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玮抬头,哦了一声。

“听说她没死?”

元玮点头。

“你不是说做大事不可儿女情长么?为何留下她,若是异日被皇上知道了真相,被契丹知道,你还有什么退路?”

“她当时昏了。什么也不知道。”

“即便如此,契丹知道她没死,你骗了他们,也是有违盟约。”

“母亲太多虑了,眼下契丹正和北汤打仗,顾虑不到这些。”

“哼,她早晚是个隐患。”

“母亲,若不是她,元赫又怎会参与我的谋划?”

“她已经没什么用了。你应该在来时路上就永绝后患。”

“儿子正要如此,却被元赫发现,无奈只好顺水人情,让他带了回府。再说,异日若有变故,她也是一枚棋子,可以牵制安国公和元赫,我留下她也是基与此考虑。”

谢太妃拧起眉头,似是不信,道:“果真如你所说就好,成就大事不可优柔寡断。”

元玮默然。

谢太妃见他不愿再提,又道:“你近日多去你岳父家走走,不要再进宫了。慈宁宫的那位,正怀疑是我告诉安国公和亲之事,搅得他们兄妹失和,见了你,只怕没好脸色。”

“儿子知道。”

正说着,元玠身边的太监过来传话。

“昭王殿下,皇上听闻您在斜月宫,请你过去一趟。”

元玠站在一片浓碧如墨的榕树荫下,三人合围的树干上刻着几个名字,那是初学剑术的三人,各自用自己的宝剑在树上刻下的名字,随树围增粗,字迹渐扩已失了当年的紧凑。但那几个字仍是清晰可见。元玠微微叹息了一声,回身看着元玮,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二哥不必为难,臣弟早已准备好接受责罚。”元玠心里一震,从他登基,第一次听到元玮叫他二哥。想要厉声苛责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就不能让朕省省心?你明知道多少人盼着我收拾你!”

元玮笑:“那就如他们的愿。”

“说的轻巧。”

元玮突然跪下,低头道:“二哥,我没有半分私心,允江城的兵马都是景朝的,都是皇上的,我只是性急,擅做主张将二哥推了一把。我想二哥能逐鹿中原,一统河山。臣弟愿万死不辞,为二哥打下锦绣江山。”

他字字恳切,略带哽咽,元玠心里一软,话到嘴边又改成:“此事朕可以揽下,只说突袭宣城是朕下的秘旨。只是汤国若是发兵,如何是好?你就不想想后事如何收场?”

“臣弟想好了。”

“说。”

“与契丹南北合力,一路北上。”

“哼,你倒是说的轻巧。你以为汤国是纸糊的?”

“契丹与他一战足可拖他三月,正是我们北上好时机。”

“四弟,你想的太简单了。”

“那皇上打算怎么做?把宣城拱手让回去?汤国也是从我景朝夺去的。”

元玠苦笑:“走一步看一步了。你在王府里好好消停些日子,让朕也喘口气。”

元玮笑道:“汤国若是不肯善罢甘休,二哥只管推说昭王造反,已被处决。然后将宣城还城奉上,又可换回几年太平。”

“你!”元玠气的说不出话来,他语气含有嘲讽分明是在激他。

元玠指着树干上三个名字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他震怒却又心痛,疾步离去。

元玮看着树干上的名字,笑容冷了下来。那字,早已变了。

云太后已经是雷霆震怒,恨不得将元玮宣进慈宁宫来斩他与当场。

“母后,老四带回了芷溪也算是有功,此事朕揽下就是了。”

“他如此妄为,根本没有将你这个皇上放在眼里,你这么做,纵容他以后不知道如何做乱?”

“母后,此事还牵扯到元赫。单单惩戒元玮一人如何服众?索性就说是朕下的秘旨让他们拿下宣城,元玮心里有数以后收敛就是了。舅父离京之后一直病中,天幸芷溪无恙回返,朕想让元赫带芷溪回东平完婚,此事也算是对舅父一个交代,母后就消了气吧。”

云太后沉吟。她确实对这三人心有愧疚。芷溪平安归来,元赫与阿珂之事自然是装做子虚乌有之事,按下不提。

元玠见母亲已有松动,又道:“母后,舅父年高,此事不宜久拖,近日就让元赫动身。”

“就这么便宜老四?”

