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又补充一句:“人要是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在医院的时候,那医生从奶奶骂我的话中断断续续听明白了我和文兮是怎样光荣负伤的,我至今记得他当时不停抽搐的嘴角和猪肝色的脸。

而文兮被我这么一折腾,哭哭啼啼地回家去了,我乐得清静。

“喂,这事儿你可不能跟孙浩宁说,不然他又该笑话我了。”

童珊放下手上的茶杯,一个劲儿地点头:“知道知道,孙浩宁要是知道了,会心疼坏的,谁不知道他对你的那点心思啊。”

“少来!”我打断她,“你可别胡说,人家可是有心上人的,别乱点鸳鸯谱啊!”

“我说你们啊…”童珊忽然停住,失神地看着我身后某处,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我纳闷,回头往后看,然后我的表情没得比童珊好多少。隔了一天,我没想到居然又在“临江仙”碰到了时宇锋。他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和前天碰见的不是同一个。看不出来他们是什么关系,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时宇锋是这里的常客。为了避免尴尬以后我还是少来为妙。

“文倾心。”时宇锋淡淡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勉强笑笑:“呵呵,好巧啊。”

“哥,你朋友啊?”他身后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子问他。想来应该是他妹妹。

时宇锋点点头,又问我:“伤口好点了没?”

我忽然想起前天晚上我为了拒绝和他见面,推脱说奶奶不允许我出门的,而我现在却堂而皇之坐在这里和童珊笑语嫣然。

我尴尬了,忙说:“好多了,童珊刚陪我去医院检查回来,碰巧这里的服务员给我打电话说要赔偿我烫伤的医药费,我们顺便过来吃个饭。”

这么明显的话,时宇锋那么聪明的人应该听得出来我是在解释。

他“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他妹妹一个劲儿地打量我,我就怕她把我当成时宇锋的第三者,忙装作我们不熟的样子,继续埋头吃我的饭。事实上,我和时宇锋确实不熟。

时宇锋一出现,本来被我逗得开开心心的童珊立马臭着一张脸,将她“冰美人”的本质毫无掩饰地展现出来了。我低头不语,总觉得气氛怪怪的,越想越不对劲。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难怪,原来时宇锋和他妹妹找了我们旁边的桌子坐下来了。我就说这气氛怎么这么奇怪,他们这一坐,我哪里还有半点吃饭的胃口。

许是感觉到了我投过去的目光,时宇锋转过脸,我没来得及回头,被他发现了我正在看他们。我就像做贼被抓了现行一样,窘迫极了。

“你的脚怎么了?”时宇锋瞥了一眼我的右脚。

“没什么,不小心摔的。”

时宇锋眉毛一挑:“你是多么不小心呢,能把左右两边的伤口摔得那么对称,嗯?”

我觉得,我现在的脸色肯定跟那医生知道我受伤原因的时候一样,有可能还要菜一些。时宇锋的妹妹不明所以地盯着我的脚看,看她的样子似乎极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其实我也想笑,我左手绷带右脚红药水,说不滑稽那是假的。

我暗暗在心里骂了句“时宇锋你大爷的”。

雨落入我想念你的心

手臂上的烫伤还没好,脚又伤着了,于是我请假的天数由原本的两天延长为四天,等我再回到公司已经是星期五。对于我们这群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来说,星期五一直被称作黎明前的黑暗。

邱晗说:“倾心你小日子过得真舒服,才来上班,明天又可以放假了。”

“舒服?要不你手臂被烫一下试试,疼不死你!”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脚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气真好,阳光灿烂啊月光灿烂啊。”

“少来,一说这个你就抽,有种你就一直抽啊。”邱晗贼笑,“该不会是被狗咬的吧?”

“你见过谁家的狗这么威武,能把脚踝左右两边咬得这么对称?哮天犬啊?”

几天前在“临江仙”时宇锋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

去。和我多变的表情不同,童珊一直冰着脸。这种比云南蛊毒还要诡异的气氛一直僵持到彭宇钧的出现,那位传说中S大的校草,也就是时宇锋的表弟。

彭宇钧进来的时候衣冠楚楚,典型的高干子弟样儿。可是当他两眼一对上童珊,整个人立马变了,一口一个珊珊,比中了五百万还要高兴,整个儿就是一痞子。童珊不理他他也不在乎,很不客气地坐在我们旁边大聊特聊。

末了彭宇钧开口问了句:“咦,珊珊你也在这里吃晚饭啊,我和我表哥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你看见他了吗?”

我和时宇锋的妹妹时宇婷同时嘴角抽搐,一见到童珊,彭宇钧眼里果然没有别人,就连近在咫尺的表哥表妹都看不见了。

“宇钧表哥,这里!”时宇婷很不满。

彭宇钧回头看见他们,意外得不得了。他一来现场气氛立刻就变样了,童珊似乎很不想见到她,拉起我就走人,我不小心碰到了脚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聊什么聊!现在是上班时间,萧总给你们发工资是请你们来聊天的吗?”

