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申氏满意地笑了。她慢条斯理地将回事的婆子一一打发掉,琢磨着将季氏凉在花厅的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带着丫头婆子去了。

她踏进花厅,看到季氏安安静静地独自坐着,脸上并不半点急色,不由得佩服季氏的养气工夫,越发觉得季家不好对付。赵申氏暗暗撇了撇嘴,堆出满脸笑容走了进去:“季太太,这一大早上回事的婆子一个接一个的,让您久等了。”

季氏心知肚明,可她此番登门也是胸有成竹。担忧着赵申氏的态度,又存了让季英英在赵家立于不败之地的心思,半点也没被赵申氏气着。

两人见了礼,分宾主坐了,赵申氏装模作样地开口道:“季太太前来,可是上次托浣花染坊染的上品蜀红丝出了纰漏?”

季氏心想,那批丝线定的是十日之期,早就和赵家管事交接完毕。赵申氏怎么会不晓得?她温言说道:“赵太太当家,事情多,怕是忘了。浣花染坊素来守信,那批丝线早已染好,贵府管事已点齐画押收库了。”

“你看我这记性。”赵申氏用手指按着太阳穴,抱歉地笑了笑,“浣花染坊交给了季大郎管着,季太太已经很多年没来赵家谈过生意了。可是府上大郎年底娶媳妇忙不过来?”

赵申氏打定主意就算季氏主动道歉,自己也要抻着,摆足了架子。不把季家拿捏死了,出不了她心头恶气。

季氏淡淡笑了笑:“铺上的生意,打前年起我就交给了大郎。今天拜访赵太太,不是为了染坊的生意。”

“哦?”赵申氏投过去一个询问加疑惑的眼神,背挺直了两分。

这门亲真要定下,还真是憋屈。季氏打心眼里看不习惯赵申氏的装模作样。她从身边侍侯的李嬷嬷手里接过一只匣子搁在了桌上:“我家二娘那日匆匆回家,得了赵太太的见面礼,便想着为赵太太做点针线以表谢意。”

话说的漂亮,不还是为了季英英在自己面前说好话?赵申氏假假地笑着:“不过是支金簪,算不得什么。”

顾嬷嬷笑着补刀:“我家太太为人豪爽大方,像老奴这样低贱的人,不过是奶了太太罢了,太太便记在心上,抬举老奴,一年四季都赏老奴两身锦衣。”

寸锦寸金。比起锦衣来,给季英英的金簪确实不值什么。

季氏低垂着眼眸,不想叫赵氏看到自己眼里的怒气。她是寡妇,除了节庆生辰,穿着打扮都以素净为主。赵申氏叫奶娘来衬着自己寒碜。把英英比成了被她赏赐的奴婢。季氏瞬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英英对赵二郎钟情。她做母亲的,需要为女儿奠定在赵家的地位。

她缓缓说道:“小女不曾学过印染技艺,自小倒也练得一手精湛绣技。赵太太走后,她费了十天工夫,日夜赶工,方绣成这方锦帕。”

说完她站了起来,淡然说道:“本想携小女前来亲致谢意。只是她岁数大了,不便抛头露脸。还望赵太太谅解。礼已送到,妾身便告辞了。”

赵申氏还没摆够谱,季氏就起身告辞。就像憋足了劲想狂吼出声,结果劲憋太足了,反而哑在了嗓子眼里。她端茶送客后,就着手里的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一口气这才平顺了:“送方帕子就完了?”

什么岁数大了,据她所知,季英英可不是能娴静安坐家中的淑女。好歹来给她磕个头,做低伏小听她训斥一顿也不肯。这让赵申氏如何解气。

“太太,季太太说话不阴不阳地,老奴琢磨着她话里藏针,这方锦帕中似有乾坤。”顾嬷嬷忠心,也不是个老糊涂,才能被赵申氏看重。她将匣子端过去,打开盖子递到了赵申氏面前。

★、第28章 呛声

赵申氏正生着气,本不想看。匣子已经揭开盖子送到了眼前,她瞥了一眼,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心,心狂跳起来。她伸手将盖子砰地大力扣上:“等二郎出了藏珍阁,我再问问他,他一心求娶季家那小贱蹄子,是不是就不管我这个娘了!”

