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头昏脑地猛灌一气,连着小半坛子酒水下肚,耳边的喋喋不休终于清净了。

她抬头向他看去,那张脸白净温润,他依旧捧着酒坛,轻声问:“还喝么?”

头疼欲裂,酒水在胃中燃烧,难受得她一颗心怦怦乱跳,如无数爪子在抓饶。泪眼逐渐模糊了视线,隐忍在心底的委屈在无限放大、扩散……令她忍不住想要放声恸哭。

“国欢哥哥……”她啜泣,哭得几欲断气。

“嗯,我在的。”他拥她入怀,小心地解开她的领口,替她顺气。

暗纹出风毛对襟的石榴红褙子滑落下来,她穿着那件解了领口的红底花卉纹样的圆领中衣,在新房内手舞足蹈,又哭又笑,形同疯癫。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国欢一把拉住她,低头堵上她的唇。

第二十章

讷莫颜掀开门帘进房时,门莹忙用手指按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可没等讷莫颜明白过来,封闭的床帐子已微微一阵抖动,一只玉白色的手从帐内伸了出来。

门莹抖擞起精神,忙上前撩开帐子:“福晋可醒了?”

床帐子掀起,拥被躺着的阿木沙礼惺忪了双眼,似睡非醒的一脸困倦,一头不算浓密的长发搁在枕旁。

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随即手缩了回来,摁住自己的额角:“好疼。”

门莹忍不住抿嘴偷笑:“主子初为人妇才会略有不适……奴才恭喜福晋。”伸手扶起阿木沙礼。

阿木沙礼听了她的话后,不觉一愣,顿时从宿醉头疼中清醒了七八分。昨晚上她喝的酩酊大醉,之后便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努力回想,越想越觉得脑袋发胀,昨晚的画面太过凌乱,搜刮记忆,根本接不完整。

她最后只得放弃,任由门莹和讷莫颜服侍着起床换上衣裳。门莹替她穿衣的时候,讷莫颜爬到床上整理被褥,刚抖开被子,便发出一声噫呼。

阿木沙礼回头一看,床上的锦被已被挪到了一边,床褥上铺着一块雪白的帕子,帕上沾染血迹。

讷莫颜面红耳赤地将血帕子捧起,门莹亦是难掩羞涩地拿了只匣子,将元帕收拢好放进匣里。唯独阿木沙礼只觉得脑子被雷劈成了浆糊,完全呆掉了,愣愣地看着讷莫颜捧着匣子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不由大叫道:“她这是要拿那东西去哪?”

门莹扯回她,不让她追出门去:“主子别急,听奴才给您解释。”门莹口中说着话,手上动作不停,替她梳妆打扮,“两位大福晋在外头明间坐着等敬茶呢……之前您病了一场,不晓得外头说什么闲话的都有……”

阿木沙礼手足冰冷。

她被关在地牢中时,党奇等人四处散布她与人通奸私奔的消息,虽说她随后获救回家,但谣言真真假假总是对她名声有损,这也是为什么莽古济着急把她聘了夫家,早早嫁人的原因。

门莹此刻甚是欢喜,似乎颇有扬眉吐气的得意:“本也不用这般做作,只是总要趁此机会给主子洗洗冤情。”

她和讷莫颜昨晚上就商量好了,若是早起发现元怕不曾有落红,那她们就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若是有,那就立即拿出去给两位福晋过目,也好给主子讨个清白,堵一堵悠悠众口。

阿木沙礼根本听不进门莹任何话语了,只觉得浑浑噩噩,不知身处何地。门莹絮絮叨叨的服侍她梳洗打扮后,松汀拎了一只食盒,悄无声息地进来。

“福晋用些点心吧,这是二爷特意吩咐的,怕您一会儿敬茶立规矩饿着。”

松汀人长得可亲,笑容甜腻,但看她说话待人的姿态,显然在这个家里是个很得脸的奴才,所以门莹从一开始就对她抱了几分敌意。见松汀要伺候阿木沙礼用餐,忙抢先一步,替阿木沙礼斟茶递水,殷情备至。

第二十章

阿木沙礼此刻的心思早已没在进餐上,草草吃了两口糕点,只觉得味同嚼蜡,问道:“二爷呢?”

