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进入东阁,椒房当中一阵药味扑面而来,让栗皇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终于知道为何刘启待在外面,而不进来了。

栗皇后抢到榻前,握住栗婕妤的手,关爱之情溢于言表,“究竟怎么回事?”

栗婕妤摇了摇头,幽幽叹了口气道:“姑妈,我没事。皇上呢?”

“在外头呢,我去请他进来?”

栗婕妤的眼中闪过一丝彷徨,有些忧心忡忡地道:“姑妈,你说皇上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栗皇后一愣,不明白盛宠之下的栗婕妤怎么会突然感伤地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连忙出言安慰,“想哪里去了,这后宫之中,谁不知道皇上的心思都拴在了你一个人身上,你要是说这些话,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打你的嘴巴子。”

栗婕妤听了皇后的话却一点高兴劲都没有,女人最是敏感,尤其是对身旁男人的感觉更是敏感。

她正要说话,背后的太医令躬身行礼道:“皇后娘娘,仆臣要给婕妤娘娘扎针了。”

栗皇后明了地点了点头,叮嘱栗婕妤好好休息,就要起身,却被栗婕妤反手拉住,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哀怨,对栗皇后低声说道:“小心那个谷雨。”

栗皇后一愣,眼见得太医令已经迎上去,自己恍恍惚惚地走出东阁,脑子里头还在想着栗婕妤那一声“小心谷雨”,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何意思。

栗婕妤扎针之后便要休息,刘启便和栗皇后一同走出兰林殿。

两个人都是乘肩舆过来,栗皇后正要回自己的肩舆,却被刘启喊住,“皇后要回合欢殿么?朕与你一同过去。”说着还朝栗皇后伸出手,示意栗皇后与他同乘一轿。

栗皇后更加恍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印象中,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去合欢殿,更久没有和他同车共辇了。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栗皇后有些找不到话说,愣了半天,挑起话头道:“皇上,一会儿长公主要过来合欢殿,皇上也好些日子没有见长公主和阿娇了吧?”

“是么?太后身子不好,皇姐一直在长乐宫中侍奉太后,也确实有一阵子没见她了。”刘启忽而一笑,“何不把荣儿也叫回来,也不知这一对小夫妻是不是许久未见了。”

眼见得刘启言笑晏晏,听得他温暖的话语,栗皇后顿生错觉,仿佛自己这一家就是天底下平凡的人家,自己的丈夫、儿子媳妇一家团圆。

“臣妾已经叫了荣儿。”栗皇后心中欢喜,说话的时候,脸上也挂着大大的笑容。

刘启点点头,突然建议道:“把谷雨也叫上吧。朕看得出来,她喜欢热闹。”

栗皇后的喜气突然间从天而降,直线下滑,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但还是平静地问道:“皇上说把谁叫上?”

“谷雨那个丫头啊。才一日,皇后就将她给忘了?”

栗皇后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却还是努力挤出笑容,“自然没有。皇上对她似乎挺喜爱的?”

栗皇后试探着,满心洗完从刘启的口中听到不屑的回答,但刘启的表现直把她打入了万丈深渊。“是啊,这丫头实在特别,就像是刚刚升起的太阳一样,让朕都有些自惭形秽了。见着她,朕仿佛觉得也能年轻十岁,就是他动不动就叫朕外公,听着实在有些不惯。”

“皇后,朕正想找你,有时间便和王美人说说,谷雨朕瞧着十分喜欢,相信王美人不会介意。”

刘启的话就好比钢针一样刺中了栗皇后的心脏,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刘启想要把谷雨纳为妃嫔,她终于明白栗婕妤刚才那一句“小心那个谷雨”是何意思,也终于明白她怎么好端端地会说皇上不喜欢她了。

男人薄情寡幸只在一夕之间,而且来得毫无征兆。

“皇上,可那谷雨才不过十三四岁,而且王美人是她外婆啊!”恢复正常之后的栗皇后立马出声反对。

可是栗皇后的反对只会加重刘启的坚持,“年纪小又如何,朕如果没记错,皇后你生荣儿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六岁吧。至于王美人是她外婆,就更没有问题了,你不也是婕妤的姑妈吗?她不过也才比你多了一辈,一家人都留在宫中,岂不团圆?”

