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陆嘉洛扶额。

寒假来临前夕,这一天中午,许曼突然间来学校找她,约在校区外头的火锅店见面,说是要请她吃饭。

陆嘉洛两手插在枣红色的棒球棉服口袋里,梳着高高的马尾,踩着高跟靴子,走进火锅店。

许曼听到这个傲慢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她,头也不准备转一下。

走到桌旁,陆嘉洛伸出手指勾住椅子上的纸袋,视线往里一瞄。

许曼自己解释,“晚上兼职要换的衣服。”

火锅沸腾有一会儿。

许曼眼帘看似疲惫的垂着,烫生菜,说,“请你吃的这顿饭花光了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你表示表示吧。”

陆嘉洛从碗里抬起脸,还咬着豆腐皮就说,“你钱都花哪儿了!”这才月初。

“我爸老毛病又住院了呗,亲戚被我借烦了。”

许曼父亲是师范学院硕士毕业,在她们的高中当老师。当陆嘉洛得知这件事情之后,恍然彻悟,为什么写在许曼履历表上的大过小过,就跟定时消失的墨水一样,无声无息的没了。

不过,许曼很仗义,也划掉了陆嘉洛那些年记的处分。

想到这里,陆嘉洛摸起手机,“……转到你微信吧。”

“你给自己留点儿,还要吃饭的。”

“你看我像那种无私奉献的人吗?”

陆嘉洛搁下手机,语气散漫,“哦,忘了跟你说,艾德闻和我在一起了。”

其实从接到许曼的电话起,她就在酝酿了。

许曼的反应在预料中的大,却不是她预料的反应。

“终于啊!”感慨只一瞬间,许曼又变回怏然不悦的脸,因为倦怠的。

陆嘉洛想恭喜她,她在高中就梦寐以求的,高冷面瘫的气质,已经初现苗头。

许曼捞起一块白萝卜,说着,“以前你就爱提起你的那个堂弟,讨厌的人哪有每天挂在嘴边的,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有人敲了敲窗玻璃。

她们转过去,一张酷似柴犬的人脸,在玻璃外面。

柴晏嘿嘿笑着,身旁还有莫燃,他穿着与她颜色相近的棒球外套,乍一看简直情侣装。

莫燃也发现了,还笑出一下,摸了摸颈后,就盯着手机。

陆嘉洛不太自然的笑了笑。

他们离开视线,许曼就问,“你同学?”

算是吧。陆嘉洛点头。

“那个跟你穿情侣装的呢?”

陆嘉洛顿一下,“这是撞衫,他叫莫燃。”

寒假在这座城市最冷的一天开始。

她和艾德闻彻底变成异国网恋,甚至是她的私人日本代购,如同他的本职工作。

零食保健品还容易些,他对化妆保养品的知识匮乏,由于代购的不太专业,他们经常产生分歧。

陆嘉洛在书桌前坐下,把手机夹在肩头,搅拌几下奶茶,打开MacBook,一边说着,“你到底会不会日文啊,大哥?”

手机那边传来艾德闻的回答,“我确定是按照你发过来的问了,店里的人说没有这个产品,大姐。”

“大姐?”

艾德闻停住脚步,汽车飞过压起水花,哗一响,他极具智慧的改口,“旁边走过去一位大姐,认错人了。”

“我劝你珍惜生命。”

“微臣惶恐。”

阴沉的天空下,行人繁忙。

他打着一把透明的雨伞,雨水不断从伞沿,落到地砖上,他继续往前走,路过地铁站,拐进此刻无人经过的巷子里。

她抱起双腿,转向床旁窗外使人懒洋洋的日光,“过年你不请假回来吗?”

“我爸妈除夕前两天会过来。”

陆嘉洛明白的哦一声,“看来你是买房送的。”

艾德闻看见迷蒙雨中一家小餐馆的招牌。

他原本想说什么,也改成问她,“你想吃可乐饼吗?”

“这可以邮寄?”

“应该不行。”

那你没事提这个干嘛。

陆嘉洛往椅背一靠,“我请客,你去买两个吃。”

艾德闻在店门屋檐下收起雨伞,放进伞桶,走进开着暖气的店内。

她听见拉开门的声音,听着他在说日语。

点了两份可乐饼,一杯红茶,店里坐下,他没挂电话,换了只胳膊举着,解下围巾挂在椅背,再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插上。

陆嘉洛端起奶茶,就像坐在他旁边一样,问着,“好吃吗?”

