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不忍心再逗他,他向來是个冷情寡言的性子,今天这样主动跟她说出这邪已经算是意外了。

“你姑姑昨晚沒回家,家里头担心,我來看看情况。”事实是早上济兰借題发挥,在代善跟前沒事找事说了萨茵许多不中听的话。

萨茵这两年突然得了代善的宠爱,接连生下一女一子,那个小儿子才三个月,长得甚是可爱。济兰早上指桑骂槐说萨茵不在家带孩子,跑出去一晚都不知道上哪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私奔了……代善却只是不理她,收拾停当就离家去了衙门办公,济兰沒了发泄对象,就开始随便逮人开骂,到后來闹的实在不像话了,岳托这才借口说自己亲自出來找人回去,脱身跑了。

阿木沙礼脑子浑浑噩噩的,完全沒听清楚岳托说了什么,她只是笑眯眯地冲他点了点头,管他说什么呢,她点头总是沒错的吧。

岳托看她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样子说不出的可笑,憨憨的,傻兮兮。

鬼使神差的,岳托突然问了句:“你阿玛给你定了亲事沒?”

她仍是憨憨地笑,一脸的懵懂天真。

岳托站在她七八步开外,两个人隔着花坛子两两相望。

大门到正屋的必经之道上,熟门熟路正慢悠悠地往里走的国欢,突然站住了脚步。

“沒有啊。”她眨着眼回答。

他往前走了两步,踩踏上那丛被她击打得七倒八歪的草木,抬起胳膊伸出手去。指尖触到她面颊的时候,他的手略略往上一抬,五指张开,掌心落在她头顶。

“是我高估你了。”他在她头顶拍了拍,收回手。

阿木沙礼有些愣怔地看着他收回的手,心里惊讶他的掌心居然会那么粗糙,布满老茧,如果只是看他的手,根本想象不出这是一个少年人的双手。

“岳托哥哥……”情不自禁的,因为刚才的接触,她居然很大度地准备将这几年他对她的无视和冷漠一并原谅。唉,她真是个好说话的善良姑娘,对吧。

岳托已经从乱草堆上撤下,阿木沙礼正准备跨过草丛,跳到他那边去继续跟他说话儿,冷不防身后传來一声熟悉的呼唤。

“阿木沙礼”

她回头,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安静地站在那里,虽然长年病弱,但却一点也不显得单薄,他身材颀长,气息安详,远远望过去,怎是一句赏心悦目可以比喻?

“国欢哥哥!”她笑逐颜开地冲他挥手,“我在这里。”

国欢并不走过來,只是微笑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候着。

他知道岳托的存在,可他却视若未见,仿佛这个角落只有他和阿木沙礼两个人。

岳托看了国欢一眼,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不管对方有沒有看见他,他只管做到礼数不缺就是。

国欢见岳托对他行礼,这才也慢吞吞地回了一礼。

正在此时,正屋那边响起一阵热闹的嘈乱声,阿木沙礼正惊疑不定时,讷莫颜已一溜小跑过來,边跑边兴奋地喊:“格格!格格!福晋生了!福晋生了个小格格!”

第三十一章 有女初成(1)

莽古济生的第二女,取名叫佳穆莉。

佳穆莉就像是阿木沙礼幼时的翻版一样,武尔古岱夫妇待这个小女儿爱逾至宝,无论是洗三礼还是满月宴,花费不菲,搞的全城轰动。莽古济抱着小女儿甚是春风得意。在佳穆莉的满月宴上,喝多了的阿敏甚至一口应承了布尔吉与莫洛浑的婚事,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阿木沙礼看着妹妹被众人环绕着各种赞美,而她就是个被抛弃的。

那一夜她哭了好久,似乎感觉自己独宠的光环被彻底褪去,以后妹妹佳穆莉将取代她成为一个可人疼的孩子,获得无数人的赞美。

在这个夜里她辗转反侧,哭湿了被角,还哭疼了肚子。上半夜哭的伤心,勉强迷糊睡去,下半夜肚子疼得她从梦中惊醒起來。

讷莫颜睡在她的脚边,她初初伤心流泪时,讷莫颜也曾劝过几句,只是讷莫颜本身也只是个孩子,人又是个实心眼的木讷人,根本不懂得自己的主子为什么伤心难过。阿木沙礼一句:“你睡你的,我哭我的。”便将她打发掉了。

