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不仅仅是让淑雨闭了嘴,就连整个吵闹的课堂,都顿时静了下来。

姚荡呼吸有些急促地瞪着面前的淑雨,片刻后,才开口,“不要以为你姓冷,全天下就只有你最清高冷傲!不要以为你叫淑雨,全天下就只有你最淑良贤德!你稀罕,你去找他啊!去啊去啊,找我有个屁用。他要是真说过爱你,那最好,麻烦你把他给拴紧了,别让他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不稀罕!”

这是苏步钦闻讯赶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麻烦你把他拴紧了,别让他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不稀罕。

他震着,分不清这是她的气话还是肺腑之言。他的存在,于她而言,只是种打扰?

然而,容不得他去思忖太久,在淑雨反应过来,举手想要把那一巴掌奉还回去的时候。苏步钦不得不立刻抽回神,上前,握住她的手。

淑雨不甘地转过头瞪向来人,扫了眼被他钳制住的手,在那么多人面前,她就不信他可以绝情到一寸面子都不留给她,“放手!”

“放手可以。不过冷姑娘,动手之前,先搞清楚她身边的男人是谁。”

“你……”她不敢置信,连舌头都打了结。何止是面子,他连里子都不愿给她留。

“没错,是我。”他眨了眨眼,竟然还有心情佯装出羞赧的姿态认下这身份。

“苏步钦!是她先动手的!”

“我看到了。”看到是一回事,但显然他不是什么帮理不帮亲的君子,“我说过,我没什么优点,就是爱护短。”

“你那么护着她有什么用?期待她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吗?得了吧,我比你更了解她!当初苏步高比你更护她,结果呢,人才走,她就傍起新的护身符了!”

“你个死女人!关步步高什么事!要不是你爹提议送他去,他会走吗?!”原本已静下心打算保持沉默的姚荡,又一次被这句话给激动了,“苏步钦,你走开,让我去拿锅子,要不然我连你一起砸……放手,放手!你要带我去哪?”

苏步钦没再给她继续留在课堂撒泼闹下去的余地,直接动手把姚荡揪了出去。动作是近乎粗暴的,他能耐住性子不管她的话有多伤人,都坚持站在她身边,已经够反常了,没理由要求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懂得温柔体贴。

手肘被抓得开始泛红,姚荡耍赖般地紧抓住一旁的廊柱,死都不愿再被他拖着走。

“放开。”他半眯着眸子,沉着声命令。

“不放!”换来的是她理直气壮地反驳。

“你想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算账?”

“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才不怕人看。”

那很好,他也迫不及待想向群众昭告所有权。

苏步钦没再说话,抓着她的手心稍一用力,轻而易举地将她拉入怀中,垂眸看了眼怀里那张有些慌乱又有些不甘的脸,他松开手,转而双臂撑在她身后的柱子上,将她困死在他的气息里,低下头,带着惩罚和负气的意味,轻咬了下她的唇。

很快,这不痛不痒的啃咬被加深,他伸手掐住她的下颚,逼她不得不张嘴让他的舌尖窜入。他闭上眼,品着她唇间只属于彼此的气息,才稍稍觉得安心。没有太子、没有苏步高、更没有她的四哥……他要她脑中只汲取他的味道。

“你……你、你……”这一次,她压根没有抗争的几乎,就被那股近乎疯狂的气息吞噬。

姚荡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可却能由他炙热的舌尖中感觉到一丝心痛,是那丝味道,让她忘了去躲避。

“刚才只是气话吧?”最终,是苏步钦的理智自动觉醒,喊停了这个很容易让事态转变成少儿不宜的吻。

“什么?”显然还沉浸那片激情中的姚荡,彻底懵了。

“不用管什么,只要回答是。”本想把话问明白,却发现患得患失让他连这份勇气都提不起,他深吸了一口气,肺部也跟着被抽痛,最终说出口的话是被蛮不讲理包裹住的害怕。

“……是。”云里雾里、莫名其妙,齐齐朝着她压下,她的思维跟不上节奏得转变,只懂傻乎乎地跟着回答。

原来人是可以那么容易满足的,他不着痕迹地吁出一口气,嘴角渐渐上扬,“那就好,没事了。”

嗯,没事了。看他松开禁锢,她也跟着松了口气。等一下……凭什么无端把她按在这儿强吻,吻完还能若无其事说一句“没事了”!姚荡回过神,用力推开他,“你做什么又亲我?”

