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年虽然对陈阿娇厌恶和反感,可是相处这么久,却又怎么可能一点亲情都没有?说起来,陈阿娇是真心待他的。只不过,他的心里已经承载了太多东西,没有装载她的位置了。“可惜,朕有了她就足够了。”他已经有了谷雨,心里头就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谷雨嘿嘿干笑了两声,不敢抬头看陈阿娇,但却只觉得有股电流顺着刘彻的手心传导至全身上下,都有些四肢麻痹了。

到此时,陈阿娇反倒没有嫉妒和埋怨的意思了,能够从刘彻口里得到简短的两个字,已经是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陈阿娇莞尔一笑,那笑意娇艳得如同笔下的桃花,她重新落了座,伸手抚摸了一下白绢上的桃花,是对刘彻告别,也是在暗示自己,“彘表弟,谢谢你送我桃花,也谢谢你告诉我桃花该如何画才美,桃花难画,但我以后一个人也能画出好看的桃花。”

刘彻听着陈阿娇说完,知道她是在跟自己告别,于是应了一声,拉着谷雨就要离开,他转身的时候,才瞥见谷雨脸色苍白,人盯着陈阿娇发怵,刘彻不解地按住她的肩膀,“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话要问吗?”

谷雨的头像拨浪鼓一样地摇了起来,“没!没有!”说着这话的时候,刘彻才注意到她整个人都有些手脚冰凉,正要发问,谷雨已经两眼一抹黑,身子向一具木头一样往一边倒去。

耳畔响起了刘彻焦急的呼唤,只可惜她想要答应却出不了声,整个人就这样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第七卷 终卷

第一章 原来竟是他

等到谷雨再度恢复知觉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清凉殿的那张白玉床上,丝丝的凉意穿透床褥,传导到她的神经。

她略略感觉了一下,手脚倒没有那么麻痹,可整个人的脑袋却始终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这次又睡了多久,周边好像又有游医进进出出,耳畔听到了男人低声的呵斥和无奈的叹息,听到这声音,谷雨的背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挣扎着要睁开眼,另一个却又想沉浸在那混沌不清的梦中不愿醒来面对一切。

然而,醒了就是醒了,特别是当肚子开始向她提议发出咕咕叫喊声的时候,脑袋就越发清醒,她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竖起耳朵才知道自己又昏迷了两日,难怪肚子这么饿。听声音,知道是大胡子神医。神医说,只怕是不大好了,又说脚上的症状最终会蔓延到身子上来,最终整个人都成那样……

谷雨心下一凉,这一句“不大好了”可真是笼统得很啊。她很想睁开眼看看自己的脚到底怎么了,什么病能够从脚传染到全身上下?莫非是有了脚气?还是湿疹?全身上下都起红斑?可是她怎么就没觉得脚特别痒呢。

“你就没有办法治吗?你说吧,要什么药引、辅料,只要你开口,朕都能弄来!”刘彻慷慨的许诺显然是无用功,神医回复道:“草民之前就说过,娘娘这病,虽然能让她暂时走动,可终究是治不好的,娘娘最终……最终还是会……”

“庸医!你自己本事不行,就直说自己治不好得了,天底下多得是神医。”刘彻的声音有些暴怒,估计样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神医连忙把头磕得咚咚响,“是,是,草民孤陋寡闻,一定有别的能人能治好娘娘。”

刘彻终于不耐地把那个人给赶了出去,他刚刚说的那番话,是真是假,刘彻又怎么听不出来,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内侍,“还有多少在宫门外头候着?”

“统共三人。”内侍回答的时候,都有些怯弱。

果然,刘彻听说只有三人,语调又难听了几分,“笑话!想我大汉一千万户人家,几千万民众,居然只有三个人懂医术?连个能看病的人都找不出来了?”他说着又把矛头指向了内侍,“还是你们这帮人阳奉阴违,唤你们做事,但一个两个都偷工减料,根本就没有去找?”