后半夜她被阿木沙礼哭醒时,她原不当回事,沒想到阿木沙礼的心境早换了个个儿了,哪里还是为了那点伤春悲秋的别扭心思,这是真真儿被肚子一阵阵绞肉似的剧痛给痛哭的。

快天亮的时候,讷莫颜按例悄悄起床梳洗后才发现不对劲,自己的主子脸色雪一样白地躺在床上,头发尽被汗水浸湿了,双眼紧闭,怎么唤都唤不醒。被子一掀,那素净的被褥上一片鲜红的血迹将小丫头吓得失声尖叫起來。

而后,整个家上下都被惊动了。

这事之后,一向活泼的阿木沙礼变得恹恹的,直到一年之后,莽古济想起女儿满了十岁,想给她的生日大操大办一场时,阿木沙礼一听说要请置办酒席请众多亲戚到场,立即表示强烈反对。

就像乌吉嬷嬷说的,沒有哪家的姑娘不來初潮的,初潮的來临是件喜事,它代表了一个少女跨过了孩童时期,变成了一个成熟女人,已经可以说亲婚配的了。阿木沙礼不懂这究竟代表了什么,但也知道这事是件羞人的私隐,可偏偏她的这个私隐,动静闹的太大,谁家闺女初潮能闹的人昏死过去,还又请巫医又请萨满的?

阿木沙礼觉得她这辈子都不用见人了,不知道满城有多少人看了她的笑话,往后不知得记多久。

这是她人生里的第一个污点。

????????

谷佳珲有些无力地拖沓着脚步从马车上下來,和她挤在一车里的还有七格格颜哲,她们刚从三姐莽古济家回來,参加的是莽古济大女儿十岁的生日宴。

为了给外甥女准备一份像样的生辰礼物,谷佳珲已经有大半月沒好好阖眼了,这会儿刚从宴会上回來又听到了那么大的一个消息,谷佳珲整个人的精神都有点儿散。奈何她的那个妹妹,却是按捺不住的一脸兴奋,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盛宴奢华中。

“六姐姐,你觉得三姐姐会把阿木沙礼许给哪一家?”

许给哪一家都和她们沒关系好么?

第三十一章 有女初成(2)

颜哲自问自答:“我瞅着阿木沙礼和大哥哥家的杜度和国欢感情都不错。杜度出手可真大方,那么圆的东珠本不多见,难得的还是差不多大小的十八颗串成了手串的……”

谷佳珲只觉得额角一跳一跳的疼,杜度看起來是不错,这两年大哥褚英的威信渐高,以前还只是以长子之势,赫赫军功暂压各个兄弟一头,可是上个月阿玛居然授命大哥辅佐国政,这是当真已经把大哥定为继承人來培养了。

如今的褚英,势如中天,正是全建州权贵巴结的对象。杜度作为褚英的嫡长子,更是第三代子嗣中的嫡长孙,看他今日的谈吐作为,想必前途无量,是个有出息的。

今天杜度在宴会上当众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实在叫人惊艳不已,只是难道当真沒人瞧见阿木沙礼身后那个形影不离的少年吗?

回想起褚英那位嫡次子,几乎从阿木沙礼出场到最后宴会散场离席都同进同出,他不怎么说话,跟在后面不留神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可谷佳珲一想起他那温柔似水的眼神,心头不知为何就怦怦直跳。

她想起四姐两个月前托人寄來的书信,信中无比担忧地提到乌拉要和叶赫联姻。收到信时她的亲事才刚刚说定,未來夫婿是叶赫的苏鼐,那是首领贝勒叶赫那拉氏同宗的子孙,额涅不放心,托木槿两口子去细细打听了,后來听说苏鼐此人虽是旁支出身,可因连年战乱,嫡系死的死,伤的伤,苏鼐所在那一支如今反而人才济济,在族内十分受重用。去年莽古济有个小姑子嫁去了叶赫,嫁的男人正是苏鼐的弟弟。

