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看着地下的两人,好容易才能压抑住自己的怒火,转向谷雨的时候,语气则变得低柔起来,“或者……或者算了?只怕以毒攻毒算不得什么好的法子。”

谷雨苦笑地看了刘彻一眼,瞧向他背后站着的李头,什么以毒攻毒,不论是不是好法子,她都不能当着李头的面投反对票。于是她强颜欢笑,“没关系,既然有法子,总该试试的。”

刘彻见谷雨这么合作,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但捉住谷雨的手却还是冰凉的,他试探地说道:“朕会一直陪着你,一旦有什么问题,就马上停止。嗯?”

刘彻话音刚落,李头就打消他的积极性道:“只怕不行,草民家里头的蛇毒,除了草民天生有抗体,其他人只会深受其害,所以皇上万万不能待在旁边。”

谷雨额头直冒汗,抗体?李头也太口不择言了,连抗原抗体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她偷睨了刘彻一眼,却见他对于这个字眼似乎没有任何的反应,心中不免七上八下,他定然是一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才没注意到这个词吧。

刘彻的脸变得阴气沉沉,眼睛里的深渊寒若冰川,“朕不能待在旁边?”

“是。以火烹毒,释放的毒气作用于娘娘已经病变的地方,皇上若是待在旁边,必定会被毒气所伤,这毒气若是吸入体内,轻则数日昏迷不醒,重则当场毙命,草民实在不敢让皇上冒此大险。”李头说得煞有介事,可听在刘彻的耳朵里却更加忧心。

“那你如何能保证谷雨她不会被毒气所伤?既然谷雨没事,朕就不会有事,无论如何,朕都得在旁边看着。”他倔强地说着,“否则,此事便就此作罢!”

李头默然不语,眼光无意地扫了谷雨一眼,谷雨只得硬着头皮向刘彻说道:“皇上之前就伤重在身,实在不能再忍受一丁点的毒气。这位神医既然成竹在胸,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皇上,就让奴婢姑且一试吧。倘若有问题,再想别的方法也不迟。”

听谷雨坚持要试试以毒攻毒,刘彻的嘴角微微上扬,笑意带着苦味,他看了谷雨一眼,又瞧了瞧李头,沉默了好半天,才对谷雨说道:“那好,千万不要勉强。”当着众人的面,他伸手摸了摸谷雨的额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留给她一个淡淡的笑容,这才起身离开。

谷雨只觉得很是尴尬,但瞧着刘彻临别时的笑容,心中泛起不忍,她想同他再说些什么,可是李头在场,她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彻领着其他人全部退了出去。

最后走的宫婢还不忘把门给关上,把太阳光都关在了外头,谷雨也看不见刘彻的模样。

谷雨这才怯怯地对李头小声叫了句,“领导……”

第六章 玩出的火花

李头的脸庞变得全是阴鸷之气。谷雨正要解释,李头却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打起了手语,外边有人偷听。

谷雨当即不敢说话,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头暗道不愧是领导啊,这个时候还警惕性这么高,知道用手语。他们反穿越联盟的成员,虽然不用学习多门英法德日意等外语,但对中国各种古语却得十分熟悉,而手语、摩斯电码以及针孔加密等比较老式的加密解密方法倒是都需要学习,以备不时之需。

李头拉长着他的那张马脸,愤怒地对着谷雨打手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问得开门见山,让谷雨一下子就产生了上刑场的感觉。谷雨默不作声,在领导面前她不知道如何辩解,当然最关键的是,用手语似乎说不太清楚,而她的手也动弹不了。

李头接着说,这里的事件已经被列为重大特大穿越案件,两个发射器都被摧毁,几名穿越组成员生死不明,最糟糕的是,历史扭曲度已经达到了红色警报,你知道红色警报是什么概念吗?!