“陛下,奴婢不敢。”内侍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奴婢们是一点马虎也不敢打的,应征者是有不少,可有许多人是来浑水摸鱼的,奴婢们惩处了几个人,便把那些庸医直接吓跑了。陛下,娘娘她是贵体,奴婢们知道不能随随便便就让外头那些人进来,是以审查严格,需得符合条件,才准许他们进宫治病的。皇上,奴婢们是尽忠职守……”

那内侍越说越激动,恨不能流出眼泪来,刘彻听不下去,只得对他说道:“把剩下的三人也叫来吧……”声音已经变得有些颓废和失望了。

谷雨心下了然,奔着高额诊金而来的江湖游医们不再少数,可惜滥竽充数的多,剩下几个不滥竽充数的,要么惧于刘彻的威慑,不愿前来;要么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谷雨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即使双目紧闭,却还是能明显地觉察到这道目光的焦灼。可是此时,她无论如何也不想睁眼,心里头有一只小鹿在拼命地乱撞,把心撞得四分五裂,撞得头都晕了。

※※※

她感觉到身旁的褥子向下凹了些,想来是刘彻已经挨着自己坐下。气氛有些诡异,谷雨只觉得心中的小鹿都要变成烤鹿了,她好容易才能够让自己把脑袋放空,不去想事情,好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均匀,可是刚刚调整好,就感觉到嘴唇一热,脑袋再度陷入空白,一股电流从嘴唇传导至全身,让她都要发怵了。

刘彻又搞偷袭!

谷雨有些睡不安稳了,正不知到底该不该睁开眼,睁开眼又该说些什么,刘彻却把唇挪开,刚才蜻蜓点水般的吻,只余下一丝余温。

刘彻又捉起了谷雨搁在外头的右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亲了亲。谷雨心里发毛,不明白刘彻到底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他往上一捋,一个什么东西从他的手心转移到自己的腕上。

谷雨正揣摩着,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上有些冰凉,像是一个镯子。刘彻的手紧紧地握住那枚镯子,明明已经套在了谷雨的腕子上,却不知为何,又将那镯子往回捋了些,像是要取下来。

谷雨心里头琢磨着,他给自己戴的莫非是什么定情信物?既然是定情信物,戴上了就戴上了,又干什么取下来,怎么又有些舍不得?

正想着,犹豫再三的刘彻最终还是没有取下那枚镯子,而是沿着自己的手臂,一直把那镯子推到了自己的肘部以上。

当镯子紧紧地箍在自己的手臂上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回来了,谷雨突然间反应过来,浑身上下都好似被泡在了冰水中,忍不住打起了冷战,她好容易才闭紧了自己的嘴巴,没让自己的牙齿发出格格的响声。

原来,原来竟是他!原来真的是他!原来她没有听错,原来她不是在做梦!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可怕?

第二章 悲从中间来

她一直以为手臂上的那只急救圈,是在被乌洛掳走的时候弄丢的,茫茫山路中,想要去寻找,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可原来,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急救圈哪里是自己弄丢的?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弄丢的?根本,根本就是被人藏起来的。

是什么时候下手的呢?一定是那晚自己喝醉了,他趁自己不备,把急救圈给偷偷取下的。他害怕自己会离他而去,所以干脆就藏起来。他以为这样就能够留住自己,他以为这样就能够制衡自己?原来,他一早就知道急救圈的作用了。

谷雨心中的寒意更加凛凛,即使自己中了乌洛的蛊毒,他却还是不肯放手,宁愿顶着所有的压力,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宁愿负了天下人,却也要证明他一定能够留下自己,一定能够让自己陪在他身边。

“或许……这对你好点。”刘彻感觉到谷雨的颤抖,只当她是因为病魔的折磨才会有此境况,忍不住紧紧地把谷雨抱在怀里,他的心挨着谷雨的胸脯,依稀还能感觉到他缓慢的心跳,“走吧,走吧……我……做不到……”说到后边的时候,竟有些哽咽。

谷雨突然间悲从中来,好容易绷紧的全身因为他说的两声“走吧”在一瞬间彻底地松懈下来,心里头本来就脆弱的防线,在此刻已经完全溃败。

谷雨一下子就哭出声来,高高在上的刘彻终于还是被现实打败了。即使他耗尽了心力背着自己过河,即使他一个劲地强调他能够治好自己的病,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把急救圈还给了自己。他食言了,他没有做到。因为人世间有太多的事,不是当了皇帝就能够解决的。

这个道理他懂,只是他执拗地不肯对现实妥协。可现在,他却放弃了。于他而言,这是一个多大的打击?