嘉穆瑚觉罗氏把苏鼐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后方才松了口气,她生了三个女儿,除了木槿,两个都要嫁去外族,穆库什是她最贴心的女儿,可出嫁这么多年來,除了一年通几封信外,年节时托人送过几回她亲手缝制的鞋袜衣物外,母女沒有再见过一回。想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此生已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女儿远嫁在外过的好还是不好,嘉穆瑚觉罗氏一无所知,其实穆库什素來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更何况谷佳珲每次读了四姐的信后都会安慰额涅,四姐与三叔家的大堂姐和二堂姐在一块儿,三人相互间有照应,总不至于吃了多大的亏去。

但谷佳珲心里还是为那句叶赫和乌拉的联姻所担忧着,随着时光的推移,这份隐忧越來越强烈,因为无他,谁也料想不到,叶赫居然会把那位布喜娅玛拉格格嫁给布占泰。

布喜娅玛拉,今年也该有三十高龄了,搁在普通人家,已是个嫲嫲级别的老女了。

可相信见过她的人,都沒法小觑这位叶赫老格格的存在。小时候两个姐姐还未出嫁时,她就沒少听她们讲过那些隐晦的私事大哥和二哥一母同胞却闹的兄弟反目。

这里头的水太深。

深到她今日一看见杜度和国欢对阿木沙礼的殷勤劲,眼皮就一直在跳,心里惴惴难安。

第三十一章 有女初成(3)

“六姐,你醉了?”颜哲体贴地伸手扶住谷佳珲。

近來睡眠少了,谷佳珲着实有点儿体力透支:“我沒醉,只是……大约有点儿晕车。”

颜哲自以为了解地点了点头:“一直拘在栅子里,好难得才有机会出來一趟,难免会晕车。还是三姐姐阔绰,摆了那么多席宴请,大姐姐和二姐姐设宴可从來不会请我们也去的。”

嫩哲嫁的男人原也是个能征善战的,还曾被称为巴图鲁,她毕竟是嫡女,嫁的自然也不会比东果差多少,想來当初伊拉喀在努尔哈赤眼中也是极为重要的,可惜的是,伊拉喀后來就懒惫了,完全沒法和东果嫁的何和礼相提并论。

何和礼建功颇多,在建州地位卓然,东果妻凭夫贵,可惜何和礼的元妻存在感太强,东果嫁过去后虽仗着娘家的身份掌了中馈,可到底不如何和礼与元妻有着生死与共的那种默契。她能在何和礼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却沒法真正比得过那一位。

这夫妻之间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女人嫁人,好比投第二次胎,稍有不慎,这辈子就完全交代出去了。

思绪不由又飘向那个未知的苏鼐身上,三姐今天拉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小姑子婚后夫妻圆满,她却觉得越听越恐慌。

颜哲扶着她走回木栅,经过那间空关着的大屋时,颜哲顿了顿,不无羡慕地说:“这屋子关了也有两年了,布喜娅玛拉已经嫁去乌拉了,应该不会回來了。这屋子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去。”

谷佳珲看着那间被打理得颇为干净整洁的屋子,窗户外糊的高丽纸都还是雪白崭新的,廊檐下挂着一串风铃,风偶尔吹过,发出时有时无细碎的响声。晚霞落在屋脊上,抹出一抹橘红色的诡谲光芒。

谷佳珲打了个激灵,忍不住惊呼起來:“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啊!”

“叮铃……”微风送來一声铃声。

她手心冰凉,一把抓住颜哲的手,试图从妹妹身上汲取温暖。

“走……我们走。快走。”她不想再待下去了,心头沉甸甸地压着那团阴影,越來越令人不安。

颜哲见六姐的脸色越來越不好看,也不敢再说笑,急忙将她送到屋门口。

“六姐姐,我先回去了,我额涅她们还在屋里等我呢。”

谷佳珲正要说型套话,屋里有个丫头一直守在门外,发现她回來了,急急忙忙地跑到了跟前,焦急道:“六格格可回來了,快进屋劝劝吧,九福晋……”

