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上来的少年们又哄笑起来:“杨三郎,你也有被小娘子打的时候!”

“季二娘你别横,我是不想揍女人!”杨静渊挨了一竿回了神。听到同伴耻笑,脸上也挂不住了。

“三郎,还是你够义气!”周七郎还没来得及换衣裳,穿着湿衣裳兴冲冲地挤进了人圈,望着季英英哈哈大笑,搀起了衣袖,“看小爷怎么收拾你这只小辣椒!”

杨静渊冷哼了声,抄着手冷眼旁观。你不是泼辣么?这么多人,有你哭的时侯。

这时周七郎身后突然出现一人,抬腿朝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他踉跄了几步,被杨静渊伸手扶着,好歹没有再摔个狗趴。周七郎怒极回头:“谁踹小爷?”

一群人挤开人圈站定。赵修缘瞥了周七郎一眼,快步走到了季英英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只是额头出汗****了流海,一颗心落到了实处:“没事没好。”

“修缘哥哥!”正在脑筋急转弯想辙跑路的季英英眼睛亮了,随即就嘟起了嘴,“你怎么才来。”

“是我不好。”赵修缘抱歉地说道。

当自己是死人啊?周七郎跳着脚骂道:“你谁呀?”

赵修缘还是不理他,仍在关切地问季英英:“怎么回事?”

一个衣襟滴水,跳脚嘶骂。一个身姿如松恍若未闻。两人高矮还差了一头。啧啧,杨静渊忍不住摇头,有点看不过去了。

周围同来的纨绔少年们觉得周七郎丢脸,就是自己丢脸,纷纷喝骂道:“哪来的小子,敢管爷们的闲事?”

有了帮手,季英英便不客气了,指着他们恨恨说道,“益州城来的小痞子想调戏我。我踹了一个下河,他们就跑来抓我。”

赵修缘听到调戏二字脸都青了,大喝一声:“敢跑到三道堰来撒野,给我打!”

少年们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棍棒飞舞,当即也叫嚷了起来:“打!”

一时间游客惊呼四散,摊主抱头而遁。棍棒和拳脚齐出,尖叫与哭声响成一片。

赵修缘来赴约,遇到焦急找季英英的湘儿凌儿。他生怕季英英被拐子掳了,转头就调了人守住四周出入口,带了大批家仆来找人。

强龙难压地头蛇。益州城来的少年们原本是来游玩,每人身边只带了一两名伴当。人少不说。四周摆摊设点前来放灯的,大部份是三道堰本地人。听到赵修缘喊益州城的小崽子跑到三道堰调戏本地女子,也被激起了血性。赵家家仆一动手,纷纷加入战团帮忙,给少年们来了个雪上加霜。

杨静渊功夫好,见势不妙,带着自己的伴当一马当先冲出了棍棒圈。等他远远回头,同来的少年们被打得哭爹喊娘,在伴当的奋勇保护中狼狈地四下逃窜。他心里就一个想法:真特么丢人!

夜色中,那片朦胧灯光下。赵修缘对身边家仆挥棍教训纨绔视而不见,低声对季英英说着什么。季英英仰起头看他,鹅黄色的衣裙被晚风吹起,身影婀娜。桥头那样混乱,两人站在一起,却像是一幅静美的风景。

那天在竹林寺,她私会的人是他吧?杨静渊转过头,懒洋洋地叫了伴当香油:“回城。”

香油喘着气,伸长了脖子望着:“郎君,我没看到周家七郎君呢。”

杨静渊一巴掌拍他脑门上:“管他做甚,走!”

香油应了,跟在杨静渊身后不时回头张望:“郎君,真的不等周家七郎君啊?他和我们同行,就他挨了揍。回头大姑奶奶肯定会哭着来告状。”

“她会再哭着回去的。你这般关心周七郎,我把你送他做伴当去好了。”走到路口栓马处,杨静渊翻身上了马,理也不理香油,拍马就走。

“哎,郎君,等等我!”他才不要给周七郎那个怂包当伴当!香油慌了手脚,解了马,一溜烟追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香油由灯油儿倾情扮演。

★、第13章 你是我的

赶走了益州城来的纨绔少年,赵修缘拿了一锭五两官银赔给花灯摊主。没用多久,送仙桥头又再次热闹起来。

赵二郎捧打纨绔英雄救美的段子又会传扬一段时间。

湘儿和绫儿老老实实地站在河岸上,不去打扰河边粗柳树下的两人。

等到此时,季英英觉得自己又不想问赵修缘了。

水中映出两条人影。她又折了根柳枝,默默地抽着赵修缘的影子。

真想抱抱她啊。可惜,岸上不仅有季英英的两个婢女,他的伴当赵平赵安说什么也不敢离开。赵修缘清了清喉咙,看到季英英抽自己的影子,知道她恼自己来得迟了,腆着脸小声求她:“祖父问话,我才来迟,莫要生气了。听说你娘把你攒的小玩意都没收了。我重新给你打一套,好不好?”