“突然很想亲。鱼丸吃腻了,现在比较爱吃你那张嘴。”

这是什么烂借口!又烂,又让人无从反驳。姚荡心有不甘地咬着唇,比起方才放低了姿态,也放轻了嗓音,“那你吃不下淑雨做的饭菜时,有没有试着吃她的嘴。”

“看起来就没胃口的东西,谁会去尝试。”

“那你有没有跟她说过喜欢她?”

“你觉得呢?”

“我不要模棱两可的答案啦……”

“没有。”

那有没有做过什么容易让人家误会成喜欢的事?

姚荡终究还是吞下了这个问题,没敢继续刨根究底下去。如果有,她该怎么定位这个男人?该怎么把明显在一点点沦陷的心拉回来?她也想要理智一些,可惜防线早就不争气地在被他一次次啾过后弃械投降了。

“姚荡。”

他粗哑着的声音很性感,从喉间挤出的压抑调调很撩人。一声寻常的“姚荡”带出了阵阵酥麻感,轻易把她从恍惚间拉了回来。她轻哼应声,仰起头,“嗯?”

苏步钦嘴角动了动,眼瞳捕捉到的那张脸有让人很想咬一下的欲望,无预警地冲着他笑,惹得他胸间灼热,喉头轻颤,“我……”

旦旦说:想要说什么就说出来,想要做什么就赶紧做。

这是苏步钦唯一听过的指点,他毫无怀疑严格执行。想做的做了,想说的……卡在齿关,正要飘出时,身后传来了不太和谐的轻咳声,让神经彻底紧绷的他立刻转过身。

“咳……咳!”卫夫人本是想尽量含蓄地打断他们,没料到苏步钦会有那么大反应,对上他的视线后,她当真被口水呛到咳嗽。

“你在这做什么?”不同于以往的毕恭毕敬,这一次的打断足以惹恼苏步钦。

“亲好了吗?八皇子,我不得不提醒您一下,这儿是学府。”很快,卫夫人就拾回冷静,用刻板到毫无起伏的口吻说道。

“我问你在这做什么?”他不再维持逆来顺受,有哪个正常男人可以容忍这难得的甜蜜气氛被破坏殆尽。尤其在感觉在面前女人羞红着脸,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他愈发装不出好脾气的模样。

以往经验让卫夫人知道,还是不要太挑战他的底线为妙。她没好气地别过头,斜睨着苏步钦,冷声道:“四爷来接姚荡,替她请了假,说是有事。”

“没空,姚荡很忙……”

“我不忙我不忙!这就可以收拾东西走,卫夫人,转告我四哥等我,我马上就好。”仅仅是“请假”这两个字,就让姚荡的双眸瞬间放光。她大声表态,掐断了苏步钦自作主张的拒绝。

“回来!我还有话没说完!”他伸手,抓了个空,指尖的失落感聚拢了他的眉端。

姚荡脚步顿了顿,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卫夫人,低声咕哝,“又不是见不到,晚上再说也行呀。我不想再进去了,我怕……”

她怕等太久,这“假期”就失效了。并不是想躲苏步钦,而是她处理不来太杂乱的人际,很难想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淑雨闹开后,该怎么回去面对。

“我陪你走。”尽管那话讲得含糊不清,好在苏步钦总算还是会意了。想到方才的画面,再进去,的确尴尬。

“你不行。”无奈,卫夫人又一次不识相地出声,“你师父一会要来,说是想见你。”

一堆不爽积在了苏步钦的喉咙,他甚至差一点想飙脏话,可最终在听完卫夫人的解释后不得不全数压下。

“等我……”他苦笑看向姚荡,想说些什么,可话才起了个头,就被他自己吞下。

等我回来陪你用晚膳。不过是句很简单的话,他不敢讲,只因为曾经讲过,可是那一晚,她未留只字片语跟着姚寅走了。

“我等你回来一块用膳,这次天塌了都等你,真的!”似乎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当真会有灵犀,看他欲言又止,她依稀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或许没能猜对,姚荡还是郑重其事地许诺。

他点头,笑容一直刻入了眼瞳深处。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难以形容,心又刺又酸,梗着,却不难受。

从山脚看,通往山顶学府的那条阶梯很长,看不见尽头,民间有人把它形容为天阶。

姚寅微仰着头,出神地看着天阶,过分耀眼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但仍是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那抹银红色的身影,蹦蹦跳跳的,连走个楼梯都不能安分,非爱两阶两阶地跨,随意垂在肩侧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晃着,她玩得很认真,连头都不抬,只顾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