刘彻没想到谷雨突然哭了,他这才意识到谷雨已经醒了,他稍稍松开自己的双臂,认真地对着谷雨,谷雨也睁开了婆娑的泪眼,眼前的刘彻两只眼睛红得跟血似的。

“你听到了?”刘彻居然也明知故问了一次。

谷雨“嗯”了一声,这短短的一个字,说出口来竟然是那样的艰难。她也想没听到,她也想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可她实在是再装不下去了。

在见到陈阿娇之后,谷雨就沉睡着不想醒来,因为她害怕去琢磨陈阿娇最后说的那句话,她害怕会得出惊世骇俗的结论,她害怕去面对那个可怕的答案。倘若他一直藏着急救圈,或许她永远都没有勇气问,倘若他悄无声息地把急救圈戴在了她的手臂上,她还能说服自己也许是别人偷偷还回来的。可是现在,她还怎么能自欺欺人?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谷雨的声音有些颤抖,实在有些拿捏不住自己的音调。

刘彻神色一黯,伸手摩挲着谷雨手臂上的急救圈,银晃晃的金属刺眼得痛,他淡淡地说道:“我想你留下。这个东西能带你离开,对吗?现在,你有了这个,你可以有第二个选择了。”

谷雨这才明白刘彻为什么会问自己如果可以,是不是会选择离开,因为他一早就把这个选择权攥在了手里边。

“伊稚斜说得对,朕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留下你,却要让你受苦。倘若朕也有别的选择就好了。”刘彻说出这话的时候,忽而轻笑,没想到自己也会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可惜……”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你现在可以走了,就别留在这里遭罪了。”他说得云淡风轻,可谷雨听着却是心如刀割。

“你在这里,我……我怎么走?”她的眼泪早已经把整个面庞都给吞噬了,原先背得滚瓜烂熟的《联合国关于禁止穿越公约》当中的条款和处罚条例烙在了她的心里。

对于穿越成历史关键人物的穿越者,处理办法有二,其一,用尽一切办法使其按照历史走势完成人物使命;其二,对于负隅顽抗,拒不合作者,许可用特殊方式攫夺其魂魄,另指派专人代替其完成人物使命。

倘若刘彻就是那个穿越者,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地离开?可她要是不离开,又如何面对他?如何执行她应该执行的命令?她如何下得了手?就算她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的同事可绝对不会手软,刘彻绝对不是一个妥协的人,在她的这件事上,就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想要他完全按照已经安排好的命运一路走下去,那怎么可能?

刘彻淡淡道:“你怎么不能走?其实我也不是一定就离不开你。”他的声音变得清澈干净,原来说起谎时也这样迷人。

谷雨的头摇得比拨浪鼓还要猛烈,她看向刘彻,眼睛里头噙着泪,不明白刘彻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故我地说着他那一套,难道说自己误解他了?他根本就不是那个穿越者?

他如果是穿越者,就应该猜得到自己是反穿越联盟的人,他怎么还敢这么靠近自己?她觉得自己的声音还在颤抖,整个人都在战栗,“你……你到底……到底是不是?”

从来不曾比现在还紧张,即使面对生死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焦灼,谷雨这才明白自己原来是这样的懦弱,之前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现在又不敢面对刘彻可能就是最后一个穿越者的事实。

不,他一定不是的。如果他是穿越者,势必就该知道刘彻的命运,好端端地又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皇位拱手让给刘荣他们?如果他是穿越者,自己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非要把他扶成太子,费尽心思要让他娶陈阿娇,他就应该知道她的身份了。栗姬与韩嫣对待自己的方法是赶尽杀绝,可他却只想着亲近自己,只想着把自己留在身边,这怎么说得通呢?

可如果他不是穿越者,陈阿娇为什么会说出胡兰成的文字?他又怎么会知道急救圈的功用?会想着把急救圈藏起来不让自己离开?

如果他不是穿越者,他怎么能只凭一眼就知道自己重生回来了?即使乌洛、公孙贺他们也只是觉得自己似曾相识而已,真要是告诉他们自己就是谷雨,乌洛都不知道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相信的。可是刘彻不动声色下,就猜到了自己是谁?即便他再聪明,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知道自己能死而复生吧?

现在想来,当初乌洛把韩嫣捉来时,韩嫣临死前对自己说穿越者何止他们的时候,刘彻为了自保而将韩嫣射杀,到底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阻止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呢?

现在想来,他对自己的死而复生并没有那么惊讶,甚至也不问自己为什么非要让他喜欢卫子夫,为什么不劝止他废陈阿娇,那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一阵阵的寒意袭来,到底是刘彻隐藏的太好了,还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倘若他真的是最后一个穿越者,那么捣毁两个通讯器的人就必定是他了,与公孙敖一起穿来的同事也必定是他下的手了?那么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想凭一己之力和反穿越联盟抗衡?这……这怎么可能?