“不稀罕!”季英英哼了声。她性子直,还是昂起了头问他,“你是不是来亲口告诉我,你家不让你娶我?你说实话,我不会怨你。”

赵修缘却想逗逗她:“哦,我爹娘不让我娶你,你马上就能忘了我?”

季英英心里酸涩。可那有什么办法?季家人可做不出来死皮赖脸要嫁他的事。她低着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难过的表情,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会嫁给别人,然后忘了你。”说完又捅了赵修缘一刀,“嫁了别人,我也要欢欢喜喜地过。实话。”

小没良心的!谁爱听你这样的实话?赵修缘气得想掐死她。他往河岸上看了眼,看到赵平赵安会意地拦住二婢女的目光,伸手攥着季英英的手腕将她拖到了树后阴影处。

他上前一步,逼得她贴靠在树上,盯着她说道:“说,你季英英只能嫁给我。”

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那双眼眸,亮得像两点星子。季英英的手指在他胸口轻轻画着,脸渐渐烧了起来,死鸭子嘴硬道:“凭什么啊?”

赵修缘扶起她的脸颊,看到她眼里的水光,像小猫缩回了爪子,全然不见平时的泼辣刁蛮。小巧的唇轻轻抿着,说不尽的委屈。一刹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进了他的嘴唇,叫嚣着让他亲下去。等不了多久了,赵修缘听到自己的心咚咚跳着。他终究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用手指擦过她的嘴唇,低低地告诉她:“英英,你是我的。”

他手指上有薄薄的茧子,擦过嘴唇时有点疼。他的身体越来越热,靠得这样近,她感觉到到他呼吸声沉重起来。季英英说不清楚是羞涩还是紧张,她下意识地用手撑着他的胸喃喃说道:“你别这样。咱俩打小要好,你知道我的性子。你不能娶我,我不会巴缠着你……”

赵修缘抬起头喘了口气,退了两步。河风吹来,他心头涌起的那点燥热渐渐散开。他冲她微微一笑:“傻瓜。祖父答应我了。等到斗锦完了,就去季家提亲。”

一直想听他亲口说。此时真听到了,季英英心里像有一只兔子在蹦哒。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赵修缘浑身上下洋溢的喜悦。她突然有点不敢面对他,扭头就跑:“天晚了,我回家了!”

她跑上河岸,扭头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飞快地跑了。湘儿绫儿一看,也跟着追了过去。

鹅黄色的裙裾被晚风吹起,像秋日绽开的菊花。身姿轻盈,转瞬间就没入了璀璨的灯火中。赵修缘心中微动,喃喃说道:“我知道要织什么锦画了。英英,你是我的福星。”

赵平从身后拿出一盏花灯来,小声地问道:“郎君,这花灯还没放呢。”

“人都走了,还放什么?你去放了它。”赵修缘淡淡说道。

赵平拿着花灯到了河边,点燃了蜡烛,将灯放进了水里。顺便合起手掌飞快地许了个愿。背心突然挨了一脚。赵平栽进了河里。

他从水里站起身,惶恐地望着赵修缘,哆嗦地喊他:“郎,郎君。”

赵修缘冷冷看着他:“今天我心情好,小惩而己。以后再敢背叛我一次,我就把你沉进浣花溪里。”

“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赵平骇地趴在水里磕头,连声讨饶。

赵修缘哼了声,转身走向河岸:“起来吧。”

“小的谢过郎君。”赵平如蒙大赦,从水里上了岸。浑身滴着水,也不敢擦试,低头跟着。

赵安半点也不同情赵平,心想你跟了郎君好几年了,还认不清主子,活该。

回到家,季氏还没有睡。

季英英生怕母亲知道自己又惹事,小心翼翼地上前请安。

女儿双颊染着娇媚的潮红,那双眼睛明亮中带着一丝羞意。季氏是过来人,也知道她今天和赵二郎有约,心里有了数。

“英英,过来。”季氏柔声叫着。

季英英心头一悸,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娘,这么晚了,你该睡了。”

等赵家来提了亲,年底要办季耀庭的婚事,最多明年开春,女儿就要嫁了。季氏握住了她的手,有些不舍:“英英,赵二郎和你说了吧?”