黄敏娟一进来就给了我们一记下马威。

我赶紧闭嘴,邱晗也乖乖埋头工作去了。

黄敏娟瞥了我一眼,将图纸丢到我面前:“文倾心,这就是你交的设计图?

客户明明要求要把新居布置得古典一些,你画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强忍住心里的怒气,说:“花纹和摆设都是今年很流行的古典风,我是详

细看了客户的要求才画的。主任你要是觉得哪个地方不对,请详细指出来,我改就是了。”

“你干这行才多久?我说你不对就是不对,你还跟我顶嘴?立刻给我重新画,画不好你就别来上班了!”

黄敏娟这句话说得很大声,几乎整个办公室的人都震撼到了。大家都埋着头屏息不语,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牵连到自己“要我重新画可以,主任你总要说出哪里不对,说了我就画。”

“你…”黄敏娟气得发抖,“行啊,都长本事了啊!文倾心,不要仗着家里有点钱就跟我摆谱,要不是看在你奶奶的面上儿,我早就想炒你了。”

“是啊,我家有钱怎么着了?碍着你了啊?”我也火了。

“你——算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说:“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我拎起包往肩上一甩,准备走人了。

黄敏娟在后面叫:“上班时间你要去哪里?”

“这个班我不上了,图纸你自己画去,爱画啥画啥。”

黄敏娟怒火中烧,拿起我放在桌上摆设的小盆栽就要砸。

我提高声音:“砸啊,尽管砸。东西我到时候找人来帮我整理,要是少了什么,我就请律师告你毁坏私人财产。”

邱晗趴在桌子上颤啊颤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偷笑。其他人也不例外,全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黄敏娟拿眼睛一扫,他们就集体装选择性失明。

“你这个神经病!”黄敏娟已经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和奶奶一样喜欢管我叫神经病。

我冷笑:“我不是神经病,是精神病。知道什么叫精神病吗?就是杀了人也不用偿命的那种,不信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试试。”

看着黄敏娟明显地落下的士气,我心情大好,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走出写字楼大门,我心情豁然开朗了很多,终于不用再忍气吞声看人脸色了。尽管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回家后奶奶那里肯定要闹上一场,黄敏娟是不可能不向奶奶告状的。

我正愁现在这个时候该去哪里,童珊还在上班,我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憋在心里怪难受的。等我走到台阶下的时候,心不在焉地撞到了一个人。我说了声对不起,刚要走,那人却叫住了我。

“咦,你不是童珊的朋友吗?叫什么来着…对了,文倾心!”

我仔细看了他一眼,原来是彭宇钧。

“嗨,真巧。”我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文小姐,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想请问你,介不介意我问个私人问题?”

我奇怪:“你要问什么?”

“童珊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她对我这么冷淡。彭宇钧皱着眉,“她喜欢的人不会是时宇锋吧?”

“童珊跟时宇锋?”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你笑什么?我可没有乱猜,如果不是的话,她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却是问我时宇锋的事,还管我要了时宇锋的电话…”

笑容僵在脸上。我吃惊:“你说什么?童珊问你要了时宇锋的电话?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天啊,她问我表哥是不是叫时宇锋,我说是,她马上要了电话。

唉,我对童珊痴心一片,也不能不给啊。”

童珊要时宇锋的电话做什么?她不是一向不喜欢时宇锋的吗?她不是不让我跟时宇锋接触的吗?我脑子里疑问重重。

这时候一辆空的出租车经过,我马上上前拦下来,开门上车。

彭宇钧在我身后叫:“我话还没说完呢,文倾心,喂…”

“小姐,请问要去哪里?”司机问我。

我这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我去哪里。

“小姐?”

“我也不知道,”我想了想,说,“师傅你就一直往前开吧,我叫你停了你再停下来。”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我几眼,估计还没见过像我这么奇怪的乘客吧。

我望着车窗外出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最近天气很奇怪,时不时会这样下一场,我出门带过雨伞,好像忘在办公室里没有拿回来。而我现在是断然不想再回去了。

车子经过河滨公园,一对卖水果的老夫妇正在收拾摊子,不远处白色的流浪猫缩在树下,舔着自己的腿,一下,又一下。

“停车,就在这里停吧。”

司机接过车钱,好心问了我一句:“小姐你有伞吗?”