第三章 这么想离开

“是什么?”刘彻不解地看着谷雨,对于谷雨的问话好像完全不能领悟。

谷雨心中的悸动还是没有退去,她看着刘彻,眼睛和鼻子里头全是酸意,恐惧和担忧。她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怀疑他,不知道该给自己找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他的与众不同。

“你……你真的不知道吗?”谷雨始终没有勇气直接问他,万一他直言告诉自己,他就是那个穿越者,她该说什么?她该怎么办?是迅速地站在他的对立面,逼迫他就范,如若不就范就用《穿越公约》来处罚他?

那对他来说是死路一条。

可难道要她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她就是包庇、是从犯,真正的成了穿越联盟的敌人……

血液瞬间降到了冰点,凝固成块,谷雨忽而闭上眼,向刘彻说道:“我,我困了,我想睡会儿。”她想,她应该是真的困了吧,最好这一觉就不要醒来。

刘彻看着反常的谷雨,轻轻地把手抽离出来,“你在犹豫吗?别犹豫了,在我反悔之前。”见谷雨一言不发,刘彻又说道,“倘若那东西一个不够,我……我那儿还有。”

谷雨打了个激灵,难以置信地看着刘彻,他这句话算是把他的罪名坐实了吗?他那里还有急救圈?他若不是那个穿越者,若不是那个与反穿越联盟为敌的穿越者,怎么会手上有多余的急救圈?

谷雨牙齿格格地响,刘彻却已经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谷雨的身体。他扭头看向门外,内侍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皇上,王神医、元神医和臧神医已经在殿外候着了,是让他们一起进来?还是?”

“别!别让他们进来!”猛地听到“臧神医”这三个字的谷雨毫不犹豫就张口拒绝。他来了!公孙敖派的人来了。

刘彻看着神经兮兮的谷雨,他的两道浓眉纠缠在一起,眼中是深深的忧虑。

谷雨好容易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向刘彻恳求道:“我的意思是他们也治不好的,而且,而且我现在很困,很想睡觉……”

她的理由实在是有些牵强,刘彻听了之后,眉头松了下来,眼中满是落寞,“虽然只剩下三个,但……但也许有最后一线生机呢?为什么不试试?”

谷雨舌下泛苦,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公孙敖他们,倘若说她之前不想见他们是因为自己怀着不该有的私心,想要陪着刘彻,可是现在已经不止是私情那么简单了。刘彻要是把他们放进来,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刘彻见谷雨不吭声,面色一白,声音变得更加的低沉,“原来,你这么想离开。也对,既然……要走,就……就不要再生变数了。”

谷雨看着刘彻,只见他神情惨淡,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整个人好像都被淋了一桶冰水,他从白玉床边站了起来,两条腿似乎都变得不够利索,本来器宇轩昂一人,此时却有些东倒西歪。谷雨看着心疼,刘彻他以为自己决意要离开所以才不肯见最后那三个大夫?他藏起自己的急救圈,就是害怕自己一旦有选择,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即便自己曾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他也不敢相信。

如今,他虽然下定决心把那枚急救圈还给自己,但潜意识里头还对自己抱有一丝期望,期望自己不会这么快就放弃。

可是谷雨却说,他们也治不好,而且她很想睡觉。刘彻一定失望极了。

谷雨忍不住喊住他,“刘彻,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看着他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卫子夫告诉自己他曾经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没有灯光,没有人理。他以为自己也把他抛弃了。

此时的刘彻,就如同一个孤寂的迷失了方向的小舟,好容易找到了一盏指航灯,可灯还没有照亮就要熄灭了。

“我……我没打算走的。”谷雨叹了口气,不得不说道。

外头的内侍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甚至有些献宝似的说道:“臧神医说有很大的把握能够治好娘娘。”

刘彻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可看到谷雨的神情时又不禁黯淡下去。她的脸上写着百分之两百的不情愿。

谷雨咬着唇,恨不能脱口而出,让刘彻把那个姓臧的人赶出去,可是她要怎么跟刘彻说,直接告诉他,姓臧的根本就不是来救自己的,而是想把自己带走的,甚至是有可能来谋害他的?

她能这么说吗?她还知道“叛徒”两个字该怎么写。她沉默,是因为她谁也不想伤害,她谁也不想选择。

可是,刘彻的心里还是抱有幻想,还没到最后一刻,他不能就这样选择放弃的。

“谷雨,再试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就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刘彻的语气变得轻软,他居然是在恳求自己,“等见了他们之后,你再做选择。嗯?”