“二爷早起亲自去老宅接的两位大福晋。”

国欢在年后执意要求分家,又以迅雷之势在城内新置一间宅院,离老宅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噶禄代极力阻止,正月里在家哭闹,结果无效,又见大儿子居然没反对,便又将杜度骂了整整一个月,连带大儿媳宁古希也一并不讨好。

直到新宅子布置妥帖,噶禄代也没跟国欢说上一句话,母子俩跟赌气似的杠上了。噶禄代原就不同意国欢娶阿木沙礼,若不是国欢要死要活的摆出非卿不娶的架势,加上杜度也从中劝和,她哪里会应下这门亲事?至于后来,阿木沙礼的名声坏了,褚英因此受累被圈禁,噶禄代看这个未过门的二儿媳是千万个不顺眼,正想着等人进门后要如何寻机搓揉调|教,没曾想这个白眼狼的老二居然分户出去了,甚至为了能够分户出门,表示正白旗的牛录他一分不要,仅拿了杜度硬塞的四千两的银子和几处田庄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走了。

国欢娶亲,噶禄代硬赌气不肯帮手,原指望儿子过来求一求,说句软话,没想到国欢自个儿将人手布置下去,正常婚礼搞得宾主皆欢,热闹非常,都说赫图阿拉城舍得这般洒银子娶媳妇的,他们家算是头一份,抵得上普通人家娶三个儿媳了。

噶禄代面上不说,背地里自然是气得心口疼。一晚上没睡着,心里想着今天死活也不能去新房受阿木沙礼那杯茶,给那女人这份脸面。没曾想,一大早国欢就驾着马车亲自来请,她不搭理,国欢也不生气,只是又去隔壁请了哈宜呼。

哈宜呼笑嘻嘻地上了马车,噶禄代一看这架势不对,国欢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没道理他娶媳妇由着哈宜呼去喝这杯婆母茶,当下也不等国欢来催,自己气哼哼地开了房门,一并上了马车。

阿木沙礼由门莹扶着出现明间正厅时,噶禄代原本谈笑风生的笑容倏地不见了,一双眼甩刀子似的戳在阿木沙礼身上,见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心里愈发生了几分不喜。

倒是哈宜呼笑了起来:“好俊的新娘子。”

尼堪一脸好奇地绕着阿木沙礼转圈儿,装出一副大人样的,双手负在背后,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这个嫂嫂比大嫂长得好看。”

小孩子眼睛清澈,说话也实在。哈宜呼细细一看,果然发现阿木沙礼虽然过于瘦小娇弱,但那张巴掌脸,明眸皓齿,脸色虽差了点,五官确实生得不差,比宁古希长得更可亲些。宁古希的那双眼太过霸气凌厉,她虽是长辈,却经常触到那双眼便心生怵意,远不如眼前这个阿木沙礼观之可怜可爱。

又见一旁的国欢,自自家媳妇出现,便急忙跑过去,那小心翼翼的架势,真真看得人眼热。哈宜呼抿唇偷笑,眼睛瞥向噶禄代,果然发现她怒气升腾,几乎都快坐不住了。

哈宜呼搂住尼堪,看着阿木沙礼跪在垫子上给噶禄代敬茶,而噶禄代故意拖延时间不接,她忍不住在小儿子耳边轻声叮咛:“臭小子,你将来长大可不能学你二哥哥。”

“为什么?”尼堪好奇地仰头质问。

哈宜呼伸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有了媳妇忘了额涅,可不就变成白眼狼了?”

尼堪揉着额头嘟哝:“我还小呢,二哥哥说我还不能娶媳妇,娶媳妇的是二哥哥,要变白眼狼的也是二哥哥,你打我作甚?”