那种俏皮里又透着几分妩媚的感觉很冲突,直到她的身影越来越靠近,停格在了触手可及的眼前,姚寅才回过神。

“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姚荡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呵……”他轻笑,没急着让她上马车,忽然把手伸出车窗,指尖穿过她的发,落在她的后脑勺,一用力,就将她拉近。近得能清晰感觉到她的睫毛轻划过她的脸颊,他恶作剧般地张嘴,用力咬了下她的脖颈。

“啊!啊,很痛耶!”这完全不是逗着玩的咬,制造出的感觉很奇怪,是刺痛。姚荡挥舞着手怪叫,好在力道虽猛,持续时间并不长。看面前的四哥笑得格外餍足,她气得鼓起腮,“讨厌,你多大了,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恶趣味。”

“哪有你恶趣味,喜欢盯着臀咬。”

“因为咬那边最痛啊。”她回得理直气壮,要咬人当然得挑最痛的部位下手。听闻到前头驾车的随从抑制不出地喷笑,她才意识到太旁若无人了,“四哥!你很过分欸!做什么把人家六七岁的事拿出来说!”

“好了,不闹你了,上车。”因为六七岁的时候她最乖,只懂天天抓着他的衣袖,死掰都掰不开。哪像现在,大了,眼睛里能容下的人也远不止他一个了。

姚荡听话的绕到车门,边往里钻边问道,“要去哪?”

“陪我巡视商铺。”

“欸?为什么?”她从来只知道四哥是个商贾,其他信息,他从来不主动提。以至于她逐渐也养成了不多问的习惯,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甚至直接带着她一块巡视。会不会很拽?老板的妹妹耶!

“因为有些老掌柜太关心我的私事,说我该娶妻了,所以……”他突然一顿,看向窗外。

半晌,都没再有动静。还是姚荡率先耐不住,“所以什么?”

“所以有必要把老板娘带去给他们看看。”

第三十二章

——所以有必要把老板娘带去给他们看看。

姚荡以为这只是个玩笑,一种很无聊偏偏他从小到大特别爱开的玩笑。以至于,她自以为配合地一笑而过,并未太当回事。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开玩笑是不需要那么大排场的。

她端着老板妹妹的身份,跳下马车,大摇大摆地尾随四哥跨进面前那间铺子,享受到的却是地地道道老板娘的待遇。

一路夹道被人奉迎进铺子,为了她的造访,门边儿挂上了“当家有喜,歇业半天”的招牌。

掌柜屈尊降贵地亲自跑来伺候,唠唠叨叨地像是生怕把她给怠慢了。

“十三小姐,听四爷说你最爱吃丰裕楼的点心,我特地让人去买来的,趁热吃。”

“好……”她是爱吃丰裕楼的点心没错,但并不喜欢被十几个人伺候着用。

“十三小姐,喝点冰镇酸梅汤消暑,四爷说您爱吃酸的。这是我夫人特地为您调制的,加了不少山楂,味道更酸些。”

“谢、谢谢。”在四哥手下做事真累,不仅要把铺子打理好,还得动用家眷伺候主子的妹妹。

“十三小姐,要不要带您参观下铺子?看上什么您说,我找人替您包起来。”

一家专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她能看上什么?完全和她的气质不搭啊!

姚寅一眼便看懂了她那一脸纠结表情用意何在,忍不住出声,“不用了,这些东西她不会爱的,你就算给她一方镇店砚台,她也会用来垫桌子。”

“拜托,谁要用那么厚的东西垫桌子。”

她很卖面子的用反驳间接证明了姚寅对她的了解。一旁伺候的老掌柜紧抿着唇,生怕稍稍动一下,就会笑出声。尽管已经忍得很辛苦了,不安分的笑依旧从鼻间冒了出来,招来四爷漫不经心的瞪视后,他赶紧没话找话地为自己圆场,“我、我我没有嘲笑十三小姐。我一直很景仰十三小姐,见过她的墨宝后,我深信十三小姐的涵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墨宝?”她怎么完全不记得有流传于世的墨宝。

“十三小姐不知道?四爷手下每个掌柜天天都是对着您的墨宝干活呢。”说着,他身子挪了挪,眼神状似不经意地撇向身后那堵墙,又拿捏得当地及时收了回来,偷睨起身旁脸颊微红神情极不自在的四爷。

“噗!”看清墙上那幅大作后,姚荡抑制不住地将口中的酸梅汤喷了出来。见状,候在一旁的丫鬟赶紧上前帮忙拾掇,她任由着别人忙碌,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满眸尽是愕然,“四哥……难道你一天到晚逼着我写‘寅’字,就是为了挂到铺子里证明这家店是你开的?你如果想要我帮你设计招幌,明说呀,我可以把字涂得更漂亮些。”