他的眼中泛着殷殷的光芒,渴求着谷雨能够点点头,不要让他心里头护卫着的那一点星星之火被完全掐灭。

今日的刘彻和往常的他是那样的不同,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尤其令人心疼。谷雨咬着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或许事情并不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得到谷雨许可的刘彻,如释重负一般地松了口气,对外头吩咐着,“让他们进来。”声音竟然听出了一丝欢喜。

第四章 愿得一心人

当谷雨见到来人的时候,一颗心瞬间被震得四分五裂,两只眼珠子都差点滚到床底下。如果这个时候她能动,她一定把自己的头往墙边撞,直接昏死过去最好。

她一眼就瞧出了这三个人当中谁是姓臧的神医,就算没有卫子夫的提前相告,没有她的再三叮嘱,她也不敢不把这位姓臧的神医留下,因为眼前这位姓臧的神医,她无论如何都认得。

臧神医年近五十,他的真名叫李大联,通常大家都叫他做“李头”,因为他是反穿越联盟中国站执行部的负责人,是她的绝对领导。

此时刘彻要是返转头看谷雨一眼,就会清晰地看到她的脸色由白到红再到黑再到五颜六色齐集,整个过程在一瞬间完成。

“谁是臧神医?”刘彻第一句话就迫不及待地直接问道,他太需要奇迹了。

李头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正要上前毕恭毕敬地向刘彻行礼,就已经被刘彻伸手托住了,“这些繁文缛节,暂时就免了,神医先替朕瞧瞧她。”

李头规矩地作了一个揖,在刘彻的指引下走向白玉床,谷雨想要找个洞把自己埋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强装镇定看着对自己一脸恭敬的李头。

她万万没有想到,李头居然会亲自肉体穿过来,而且还是这样直接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凡事若领导亲自上阵的,就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谷雨战栗地看向李头,脑子里头一片空白。

李头则摆出一副全然不认识的样子,眼前的臧神医仿佛只是一个和李头长着同样面孔的陌生人,刘彻自觉地坐到谷雨的床头,亲昵地把她扶了起来,让她的头斜靠在他的胸膛,另一只手则支撑着谷雨把她的右手搁在了李头的面前。

谷雨尴尬得要命,倘若说她还能够在公孙敖的面前强撑着不承认,还能够嘴硬得给自己开脱撇清关系,那么在领导面前,谷雨只觉得理屈词穷,脑子里头把所有推脱的借口想了一遍,却还是无法解释自己和刘彻这不清不楚的关系,无法解释自己现在心安理得倒在刘彻的怀里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要挣脱开,却又怕刘彻不肯,从而发生什么状况让李头看出端倪;她若是不挣脱,又不知道如何面对李头,尤其是在他那两道看似无意的眼光下,谷雨只觉得自己已经被烧灼得体无完肤了。

李头定定地站在床前,也不伸手去号脉,只是用温和的眼光打量着谷雨。

那内侍见李头迟迟不动,不禁有些担忧,生怕他此时要出什么状况,连忙在旁边提点道:“臧神医,你刚才不是还说有法子救娘娘吗?皇上正等着您为娘娘号脉呢。”

他连着两遍提到“娘娘”这个词,之前他们也都这样称呼自己,谷雨心道不过是个无所谓的称呼,也就由他们这样叫了,可是此刻听到,却是分外地刺耳,于是她连忙掩饰道:“不,我可不是什么娘娘。”

她话音刚落,刘彻就补充道:“是,你和她们自然是不同的。谷雨,就由他们这样叫着吧,朕听着方觉得你是我的。”他这一补充,把谷雨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早知道还是装聋作哑得好。

李头静静地看着谷雨,面无表情地说道:“娘娘这病倒用不着号脉。”

谷雨欲哭无泪,听得李头波澜不惊地也跟着称呼自己为“娘娘”,便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刘彻眼睛一亮,更加觉得臧神医与别人不同,“为何不用号脉?”