李头比划得很是激动,整个人都恨不能飞起来了。

谷雨颓然地点点头,刘彻的模样在她的脑袋里头挥之不去,让她整个人都始终紧绷着。

只是她的头还没有点完,李头就更加激动地比划起来,你知道?我看你是不知道!联盟所有的成员都在为这件事大伤脑筋,可是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你才是造成他们头疼的始作俑者!要不是我自己亲眼所见,我还真是不敢相信!谷雨,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已经完完全全地颠覆了历史,如今大汉朝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

谷雨被他激动飞舞的模样给完全镇住了,她咬住自己的下唇看着满脸通红的李头,想着打手势来解释,可是手始终也抬不起来,她只能倔强又委屈地看着李头,用眼神告诉他,她也不知道会弄成这样,有些事她也控制不了的。

李头等了半天没等到谷雨吭声,蓦地才想起来她全身都不能动弹,眼睛不小心又瞥见了谷雨的那只脚,刚才积攒了许久还没有迸发干净的怒火突然之间被浇熄了不少,眼中少有的流露出一丝长辈的关怀,看着病榻上的谷雨,“你这又是何苦呢?”拖着这样的身体,却还是不肯离开,“公孙给你的急救圈你没有弄丢吧?”

谷雨默然地摇摇头,本来是丢了的,可是现在又回来了……

“那你还!”李头忍不住脱口而出,想到外头有人,只得把心头的急躁强压下去,放高音量道,“娘娘,可能会觉得腿有点痛和痒,还请娘娘务必要忍耐。”

李头直接对谷雨命令道:“我现在命令你,赶紧回去,这边的事,我们来善后,你就不用操心了。”

谷雨其实猜到了李头此来,必定会和公孙敖一样旧事重提,在他们的眼中,自然认为是自己把历史搞得一团糟,当然实际上也的确如此,所以李头开门见山就直接说让她回去,她一点也不意外。

可是她现在不能走。

谷雨小声说:“这边的工作我还没有交代完,就这样撂挑子不是我的风格。”

“用不着你操心这些,善后的事我们来处理。”

谷雨不死心,“可是这摊子既然是我弄出来的,我就不能这样一走了之。而且……而且我突然死了,你怎么能保证刘彻……怎么能保证这边就一定能够回归历史?”

“你在这里才会更加难办。”

谷雨一时语塞,看向李头。

“联盟的精英这次都来了,这件特大案件我们都要全力以赴。你,今天之内必需回去,至于奖惩,等到这次行动圆满结束,我们再慢慢谈。”

听到李头说精英们都来了,谷雨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只觉得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领导你们打算怎么办?可……可有什么眉目?”

李头听谷雨这语气,似乎知道什么,飞快地比划着,“我们这次过来,带来了其他的数据分析仪,正在捕捉发射器遗留下来的信息,可以肯定这里还有穿越者存在,如果找到那个穿越者,将会不惜一切手段把他捉拿归案。”

谷雨听得心惊肉跳,李头又继续,“谷雨,你其实最熟悉这里的情况,虽然说你把汉朝的历史搅得一团糟,可红色警报的引起并不完全因为你。那个穿越者能够把我们的发射器摧毁,非比寻常。你对此可有什么看法?来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头绪?”

谷雨喉咙冒烟,敷衍着说道:“有可能,只不过这个人太厉害了,我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确切的想法。”整个人的背后已经冷汗涔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撒谎,已经不敢看李头的眼睛。

李头见谷雨神情不对,只当她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这样的模样,不禁慨叹了一声,“你都成这样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走吧。”

谷雨道:“我现在手不能动,急救圈用不了。”这个理由让她自己觉得很满足,要使用急救圈,必需当事人亲手去解开,否则对当事人无法生效。

哪知道李头伸手从自己用来束发的簪导处掰下了一个暗灰色的弹珠,那弹珠粗略看去,只当是花木雕制的,仔细看上去,才知道外边是一种类似木材的高分子材料,“喏,这个是技术部新研发的急救球,只要含在口里,咬碎外边的材料,一分钟之内也能把魂魄带回去。根本不需要用手。”

李头说完就把那枚急救球搁在了谷雨的枕边,她若真的想离开,这些东西又岂是能够阻拦她的困难?李头看着默不作声的谷雨,心里头那叫一个急,可又知道有些事情急不来,想了想,最终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对谷雨道:“你还是不够成熟!我也知道,联盟里头的那些规定,你也不是刻意要违反,不过年轻人,总是喜欢做些叛逆的事,明明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却非要去体验一下。现在好了,玩出火来了?”

