风中摇曳。元玮站在三星殿外,迟迟没有进殿。

身后的杨公公也不敢催促,只是看着殿内干着急。谢太妃让他请昭王来,昭王却象是有心事,在回廊上看了半天的凌霄。

“玮儿。”

谢太妃在殿内轻轻唤了一声,元玮这才抬步进了殿。

谢太妃似是没睡好,眼下有浅浅一抹淡痕,她看着元玮,指了指软塌。

元玮坐下,抢先说道:“母亲不必忧心。”

“我怎么能不忧心呢?”

“他不会拿我怎样的。”

“我忧心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