“说,说什么啊?”季英英结巴了。

季氏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道:“娘也盼着你能嫁得好。赵二郎真心诚意待你,娘不反对这门亲事。就是赵家家大业大,嫡支旁支都住在槐树巷,人多事也多。不比咱们家小门小户的。娘只担心,你性子直,不晓得那些后宅官司。也不能像在娘家一样,自由自在的。”

季英英抬起头,看到母亲眼里泛起了水光。先前的喜悦烟消云散。她盼着能和赵修缘在一起,也舍不得离开母亲和哥哥。就好像现在的家她永远都不能回了似的,季英英第一次感觉到成亲带来的惶恐。她双膝一软,跪在季氏面前,把脸搁在了她膝上:“娘,赵家还没来提亲呢。”

“不出意外的话,过了十月初九斗锦,赵家就会来人。赵家和咱们家虽然只隔着一条街。娘就是有点舍不得。”季氏说着,十来年独自抚养大儿女的思绪一古脑涌上心头,声音哽咽起来。

季英英觉得自己真是不孝。她想说我不嫁了,就陪着你和哥哥。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她伸手抹去季氏腮旁的泪,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从来没怕过什么。赵家家业再大,人再多。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敢来惹我,我准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季氏破涕为笑,狠狠拍了她一巴掌:“大户人家规矩多。你这样不是更叫娘担心?”

“不哭了吧?”季英英傻笑着,脸在季氏身上蹭了又蹭,“赵二郎不欺负我就行。欺负我,我就和离。回家守着娘和哥哥,照样过好日子。”

还没定亲呢,就想着后路了。季氏的那一点哀愁被季英英的话冲得干干净净,忍不住又想教训她。转念又想,女子在这世间生活本就比男子艰难。女儿这样的性情也能让她过得更自在一些。教训的话就变成了教诲:“这样的念头埋在心里就行。谁都别说,赵二郎也不行。记清楚了?”

“嗯,我没那么傻呢。”

季氏又想起一事:“娘最担心的是,今年赵家还是败给益州城杨家。夺锦王失败,赵家会有人拿这门亲事说嘴。就算你真的嫁过去,日子也不好过。”

“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会织锦。”

女儿还是稚嫩了点。季氏忍住没有再提,让季英英回去了。

季英英没有母亲想的那样不懂事。她回到遥遥望着一街之隔的藤园出神。

“修缘哥哥,我信的只有你而己。”她喃喃出声。她所倚仗的是赵修缘对她的感情。真像母亲说的那样,她也不怕。只要赵修缘对她好就行。

“娘子,夜深了。”绫儿尽责地提醒了一声。

季英英嗯了声,眼神变得清明。怕什么?她可不是会钻牛角尖,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对她不好就一拍两散,各寻欢喜去。

★、第14章 登门告状

益州城周家是产丝大户,常年向杨家织坊供丝。周家二郎娶了杨家二房的大娘子为妻。周杨两家是正经的姻亲。

那一晚周七郎狼狈回到家里,把周氏夫妇吓了一跳。他习惯性地颠倒黑白,又把责任悉数推到了杨静渊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气了一夜的周太太带着儿媳杨氏和周七郎直奔杨家巷。

因是二房的姻亲,周太太一行人先去了二房告状。

“和杨三郎一起带着伴当去浣花溪观灯赏月,就我儿独自鼻青脸肿回来。二太太,你瞧瞧我家七郎这凄惶样儿!”

“杨三郎见那小娘子生得娇美,唆使着我家七郎上前去拦她的去路。害我家七郎生受了这场无妄之灾。那浣花溪多宽多深哪!我家七郎险些就没了命!”

周七郎穿着身紫色锦袍,脸上青紫纵横。本来就是单眼皮小眼睛,这会儿肿得连瞳仁都瞧不着,只睁开了一条****。他委委屈屈地补充道:“她踹了我下河。杨三郎还当众笑话我!”

周太太胸口怒火像岩浆似的翻腾,埋怨着儿子:“就你傻,当他是自家哥哥一般亲近。给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银子。”

她转过身,又对着杨家二太太邹氏哭了起来:“……他倒好,自个儿一溜烟跑了。连他的伴当都没少根头发啊。”

“我可是瞧着三郎武艺好,才放放心心让七郎跟着他。我家七郎才十七,有这么当哥哥的吗?”

“七郎你说,杨三郎怎么对你的!”