第七章 上林苑信号

李头担忧地看着谷雨,“有句话说得好,动什么别动感情。你自己用理智想想,他是个古人,比你大了两千多年的古人,这要是搁在地底下,都成了枯骨了,你和一具枯骨能有什么未来吗?”

谷雨横着李头,“可他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她强硬地说出这句话,脱口之后方才有些后悔,原来心中的天平已经不知不觉往刘彻那一边倾斜了。

李头冷眼看着谷雨,眼里头闪过一丝厉芒,刚才的关切与仁慈只会助长谷雨违拗的气焰,他面对着谷雨,终于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谷雨,我限你在一天之内离开这里。你在这里已经严重地更改了刘彻这个历史人物应该完成的轨迹,如果你不肯走,还要继续留下来在这里干扰破坏,我们会采取非常手段。”

干扰破坏?谷雨瞪大眼睛看着李头,“对我采取非常手段吗?”呵!她真的成了反穿越联盟的敌人了?!

李头静静地看着谷雨,是要挟,也是认真地回答,“不排除对你,甚至刘彻。”

刘彻?谷雨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他的手势,“关刘彻什么事?你们要对他采取什么非常手段?他……他可是历史关键人物!”

“但他现在做的事却不是历史上该发生的事!”李头的眼睛如鹰隼一般,谷雨觉得自己就是李头眼皮底下的一只猎物,她呆滞地看着李头标准的手语,“如果你在这里,造成他不按照正常的历史做事,如果无可挽回的话,为了大局着想,我们会考虑找人替代你甚至他。”

“替代?”谷雨使劲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冷汗涔涔,想要揉揉眼睛却抬不起手,李头刚刚说什么?即便刘彻是历史关键人物,他们也会想着去把他的魂魄掠夺出来?找人替代他吗?“这根本就是违背公约的行为!”

“特殊时期,特殊作为。”

谷雨把口水咽了回去,看着李头坚定的眼神,谷雨只觉得一颗心沉入谷底。他们现在还不会对刘彻怎样,可是如果刘彻屡教不改,怎么都不肯合作的话,他们真的有可能会采取极端的做法。更何况万一刘彻真的是穿越者,那么他们更加不会手软吧。

以刘彻的性格,必定不会妥协,只是凭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和穿越联盟的大部队抗衡?谷雨心乱如麻,好容易才理出一丝头绪,看向李头,“我说服他。我一定能说服他,按照历史走下去。”

李头无语地一笑,“你也是这么跟公孙说的吧?我们经过一致研究,认为你离开就是说服他的最好方式。你已经违反公约了。”

还一致研究?谷雨觉得自己已经被李头放在了对立面上,可是她现在实在是无暇和他理论,“违反公约的不止我一个,你们现在不是也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吗?你们动他就是违反公约。所以,如果我能说服他放弃我,选择卫子夫,朝廷的局势一定能够扭转过来的,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的。领导,他听我的。等那时候我再走也不迟。你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五天?三天?我一定会想办法说服他的,请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要擅自行动……”

谷雨紧张地就像一只小兔子,急急地涨红了一张脸,只得使出最后一招“拖字诀”。李头冷冷地看着她,谷雨的两只眼睛都要渗出水来了,李头终于松了口,“好,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倘若你能在这一天的时间内,把公孙他们带来的信号发射器找到,我就答应你。”

谷雨顿时愕然,她现在这样一副模样,半死不活的,上哪里去给李头找信号发射器?“领导,你这是故意留难我。”

李头意味深长地笑道:“倘若你连那个发射器的下落都不能找到,你让我拿什么去说服这一次来的成员?你浪费的是多少人的时间?是全球70亿人的时间和性命!”