栗皇后被驳斥,脑子里头更加昏沉沉的,坐在肩舆上,晃得她五脏六腑都要掂出来了,“可是,可是谷雨她和常人不同,她是傻……”

“她那是单纯!”没等栗皇后说完,刘启就非常厌恶地打断栗皇后的说话,要不是在肩舆上,刘启恨不能现在就拂袖而去,“皇后,朕知道你不喜王美人一家,可你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做皇后的,母仪天下,应该胸怀若谷,有容人之量,皇后的气量,朕瞧着实在是寒碜。”

刘启的话仿佛把栗皇后打入了地狱,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反对下去,这样只会让刘启更加厌恶自己。

栗皇后拾掇起自己已经破碎的心房,对着刘启强颜欢笑,赶紧伸手拉住刘启的衣袖,“皇上息怒,臣妾也是一时糊涂,皇上放心,这桩事就包在臣妾身上。”

刘启的脸色这才缓和了点,但却鼻子里头哼了一声,以示自己对栗皇后的不满。栗皇后转头对下边的太监说道:“去掖庭把王美人家的谷雨小翁主请到合欢殿去。”

说完这,栗皇后抬眼看了刘启一眼,他的一张铁青的脸总算是回复了正常。

第二十七章 合欢殿中求

谷雨尾随着刘彻还没到盛丽宫,远远地就看到王美人站在外头六神无主地张望着,当视线遇到谷雨和刘彻时,总算是找到了方向,脚步踉跄地就朝这边赶来,差一点就栽倒在谷雨面前。

“你跑哪里去了,吓死外婆了!”王美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谷雨一愣,万万没有想到王美人如此紧张自己,见到眼前已经略显苍老的王美人,谷雨心底蓦地一动,半天才回过神来,“外婆,我……我跟小舅舅出去玩了。”

“去玩?”王美人看了一眼扶着自己的刘彻,颇有几分怨怼,“彻儿,你带谷雨出去,怎么也不跟我交代一声,我担心了好半天……”

刘彻白白被王美人训斥了一顿,倒是一句怨言也没有,只是诺诺地应了一声,“母亲放心,彻儿下次出去一定会禀明母亲。”他看了谷雨一眼,下次可再不能让她跟着自己搞破坏了。

谷雨吐了吐舌头,王美人爱怜地拢着她的头,这就要把谷雨拉回盛丽宫去,才行了没几步,就听见背后一个尖里尖气的声音喊道:“王夫人止步。”

谷雨三人都转过头来,只见一个褐衣太监小跑地赶来,还喘着几分粗气道:“王夫人、胶东王爷、谷雨翁主,栗皇后有请谷雨翁主前往合欢殿。”

“皇后请谷雨?”王美人一愣,当把褐衣太监口中的话咀嚼了一遍之后,才回味道:“皇后娘娘是请谷雨一个人吗?”

太监应声,“娘娘是这么说的,奴婢斗胆揣摩皇上的意思,应该也是叫小翁主去吧。”

谷雨心里头也是一阵澎湃,栗皇后怎么会突然叫自己去赴会呢?难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王美人心中只觉恐惧,不由将谷雨揽入怀中,生怕那太监把谷雨带去之后,就再不会带回来了。

那太监也是栗皇后跟前晓得事的人,如何看不出王美人的紧张,他刚才在跟前听得清清楚楚,皇上对谷雨有意思,估计明天谷雨就一跃龙门比起王美人还要位高一筹,他自然不会做得罪人的事,于是赔上笑道:“王夫人,皇后请翁主去,是因为皇上觉得翁主喜欢热闹,正巧馆陶长公主要带着侯府的陈小姐进宫,皇上就想让谷雨小翁主也去玩耍。”

谷雨听得眼前一亮,提到馆陶长公主刘嫖,又提到侯府的陈小姐,这个陈小姐自然是陈阿娇无疑!