“是吗?那回去继续涂。”他不停呷着茶,用来掩饰尴尬。

“不要了吧,很久没涂了,一定很丑。”她渐渐看懂了他的局促是缘何而来,还在天真以为装傻能把一切糊弄过去。

“十三小姐,您就算涂只王八出来,四爷也会当宝。”

这是一句无心的调侃,却让姚荡唇边笑容一僵。她没有演戏的天分,很难继续假装不懂掌柜话中的弦外之音。不安舔唇的动作将她彻底出卖,她不敢去看四哥的表情,干笑着想将一切粉饰过去,“呵、呵呵,这就跟子不嫌母丑一个道理啦,哥哥当然疼妹妹,哪有嫌弃自家妹妹的道理……”

“不是每个妹妹我都会那么宠,我没那么博爱。”语无伦次又欲盖弥彰的话语,被姚寅轻飘飘地打断。

辛苦圆场,结果仍是不抵用,姚荡沮丧地扁了扁唇,硬着头皮继续装傻,“我知道你是对我特别好啦,那就像一个窝里生出来的,爹娘也都会比较偏心其中某一个……”

“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偏心你。”

“咦?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撞上他的视线后,又匆忙低头避开,回过了味来,扫了眼周遭那一群陌生人,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竟然会蠢到往自己拼命想逃避的问题里跳,“那个……你不用回答我。不是说要我陪你巡视商铺嘛,不要一直坐在这边啦,巡视不是都应该走来走去的……”

“因为你对我来说,不止是妹妹,还是我想要的女人。”

“都说了你不用回答我!”她在拼命岔开话题,极力不让这种见不得人的乱伦行为摊放在台面上,他却无视了她的苦心,旁若无人地捅破那层窗户纸。

懂不懂什么叫隔墙有耳?就算这里全是他的人,这种事也有可能会被渲染一番传出去。又懂不懂什么叫人言可畏?就算他们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做过,仅仅是一条有悖伦常的罪,也能压垮他在琉阳城里的英名。

“你如果还要继续装傻,我不介意以后每天都把这句话重复一遍。”他用一种格外坦荡的眼神紧紧锁视着她,思及她的顾虑后,挥手遣退了屋子里的所有人。

看着掌柜识相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出,姚荡松了口气,可仍旧觉得他那股视线烧得她脸颊灼热、手心冰凉。一遍遍的深呼吸后,她才有勇气抬头,正视起这个话题,“不要再讲这种话了好不好?我们是兄妹,这么多年你对我来说……就一直是哥哥啊。”

“如果不是呢?如果我们不是兄妹,你会不会爱上我?”

“这种如果不可能存在。琉阳城里,谁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那又怎样?你也看到了,即便我在那些人面前说爱你,他们也不觉得惊讶,男欢女爱,原本就是寻常事,为什么我们不行?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事,和琉阳百姓无关。”

经由他的提醒,姚荡才察觉到,掌柜也好丫鬟也好,真的全无惊愕之情。彷佛所有人都早看明白了四哥的心意,只有她还在为极力粉饰出来的太平沾沾自喜。他不怕会接踵而来的流言蜚语,她自然也不会怕。但问题是,他们之间,没有那些议论就能爱?

她的沉默,让他领悟到,也许该换种方式,别再像上回一样逼太紧,会适得其反。想着,他变换了口吻,循循善诱逼出她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待在我身边开心吗?”

“……嗯。”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你心里,有比四哥更重要的人吗?”

她想了想,摇头。有片刻,脑中浮现出苏步钦的模样,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会是那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但至少眼下还不是。

“有没有想过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

她老老实实地点头。有谁会希望离开亲人无依无靠啊,就算是嫁出去了,也要有个娘家。

“那就够了。”姚寅的想法显然和她不同,亲情抑或是爱情,他觉得没有必要去区分。

“够什么?”

“够用来爱我了。”

“四哥……”她近乎无力地低唤,绕了那么大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他所关心的似乎与她所介怀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姚荡不气馁,坚持把话说穿,“你这样跟掩耳盗铃有什么不同?就算那些路人甲们不议论,也不代表我们就不是兄妹。”

“我们的确不是。”

几缕暮色从门边射进屋内,昏黄色调下,男人举止优雅地交叠着双腿靠坐在厅堂主座上,神态慵懒地支着头,修长指尖搭在颊边轮廓上,把本就精致的脸型弧度衬托得愈加诱人。带着几分迷离气息的眼瞳落在他手边的案上,那种聚精会神的目光,让人着实好奇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会发现案上摆放着的不是茶盏,远远看来,有些模糊,似乎是尊……泥娃娃?!