谷雨被李头的上纲上线给唬住了,知道不能跟领导唱对台戏,只得硬着头皮道:“为什么非要找到那台发射器?可有什么线索?”

李头深深地看了谷雨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说道:“那台发射器也是新研发出来的,有着反摧毁的保护装置,即使被破坏,发射器上也有一个记忆装置,能够将最后的信号保留下来。所以,一旦找到了发射器的残骸,我们也会得到有关其被破坏时的详细信息。”

谷雨听了之后,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但在李头犀利的目光下,只得把自己的那隐隐担忧藏了起来,附和道:“没想到技术发展的这么快!那,那可有什么眉目了?”

李头摇摇头,“只能够微弱的检测到信号来自上林苑一代,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谷雨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听李头这么说,连忙保证道:“我会把发射器找到的。你答应我的,倘若我找到了,就让我来劝说刘彻,不要再做别的任何事!”

李头思忖了一会儿,郑重地点点头,见谷雨面色有异,他还想说些什么,但两瓣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

李头带着满腔遗憾退出清凉殿,又在刘彻的面前说了些注意事项之类,并且说他需要回去再补充些毒药,明日再来瞧谷雨的病情,云云。

刘彻命人送上了诊金,又差人护送李头回住地,并说要将李头接到宫里来住。李头想了想,谢绝了刘彻的邀请,说是在家里需要再配制些药水,明日再来。刘彻倒也不勉强,任李头与其他两位神医就这样去了。

刘彻信步上前,见谷雨还是保持着之前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禁给谷雨一个微笑,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甚至还有了一丝神采,不知道是不是听了李头的那番吹嘘之后信以为真,所以心情甚好,他笑着问谷雨,“感觉好些了么?”一边说一边帮她把布袜又重新穿上,盖好锦被。

第八章 你应该走的

谷雨眼皮动了动,终于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努力向刘彻挤出一个笑,脸皮有些僵硬。看着刘彻如此细致地忙乎,好像死过去的心在这一刻又被注入了一丝新鲜的血液,因为他的注目和关切而又有了一丝盼望和目标。

“怎么像没有什么效果?”刘彻带着一种商榷的口吻说着。

谷雨心神正恍惚,听他问起,便连忙说道:“虽说是以毒攻毒,却哪里是那么快就生效的,又不是神药。”

刘彻笑着瞧了一眼谷雨的脚下,谷雨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忽而想到李头这人刚才太过愤怒,都不知道准备些什么灯啊,油啊之类的搁在床前,好歹也作出一点蒸汽SPA过的样子,于是连忙亡羊补牢道:“刚才那个臧神医很是厉害,那股毒气冒出的黑烟猛一眼看去倒像是从手掌心里头发出来的。”

刘彻莞尔一笑,“照你这样说,他岂非是只怪物了。”

“呃——”谷雨更加尴尬,这样说李头还是不太好吧。于是嘿嘿笑了一声,不再作答,心里头只是盘算着该如何完成李头交给自己的任务。

刘彻的目光又停留在谷雨的枕头边,谷雨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才发现他盯着的是李头留在枕头边的那枚急救球,心里更是一紧,“这个东西,是那个臧神医说可以用来吸收毒气的,免得我吸入的毒气太多,反倒中了另一种毒。”

刘彻把那枚急救球拿了起来,放在手心里头细细地看了一下,谷雨的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刘彻若是穿越者,应该能看出来那球绝对不是一般的材料,绝对不可能是一种普通的木材。以他的聪明,如何会猜不到这其中另有蹊跷?

“这东西真能治好你吗?”刘彻又把那颗急救球重新放回了谷雨的枕边,倒好像没有丝毫的怀疑。

谷雨一愣,反而有些不敢相信,刘彻真的没有发现急救球的蹊跷?