她一直很想快点见到陈阿娇,快点把刘彻和陈阿娇这对冤家快点凑成一对,于是立马浮现出星星眼,“玩耍,好啊,我喜欢去呢,外婆,我要去玩。”

“这……”王美人心底还是有些犹疑,饶是这太监说得再好,谷雨她只是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女孩,就这样贸然前往,王美人如何放心?

正此时谷雨忽而拉了拉刘彻的衫袖,“小舅舅,你陪谷雨一起去好吗?谷雨想跟你一同玩。”

刘彻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尽量和气道:“皇后娘娘只是请了你一个,我去只怕不便……”他话音未落,王美人就已经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想要塞给那太监,“还劳烦这位小公公同皇后娘娘通报一声,谷雨年幼又不经事,还请让我家彻儿陪着谷雨一同前往,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娘娘勿怪。”

王美人的话顿时让谷雨心里乐开了花,刘彻则终于有些脸上挂不住,他轻轻用手肘托了一下王美人,王美人则扭转头来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彻儿,你机敏沉稳,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可得顾着谷雨,千万不要惹你父皇生气啊。”

她眼中满是殷殷之色,根本就没有给刘彻留下反驳的机会,直接就对那个宦官又出声恳求。这原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小太监自然是一口答应。

刘彻知道木已成舟,此时若坚持不去,只会让王美人难过,相比而言,他去总比王美人去受气要好得多。

这一路,谷雨都跑得无比欢快,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刘彻,刘彻啊刘彻,你可要加油哦,今天我先去踩踩点,有机会一定要让你和阿娇快点对上眼,只要你们在一起了,长公主刘嫖的势力立马就会倒向你这边,哼!那个刘荣,就让他靠边站去吧!

刘彻和谷雨赶到合欢殿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那里了。

坐在正中央的是刘启和栗皇后,左下首主客位上坐着两个女子,一个年约三四十,另一个则是约摸二十的少女。两个人眉宇之间有几分相似,就连神情也有点像,都带了几分高傲似的。想必就是刘嫖和陈阿娇母女了。

右下首空留着一张桌案,太子刘荣隔了这张桌案,另外坐着。那张空出的桌案离主位很近,看来是特意为谷雨留下的。

谷雨和刘彻先后进来,刘彻便冠冕堂皇地说了一番话,无非是怕谷雨有失礼数,所以王美人让他跟着谷雨免得闹笑话。

刘启想要责怪王美人的多此一举,此时却也不好把刘彻赶走了。

原本就只安排了四张桌案,如今自然不能让谷雨和刘彻共一桌,让太子刘荣和刘彻共一桌又显得有些拥挤。

还是栗皇后机警,直接向谷雨说道:“谷雨,坐到外公旁边来,可好?”说着又向刘启似模似样地请示道:“皇上,不过是一家人的聚会,臣妾心想也没必要按照那些繁文缛节,就让谷雨挨着陛下坐,这样可妥当?”

栗皇后的提议立马赢得了刘启的好感,由她来提出既不显得突兀,又解决了座位的问题。

谷雨当然大叫一声“好啊!”一个人就往前边去了,余下的刘彻又请刘荣挪了一步换了一张桌案,自己则在最末尾的案后坐下了。

谷雨在刘启的旁边乖乖坐下,刘启心情大好,忍不住就端起了面前的酒盏,举杯先干。谷雨趁此时打量了一下她一心想见的陈阿娇。

第二十八章 翁主与阿娇

陈阿娇面容姣好,五官精致,算得上是美貌的女子。只是和她母亲馆陶公主一样,陈阿娇的脸上也有一种骄纵的味道,她生来富贵,母亲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姐姐,陪伴在窦太后身旁的唯一女儿,恩宠有加,对待这个女儿,自然更是娇惯。

所以陈阿娇眼眸当中有些傲然,也是情理之中。

馆陶公主仔仔细细地把谷雨打量了一番,面带笑意地对刘启道:“整个京城都知道皇上新封了一位翁主,连我都忍不住想来瞧瞧,好像还真是有些不一样。”