“他打下宣城也算是有功劳。只要汤国不动兵戈,此事就算不了了之。”

“但愿如此。”

元玠见最难过的一关已经解决,终于松了口气。

“既然芷溪身份无法公开,阿珂与林芷原的婚事也办了吧。多拖无益。”

“随你吧。让皇后去操办就上了,哀家身子也不太好。”

“那母后就歇着吧。“

元玠走出慈宁宫,十分疲倦。朝堂上又要费一番口舌,听一番聒噪,才能平复此事。元玮,可真是给他塞了个烫手的山芋,他却无何奈何地为他善了后。只是,汤国的态度如何,现在还不得知,他心里沉重起来,不知道若是汤国真的动起兵戈或是要讨回宣城,又该如何是好?他头疼欲裂,阳光下一阵眩晕。

“去请靖安侯进宫。”他吩咐了一声,定一定神,朝御书房走去。

元赫进来明显神采奕奕,眉目间都是一片晴朗。

元玠愧疚又起:“容山,你不怪朕吧?”

元赫苦笑道:“皇上有皇上的苦衷和难处,臣心里知道。”

元玠叹道:“好事多磨,我看还是速速成亲吧。安国公病了,你带着芷溪去东平,就在那里完婚。”

“是。”

“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可惜她的身份不能公开,倒是委屈了你们。不过,朕的礼金却是不能少,明日送到你们府上,算是朕的一点心意。”元玠由衷感叹。两人似乎波折重重,终于云开雾散。

“谢皇上。不过,臣离开京师,有一件事不放心。”

元玠笑了笑:“你是说老四?”

“是。”

“他若有反心,允江城的十万兵马就带回来逼宫了。他不过是急功近利想将我一军罢了。我让他在王府静思。朕现在最担忧的是汤国的态度。”

“皇上,臣也希望是多虑了。不过皇上还是多留心才是。”

“朕知道。”

“臣的七万兵马就在方德大营。臣有一个心腹之人,名叫商容,皇上也见过的,他与林芷原也是好友。臣想让他留在皇上身边,若是有什么紧急,可以让他去调动臣的兵马。有云修与商容在皇上身边,臣才放心。”

“也好。你只管放心去吧,人生大事也耽误了良久,朕还盼着与你做儿女亲家呢。”

元赫笑,这个他自然知道抓紧。

他在宫里正在舒畅,芷溪却在侯府里如坐针毡。

慈国夫人正在她的房内,软语温言地说道:“芷溪啊,有件事还要请你大度包涵。”

芷溪心里一紧,预感到她要提到容欣,果然。

“容欣是我外甥女儿,原本是打算给容山做个侧室。虽然没有举行什么仪式,这事众人皆知,若不是容山一直拖着早也收了房了。现在你回来了,再为她寻个人家,一来名声有损,二来时间紧迫,总是不太好找。你若是不介意,就让容山收了她可好?”

芷溪低了头,不知道如何答好。要违心的接受还是狠心的拒绝?

“夫人。“

“还叫夫人么?叫母亲就是了。”慈国夫人眼睛溢出水来,竟有些恳求的意思。

芷溪抬起头道:“等容山回来决定就是了,我听他的安排。”

“好,你这孩子真是大度贤惠。”

慈国夫人喜滋滋地走了。芷溪心里满满都是委屈酸涩,却又同情有些容欣,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面拒绝,这般矛盾的心思更让她盼着元赫早些回来。

天近黄昏,元赫回来,一眼见的就是她愁苦的表情。

他兴冲冲地走上前,拧了拧她的脸蛋:“皇上让我们回东平成亲,你还不高兴?”