他一边低头啃着可乐饼,一边说,“不错。”

☆、第28章 chapter 28

一部人变猫的荒诞喜剧电影。

他是买VIP放映厅的票, 沙发椅的座位,比普通影厅宽出许多,也少。

陆嘉洛抱着一桶爆米花和饮料,在影厅关灯前找到她的座位。

边上的沙发椅与她挨得很近,扶手是可以收上去的,传说中的情侣专座。

放下饮料, 她一直挂着耳机, 往嘴里塞一颗爆米花,就问着, “我旁边有人吗?”

耳机里传来艾德闻的声音,理所当然的说, “旁边我也买了。”

她轻轻的笑, 猫一样的眼睛向上弯起来。

两位室友家在外地,许曼忙着兼职, 为了挽救她寒假在家枯坐的无聊,他说要请她一起看电影。

大荧幕上的广告播完,出现影片的片头。

陆嘉洛扯下一边的耳机, 说着, “要开始了。”

在东京的某座公寓, 艾德闻在沙发里坐下, 刚煮好的黑咖啡放在茶几上, 让笔记本中的电影视频开始播放, 再拎起一盒饼干拆开。

他喝黑咖啡, 她吸着碳酸饮料, 投入同一部电影里,跟着周围观众的频率笑出声。

虽然影厅中的背景音乐很响,还是能听见他带着笑意说,“你长得跟这猫很像。”

陆嘉洛表情瞬变,“你再说一遍!”

意识到自己音量略高,她缩起脖子,小声警告他,“小心我亲手为你写副挽联。”

话费持续增长,通讯公司嗅出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们建议她换一个适合海外长途的套餐。

许女士都没有他们敏锐,只在吃饭的时候,喊喊她女儿的魂,“哎,吃饭,跟谁谈对象呢,成天抱着手机。”

陆嘉洛表情无异常的放下手机,摸起筷子,“我跟朋友聊天呀。”

男朋友,也是一种朋友。

除夕夜。往日沸腾喧哗的不夜城,陷入安稳富丽的寂静。

从前几年开始,全城对烟花爆竹管控严格,明早下楼都看不到一地红艳艳的碎片,指定烟花燃放的地点离得很远,落地窗紧扣,听不见响声。

今晚艾德闻和他的爸妈一起吃饭,她没有发信息给他。

陆嘉洛想让他用她的照片做手机桌面,都因为担心会被艾米他们看见,于是作罢。

忍一晚上,终于在春节晚会主持人倒数至零点的时候,她抖擞精神,翻身趴在沙发上,编辑消息。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几乎同时。

心情就像远方无声上升的烟花。

陆嘉洛笑起来的眼睛,映着手机屏幕的光。

这个寒冷的假期里,她在微博刷到日本变/态杀人事件的新闻,就疯狂发消息提醒他注意安全。

他说坐地铁的时候想到一件事情,然后坐过站,匆匆下车,还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昨天晚上,陆嘉洛在和他聊天的时候睡着了,早上起床还能听见,他打着哈欠慵懒的说,耳机找不到了。

当天下午,艾德闻向她发视频对话,她接通,看见他没打理的头发,从额头中间分开一撮,背靠着一面墙,头顶似乎是窗沿,可能他坐在地板上。

大概还没有找到耳机,用手机的扩音器,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远,“今天突然下雪了。”

说完,艾德闻把手机举高,镜头对准玻璃窗外的景色。

陆嘉洛情不自禁的赞叹出声。

纷纷扬扬的白色,势要填满所有目光所及的城市建筑,仿佛可以听见雪块叮叮撞玻璃的声。

看着他的手机被靠在窗玻璃上,又被固定上支架,放在与窗户有一些距离的地方。

视频画面里,走入他的棕色长裤,裤腿垂到地板,赤着脚。

艾德闻是要拉开窗户,没有防备,自由的风卷着雪片飞进来,落在象牙色的圆领毛衣,和他的头发上。

他发出哇的一声,慌忙把窗户拉上,干净爽朗的笑着,拍起脑袋和身上的雪。

陆嘉洛抱着膝盖,坐在暖和的房间里,走神的说,“你比雪好看。”

他好像没听见。

情人节在开学前。

拆开艾德闻邮寄给她的包裹,发现他很忠于节日的本质,里头是各种各样的巧克力,不带重复的。

她数了两遍,确定一共十盒。

陆嘉洛拨通他的电话,“为什么不是十一盒?”