刘启高兴地捋了捋胡须,对谷雨介绍道:“那边是朕的亲姐姐,还有她的女儿阿娇,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可要记住了。”

馆陶公主心中有些不乐,刘启对自己的介绍未免有点不够礼貌,那谷雨是什么身份,是王美人的外孙女,且不论身份比自己低贱,那辈分更是比她要低两辈,怎么能连个该冠有的称呼都给省略了。

好在谷雨此时已经甜甜的向馆陶公主喊道:“姑婆好,小姨好。”总算让馆陶公主胸中的憋闷缓和了一点。

刘启一乐,看着谷雨道:“你脑袋瓜子倒是转得很快嘛。”眼中满是赞赏和爱护之意,让栗皇后根本不忍去看。

刘启又指着谷雨面前的白瓷茶碗说道:“谷雨,你尝尝这蜜茶,好喝不好喝?”

谷雨欣然点头,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就把茶水倒下肚去,一股浓密的香甜沁入喉咙,这茶水里头的蜂蜜还真是放得足啊。

刘启看着谷雨大大咧咧的样子,心头只觉得高兴。

一时歌舞上来,刘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些无趣的歌舞,谷雨哪里看得懂,不如换成蚩尤戏吧,谷雨,你喜欢不喜欢别人带着牛头面具舞蹈、摔跤?”

此时就连谷雨都有些受宠若惊,她无意地用目光扫过全场,顿时将别人的惊讶收于眼底,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外公,其实无所谓的,跟外公在一起,看什么都好看。”

刘启顿时将谷雨的回答引申了一下,忍不住去携了谷雨的手,高兴地笑道:“好,好,谷雨啊,以后别叫朕外公了。”

“那叫什么?”谷雨这次是真糊涂了。

旁边的栗皇后带着促狭的笑意,“善意”地提醒道:“和我一样,称呼皇上就行了。”

谷雨不过是装傻,并非真傻,听得栗皇后这一句“和我一样”,再配上她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谷雨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把头瞥向刘彻,后者却将头低着,似乎对着食案怔怔出神,根本没有听见这边的说话。

刘启对于栗皇后的建议并不补充,只是把握住谷雨的手又紧了紧,谷雨被刘启捏出一声汗来,后者却用一种怪怪的腔调说道:“谷雨啊,以后就留在朕身边吧。”

“谷雨一直在外公身边啊。”谷雨扬起头笑嘻嘻的看着刘启,但对上的却是刘启眯成了一条线的双目,看得谷雨浑身发毛。

“说了不要再叫外公了。”刘启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一点不耐烦。

馆陶公主不明就里,眼见得有些尴尬,赶紧插话道:“皇上,娇娇的婚期已经定了,按老太太的话说,虽然皇上有令,凡事从简,但太子的婚事,乃是举国欢庆的喜事,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办得隆重热闹,万不能让太子和娇娇日后想起了,有什么遗憾。”

刘启松开谷雨的手,向着馆陶公主说道:“皇姐,朕难道办得还不够隆重吗?聘礼就有黄金三万斤,朕娶皇后也不过万金而已!”

馆陶公主不明白刘启怎么一下子变了脸色,还好刘荣适时地解围,“姑妈,父皇对荣儿和阿娇的这桩婚事已经十分上心,举国上下,都以节俭为责,独荣儿这次,耗资巨大,此乃父皇对我等的恩宠,荣儿已经感激不尽。”

自始至终,陈娇似乎都没有说一句话,眼光随意地厅上游走着,谷雨有心要掺合这件事,忍不住便主动去拉了刘启的手,“小姨要结婚么?我是不是也要送上贺礼啊?”

她这一摇晃,天真的问话又把刘启本来就不多的闷气给扫荡得荡然无存,“那你想到送什么没有?”

谷雨摇了摇头,摆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却向着刘彻道:“小舅舅,你呢?你送什么啊?我听来参考一下嘛。”

刘彻身形一滞,自己果然还是被她给牵扯出来,他这时候才抬起头,正对着陈娇斜刺里抛来的眼光,“是啊,彘表弟,你要送我什么?”