“咳咳!”这是又旦跨进钦云府视线直对上厅堂后,率先钻入他眼帘的一出画面。

总得来说爷的模样看起来很俊逸,可案上的东西让他忍俊不住地胸口一闷,咳出了声。

“回来了?”听闻到咳嗽声后,苏步钦总算舍得移开视线,扫了眼甫进门的又旦。

“嗯。”他应得心不在焉,脚步不断挨近,想瞧见那尊怪东西究竟是什么。

还没看出什么眉目,苏步钦的声音又一次飘来,“旦旦,这是什么?”

“哈?”这是他该问得问题吧?收敛起错愕,他凑上前,索性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来,那东西巴掌般大小,脸儿圆圆的,有两只很招摇的长耳朵,耳上还描绘着精致的纹路,裹着喜红色的袍子,一派福相。很快,又旦就有了答案,满是不屑地移开了目光,“是兔爷呀。快中秋了,百姓用来祭月的,十三荡买的?”

他很确信只有十三荡才会买这种无聊的东西,他家爷不信这类怪力乱神,何况自小在均国长大的他,更是不懂玄国的中秋风俗。

“我买的。”

偏偏,苏步钦脱口而出的答案,再次掀起了他的诧异,“啊?您买的?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它给请回来?爷!您……您该不会是脾胃没病了,病到脑子里了吧?”

“听路人说是给家里那口子买的,所以我也买了。”他眨着眼,把原因平铺直叙出。没人知道,在听闻那位路人口中飘出“家里那口子”时,他想到了姚荡,心尖儿不自觉地悸动,鬼使神差地掏了银子抱了尊回来。

他甚至没有过问这东西有什么用,还觉得那三瓣嘴儿怪惹人嫌的,买它,仅仅因为它长得像兔子,而她叫他兔相公。

“您不是吧?中秋祭月这种事,都是女人做的,人家家里有那口子,您又没有。”

“有姚荡。”他歪过头,笑得很满足。

却招来又旦没好气地斜睨外加一盆当头浇下的凉水,“得了吧,瞧她那样也不像会尊重传统乖乖祭月的人,您要哄她开心还不如给她银子让她去赌坊。”

“我没银子。”他想也没想就回道。出银子让她去赌?他不是财神爷。

“您也知道您没银子呀,那还乱买东西!您都把领来的俸银全给她了,剩下那点零花还要给她买东西,您是自己没嘴吃还是自己没身子穿衣裳?真是的,穿来穿去就那几套,还全都一个色一个款的,哪有皇子像您这样缩衣节食追女人的。”

“我不缺什么,她比较爱打扮。”他不需要天天扮成孔雀去街边招人爱,穿什么目的还不都是把自己包住就好。

“您是不缺,那九皇子如果缺了呢?”又旦边怪声怪调地冷哼着,边从手上那只装满各种杂物的包袱里掏出三个竹筒,递给苏步钦,“喏,我刚去了趟赌坊,有九爷的信,大概又是缺了什么吧。”

趁着苏步钦拆开竹筒拼凑那些被故意打乱的竹简时,又旦自顾自地把一肚子不满倒了出来,“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做质子的,怎么生活就差那么多。想当年,您天天活得提心吊胆,生不如死的;哪像九爷,吃好的穿暖的,还有人全年无休地保护着伺候着,蚊子都近不了身……爷,您怎么了?脸色怎么忽然那么难看?信里头说什么了?”

又旦正念着,一抬眸便对上了苏步钦略白的脸色紧皱的眉心。

“嗯?”他移开视线,看向又旦,随手点燃一旁的火盆子,将那些写着娟秀字迹的竹简一并丢了进去。那头,竹简烧得噼啪作响,逐渐化作灰烬;这头,苏步钦抬手轻抚眉心,试图想将眉端褶皱抚去,“没什么,报下平安而已。”

平安?不用报都知道九皇子哪还有可能出事,爷的反应……更像是他自己有事。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旦坚持不懈地追问,“只是报平安吗?就没说其他事?”

“姚寅年初去过均国。”深知瞒不过旦旦,他随口提了些。

“年初?十三荡刚来学府那会?难怪突然走得那么急,原来又去均国了,这回去做什么?”

“我若是什么事都知道,要你们有何用?”他回过神,眸间一反常态地渡上了一层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