刘彻静静地看着谷雨,从额头到下颌,恨不能用眼睛把谷雨的样貌仔细地瞧一遍,记在脑中,可忽然又觉得有些多余,最后对谷雨展露出一丝微笑,“等会儿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了来。我记得你当初在合欢殿的时候还挺喜欢喝那蜜茶的。不过当初的厨子已经不在宫里头了,但朕刚才已经命人出宫去把他找来,若是你运气好,晚上就可以再尝一尝。”

谷雨脸色一变,“皇上不用为了我这么费力……”

刘彻好似没听到一般,继续说道:“你曾经叫公孙贺大哥,朕心里头听得虽然不大痛快,但想想,你心里头还是想见见他的,就命人去把他叫来,虽然他与我有罅隙,但这点面子还是不敢不卖给我,你若是有什么话想与他说,不妨现在想想。”

“皇上,你这是?”谷雨更加觉得不对劲了。

“至于伊稚斜,朕也让人带话给他,你这两日就会回去,让他不用在渭河那边折腾了,不过,鉴于现在的情势,我看他,你还是不见为妙吧。”刘彻说到这里的时候,谷雨的整张脸都已经变得铁青,忍不住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刘彻!”

刘彻静静地看着谷雨,笑得很是迷人,“谷雨,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名字。”

这句话明明说出来很是平淡,但听在谷雨的耳朵里头,却像是一根针一样,从她的耳朵一路戳到了心尖尖上。刘彻果然知道了什么,他一定早就怀疑李头与自己认识了,是了,她刚才怎么都不肯让那三个人给自己看病,可是当李头进来之后,自己就不得不改口,刘彻若是有心,又怎么会留意不到。她之前只当刘彻心怀希望,所以忽略了许多细节,可现在看来,刘彻还是察觉到了。

“你……你在说什么?”谷雨紧张地舌头打结,倘若刘彻已经猜到了臧神医有问题,又怎么会让他就这样离开?这,不是他的风格!

刘彻笑着揉了揉谷雨的长发,“寡人,寡人,孤家寡人,倒是一句大实话,难怪嬴政要将这称呼给废除,就像是时时提醒自己似的,听着真不舒服。”

他答非所问,但谷雨听着就更加觉得凄凉,忍不住出言安慰道:“你不是一个人,刘彻,你还有我。”说出这话的时候,谷雨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凄婉。

刘彻深深地看了谷雨一眼,眼眸里头有着一丝惊喜,但最终还是化作了苦笑道:“你就要走了,下次……下次应该就不会回来了吧?”

谷雨怔怔地看着刘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这次若真的走了,只怕是不会有机会再回来了,她在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连反穿越联盟成员的资格也会被取消,他们怎么可能还让她回来?可是,最最糟糕的,不是她回不回来的问题,而是刘彻他能不能平安走下去的问题!

谷雨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你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我的问题?你能不能想想朝廷的局势?想想你自己?刘彻,你可知你现在……”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敢直言。

刘彻一脸愕然地看着谷雨,好半天才如顿悟般地点了点头,“好,你走了以后,我努力尝试不想你。可是做不做得到,就另当别论了。”

谷雨被刘彻这一句话又逼得鼻子一酸,刘彻真的是那个摧毁了信号发射器的穿越者吗?可为什么她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一个需要被人爱护,需要有人相陪的孤寂的少年?她强忍着泪,但刘彻的面孔还是变得有些模糊,到唇边的话最后问出来却是这样,“谁说我要走了?我……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刘彻看了外边一眼,对谷雨的这个回答简直是满意到了极致,他轻轻地一笑,悲悯地说道:“那个臧神医也是来劝你走的吧。你应该走的。”

第九章 你告诉我的

他越是表现地毫不在意,谷雨就越是难过,刘彻说得每句话都好像踩准了点,都落在谷雨的心上,砸出一个坑,“谷雨,既然没有办法,就——不要坚持了。你,你回去以后还会好好活着的,对吗?只是……只是我们见不了面,如此而已。”