周七郎嘟囔道:“那帮人挥着胳膊粗的大棒只追着我打,我叫他。三郎理都没理,扯着他的伴当跑得比兔子还快哩。”

“听听!亲家太太,好歹周杨两家是姻亲。杨三郎也太凉薄了吧?哎哟,我的七郎啊,你连人家的伴当都不如啊!心疼死娘了。”

周太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周七郎是她的老幺儿,捧在手心里宠大的,眼珠子一样宝贝着。天杀的杨三郎,竟敢拿七郎当枪使。等到惹出事来,他跑路时连拉扯一把七郎都不肯。

周二奶奶杨氏也用帕子盖着脸哭。她不心疼周七郎。她哭自己命苦。婆婆昨儿半夜又把她叫到正房,指桑骂愧,支使她端茶递水捶腿揉肩,折腾她一宵。杨大娘不敢顶撞婆婆,只敢恨杨三郎:“娘,三郎也太不像话了!这次非得让大伯母好生教训他才是。”

女儿眼泡皮肿,再厚的脂粉也没能掩住憔悴。才嫁去两年,就像老了十年似的。杨二太太又气又恨又心疼。气周家又搓磨女儿,恨大房杨三郎惹事,连累自己的女儿。

找大房讨公道?那是去自取其辱!指望大嫂石氏惩治那个小崽子?那叫白日做梦!

可是看到女儿眼巴巴地递过来的眼神,杨邹氏心里清楚,如果不带着周氏母子去大房告状,女儿在周家就没好日子过了。

她心疼女儿,只能顺着杨大娘的话摆出摆出一副和周家共进退的态度。当即揉着帕子高声说道:“亲家莫气,随我一道去找大嫂讨个公道!”

一行人出了院子,带着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去了正院。

杨家大房当家主母石氏刚用过早饭,正要去花厅议事。听到丫头禀报,无奈地又坐了回去。

杨家诺大家业,知不知道当家主母一天要办多少事?讨债似的,这么早就来堵门。石氏心里压根看不上二房的妯娌邹氏,又不能置之不理。她没好气地吩咐道:“请二太太和周太太前厅奉茶。打听下,究竟怎么回事。”

她重新整了整衣裳,端了茶慢慢啜着。

不多时,大丫头雪青进了门,蹲身行了礼,轻声禀道:“太太,打听清楚了。昨晚三郎君与周家七郎君,桑家陈家几位郎君一起去浣花溪观灯。被三道堰赵家二郎君喊人打了。”

“赵家?”石氏有些吃惊。赵杨两家争锦王争了百来年,虽说是死对头,也不至于公然喊人来打。离今年斗锦不远了。赵家难道是在故意挑衅?

“听说郎君们观灯时调戏了一名小娘子,惹怒了当地人。赵家二郎一呼百应,不少当地人都相帮着动了手。”

原来是这样。石氏心里去了疑,又不解地问道:“既然都挨了打,周家跑来闹腾什么?”

雪青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二太太带了人过来。她迟疑了下道:“许是三郎君好好的……周家七郎君被揍成了猪头。”

石氏噗地笑了起来,不屑地说道:“难不成要三郎也被揍成猪头才叫公平?邹氏也好意思带着周太太来大房讨说法!”

雪青知道缘由,赶紧说道:“周太太把大姑奶奶也带来了。”

石氏冷笑道:“只知道窝里横!堂堂杨家大娘子被周家搓磨成一团软泥,拿捏着回娘家闹腾,也不嫌丢人。”

说着心里更烦去应酬二房邹氏和周家母子。

主母心情不好,服侍在身边的一整天都得战战兢兢。雪青也不肯让自己难过,马上说道:“还是咱们二姑奶奶爽利。太太也少操心。”

二房大娘子嫁给周家,性情软弱,经常受气。石氏的二娘同样嫁人,却把丈夫收拾得服服贴贴,甚得公婆喜欢。亲家在工部织染局任大使,没少帮衬杨家。

两厢对比,杨二娘完胜杨大娘。石氏的心情也渐渐舒展开,有些想念嫁到长安的女儿:“也不知道二娘生的是男是女。”

“定是位小郎君呢。奴婢算着日子,严管事也该从长安回来了。没准这几日就带了喜讯回来。”

石氏心情更加好了:“去请三少爷过来。”她想了想又道,“老爷知道吗?”