她高兴不起来,低声道:“母亲让你纳了容欣,我若是不同意,就显得小气善妒,再说,容欣也着实可怜。”

元赫头疼:“就这么点小事,你烦恼的没完没了。当日在云南的英气都去那了。”

“都是你!”芷溪一恼,捶他一拳。

“我去解决就是了,你这丫头明明吃醋还要装做大度,真是何苦来哉?”元赫在一边取笑不已。

芷溪又羞又急,道:“谁装做大度了。我明明是觉得她也不容易,所以才矛盾的。”

元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转身出去。半晌回来,一把抱住她道:“好了,你的心事已经解决了,怎么谢我?”

芷溪推了推他,却推在他的胸前,一阵心跳从掌心隐隐透出。她一阵心醉,脸色如薄醉。元赫也有些醉意之感,只觉得天长地久都不够,只愿此刻永恒。

他把芷溪抱起,放在床上,手一挥,帘子垂了。

帐子挡住了一抹斜阳余晖,沉陷如浅淡的暮色。

他的呼吸有些急,在她耳边颈窝一路亲了下来。芷溪初时以为他仍象回蓉城的路上一样守着礼节,待有些觉得不对劲,外衫已经解到腰际。

一抹红色的裹胸包着她如玉凝脂,他的手指有些颤抖,想借开裹胸,带子却被她的胳膊压着,另一头握在手里,死活不肯松手。他急的有些汗出,身下也急了。

芷溪又慌张又羞涩,越发紧紧压着裹胸的带子。元赫不忍使劲去拉开她的手指,只好施了一招围魏救赵。手往下而去。于是她只好弃了上头来顾着自己的裙子。元赫笑了,一把解开了她的裹胸,从未示与人前的处子之身竟如染了浅浅的胭脂一般淡淡起了粉色。他被这暖暖春色淡淡馨香熏的越发醉了,低头吻了下去,停在她的蓓蕾之上。芷溪此刻羞的几欲昏厥,却推不开他,身子软如一团棉絮。

“不要这样。”

“这是皇上的旨意,让你我早日燕好。”他含糊不清地说话,不舍得放开口中的甘甜。

“你骗人。”

“不信你去问他。”这样的话,她要怎么去问,她又羞又急却又无力反抗,只任由他非礼,他似乎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手一路望下而来,裙子一掀,肌肤已在他的掌握。他慢慢摩挲,不舍得离开,似乎每一寸都是滑腻温软,勾人沉沦。

花好月圆

“侯爷!”房门外一声低呼。

元赫情陷温存,身子一僵停了动作,暗恼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挑时辰。

芷溪清醒过来,趁他一个分神,将自己盖在了被下。

元赫有些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等自己稍稍平息,才起身挑开床帐问道:“什么事?”

门外的人早已等的跳脚:“宫里来人了。”

芷溪与元赫匆匆穿好衣衫。两人都是面色潮红,略显尴尬。

“你在这里等我。”元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出了门。

原来是太后派人送来赏赐的诸多礼品,元赫谢了恩送走宫里的人,对母亲道:“看来太后心有愧疚,竟也没宣芷溪进宫,直接把礼品赐到府里来了。”

“容山,你与芷溪的亲事皇上怎么说?”

元赫道:“皇上让我们在东平成亲。儿子打算明日就带芷溪回东平,安国公病重,芷溪一时也

不能公开身份,我们速去速回,京里的事我也不太放心。”

“如此甚好。”

翌日,一行数人打点好行装,望东平而去。

元赫初时骑马,行了一段,突然下了马,钻到马车里来。芷溪忙道:“这么多随从看着呢。”

“我骑马累了,想进来歇歇。”

芷溪明知道他是找个借口,说道:“你领兵的时候一行一日也不累么?”

元赫捂着心口,剑眉轻皱:“我身子倒不累,只是心累。”

“怎么了?”芷溪一急,想来号他的脉。

他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笑道:“心里老是想着你的样子,想的有些累了,索性这么看着。”

芷溪明白过来,脸色一红,想抽出手来。

他顺势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笑道:“以后,无人知道你是云晚。不如,改叫元晚?”

“圆碗?”芷溪叫起来,哼了一声,很是不满。

元赫一愣,大笑。这名字的确不好,听着有谐音。他眼里一片促狭,又道:“不过是叫几个月罢了,过些时日又要换个名字。”

“什么名字?”

