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君玉惊吼,南璇脸色悚然发白,急火攻心。

只见那白珠直击隐离胸口,带着煞煞怒意,横扫千军,打在大石上,大石都粉碎,若是打在人身上,可想而知,还能活命吗?

隐离一动不动,银枪立在身旁,面色安详平和,清逸绝尘,一股清华之气缓缓流溢,超凡脱俗得不似凡人。甚至带着点宠溺的笑,有点忧伤,有点心疼。

倾情大吃一惊,呼吸顿停,此时收手已经来不及,只见她旋舞而起,反手一扬,几近隐离胸口的白珠猛然飞起,反向飞向倾情身后,刚好落在一块有两人高的巨石上。

顿时火光飞扬,那块巨石瞬间碎成无数块,湛湛飞扬。

韩秀君玉和南璇都松了一口气,被疯狂的倾情吓死了,竟然没顾忌地乱打一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倾情抽回流云袖,动也不动,站得如标杆,就是不愿意回身看他们。

隐离缓步上前,铁臂从背后把她紧紧抱进怀里,揽得死紧,勒得她腰部疼痛,让她单薄的背脊,紧紧靠在他温厚的胸膛前。

把她所有的悲伤哭泣都悄悄容纳。

从小到大,只要是倾情的一切,他都共同承担,无怨无悔。

一轮夕阳散着淡淡温暖的光辉,在空旷的铁壁崖上洒下芳香的气息,缓缓地笼罩在两道重叠的雪色人影上。此刻,天大地大,余晖漫漫,为他们陇上流光般的剪影。

“倾情,我要你!”隐离的声音温和如风,就像他的人一样,语气却坚定如铁,“我就是不要我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你,更没有想过要抛弃你,别难过了,好吗?”

*

龙争凤啸 004 萧家隐离

黄沙滚滚,狂风呼啸。天色一寸一寸沉了下来,整个天地灰蒙蒙一片。

关外日夜温差极大,白天炽热扑面,稍晚就冷如隆冬。

铁壁崖前,男子把少女紧紧地抱在怀里,深怕一个不小心就摔碎了他的宝贝。眉目溢满浅浅的怜惜和呵宠,内敛而深沉。

倾情紧紧地咬着下唇,眼泪在眼圈中不停地打转,最后忍不住,簇簇下落,一颗一颗滴在男子的手臂上,如滚烫的烧油,隐离心中拧痛,越发拥紧她。

“我讨厌你……”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你不管我……”

“胡说,……不会了,以后再不会了!”

自恢复记忆后的倾情,总想着见到隐离他们第一句话会是什么,连她自己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见面方式。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当时的局势,虽然对他们的行为感到很愤怒,却还不至于这么丧失理智。

她从小和轩辕澈就亲密,自然懂得轩辕澈此举后面的深意,为了国家,为了大义,牺牲了她,期盼着她能在艰难的环境中存活下来,日后顶起轩辕。

她知道轩辕澈把毕生的期盼都寄托在她身上。

家国天下,是她必须担负起的责任,也是她儿时最诚挚,最傲骨的承诺。

她会如此任性,只是因为知道,隐离会包容她所有的一切。

在他面前,她可以肆意地任性。

隐离扳过她的身子,心疼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温热的泪淌在脸上,早就被寒风吹冷。倾情抬头看他,只见他墨玉般的眼中盛满刻骨的心疼和怜惜,笑意温暖,她不禁有点贪恋,这淡淡的笑容有多久没有见过了,恍如隔世。

南璇绝色的脸庞微微动容,他自小和倾情感情很好,因为茉歌和芷雪的关系,他们比亲兄妹还要亲近,此刻见她此般模样,自是心疼难忍。

而韩秀和君玉却是不知所云地站着,根本就不理解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明白,本来应该在京城的女皇为何为出现在清澜关,更别说哭得一塌糊涂。

而他们眼里清心寡欲,淡漠至极的王爷,此刻却是满脸怜惜,从眉到眼,都是笑意,这狂风呼啸的关外,似乎都被他那温暖的笑吹暖了。

白羽骑只知道听从魅帝之命,日后服从萧隐离指挥,并不知道萧隐离真实的身份是未来的帝君。

南璇朝着韩秀君玉喊了声,“我们先回营,隐离倾情,夜黑了,说会儿话赶紧回来。”

韩秀君玉上马,和南璇很快离开,快到军营的时候,南璇转身,一脸严肃,“这件事谁都别说,你们当没看见,漏了风声,军法处置!”