谷佳珲心里一惊,來不及和颜哲打招呼,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门。她这才进门,便有一阵压抑的哭声细细地传來,听这声音,显是已哭哑了嗓子。

嘉穆瑚觉罗氏坐在炕沿上,看着地上跪着的一个年轻女人,一脸的无奈:“盈哥快别哭了,都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你这孩子总把事把自己身上揽做什么?孩子掉了,谁也不想的,下次再努力就是了。”

第三十一章 有女初成(4)

谷佳珲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纤细的背影,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九阿哥巴布泰的大福晋李佳氏。

李佳盈哥跪在地上,哽咽:“到底是我疏忽大意了,这都第二胎了,自打上次出了那事之后,我对妹妹再三叮嘱要小心再小心,仔细再仔细,沒想到还是……我这是伤心的。”

谷佳珲吃了一惊,脱口道:“嫂子你这才掉了孩子跪在地上做什么?”

盈哥听得呼声,泫然回眸,一双眼哭的通红,楚楚可怜的样子,愈发显得那张小脸上的巴掌印子特别狰狞,:“不是我……”她满脸歉疚地低垂下头,“是瑚图林娥妹妹。”

谷佳珲先是一怔,随即恍然。

瑚图林娥是巴布泰二娶的福晋,郭络罗家的女儿,说起來也是大阿哥福晋噶禄代的旁系堂妹,她虽然只见过几回,但印象里这个女人长得姿色极好,以致于当初巴布泰对她一见钟情,寻死觅活地要将人娶回家去,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也因此得罪不少人。

瑚图林娥进门沒多久就怀了身孕,也就是去年这个时候,那时盈哥肚子已经**个月,也不知道怎的,巴布泰带着两个人去城外游玩,居然会掉海子里去。两个人当场见了红,瑚图林娥肚里的胎儿沒保住,盈哥运气好,早产生下了大阿哥噶布喇。

沒想到一年后瑚图林娥会又掉孩子。

谷佳珲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头上,不由怒道:“九哥又做什么了?”

果然盈哥变了脸色,尴尬地看了谷佳珲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去。

嘉穆瑚觉罗氏见儿媳羞臊得连耳根子都红了,急忙打岔道:“你咋咋呼呼什么,这不是你一个沒出嫁的格格该问的话。”

这一胎瑚图林娥有了近两月的身子,可是谁也不知道,结果巴布泰昨晚上和她同房,夫妻间动作激烈了点,一大早就见了红,等医生赶來时,还沒成型的胎儿早就流掉了。巴布泰心情不好,晌午原是要去武尔古岱家赴宴的,盈哥眼见的时辰差不多了,就催了句,结果巴布泰脾气上來迁怒,盈哥挨了一巴掌,脸都给扇红了,所以这才沒去成宴会,由巴布泰带着家里的小妾金氏去了。

谷佳珲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是个犯浑的,却沒想到他做事这么乱來,急忙陪着额涅一起安慰盈哥:“嫂子快别放在心上,我九哥糊涂,我们心里都知道你是个好的,家里头里里外外操持都仰仗着你。”

嘉穆瑚觉罗氏也道:“这事要怪,只能怪那郭络罗氏不知轻重,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有了身子都糊里糊涂的……不就是沒了个孩子吗?老九屋里塞了那么多人,还愁生不出孩子來?再说了,噶布喇一岁了,有嫡长子在,其他的生不生都不急在一时。”

母女两人将盈哥好生安抚,好话说了一大堆,盈哥这才不哭了。待送走盈哥,谷佳珲只觉得累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嘉穆瑚觉罗氏伸手一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手,便让她早早歇了。

谷佳珲躺在床上,按捺住心中不安,强忍身上的不适,讷讷问道:“额涅,四姐姐有多久沒托人递消息來了?”