顾嬷嬷吓了一跳。她只顾着看赵申氏的脸色,没有注意到掀开的匣子里那块锦帕是什么模样。见赵申氏发怒,赔着小心道:“二郎君素来孝顺。太太宽心。”

让她怎么宽心?赵申氏不过是借着发火掩饰自己激动的情绪。她把匣子直接拿到了手里,高声叫道:“去请老爷回来!”

赵申氏抱着匣子,心卟卟直跳。她看得清清楚楚,匣子里的锦帕上绣着那幅菊图。今年赵家选定赵二郎画的那幅菊图织斗锦,全家只有赵老太爷,赵禀松和赵申氏见过。季氏特意送来季英英绣的菊图是什么意思?离斗锦之日将将只有一个月时间。难不成季英英真的想出了新的丝线配色?

她脚步走得飞快,顾嬷嬷和丫头婆子们都以为赵申氏被季氏气晕了头,不敢再劝,低眉顺眼地紧紧跟着。

赵申氏回了月锦堂,气都没喘一口就催道:“找到老爷了吗?”

顾嬷嬷见她有点慌了神,不像是被季氏气着的缘故,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太太,才嘱人去请了。”

“哎,算了,找到老爷,请他直接到松鹤堂。”赵申氏心里着急,端着匣子又出了门,一阵风似的去见赵老太爷了。

等赵禀松得了信从前院赶到松鹤堂,进门就看到赵老太爷和赵申氏坐在堂上,神情很有些古怪。他给赵老太爷行了礼,瞪了眼赵申氏,心想天大的事也不能先和自己商议了再来寻老太爷吗?

“你来瞧瞧。”

松鹤堂正堂里,没有一个侍侯的下人。赵老太爷指着案几上铺开的锦帕,叫儿子自己看。

赵申氏起身迎了丈夫,心情格外激动。她是当家太太,今年若能为赵家捧回锦王,该有多么荣耀,以至于她都顾不得去生季家的气了。

赵禀松上前拿起锦帕,仔细端详。片刻后长长吐了口气:“如果能织成这样,赵家今年夺锦有望。”

“哈哈!”赵老太爷破了功,拍着大腿狂笑不己。笑过之后沉下了脸道,“你二人好生守住了嘴,谁敢泄漏一丝风声出去,休怪家法无情。”

赵禀松夫妇肃手应下。

等出了松鹤堂,赵申氏太了解丈夫,赶紧低声解释道:“离斗锦越来越近,妾身也是心急。”

“我懂得。”赵禀松心里全被锦王二字填满。当家主当了二十几年,没给赵家挣回一个锦王。早就受够了兄弟们的鄙夷,一想到今年能扬眉吐气,他半点也不怨妻子这般心急。

“季家……咱们怕是拿捏不住这个媳妇啊!”回了月锦堂,听完赵申氏讲季氏来访的经过,赵禀松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感慨。

赵申氏一呆,先前她也着急夺得锦王,现在回想季氏的态度,可不是有持无恐么?她狠狠说道:“先顾大局,为二郎定下家主之位要紧。等二郎娶了她过门,我总是她婆婆。”

到时候,她有的是时间将季英英身上的刺一根根拔掉。她再泼辣,自己总占了婆婆的名份。

等用过午饭,赵修缘从赵老太爷处出来,急急赶回月锦堂面见双亲。时间紧急,他只匆匆说了声:“此事还需儿子去见季二娘,儿子这就去季家。”转身就出了门。

赵申氏一番心疼的话都没时间说,心里又堵上了:“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我都多少天没见着他了。有了媳妇忘了娘!”

“咳咳!”赵禀松清了清喉咙,“织锦要紧。”

四个字将赵申氏的抱怨又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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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修缘掀起染坊铺子小隔间的帘子。

季英英正在绣花。

她的胳膊一起一落,充满了优美的韵律。赵修缘从来没有看到过季英英娴静绣花的样子,她好像就不是那个活泼的季英英,变了个人似的。却另有一番秀美的姿态。他维持着挑帘子的动作,看得呆了。

“来的真快呢。”季英英头也没抬,淡淡地说了句。

能不快吗?照季英英这种配线法,重新选丝,重新装配织机都需要时间,再加上锦画要织三尺。日夜不休,将将能赶上十月初九斗锦。一个时辰都变得珍贵起来。赵修缘回过神,放下帘子叫了她一声:“一接到消息我就赶着来了。”

季英英将针扎在绣棚上,抬起了头:“赶着来订染丝线还是买现成的啊?”