这就是要让老爷知晓的意思了。雪青笑道:“二太太风风火火的一早过来,府里人都惊诧着呢。怕是早有人去了乐风苑报信。”

石氏笑了笑,带着人去了前厅。

★、第15章 谁要你帮忙

乐风苑里,柳姨娘正侍侯杨家大老爷用早饭,消息就递了进来。

柳姨娘挟着一筷子素炒绿豆芽,稳稳当当送进了碟子:“三郎又闯了祸,这回该请太太动家法了。真好。”

杨大老爷素来不管内宅事宜,听到柳姨娘的话,搁下筷子笑道:“你看你,就三郎一个儿子,也狠得下心叫太太动家法。”

屋里只有柳姨娘一人侍侯。她又挟了一只烧麦搁在碟子里,嗔道:“老爷,好生用饭才是正经。”

柳姨娘是典型的蜀中美人儿。骨骼纤细,拥有一身白瓷似的肌肤。十七岁生下杨静渊,身材半点没受影响。腰肢细细,瞧着像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一双晶莹妙目会说话似的,风情无限。

杨大老爷四十出头纳了花朵一样的柳姨娘,十来年常居乐风苑,宠爱如故。柳氏嗔他一句,杨大老爷就不再言语,低头用饭。

倒底心里还是牵挂着杨静渊这个小儿子。杨大老爷饭毕也没心思饮茶:“这回不同以往。周家与二房结了亲家。这一大早的,二弟妹就带着周家人过来。我还是瞧瞧去。太太顾忌二弟妹和周家的面子动家法。三郎怕是要吃亏。”

柳氏拦在了他身前,替他整理着腰间的荷包,轻声说道:“老爷,三郎从小到大惹祸不断,什么时候挨过家法板子?大郎君二郎君是兄长要忍让着他。二房三房的四郎君五郎君是弟弟,也要让着他。他俨然就是杨家的小霸王。这回就让太太给他个教训吧。三郎都十八了,再这样宠着他,将来可怎么得了?”

说到将来,柳氏不是不担心的。

她出身贫寒,生得又美。如果不是进了杨家,还不知道被街头哪个闲汉霸占了去。她进杨家的时候,石氏当家做主二十几年。大郎君二郎君已经成人,能掌家理事。她也没那能力和本钱去插手杨家的家业。只盼着能服待大老爷终老,把杨静渊抚养成材,柳氏就心满意足了。

石氏一早和她说得明白,只要她不插手家业。给大老爷纳一个妾是纳,纳十个妾也没区别。她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石氏绝不为难。

柳氏牢记这一点,从不逾越。但是看着杨静渊三天两头惹祸,她毕竟是他的亲娘,哪有不着急儿子长歪的。

杨大老爷今年就六十岁了,孙儿孙女都有了三个。这几年早就在家业上放了手。毕竟是当过家的人,柳氏的心思他还是明白的。三郎不能执掌家业,石氏也巴不得三郎继续玩乐下去。宠得比他和柳氏还过。他深深迷恋着眼前这个温婉美丽的女人。自己年纪大了,定会走在柳氏前头。是该为柳氏和三郎打算一番了。

“我心里有数。”杨大老爷握了握柳氏的手,温情脉脉地说道。

“老爷。”眼前这个男人比她大二十多岁,柳氏却觉得遇到他是自己的福气。

岁月如梭,当年儒雅的中年男子已花白了头发。她鼻头微酸,环抱着杨大老爷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

如果可以,柳氏希望杨老爷能活到百岁。那时候,她也老了,守着回忆过不了多少年,就可以随他去了。

早晨的太阳投进杨家正院的前厅,耀得一片明亮。

厅里一水的黄花梨木家具用的年生长了,木质上生出一层包浆。木纹如行云流水,在阳光下金黄润泽,优雅古朴。

二太太邹氏每次来到正院,就有种心疼的感觉。她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象自己是这院子的主人。

前厅正中条案上供着的两只青瓷罐也是旧物。换成是她,她一定不会插孔雀翎。春日她会插大朵牡丹,秋日她会插大束菊花。冬天换成梅或是冬海棠。还有这些椅袄,她会换着用杨家最灿烂的锦。

多么敞亮的厅堂啊。足足比她院子的前厅大了三倍。如果是她住在这里就好了。她嫁妆里那座十二扇的雕花屏风也有地方摆出来了。她会穿着新织的锦衣,坐在条案旁的椅子上,听城里的太太们恭维着自己。而不是坐在下头,陪着身边这个刻薄的周太太。

“亲家太太,日头都起来了。茶也续过一道水了。大太太该不是故意在凉着咱们吧?”周氏一门心思想要向杨家讨公道。这厅堂大归大,几个人坐在这里空荡荡的。丫头们站在一丈开外不言不语,隐隐给周太太一种压力,让她觉得杨家给自己下马威似的。

周太太刻意提高了声音,生怕四周肃立的奴婢们听不见。

“周杨两家是姻亲,大嫂怎么会故意凉着您呢。”别说凉着你了,石氏看自己的目光永远高高在上。杨邹氏心里又泛起了酸。她只能赔着笑脸解释,“大嫂当着家,大概有什么事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