艾德闻反问,“为什么要十一盒?”

“一心一意啊。”

他的语气稀奇古怪,“这应该你对我说吧,我可没有在手机里存着什么‘未来女朋友’。”

其实她是笑着说,“我也没有在你身上安摄像头,怎么知道你旁边……”

正说着,许女士从主卧里出来,陆嘉洛顾不上说完这一句,抱起桌上的巧克力,躲进她自己的房间。

艾德闻聪明得像个侦探,从声音的蛛丝马迹就准确的推测出,“你又躲伯母?”

下半学期开学之初,冬季余韵未散去,有几个夜晚,仍能听着呼啸的风声入眠。

快到宿舍楼门禁的时间,年轻男女们还在楼下搂搂抱抱,难分难舍。

假单身的陆嘉洛,和真单身贵族蒋芙,曾经给这些小情侣起了个外号叫,树袋熊。

显然树袋熊已经结束冬眠期,出来活动了。

在学校里陆嘉洛就是个小有名气的人,所以她有男朋友的消息,基本传遍每个对她有意思的男生耳朵,即使只闻其名头,不见其人,还是不约而同的惊讶,居然不是莫燃。

少了陆嘉洛这一张标签,莫燃又开始风靡一时,他在图书馆坐一个下午,收到的小纸条,可以装订成一本书。

以前莫燃是接收不到信号,如今是他的单方面设置屏蔽。

皇帝不急,急死柴狗,他苦口婆心的说,“你咋还不找个对象,独自熬过这个冬天的你,空虚寂寞冷不?”

莫燃回答他,“不冷,一个人挺好,省钱。”

柴狗无言反驳,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当看见一个可爱的学妹,被莫燃的无动于衷打击到自信心,陆嘉洛就想鼓励她不要放弃。

可是再想一想,她有什么资格去鼓励别人。

许曼白天兼职网店客服,晚上在酒吧兼职,抽空在学校上课。

这一次她父亲的病情应该很严重,她甚至把家租给别人,自己没有地方住,偷偷在陆嘉洛的宿舍挤了两天。

然后,陆嘉洛想到了校区外的招待所,她带着许曼过去,一个月五百长租一间房。

从招待所回到寝室,洗澡前,她把手机搁在桌上,镜头冲着她的下巴。

陆嘉洛认为自己的五官很鲜明且美,什么角度都无所谓,事实也是如此。

一边翻找被自己到处乱塞的眼霜,发尾在手机屏幕上扫来扫去,她一边说着,“头发长出来一大截,想去补色,还是染黑呢。”

艾德闻看到的画面忽明忽暗,说起,“你有刘海的时候好看。”

他想到的,是她的高中时期,一样的长发,多一层薄薄的刘海。

陆嘉洛举起手机,“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没有刘海不好看?”

他逐渐学会珍爱生命,“有,没有都好看。”

以为他是在描述日本女生常见的发型,她眼皮不悦的塌下一半,“不是谁都适合日系美少女的造型。”

结束与他的视频通话,陆嘉洛转头望向蒋芙的桌面,犹豫片刻,她起身。

蒋芙万年齐肩短发,常备理发的剪刀。

借了剪刀,站在镜子前,陆嘉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

距离他们暑假见面还有几个月,现在剪,没等到他瞧见,她自己就腻了。

她放下剪刀。

三月,早春。

她远程遥控他玩抓娃娃机,抓到公仔玩偶寄到她学校,堆满她的床头。让他拍给她繁华的东京街道、上坡的小路,和能看到星光的夜晚。

他谈起自己的课程,总是越说越入迷,她被热情推销的,想养一只水母。

四月,最美人间四月天。

他给她拍了很多、很多的樱花。

这一天傍晚的时候,她接到艾德闻打来的电话,问她,“五一放假吗?”

陆嘉洛姨妈造访,才咽下止痛药,没有和他说这件事,回答着,“学校放三天,我们周四没课,就算放四天。”

他顿了顿,说,“从寒假到现在,就没打算来日本玩吗?”

只通过电话,她尚未感应到他心境的变化,说着,“我问过去日本的个人签证,很难办下来,找旅游团吧,我又不是银行金卡客户,办签证要出示财产证明才可以,不然你把存折借我?”

有那么一会儿,艾德闻没了声音,忽然说,“你要瞒他们到什么时候?”

“啊?”

他无奈的出声,“陆嘉洛,你真的……很自私,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