谷雨心念一动,阿娇叫刘彻的小名呢,一直不吭声,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刘彻,怎么?莫非其实有戏?

刘彻淡淡地对上陈娇的双眸,规规矩矩地说道:“母亲与我会奉上贺钱……”

话还没有说完,陈娇就打断道:“彘表弟,好歹我也是你的表姐,成婚的是你的大哥,你难道不该送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的话立马迎来了谷雨的赞同,“是啊,小舅舅,你要送点特别的东西。”她也不知道是心里头有企盼还是别的原因,总觉得陈娇有点针对刘彻,那语气里头有一股火药味,正所谓无冤不成一家嘛,如果阿娇对刘彻原本就有意思,那不是更好办了?

刘彻不急不缓道:“彻儿身在宫中,极少出宫,也不知道送什么给大哥好,若是大哥和表姐不嫌弃,彻儿愿意画一幅画恭贺新婚。”

刘启笑道:“彻儿的画技不错,如此甚好。”

陈娇轻轻一哼,“画画,我倒是不稀罕,荣哥哥刚刚给我画了一幅百花争妍,我看那,比你画得要好多了。”

“诶,娇娇!”馆陶公主听得陈娇不领情反而奚落刘彻,连忙出声喝止。尽管刘彻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但这样明目张胆地拒绝别人的好意也未免有些过分,“娇娇,彻儿也是一番好意。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

第二十九章 桃花实难画

馆陶公主软绵绵的呵斥,陈娇听在耳朵里自然是不当一回事,她径直走到门外,从跟来的侍从手中拿回来一张白绢,当着众人的面就展开,只见白绢上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各色花卉齐聚一堂,还有蝴蝶在花团当中来回穿梭,虽然不能说画有多上乘,但每一朵花都勾勒得细致用心,那蝴蝶身上的纹路显然是分了几次画上去的。由此也可以看出作画之人是十分用心。

刘荣见陈娇把自己的画在众人面前展示,赧然道:“荣儿画挤拙劣,阿娇不嫌弃就好,论笔法技艺,荣儿的画技实在不敢跟彻弟相提并论。”

馆陶公主听得刘荣的自谦,赶紧替他说话道:“太子,你是太子,只要知道治国之道,领兵之法就够了,那些都是文人才子才做的事。”

“可是我觉得荣哥哥画得很好啊!不比彘表弟差。”陈娇有心要奚落刘彻,还是一个劲地在刘彻面前卖弄。

刘彻淡淡一笑,道:“大哥这幅画,乃是用了大哥的心去画的,正所谓画由心生,大哥心里头想着表姐,所以画出来的画也含有了大哥的一番深情。表姐爱慕大哥,自然能将这画中的情意解读出来,以画传心意,表姐自然觉得大哥的画好。”

“你……”陈娇被刘彻这一番话逼得说不出话来,当下咬了咬唇,“是啊,我与荣哥哥两情相悦,不论他画的什么我都觉得好。”当下就收起画,回到她母亲身边去了。

其他几个长辈都呵呵一笑,馆陶公主更是戳了戳陈娇的额头,“这么害臊的话说出来全不知羞!”

可是谷雨在旁边死死地盯着陈娇,越看越觉得她像是在撒娇,故意气刘彻,只是刘彻全然不买账,反倒自己被他给气着了。

有戏,绝对地有戏!

谷雨摩挲着手中的茶碗,浓密的蜂蜜香味沁入鼻中,谷雨心中一动,忽而有了主意,眼见陈娇坐回去,便对刘彻说道:“小舅舅,你也赶紧画一幅画给小姨啊,你不会画那么多,你就算画一枝花也好啊!”