哈宜呼旁观噶禄代吃瘪,国欢为了阿木沙礼居然陪着一起跪下,求噶禄代接茶。她顿时心情大好,忍不住搂住尼堪,在他小脸上亲了两口:“好儿子!额涅以后可就指望你了,你可不能伤额涅的心。”

那头噶禄代狠狠地瞪着国欢,看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居然还挂着明显的一道划痕,一看就是被指甲之类的器物给挠出来的。偏他这会儿不以为忤,居然还冲着阿木沙礼笑开了花儿。噶禄代既心疼儿子,又怒其不争,一时气急,便伸手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国欢咧了咧嘴,没吱声,只是回过头来,对着额涅又要磕头。

噶禄代气得仰倒,气急败坏地抢过阿木沙礼手里的茶盏,仰头喝尽,啪的丢在炕桌上,起身:“走了,我回去了。”

哈宜呼道:“不吃完饭再回去么?”

“吃什么吃!”噶禄代不想让哈宜呼看笑话,但这会儿显然已经被她看够了,不由甩脸色道,“气都气饱了!”

阿木沙礼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依然肃着一张脸,规规矩矩地站起,重新取了一盏茶,走到哈宜呼跟前,跪下,举茶盏:“请大福晋茶。”

哈宜呼笑得合不拢嘴,接过茶盏道:“乖孩子,真是个可人疼的,你便是叫我一声额莫克也不打紧。旁的不说,我即便不是你的亲婆母,也是你的亲舅母。”她作势端了茶盏沾了沾唇,放下茶盏时,伸手将阿木沙礼扶了起来,“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小心冻着。”想了想,看了一眼站在噶禄代跟前的国欢的脸色,便又从手腕上捋下一只银丝手镯来,不等阿木沙礼拒绝,硬是套进她的手腕里,“等归宁后,空闲下来便来家玩。我听说你以前在司文翰跟着达海巴克什学识字,学问是顶顶的好,你这个弟弟……”伸手指了指尼堪,“还没启蒙,最是贪玩的,你若能替我管上一管,我必得重重谢你。”

阿木沙礼自幼来往出入褚英家中,对噶禄代的性子倒是知道一二,只这个哈宜呼,平时仅见过一二面,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通过自己的额涅和噶禄代的抱怨,听闻过几分她的事迹。原以为是个彪悍泼辣的,没想到竟是这般能言善道、八面玲珑的人物。

第二十章

阿木沙礼有点儿吃不准哈宜呼的用意,她自知褚英的这两位妻子素来不和,她嫁的是国欢,头顶的婆母是噶禄代,不管噶禄代如何对自己,她都没道理跳过噶禄代去接哈宜呼递过来的橄榄枝。

她暂时拿不定主意,便转头去看国欢,没想到国欢居然冲她暗暗点了点头。

她心中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假意羞怯的低头,对哈宜呼道:“我能有什么学问,不过是得蒙达海先生不弃,愿意教我识得几个字。”转头瞥向国欢,略含娇羞之色,“其实国欢哥哥的学识不下于达海先生……”

哈宜呼惊讶道:“哦,真的吗?”

国欢先是一愣,随即手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以前你可以这么说,如今咱俩可是一家子了,你可不能再这样夸奖你的夫婿。”他伸手宠溺状的揉了揉她的发顶,“会让人笑话的。”

哈宜呼笑得花枝乱颤:“小两口感情可真好啊。”转头去看噶禄代,“要不,让外头的奴才先驾车送你回去,过了晌午再来接我吧。”

噶禄代冷哼,重新坐上炕,盘腿坐下,又从随侍丫头手中接过烟杆:“我饿了,暂时没力气坐车。”

烟杆里填了新的烟丝,她并不急着点上,端坐在炕上,手中把玩着烟杆,眼角余光不时地瞟着炕下站着的阿木沙礼。没想到这般动作之后,阿木沙礼恍若无睹,竟然没有半分反应,噶禄代正要开腔,国欢已含笑凑了过来,拿了炕桌上的火石,动作麻利的将烟丝点上。

“额涅想吃些什么,尽管跟儿子说。”

噶禄代心头火起,烟点着了,也不抽,只拿烟杆在桌沿上砰砰的敲:“我想吃什么?我养你这么大,我爱吃什么你都不知道?你福晋爱吃什么你大概如数家珍吧?”