他说,如此而已。可是谷雨却分明能感觉到他的内心绝对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如此而已”就可以概括的。

谷雨抽了抽鼻子,恍然大悟。刘彻已经知道李头的身份却放走李头,是因为他认为李头可以带自己离开。他现在是故意要放自己离开,因为他已经彻底地放弃了,彻底地失望了。

刘彻的状态让谷雨很担忧,站在她面前的刘彻仿佛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铜墙铁壁铸成的金刚王,而是脆弱的,敏感的,被所有人遗弃的那个少年。

谷雨紧张地看着刘彻,“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走了,你……你会难过吗?”她忽而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当自己说出“我走了”三个字的时候,刘彻的眉头就如同条件反射般的耸动了一下,所以没等她把后边的话问完,就直接改口道:“不过,谷雨答应了刘彻,我答应了你,要一直陪着你,一直到不能再坚持的那一天。所以,那蜜茶今日喝不着明日可以再等;大哥他明日不来,后日可以再约。所以,大后天早上睁开眼,你还是能瞧见谷雨。”她说出这话来,只觉得浑身轻松,原来她的内心里头所渴望的,竟是这些。

刘彻看着谷雨,听她把这一番绵绵的话如同溪水一般说出口的时候,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他的唇角浮现出一丝少有的笑意,“明知道是假话,但听来却还是最动听。”

“不……不是假话!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谷雨涨红了脸,“我是真的打算陪着你,尽我最大的努力!”

听得谷雨说出这样的话,刘彻眼眸中的深渊惊起了涟漪,但刘彻还是将他的坚持发挥到底,“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若是可以,我一定会把你留在身边。不让你离开。只不过,只不过……这一次。”

想到自己对谷雨的病无能为力,刘彻不禁闭上眼,将眼眶里头的红色都藏了起来,终于还是化作了苦笑,“谷雨,你的心我懂,这就够了。可是,你现在这样,勉强留在这里,这又何苦呢?你可有想过万一明日早晨醒来,瞧见你……你的身子慢慢……慢慢变成那样,你可受得了?”

谷雨没吭声,她曾经瞧过印尼树人的相片,身上四肢都变成错杂的伞状树根,整个人的皮肤都变成了深褐色的木质纤维,那哪里是人,那分明是一个怪物。自己的情况只会比他们更糟糕,即使不痛不痒,可这样的肉体就是瞧一眼也觉得恶心,自己这样活着对刘彻何尝不是一种摧残。

只可惜,即便自己不在乎,刘彻不在乎,但李头的出现,却是把她最后一点微末的愿望也摧毁了。李头临走时的那番说话,让谷雨只觉得现在就被噩梦缠绕着。信号发射器的残骸记录,历史关键人物的替代……刘彻,他如何应付得了?

“谷雨,你回去吧,这个东西,能让你回去,对吗?”刘彻将那枚急救球小心地举了起来,“倘若这个不能,你还有手臂上那个,如果一个不够,我那儿还有一个。”

“你还有一个?”谷雨心惊肉跳,刘彻这算是承认他把信号发射器摧毁了?承认他把自己的同事暗害了?

“是,十四年前栗后在合欢殿拾到了一个,后来我就一直把那个手环珍藏着,留个念想。”

十四年前?谷雨恍然大悟,当初她为了怕栗姬发现急救圈,情急之下扔在了合欢殿的角落里,没想到刘彻一直珍藏着。

谷雨心头一酸,刘彻却再度劝自己离开。

她不禁茫然地看了刘彻一眼,总觉得他有些变得太快,明明前一刻还希望自己能够多留一天是一天,现在却巴不得自己快些回去。真的是因为爱自己所以不忍让自己受苦?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谷雨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问道:“刘彻,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刘彻一愣,定定地盯着谷雨瞧,“和你回去?去哪里?”