第三十二章 家暴风波(1)

一张戳了印鉴的纸用镇纸压着两端,纸张很薄,纸上的字写的极小,不仔细看都看不清笔画。

一双手搁在纸边上,十指相触,呈尖塔状。

那双手的手型生得极好,手指修长,指甲修得齐整干净,只是指腹和手掌结了薄薄的一层茧子,有点儿破坏美感。

手的主人穿着一袭靛蓝缂丝夏炮,脸和他的手一样,乍看显得很干净整齐,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清爽和干练,只是仔细看,便会发现那双眼线狭长正常看人时不觉得什么,细眯起來,就会渗出一种黯沉的精明,仿佛眼眸深处蛰伏着的一头嗜人的猛兽。

“这是上个月的消息了。”低沉的语气强压着不满。

其实上个月离现在也沒几天,又将核实消息的准确性,又要有惊无险地将消息辗转从乌拉城带到赫图阿拉,这效率已经不能不算快了。

可是主子不满意,安达里不敢解释什么,眼角飞快地瞥了主子身边的敦达里一眼,跪了下來。

敦达里自始至终都沒什么表示,像是个影子一样站在皇太极身后。

皇太极松开手,换了个姿势。但熟悉主子如敦达里这样的,仍是从八阿哥肩背紧绷的肌肉可以看出來,主子这会儿的心情十分不好。

不想沦为炮灰的最好使劲把自己当隐形的,如果能连呼吸都省掉是最好的。

皇太极的手指轻轻在桌面敲了敲。

身后影子一样的敦达里动了动,从阴影里探出半个身子,动手娴熟地拿开镇纸。那张薄薄的纸条迅速卷了起來,他拿起这个纸卷,连个犹豫都沒有就塞进了自己嘴里。

安达里嘴角不自在地抽搐了下。

敦达里面不改色地将纸卷嚼碎,吞下,然后又退回阴影里。

皇太极背靠在椅背上,全身懒洋洋得似沒半分骨头,声音喑哑低沉:“既是连我都能探到的消息,沒道理阿玛和大哥他们不知道……我倒要看看,大哥和二哥他们会怎么办?一个个都搞得情痴情种似的,沒道理让东哥白白担了那婿水的罪名,是不是?”他呵呵地笑了起來,笑声怪异,“沒关系,即便忘了也沒关系,我这个做弟弟的,可以提醒提醒他们。年纪大了不要紧,有些人,不是你想忘就能忘的,你说对不对?敦达里。”

敦达里沒有吱声。

安达里低着头,嘴角又抽了下。

这个主子,平时都好好的,但是只是一涉及他表姐,整个人就不正常了。本该前途不可限量的有为青年,要不是为了那个叶赫老女和贝勒爷闹别扭,何至于成了个闲赋阿哥?

安达里悄悄打嘴,这事不能说,即便是搁在心里也不行。说不得,想都不能想,要是睡着了说梦话说出去,就是个死罪。

安达里抬头再次向敦达里所处的位置瞥了一眼,心中充满敬佩。

做心腹,得学敦达里那样。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真该抽。

其实完全不需要皇太极提醒,以褚英现在显然已是建州明面上被贝勒爷承认的继承人而言,乌拉那边的细作传回來的消息,早就更早一步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以褚英的性子,他甚至沒有找人核实真假,就已经暴跳如雷地跑到努尔哈赤跟前扬言要灭了乌拉。

其实这件事摊开來讲,可大可小。往小了说,那就是布占泰对自己的三个妻子施暴,这算家事,只不巧的是这三个女人,其中两个是努尔哈赤的侄女,另外一个还是亲女儿。

夫妻打架的事,即便是女儿哭闹着回娘家,秉承着清官难断家务事,劝和不劝离,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等等一系列的因素,娘家人也最多就是对粗暴的女婿斥责两句。更何况,这布占舔妻之事根本是私底下的事,你总不能说因为这涉及两国邦交,所以在人家里安插了细作?

这事闹不到明面上來,哪对夫妻不吵架的?若是以往,努尔哈赤即便知道自己女儿和侄女这次吃了亏,也沒法插手干预什么,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去管女儿出嫁后是如何过日子的。只是这一次的情况有点特殊,女儿女婿之所以会产生家庭矛盾的根源在于布占泰即将新娶的那一位福晋,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和努尔哈赤有过婚约的叶赫老女,小名唤作东哥的布喜娅玛拉格格。

努尔哈赤聘了布喜娅玛拉十五年,养在内栅却一直沒娶她,虽然沒名沒分的,但建州权贵哪个不认为这就是自家贝勒爷的女人?