“哪能呢。”国欢轻笑,“我以为你想尝些新鲜的,恰好又刚从天朝淘换来的时鲜干货,我是怕额涅吃不惯。”

噶禄代气消了点儿,冷哼一声,坐在炕上冷冷地抽烟。

国欢悄悄扯了扯阿木沙礼的衣袖,领着她走了出来,在廊下对她软声道:“我额涅心情不太好,并不是针对你才发脾气的,你别多想。”

阿木沙礼淡淡的回答:“我并没有多想。”

国欢蹙着眉,斟酌片刻,张嘴犹豫,看她一副果然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兴许方才的举动真的只是个无心之失罢了。

“我让松汀送去的点心可有吃?”

她点了下头。

“一会儿吃饭,我额涅兴许还会拿捏着要你立规矩,你多担待些。她并不和我们一起住,即便是冲你端架子,你瞧在我的面上,先委屈了一下,哄哄她,忍她一时,可好?”

阿木沙礼忽而笑起:“国欢哥哥,这些话你不用特意叮嘱我,你的额涅也就是我的额莫克。她要怎么使唤我都是应当的。”

国欢目光深邃,盯着她的笑容凝神看了好一会儿,明知她笑得毫无真心可言,却只得假作不知,只是愈发软了声音,柔声轻笑:“以后我们两个好好过……就我们两个,好好过。”

阿木沙礼不接他的话,只是冲他似笑非笑的翘了翘唇角,掀起帘子进门:“若没旁的事要吩咐,我便进去伺候额莫克了。”

身形一动,她已闪身进了屋子。国欢站在门外,看着眼前晃动的帘子,怅然若失。

第二十一章

国欢分户出来单住的这座宅子并不比老宅差,或者说,站在门口看兴许并不起眼,但内里却别有洞天。这宅子前后分两进,正屋坐北朝南,五开间,因无长辈同住,所以小夫妻俩的寝室便安置在了正屋的东首间,依旧用碧纱橱隔开,东次间也摆了张床,这是丫头值夜的地方,也适合将来安置通房、苏拉格格等。西侧三间打通,未曾隔开,只是通了万字炕,用来会客所用。

和牛嚼牡丹的莽夫不同,国欢精通南朝风俗,虽做不到附庸风雅的极致,但就某些细节的摆设便可看出,他真不是那种有钱瞎显摆的俗人。

成亲第二日夜里,国欢没有睡在正房,反而看着她安寝后便微笑着离开了,翌日她才知国欢就睡在了隔壁的东次间的床榻上。

到了第三天,国欢命人在东次间摆上了书架和书桌,俨然将房间布置成了一间简易书房。

阿木沙礼愈加不明所以,只是她什么都没有问,夫妻两个看似亲密,却又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倒是因为奴才搬动家具时动静太大,松汀跑来和主母解释了一番。

“二爷还在吃药,那个……开方子的曾是天朝的御医,医术是真的很好。只是这方子……用药期间得忌讳辛辣,还有……”

松汀没说的下去,一张脸说不出的尴尬,但阿木沙礼显然已经听懂了,听懂的同时,她竟有种释然的轻松,但她没法明说,只是冲松汀点了点头:“国欢哥哥的身体要紧,这可不能耽误的。”

门莹颇为不满,等松汀走后,气哼哼的道:“这是什么话,哪有新婚夫妻便分房睡的?”