谷雨心中一动,仔细地凝视着刘彻,“这里不属于我和你。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刘彻听到谷雨这样一说,刚才的温柔有些收敛,声音也渐渐变得冰寒,“你要去的地方才不属于我。谷雨,我只属于这里。”

这下却是轮到谷雨疑惑不解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说他只属于这里?难道说他不是一个穿越者?难道说自己的猜测全都是错的?“你?你不是的吗?你若不是,又怎么能知道……知道那么多?”他若不是,又怎么会那样的与众不同;他若不是,又怎么会猜到那么多?又怎么会做出和历史上的刘彻截然不同的选择?

问出这句话,整个人的脑袋就变得懵懵的,但刘彻看着谷雨,忽而笑了,“是?当然不是,谷雨,我现在只属于这里了。”

谷雨这才明白,刘彻的意思是他在这里待了太久,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早已经习惯了他是一国之君的感觉。正想着,刘彻回眸看了谷雨一眼,把玩着急救球,语出惊人道:“不过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你确定你是真的想知道吗?那些事,是你告诉我的。”

“我?我告诉你?怎么可能!你不要乱说话!”谷雨吓了一大跳,这句话要是被李头听到,自己可就完蛋了。

第十章 始作俑者谁

刘彻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你应该还记得十四年前,有天夜里未央宫闹刺客,其中一名刺客假扮的内侍在合欢殿自杀身亡,另一人逃窜出宫,最后还是被射杀于宫墙外吧?”

谷雨不禁动容,那一夜她怎么会忘记,肖遥桃因她连累被杀,胖子江文先他一步使用了急救圈。现在想起,心中隐隐作痛,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后来你救了我,我还被毒蛇咬了。是你帮我把毒吸出来的。”

“是呵,后来的事,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我来告诉你吧。”刘彻别过脸去,一脸阴鸷,再回来的时候,手还在玩着那枚急救球,但脸上却满是温和,“那天夜里,朕带你从地道出宫,并非直接就去了公孙贺的家中。而是你带着朕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谷雨更加惊异,“我带你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哪里?”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天晚上她不是昏过去了吗?

“长安城北边,当利里,那里有一间废弃的祠堂,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刘彻淡淡地说着。但这几个词拼在一起却足以让谷雨震惊,“你……你是说,是我带你去的那间废宅?我……我怎么可能带你去那里!我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莫大的恐惧袭击了谷雨,她怎么会不记得那个地方。

“因为那件事对你而言太重要了,所以,即便你发烧烧得迷迷糊糊,还不忘去那里,自然也把我带去了。”

“那么,那么……那堆篝火也是我和你留下的?”她第二天醒来,还刻意跑去当利里找肖遥桃留下的信号发射器,但是除了一堆新燃起的篝火灰烬,就没有任何收获,没有肖遥桃留下的任何痕迹。长期以来,她都在揣摩那堆篝火究竟是谁留下的,她心中总是怀疑留下篝火的那个人定然是和信号发射器的失踪有着莫大的关联。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一直在猜的人,一直在找的人,竟然是自己。

“所以……所以也是在那时候,你把……你把我们的东西毁掉了?”谷雨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一直很好奇那个穿越者怎么那么强大,能够找到当利里的信号发射器,却原来有自己的一份巨大贡献!

刘彻看到谷雨紧张兮兮的样子,分外心疼,他摸了摸谷雨冰冷的脸,“那时候你非要让我做不想做的事,我只好把那东西给毁了。”

谷雨听到自己的牙齿格格直响,“那么,那么后来你还毁了一个?对不对?”

“没有。”刘彻咧嘴一笑,把急救球稳稳当当地搁在床头,“只是被我藏起来了。你告诉过我怎么搜寻那个东西,用磁石。说起来,这些年我对磁石倒是也有些研究了,有些磁石只有薄薄一片,却能吸铁一斤,这种磁石属于上等,叫延年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