李头说道:“号脉是为了查看心气的盛衰,气血的盈亏。可是娘娘的病,并非是发自肺腑,而是从外向内引起的,号脉也不过是看到表象,真正的根本却并不在此。”他说得一套一套的,估计来的时候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工作,怎么瞧都的确像是一个医术高明的世外高人。

刘彻听了李头这番虚虚实实的说法,联想到谷雨是因为中毒而造成现下的景况,多少对他的话也有些认同,免不了对他又多了几分期待。

李头继续说道:“一般而言,形痿于外乃是因为炽热于内,常以针灸之法来补亏损的元气,不过娘娘这病嘛,可不大一样,虽然也是伤在太阳经脉,导致穴道闭塞,腿胫双手都不能动弹,但依草民之见,娘娘这病,却不同于一般的五脏有热。”

刘彻听他说了一大通,似乎是看出了谷雨的病痛,却还是没有踩在点子上,不免有些焦急,“那么谷雨的病究竟该怎么治?”

李头绕了半天,现在才说道:“草民斗胆,若是可以,请容许草民瞧瞧娘娘的双足。”他这治法倒是让随行跟来的其他两位神医大感惊奇,此人刚刚在这里大放厥词了好半晌,虽然说得有那么些道理,但也不过是虚话空话,两人只当他是个好吹嘘的人,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弄这么多名堂。

李头见刘彻不说话,连忙解释道:“正所谓,病从脚生,病从脚治,草民是想证实草民心中的猜测。”

刘彻犹豫地看了谷雨一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他扶着谷雨斜倚着墙,自己则掉了个头转身揭开锦被,帮谷雨脱掉了罩在脚上的白布袜。

谷雨出了一鼻尖的冷汗,可看刘彻小心谨慎地替自己脱袜子,那专注的神色,紧锁的眉头和如水的目光,无一不让人觉得怦然心动,整个人又不禁有些精神恍惚。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刘彻只会如此待自己一人,而自己能有他这般珍视,更属难得。只可惜,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李头的眼皮底下发生,所有的心思都不得不在这眼皮底下埋葬。

第五章 白首不相离

刘彻才脱了一只脚,两只手拿着袜子,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力气去脱另一只,即使刘彻再隐忍,但看到他的表情,众人多少都看得出来,谷雨的病情似乎又严重了许多。刘彻扫了谷雨一眼,连忙把头转向李头,“愿听臧神医细说。”

谷雨听刘彻喊李头,才蓦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她低头看了自己的双脚一眼,立马发出一声尖叫,差点没把自己给吓得半死。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好容易说服自己再看一遍,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定睛再看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那震惊和恐惧带来的心悸迟迟不能衰退。

那哪里是自己的脚?那分明就是已经老化的树根,准确得说,应该是一根灰不溜秋的树枝连接着发射状的树根。她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了,脚踝以下就是一团干枯的从泥土里头扒拉出来的还带着泥块的根状物。

难怪刘彻帮自己脱袜子的时候那么费力,难怪现在看自己的另一只脚肿的有几个馒头合起来那么大。

她的脚不止是把她自己给吓着了,就连李头瞧了都不禁动容,背后的另外两个神医也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刘彻听到谷雨刚才的惊叫声,已经知道谷雨的承受能力,他忍不住伸手拽住了她,想要通过自己的体温给她以温暖,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是冰凉的。

刘彻手上与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他没敢瞧谷雨的眼睛,一双眼鼓鼓地盯着李头,绝不允许从他的口中再听到和其他人说得一样的丧气话。

好在李头“医术非凡”,他好容易才把视线从谷雨的脚踝收了回来,“娘娘的病确实比草民想象得要严重,不过,也不是就一定没有办法。草民愿竭尽全力一试。”

这一番话虽然不是那样完美,但听在刘彻的耳朵里头却是最最中意的回答,他抬起头看向谷雨,“谷雨,你看,还是有办法的。”

谷雨惊魂未定,本来就被李头刺激到了,现在更被自己吓着了,对于刘彻的说话充耳不闻。

刘彻便又问李头道:“那不知该用什么法子?”

李头想了想,自由发挥道:“娘娘的病既然是外毒引起的,自然得用外用的法子。这外毒若要根治,只能以毒攻毒。草民家有祖传的毒药配方,乃是取蛇毒的精华制成。虽然说要冒些风险,可却是治愈娘娘的不二选择。”

“以毒攻毒?”听到这里,刘彻不免有些担忧起来,他看了谷雨一眼,把目光投向了剩下的两个神医,“两位也是这般看法?”

那两个神医面面相觑,见到谷雨这如同树人一般的状况时,早都目瞪口呆,告示上可没有提到这个症状,现在陡然瞧见就已经很是吃惊,哪里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治愈?当即两个人都匍匐在地,莫敢仰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