刘彻看了谷雨一眼,谷雨估计刘彻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但还是天真地望着刘彻,刘彻恭谨道:“表姐心里头已经有了最好的画,彻儿再画,就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了。”

“怎么了呢,你送礼物是你自己的心意,小姨觉得哪个的好,她自己心里头有数嘛。是不是啊,外……皇上?”谷雨说着看向刘启。

刘启听得谷雨没有叫自己外公,心情大好,便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是啊,彻儿,你回头也画一幅吧。”

刘彻早知道谷雨会利用刘启施压自己,倒不意外,只是拱手称“诺”。

谷雨笑道:“就现在画嘛,你先送幅花给小姨,回去再画一幅大的。我也想看小舅舅作画。”她说着看向陈娇。

陈娇果然对自己的提议兴趣十足,尽管面色不善,却也赞同道:“是啊,彘表弟,你就画一幅来吧。”

如今的刘彻自然是骑虎难下,谷雨便站起身想去拽他,“走吧,走吧,到刚才去的那个花园里头画去,我看那里有不少花呢,你想画什么都行。”

尽管所有人都觉得没有必要,但谷雨只要如此再捏了捏刘启,皇上就雅兴大发,他算是弄明白谷雨为什么要去花园了,什么作画,根本就是贪玩想去御花园里头玩耍。

刘启眼见得谷雨兴致勃勃,便也青春焕发,召集其他人就一起到苍池旁边的花园当中看刘彻作画。

谁也没注意,谷雨的手中端着一个白瓷茶碗。

此时的花苑正沐浴在晚霞当中,苍池水碧如翡翠,晚霞之下,更映得花苑当中的鲜花火红似锦绣。

排开的白绢之后,端坐着刘彻,笔直修长,淡然地对着一尘不染的白绢,若是没有这围观的人群,此时的一幕,就好像发生在人间仙境。

谷雨自告奋勇地推开他人,替他研墨。一边在旁边好奇地问道:“小舅舅,你要画什么花啊?”

刘彻定了定,也不答话,提起蘸足了黑墨的毛锥就往白绢上一挥而去,如行草书一般,遒劲飞动,简单几笔就将树枝勾勒出来。

谷雨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刘彻却已经又换了一枝小狼毫,蘸饱了朱砂,在树枝上点缀起来。手腕轻转,笔下已经绽放出一朵鲜艳的五瓣桃花。再之后,手愈发顺畅,笔下的桃花一朵接着一朵,如同正妆的美人,隆重而惊艳。或是含苞待放,或是开得正酣,春意就在瞬间从他的笔下一丝丝地流淌而出。

周围的人都看着,正觉得兴头正足之时,刘彻已经搁下了画笔。

见刘彻已经又换了笔,眼瞅着就要题字,刘启也忍不住问道:“你这就画完了?”众人凑在旁边一看,硕大的白绢除了正中央约三分之一处有一枝斜开的桃花,其他两边蓦地都是空白。刘彻这也太敷衍了吧?

别说馆陶公主不悦,就连谷雨都恨不能一棒子敲向刘彻的头,自己给他争取机会,也不知道好好表现,他难道不知道以他刚才的水平,等他把整个画布都画满了,连她都要为他动心了么?

哪知道谷雨恨铁不成钢,陈阿娇却突然慨叹一声,“桃花难画,因要画得它静。”一句话说出口,就好像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把嘴一撇,补充道,“不过我看彘表弟画得挺快的,不假思索,就这么急着完成任务么?”

桃花难画?谷雨心中一动,这句话为什么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以前听过?她心中犯疑,此时却没有心思去回想,因为陈阿娇刚才一句无心的辩解,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她对刘彻,绝非毫无感情。

第三十章 蝴蝶画中戏

刘彻不急不缓地提起毛锥在白绢的左侧落笔,洋洋洒洒,一挥而就,写得正是《诗经》当中的一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刘彻又蘸饱了墨汁,在白绢的右侧毕恭毕敬地写下,“祝愿大哥与表姐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至此,众人算是明白为何刘彻别的不画,独独画了一枝桃花,原来是因为诗经当中的这首歌谣,用桃花的灿烂,果实的繁盛来寓意往后婚姻的美满。尽管朴实无华,但用在此处却不禁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