“公子,既然皇上出现在军营,何不公开,如此一来,军心必定大震,有利军心凝聚,末将不明白为何要隐瞒?”君玉快言快语,问出自己的疑问。

南璇一笑,温雅清贵,如天上漂浮的白云,露出淡淡的苦涩,“此皇非彼皇,你们记住,管好自己的嘴巴就行,此事非同小可,决不能泄露半句!”

“末将领命!”服从军令是军人的天职,就算是不明白,韩秀君玉也服从南璇命令。

少年公子微微仰首,关外的傍晚,黄沙漫天,他不禁想起儿时的倾情,淡淡地叹了口气。

铁壁崖前,两道雪白的人影林立,狂风大作,吹起他们雪色的衣裳,肆意纠缠在一起,墨发飞舞,眼神交汇,千言万语道不尽。

男子眉目净是诉不尽的心疼和怜惜,明明一语不发,万物苍生都动容于他眉目处的深情。

“如果我不是恢复记忆,你们是不是放任我在玉凤,永远不管我?”倾情问道,因为哭泣,脸颊升起两股殷红,模样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隐离微微一笑,眼睑漫过温暖,宛如冰山雪地的高原忽而吹过一阵暖风,让人贪恋,轻声道:“不会,你爹留下遗诏,女皇十八岁方可掌权,在那之前,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回来。我本想着等清澜关一役结束后,再去看你一次。南相也觉得差不多是时间让你知道真相,所以幽阁的人从今年五月份开始陆续进入玉凤境内,想必你见过血影了吧?”

倾情点点头,那天她出事,血影只是比玉邪慢了一步,之后就引她到城南的秘密基地。

“你的记忆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恢复了?”

倾情心中一突,一丝心虚和慌乱闪过翦眸,赶紧垂下头来,遮住她的心绪,竟然觉得愧疚起来。

她想起了那场婚礼,想起了玉邪……一时间心中大痛,竟然觉得无面目面对隐离。

“倾情,怎么了?”隐离稍微抬起她的下巴,轻声问道。

“我差点……我差点……”她想告诉他,她差点嫁给玉邪,她想告诉他,这些年她和玉邪所有的一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的路上她已经想清楚了,一定会和隐离坦白,她不想欺骗他。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竟然乱了起来。

隐离淡淡一笑,优雅温暖的指尖轻抚过她略有青黛的眼,心疼道:“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也只是好奇问问,等你哪天想说了,我再听。现在你需要好好睡一觉,我们回营好吗?”

倾情心中拧痛,血影说,他们隐瞒了他,并没有把她喜欢玉邪这件事告知于他,那场婚礼更是几个人知道。在隐离费尽心思为了她守护轩辕的时候,所有人都联手起来,瞒了他。

难道连她也要瞒吗?

可是真的要说,又要从哪里说起。

那段情,真真实实存在过,她是真真实实付出过,并不是凭空捏造,可对着隐离,她要怎么说出口。

本来要说的话,哽在喉咙间。

倾情看着隐离温润如玉的脸,竟然恍惚起来,酸酸的痛,蔓延在五脏六腑中。

猛然抱住他,倾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首凝视着这张她永远看不腻的脸,郑重承诺道:“隐离哥哥,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好不好?”

“好,现在随我回营,好好地睡上一觉,你看起来很累!”隐离心疼地抚着她眉间的倦色,敛尽所有芳华的眼,漫溢出温暖的潮水,把倾情浸在其中,这狂风大作的关外,顿时暖如春日,这笑容,深深刻在倾情心中。

“轩辕的风俗中,第一次回门,新郎要抱着新娘进屋。虽然我不是回门,但也是回家,隐离哥哥你一会儿也抱着我进去。”

新娘……是吗?