“孩他娘。”

芷溪又羞又恼,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元赫也不放手,就这宽敞的马车,将她放在雪白的软毡上,

“芷溪,许是上天觉得你我有了常人难以得到的一些东西,所以感情上便波折一些。一再的得失,我心里总是忐忑,若是能将你时刻放在身边,才放心。”

他眼中的深情直映入芷溪的眼中。她不再羞赧,轻轻偎依在他胸前,低声说道:“人都说,世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们还是幸运,每次都峰回路转。”

“但愿以后,我们长相厮守。生一堆孩子。”

芷溪听他前半句深情款款,后半句却是让人心跳。情思脉脉晕染得马车里一片旖旎。

元赫有些心急,行程自然也快了许多。半月后到了东平。

安国公的病稍有好转,他须发斑白,已经看不出当年金戈铁马的雄风。

芷溪看着父亲,似很熟悉,又似陌生。她有些生疏却又自然而然的心疼。

安国公早已望眼欲穿,见到芷溪老泪横出,将女儿拥在怀里,道:“我还以为,早也见不到你。”

“父亲!”芷溪冲口而出,泪也潸然落下。

安国公看着女儿与元赫站在一起,如一对玉人般般配,很是欣慰。他一生戎马,老来孤寂。终于见到女儿安然无恙,又与元赫情投意合,病也觉得轻了几分。

他见芷溪车马劳顿,一时心疼不已,顾不得先与女儿细聊就赶着她快去休息。芷溪依言先去歇

息,厅里留下元赫翁婿两人。

安国公唏嘘不已,对元赫道:“容山,你们一路辛苦了,来,先喝茶。“

元赫扶着安国公坐下,为他奉上一杯茶水。

“老夫许久都不能饮茶了,自知道阿晚去和亲,便夜不能寐,茶更是戒了。“

元赫道:“皇上让我与阿晚在东平成亲,只可惜不能张扬,要委屈她了。”

“老夫早已看开。这些浮华最是无用。当年阿晚之母嫁给我时,倒是风光,嫁妆摆了十里。又如何?我陪她时日,合起来,不过半年。”说起亡妻,他的神色黯然下来。

“容山,我将阿晚交给你,希望你好生待她。男人志在四方,妻儿却也不能忽略。”

“是。晚辈明白。”

“府里的新房早已备好。你们只在我面前磕上几个头就是了。”安国公长叹一声,竟有劫后余生之感慨,看来真的是老了,只想让儿女承欢膝下,有一份天伦之乐,其他的竟都是过眼云烟,不再重要。

元赫有些惊异,没想到安国公却是如此开明。

当夜,一家人合坐一起,桌上摆着珍肴美酒。厅内一对龙凤红烛燃的热烈喜庆。

安国公坐在上首,对元赫点点头,元赫拉着芷溪的手跪在他的面前。

安国公含笑看着,接过酒,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看着女儿,正色说道:“阿晚,你已为人妇,日后好生孝敬婆婆,对容山,也不要耍小性子。”

芷溪含羞点头。

“容山,找到阿晚,看着她成亲,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安国公释然一笑,看着一双儿女,甚是满足。

烛光下,芷溪容颜美丽,娇羞幸福。一身嫁衣让她艳如桃李。安国公欣慰地看着,想起以前,对阿晚爱如掌珠,又怜惜她没有母亲,恨不能将天下至宝都做了陪嫁,誓要为她选最好的夫君,办最风光的婚礼,如今经历几次波折,突然想明白了,那些都没有什么意思,唯有女儿心甘情愿嫁给意中人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眼看她看着元赫时的浓浓情意,安国公心里安慰不已,来日见到亡妻,也算有了交代。

谁能想到安国公嫁女是如此无声无息。厅堂里温暖融合,三人心里喜乐安稳,虽是最简单的一场婚礼,芷溪和元赫皆是倍感幸福和珍惜。

进到新房,元赫暗自感叹安国公的一片心思。屋内皆是紫檀与黄花梨木,不显山不露水的贵重与大气。床上是崭新如绚丽云霞的被褥。床帐薄如蝉翼,用金钩松松挂起,枕边横放两枚玉如意,触手生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