她还要继续,却被阿木沙礼冷厉的瞪眼给吓缩了回去。

不说这头门莹后来去跟讷莫颜嚼了多少舌根,只说松汀满头大汗,憋着气,急匆匆地跑出正屋,到了原先布置用来充做书房的东厢房后,见国欢正站在当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闲闲的指示着小丫头将他心爱的笔墨纸砚都搬去正屋时,松汀憋屈的不满顿时发作起来。

“二爷!”她跺着脚,“才布置的好好的书房,做什么又要挪去正屋,您不是不喜欢书房太逼仄么?那么一间房,书架都不够摆几只呢。”

国欢无所谓的:“那就摆一张罢了,把我时常翻的几本书摆过去,哦,另外,账册之类也拿过去。”

松汀气笑了:“您倒真一点都不避讳福晋,可既是这样,为何要我撒谎说什么忌医,廖御医明明早就替您改了药方子了,而且我记得廖御医分明说的是,以前是为了救命才用虎狼猛药,服用久了难免肾虚,无力房事。如今二爷大好了,又时值新婚,药方自然改作进补强体,爷可日日做新郎……哎哟!”

松汀脑门上砸来一本书册,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姑娘家的,说这些也不知羞臊。”

松汀叫道:“廖御医说的都是医理,讷苏肯学得,廖婶子学得,怎么到我嘴里就学不得了?我哪里说错话了?”

第二十一章

“啰嗦!”国欢不耐地打断她,手指门外,“出去!”

松汀撅着嘴还想再反驳几句,没曾想抬头看见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知道这主子越冷静反而越有问题,这表情看来是真触及逆鳞了,唬得她缩了缩脖子,真不敢再多嘴说一个字,灰溜溜的撒腿就跑了。

待她走远,国欢慢慢弯下腰将地上的书册捡起,那是一册带着墨香的《本草纲目》。国欢捧着书,看着封皮微微出神。

房间里搬走了两面书架,略显得空旷些,也破坏了原有的布局。刘济良指挥着仆役将书架搬走后,回头发现国欢站在搬空的书桌位置发呆,便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待看清他手中拿着的那卷书后,眼馋的多瞄了两眼。且目光随着国欢手指无意识地卷起书页的动作,微微露出心疼的表情来。

刘济良等了片刻,终是忍不住打断他的神游。

“二爷,还有哪些需要搬过去的?”

国欢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怅然道:“就这样吧。”将那卷书随手丢给刘济良,甩了甩手。

刘济良小心翼翼地捧住书,抚平褶痕,等再抬头时,发现国欢一只脚已跨出门槛,他忙追了上去,边追边从腰带上解下一只墨绿色的香囊来,递了过去:“二爷!这是我母亲让我给捎带来的,说是主子正用得上。”

国欢愣了下,在门口顿足,转身将香囊接在手里。

香囊内放置的并非香料,入手沉甸甸的,拿起凑近鼻端,可嗅到一股中药味。

“说是溶在水里,事后服用即可。”刘济良略通医术,不过他并不太清楚这香囊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他原是顶了讷苏肯的差使进的府,知道以一个汉人的身份,想在赫图阿拉混出头,要比女真人更懂得谨言慎行。

他娘亲把香囊给他时,十分慎重,他本指望着能借这个香囊讨得主子欢欣,没想到国欢不曾欢喜,眉宇间反而添了一层落寂。

“再好的药,也免不了是药三分毒。”国欢微微一叹,“廖氏有心了,你回去替我谢谢她。”手腕一翻,将香囊塞入袖中,却没有再说别的话,大步离开。

阿木沙礼出嫁三日后归宁,因是同城,并不像其他女子远嫁异地,所以一大早莽古济就打发了奴太在门房上等着女儿女婿上门。

国欢备了厚礼,满当当的堆了半个车厢,待门莹扶着阿木沙礼上了马车后,看到那些礼物,忍不住赞了句:“主子,姑爷待您可真好。”

说完,她在心里又补了句,虽然床笫之间好像有点问题。

她正犹豫到家后,要不要如实禀告莽古济福晋,没曾想,讷莫颜那丫头突然跳上马车,一脸的惊魂不定。

“怎么了?”门莹推了推她,“一大早你上哪去贪玩了,遍地喊你都找不着,还以为你不想回去了呢。”

讷莫颜还是跟木头似的杵在那,呼呼的喘气。

阿木沙礼也忍不住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第二十一章

门莹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没发现国欢的踪迹:“姑爷这是骑马呢还是坐车?”