隐离淡淡一笑,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单薄的身上,宠溺地点点她的俏鼻,“你不说我也得抱着你进去,一会儿别露出头来,我让君玉找一套男装给你换上,免得引起轰动。”

说罢打横抱起倾情,跃身上马,有点不满地蹙蹙眉,“倾情啊,以后多吃点饭,太瘦了!”

“好!”倾情满足地倚靠着他温暖的胸前,开心地应道。

这是她的隐离哥哥,永远,永远的隐离哥哥。

*

二更了哈,本来决定就是一更,被某人缠怕,委屈的芽儿飘过……

龙争凤啸 005 一抹温情

清澜关北方二十里处,就是轩辕大军的驻扎地,百里帐篷连绵,无边无尽,金色大旗迎风猎猎飞舞。

斗大的“白”在夜色中翻滚舞动,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足可看到气势凶猛的白羽骑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的彪悍之态。

关外的夜里,狂风大作,苍鹰盘旋,偶尔几声凄厉长鸣,很是骇人。巡营的守军脚步极轻,穿梭在军营,长矛森冷有光,士兵们身着银白色铠甲,威风凛凛,饶是黑夜也毫不放松,双双锐利的眼睛,凝聚满满的防备,守护着白羽骑大营。

中军主帐中,牛油灯在角落处昏黄燃烧,灯芯疲软,偶尔嗤的一声,爆出几片火光来。

“王爷,君玉求见!”帐篷外响起君玉利索有力的声音,在夜中特别明显。

“进来!”

君玉捧着一套青色的男装进来,还带着一套银白色的铠甲,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刚要拜见倾情就被隐离拦下,淡淡道:“君玉,南璇已经和你们交代过,她也就是普通的内卫,你怎么向她行礼?”

君玉为难地看着倾情,“那末将该如何称呼?”

隐离瞥了一样倾情,淡淡笑道:“给自己娶个名字吧!”

“那就叫米……”倾情突然脱口而出,蹙蹙眉,转而想到对面就是玉邪的大军,她的身份还不能暴露,想了想,道:“我爹化名凤十一,我是生日是十三,以后叫我凤十三!”

君玉点头,出去。

隐离拿过那套男装,坐到倾情旁边,抱歉地道:“你比君玉瘦,衣服可能会宽松点,临时只能这样,改天我再让下面给你裁制两件合身点的!”

倾情点点头,接过衣裳,看见一条白布,不禁一笑,这君玉磊落大方,烈火云天,没想到心思挺细腻的,连束胸都准备好了。

她解下身上的大氅,随意地丢到床上,就拉开腰带,隐离被她这随性的动作吓一跳,俊脸微红,淡淡一笑,转过身子去。

这个倾情啊,还当她是小时候吗?

倾情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慌忙回身,见隐离早就背过身子,不禁一笑,若是玉邪,才不会白白错过这便宜。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非常明显,心爱之人就在旁边宽衣解带,阵阵幽香入鼻,隐离不觉得有点燥热,心猿意马起来,呼吸也比平常绵长许多。

“倾情啊,我去给你打盆水!”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倾情只是嗯了一声,隐离已经起身出了帐篷。

真是糟糕!原来自己的定力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强硬,隐离微微苦笑。这倾情,果真是他的克星,仰首凝视苍穹,黄沙漫天,那轮孤月也显得模糊不清,她会一直待下去吗?隐离始终没有问她这个问题。

或许冥冥之中知道,这次只是短暂的相聚。

局势,容不得他有半点幻想。

“隐离,她睡了吗?我找她有点事!”打完水回来,碰上从另外营帐出来的南璇。

隐离伫立,拧眉道:“不急的话,明天吧,她看起来很累,先让她好好休息一晚!”

南璇抿抿唇,深深地看隐离一眼,问道:“她没有说什么吗?”

“什么意思?”隐离疑惑问道。

南璇微怔,他料定以倾情的脾气,一定会对隐离如数相告,难道她没说?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南璇脸色早就恢复如常,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摇头道:“就是她恢复记忆的事。”

隐离淡淡一笑,道:“想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我不会逼问她,今晚你代我巡营!”

“没问题!”