可如今,贝勒爷的女人要另嫁其他部落首领,这说出去就是给人**裸打脸的节奏。这建州上下,只要不是死人或是孬种,哪个人咽得下这口气?早在叶赫那边布扬古让弟弟布尔杭古送嫁亲妹去乌拉时,就有人跳起來闹过,后來一查,这背后挑事的祸头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长子褚英。

褚英和代善这两年领兵打仗,在将领中颇有威望,努尔哈赤年龄大了,儿子有出息令他老怀大慰,只是兄弟俩早年颇有龃龉,还有人说他们这两兄弟面合心不合,将來搞不好是要打起來的。

努尔哈赤的那些小儿子还都小,他决定打破传统,培养长子为自己的继承人,也是希望年长的儿子能够关爱照顾弟弟。兄友弟恭才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希望看的,但是别说照顾幼弟,褚英和代善这对同母兄弟彼此就总是因为政见不和而争吵不断,让他十分头疼。

然而这一次,褚英一派主张为了建州的荣耀,攻打乌拉,抢回布喜娅玛拉。沒想到代善那一派经常唱反调的这回也表示支持主战。兄弟俩难得意见一致,这样的事努尔哈赤即使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于是上个月他甚至当众宣布让褚英辅佐国政,不过关于攻打乌拉什么的,他仍是沒表态,一贯以沉默和稀泥。

他的态度决定着将领们的决策,很快也有人提出,不过是个女人,还是个贝勒爷玩腻的女人,何必为个老女人较真。

于是,这事就这么拖了下來。

第三十二章 家暴风波(2)

在建州的默许态度下,叶赫的布尔杭古将妹妹安全送至了乌拉,只是不等预想中婚礼消息传來,倒是布占舔妻不和的消息先秘密传了开來。

褚英旧事重提,要求为妹妹穆库什主持公道。

努尔哈赤原打算压下这件事的,毕竟自己的侄女和女儿,三个人嫁去乌拉那么多年,在那个家里怎么都算是根深蒂固,可这三个人合起來争宠,居然还输给了一个高龄三十且完全沒有根基的老女人。这说出去岂不成了一个大笑话?爱新觉罗的姑奶奶就这么不得丈夫的宠,不但沒有击垮对手,居然还被自己的丈夫当众羞辱了!

这般蠢材一样的女儿,幸而沒有回來哭诉,若是敢回娘家哭,兴许努尔哈赤能一巴掌拍死她们。

沒人比他更恼火这件事,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如何在那个骄傲的女人面前丢脸出丑,他就恨得不行。

只是现在还不行,时机还不成熟,至少……准备不充分,他还得再拖上一段时日才行。

!!!!!!!!

努尔哈赤的不作为让褚英很恼火,所以他家里上上下下都拿他当**桶,谁都不敢不长眼地往他跟前凑。就连向來很少出门的国欢也不常在家待了,对此噶禄代沒有表示任何的发对,其实如果可能,她都想躲出去。

“四姨和布占泰真的打起來了吗?”

三人成虎,关于布占泰和三位妻子闹矛盾的事,早就在经过不知多少道的添油加醋后演绎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版本。

阿木沙礼对那个传说中的布喜娅玛拉突然好奇起來,这个女人住在玛法家里也有好多年了,从费阿拉的时候就在,也有人传说她是女真第一美人,但是一來阿木沙礼年纪小,二來布喜娅玛拉一直躲在木栅的大屋里,轻易不出门,多年來给人的印象很低调,若不是美名在外,基本属于忽略不计,沒什么存在感的一个女人,一如木栅里那位沒有生育的阿敏福晋。

阿敏福晋的阿玛是扈尔干,也就是武尔古岱的叔叔,所以论起辈分來阿木沙礼得管她叫一声堂姑。她是努尔哈赤的福晋,嫁人时出身也算尊贵,甚至她还比孟古姐姐早了四个月嫁给了努尔哈赤,只可惜命运弄人。阿敏这辈子都沒生下一男半女,整个人对内对外就跟个隐形人一样,毫无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