姑爷身体不好,兴许是要一起坐车的吧。

门莹打量了下车厢,空间太逼仄了:“讷莫颜,我坐车辕上去,你是跟车走路呢还是坐后头的骡车?”

讷莫颜却像是没听见门莹的问话般,突然扑过来伸手抓住阿木沙礼:“格格,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阿木沙礼看着她那张略带疤痕的脸,心头一跳:“你又闯什么祸了?”

讷莫颜哭丧着脸道:“我……我昨儿个在西墙边踢毽子,把毽子踢过墙了,昨儿天黑,我踮脚看不着,所以一大早早起,我就想再去看看……我搬了凳子攀墙想找毽子,没想到墙后有人……”

她没再说下去,一张小脸煞白,瞳仁越发空洞。

“然后呢?”门莹好奇追问。

“我……我……”她被门莹这么一追问,顿时急哭了。她性子本来就胆小懦弱,因为年纪小心也不够细致,所以阿木沙礼出事后,莽古济迁怒于她,如今她的鼻子和耳朵上还留着伤痕。经此一事后,她胆子愈发小了。“我真不知道墙后有人的……我、我不是要偷窥,那人长得挺好看的,没想到那么凶恶……呜呜……”她真吓哭了。

当时她双手攀着墙壁,探头往隔壁看,发现从这边墙看过去,恰好正对着隔壁邻里的后罩房。那里养了两匹马,当时正有个人低头在喂马,那人长得特别好看,戴了顶圆顶小帽,一时也分辨不清是男是女。她居然就那么看呆了,结果被那人觉察,直接朝她扔过来一块马粪,砸在她额头。幸好马粪未曾晒干,还是湿的,要不然那力道保不齐就得把她额头砸开花不可。可饶是如此,也把她打得眼前金星直冒,连闪避都给忘了,只是呆呆的望着对方。

“然后呢……”这回连阿木沙礼也好奇了。

“那人到底是男是女呀?”

讷莫颜抽咽得更加厉害了,明明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男的……是男的。”

门莹奇道:“你不是说看不出来吗?”

“他开口骂我了!”回想起来,她又忍不住一个哆嗦,害怕道,“那人穿的一点都不像小厮,衣服料子那么好,我本以为是个有体面的福晋……可是,可是……”

门莹嗔道:“哪家有体面的福晋会去亲自喂马啊。”她伸了食指戳她脑袋,“蠢死了,就这样便吓哭你了,真替主子丢人。”

自家主子可不是普通人,怎么这讷莫颜这么没底气,别说自己没做什么坏事,就是毽子飞过墙砸到了对方,又能怎样?

门莹在车内数落讷莫颜,讷莫颜嘤嘤抽泣,阿木沙礼沉思片刻后,便撩起了车窗帘子。这一回倒是不同于方才门莹好奇张望,阿木沙礼才一露脸,立马有人快步走到车厢边上,低声问道:“福晋有什么吩咐?”

阿木沙礼不用看人,听声音便知是国欢那位贴身侍女松汀。

“这左邻右舍住的都是哪些人家?”

第二十一章

这时马车正挺在门口,从车窗往外看,这条街路面挺宽绰,铺的甚是平整,围墙方正整齐,想来住在这里的也不像是寻常人家。

松汀正要回答,那头马车的车门打开,国欢一身清爽地站在了车门前。

门莹极有眼色的立即缩了头,钻出车厢,讷莫颜却依旧低头在啜泣不已。

国欢一边低头钻进车厢,一边笑问:“这是怎么了?你家格格又欺负你了?”

和新买来的门莹不同,讷莫颜从小跟着阿木沙礼一起长大,国欢自是与她也十分熟稔,说话都透着一股子门莹没法替代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