隐离道了谢,就入了帅帐,南璇站在营帐前,一脸思考,翩翩贵公子露出和他面容不符的深沉神色。

帐篷里,倾情正背对着隐离整理那套衣服,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隐离哥哥,好看吗?”

稍显宽大的青色长袍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倾情瘦弱无比,衬得她巴掌大的脸庞越发尖细得吓人,数日马不停蹄的赶路,眼圈有淡淡的青黛,脸色苍白,眉宇间倦色越发浓厚,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好似随时要被风吹走一般。

“衣服有点松!”隐离放下铜盆,走了过来,挑起她的下巴,左看右看,眼光又在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倾情见状,笑得双眸弯弯,和弯月一般,亮晶晶的,特意转了个圈,笑嘻嘻地道:“隐离哥哥,你是不是被男装的我给迷倒了?”

隐离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突然一本正经地问,“玉凤是不是很穷?”

这话题转得太快,问得有太诡异,谁不知道天下最有钱的就是玉凤,倾情灵活的大脑像是打了结,一下子转不过弯来,顺着他的话道:“不穷啊,比我们有钱多了。”

“既然玉凤不穷,你在皇宫长大,为什么像是十几年没吃过饭一样?”

倾情一愣,嘟起嘴巴,“隐离哥哥,你竟然嫌弃我?”突然挺起胸脯,骄傲道:“我虽然瘦,不过该有的地方还是有的嘛!”

察觉到他戏谑的眼光,倾情往下一看,方记起自己该有的地方让自己给绑成没有了,顿时像焉了的稻苗,狠狠地瞪隐离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隐离登时一笑,笑容和沐如春,倾情只觉得眼前一亮,这容颜,似乎晃花了她的眼睛,连漫天的星光都要黯然失色,眼前人就像是她生命中的太阳一般,温暖得那么不可思议,飞沙走石的关外竟如温泉缓流。

“隐离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像朵白莲!”倾情脱口而出。

“这话用来形容文皓,更合适些!”隐离一笑置之。拧了一条棉布毛巾过来,擦拭她一脸风沙,温柔得令人心动。

倾情乖乖的,一动不动,双眼笑得弯弯的,专注地看着眼前晃动的容颜,那么温雅,那么清逸,虽然及不上南璇的绝色,也没有玉邪的俊挺,却有他独有的味道,在倾情心里,他就是一朵绝世白莲,纤尘不染。

她着迷般抚上这副清俊的容颜,眼神温软,比起记忆中的少年,隐离清逸的脸庞多了一抹不容忽视的坚韧。岁月无情,白马过隙,他们都非记忆中的那般模样。

桂花雨浓,清逸箫声,沉淀在记忆的流光中,是否会有岁月的痕迹。

是谁的思念,谁的牵挂,谁的守护,融成一条叫爱情的红线,牵在彼此的手中。

她曾经断过,还能否接得回来?

隐离任她抚摸,眉目如水,清逸绝尘的脸庞是她记忆中独有的温软,眼光深刻,执着,时光凝固,万籁俱静,唯有彼此的呼吸,在岁月的河流着,分离,又汇聚。

“隐离哥哥,我给你七年空白,会还你七十年陪伴!”倾情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轻缓,却十分坚定!

隐离一笑,瞬间万里烟花四起,满空绽开,全世界的鲜花,顷刻盛开,素颜墨发,长身如玉,一人敛尽世间所有风景。

“倘若是七年空白,今日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你的隐离哥哥,你从未离开过,哪来的空白?”

倾情微怔,眼眶猛红,酸楚溢满心胸,隐离轻笑,打横抱起她,放在床上,淡淡笑道:“你需要睡觉,乖乖的睡一觉,还我一个神采奕奕的倾情!”

倾情看着他,重重地点头,她是有点累了,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刚刚在铁壁崖又大动干戈,体力早就透支,这回一沾床铺就昏昏欲睡,鼻尖处飘着她喜欢的男子清香,干净爽朗,这硬邦邦的军中大床比茉莉阁那张柔软的床要舒服多了。

因为这是他的气息。

隐离收拾好她的衣裳,放进箱底最深处,起身回来,床上的人儿已入梦乡。睡得好生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