“不碍事儿,谢谢。”

雨不大不小,落在我的胳膊上还是有点冰冰凉凉的感觉。我低头看看刚拆了纱布的左手手臂,伤还没有完全好,长过水疱的地方已经结痂了,很难看。

我慢慢地走向那只白猫,它还很小,见了我特别害怕,刚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一边叫一边舔自己的腿。在车上的时候我就看见它的腿伤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仿佛在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无处可去,只能自己给自己舔舐伤口。

我从包里取出前几日放进去的备用纱布,蹲下来给它包扎伤口。它一开始很排斥,见我没有恶意这才放松下来,喵喵叫了几声。

雨还是那样不大不小地下着,我抱着它沿着河慢慢走。我额前的头发湿哒哒贴着皮肤,很难受。它的毛也是一样,不得不说它现在的样子丑极了。我是在下雨天捡到它的,所以我决定给它取个名字叫雨点。

现在我的脑子里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挤了进来,不过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想过时宇锋,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全在我眼前晃。我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过,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可我终究还是忘不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暗暗骂自己:文倾心你真没出息!

雨水打在河面上,细小的涟漪一圈圈散开。我看着河面,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自从半年前溺水之后,我对水就有种莫名的恐惧。

那时候有新的游轮开放,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一根筋地跑去凑热闹,结果不小心摔进海里,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事后爸爸妈妈都要求我去学游泳,可我对水已经有了后怕。虽然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的情形了,可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时不时会出现在我梦中,提醒我在记忆中曾经有过这样一件可怕的事。

大门一打开我就看见奶奶正襟危坐,阴沉着脸,好像很早就等着要审判我的罪行了。

妈妈站在一旁不停地搅着围裙,见我回来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你怎么让自己淋雨了,小心感冒,你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

“哼!”奶奶一声冷哼,怒气冲冲,“你还知道回来?刚才你敏娟姑姑打电话来都跟我说了,你很厉害嘛,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份好工作,你说走就走,还把敏娟姑姑臭骂了一顿。真不知道你这臭脾气是跟谁学的,一点教养都没有,我们文家怎么会有你这种不争气的子孙!都怪我,当初真不该答应让你爸爸娶这个女人进门!”

妈妈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我实在气不过,便回了一句:“奶奶,错的是我,不关我妈妈的事,你要骂就骂我好了。”

“你们都一样,没一个好东西!你手上抱着那只猫干什么,脏兮兮的,还不快去扔了。”

“我要养它。”

“不行,我说过的,家里不可以养猫养狗,你诚心要跟我作对是吗?”

妈妈忙劝我:“倾心,听奶奶话,把它放了吧。”

“妈,它受伤了,放了它会死的。”

奶奶气得站起来,指着我说:“你现在没了工作,连自己都养不活了,还想养它?对,我们文家是有钱,但这不是你的钱,别指望着给我乱花,我们文家不养闲人!”

“放心,我不会乱花家里一分钱的,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我不想再跟奶奶就这个问题争下去,多说无益,只会连累到妈妈。说完这些话我就抱着猫上楼了。奶奶气得不轻,在我身后一个劲地骂,我充耳不闻。

第二天我就感冒了,身子轻飘飘的,说起话来嗓子有些沙哑。我起了个大早,趁奶奶还没起床就抱着雨点出门了,它还太小,为了避免伤口发炎我还是决定带它去看看兽医。它很听话,倚在我怀中缩成一团,洗了澡之后它漂亮多了,像个小雪球。

一路上我都在想昨晚的事。昨晚爸爸下班回来后,奶奶当着他的面又狠狠骂了我一顿。爸爸也很为难,他提议让我去他的公司工作,我拒绝了。奶奶越是不待见我,我就越是不能给她留话柄,免得她又说我是靠家里的关系才能活下去。

可能是周末的原因,大清早的地铁很空。我去了最近的一家宠物诊所,到了目的地我才发现我来得太早了,医生还没来上班。于是我傻乎乎地抱着雨点在外面等,我心里很无助,等待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医生才来,我总算松了一口气。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应该干这行没多久,我怕怕的,万一他没经验把雨点给弄死那就惨了。

后来看他很熟练地处理雨点的伤口,又打了一针,我才稍稍放下心来。

年轻的兽医很能侃,一边工作一边不忘和我闲聊。我告诉他雨点是我昨天半路上捡到的,他夸我善良,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我心情也渐渐好起来。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啊?”他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我和他聊得熟了,于是就开玩笑回他:“你是不是见了女孩子都说这句话啊?我朋友说,这句是万能的搭讪语,不过也是最没水准的搭讪语,因为都用烂了,哈哈。”

“文小姐,我没跟你开玩笑啊,”他说,“好像是在大半年以前吧,当时你抱了一只狗来,也说是在半路是捡到的。送你来的是个很帅很帅的男人,开着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刚才一见到你我就认出来了,我对美女可是一向都很有印象的哦。”

我哑然失笑:“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半路上捡过猫啊狗啊的,这是第一次呢,因为我奶奶不允许。”

“哈哈,当时你也说你奶奶不许你养宠物,所以把那只狗暂时寄养在我这里,后来它就被人领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