他怎么听着这语气不对劲呢?赵修缘没工夫去琢磨季英英的态度,以为几天没有消息,她正闹小脾气。他急步走了过去,拿出她绣的那幅锦帕道:“英英,就照这个帮我配丝!”

他瘦了一圈,眼里布满了血丝。大概这几天都在织房里赶织那幅锦,没有休息好。季英英有点心疼。她转念又想到盛气凌人的赵太太,就不肯轻易放过赵修缘。

“赵家开了百年织坊,织的锦少说也有上万匹。连丝线都不会配么?你不会是在说笑话吧?”

赵修缘被她呛得脸红,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他脑子转得快,马上堆满了笑容朝季英英弯了腰,故意行了个大礼,一躬到底:“英英,我给你赔不是。这些天一直忙着赶织那幅锦,忽略了你。你先记着。等织完这幅锦,你怎么发落我都好。”

他的腰弯下去时,季英英像兔子似的跳开躲过了,也涨红了脸道:“得罪我的人可不是你,犯不着你来装好人。”

赵修缘心里咯噔了下,知道真有赵家人得罪了季英英。会是谁呢?他这些天都锁在藏珍阁织锦,不晓得自己母亲跑季家摆未来婆婆的谱。他知道季英英直爽,肯明言被得罪了,这事不难解决。

他站直身,顺着她的脾气说道:“谁得罪了你,我这就叫他来向你赔罪。你且等着,我这就回家去查。”

他说完转身就走。

季英英本想叫住他,想到母亲今天登门,又被赵申氏奚落,就闭上了嘴。不管是织斗锦还是结亲家,都是赵家有求季家。母亲说的对,上赶着不是买卖,季家门户虽小,也不能让赵家从门缝里看人——瞧扁了。

她没有看到,赵修缘迈出门去时,脸沉了下来。

离开浣花染坊的铺子,赵修缘回过头看了眼。以前季英英闹小脾气,一哄准笑。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没想到,季英英居然没有叫住自己。真的在等着他找出得罪她的人登门道歉。

这一迟疑,赵修缘又想起忘记收起那幅锦帕了。现在再回去拿,没准儿季英英还会呛自己几句。赵修缘咬着牙带着一肚子火气回了家。

★、第29章 涮狠了

季英英想出全新的丝线搭配是赵家的秘密。赵修缘去季家并没有带两个伴当。回家后,他把赵平赵安招了来,沉着脸喝道:“家里有谁去过浣花染坊?”

这时赵修缘还想着是不是负责采买丝线的管事得罪了季家。他进藏珍阁前,特意叮嘱过两人注意家中情形。

赵平曾被他一脚踹进过浣花溪,收拾得服服贴贴。他心想这是一个在郎君面前挽回信任的好机会,抢在赵安前说道:“十天前太太去过季家。今天一大早,季太太来拜访了太太。至于说了些什么,小的就不知道了。”

赵安不甘落后,补充说道:“季太太走后没多久,松鹤院就来人到藏珍阁传话。”他是守在藏珍阁外备着赵修缘使唤的。赵老太爷嘱人叫赵修缘去松鹤院时,赵安就在旁边。

竟然是母亲!赵修缘不动声色道:“这事你俩办得好,这月月钱加倍。”

两上伴当大喜,磕头谢过。

都不用听母亲解释,赵修缘完全能想到她是如何盛气凌人去了季家,如何挑剔着季英英。别的人倒也罢了。赵申氏是他亲娘,是赵家的当家主母。不论母亲对或错,季英英都是晚辈。叫母亲去给她赔罪,是把整个赵家送到她脚下任她践踏。

赵修缘烦恼了。

他叹了口气,既然知道是母亲惹出来的,还是自己去季家说好话吧。季英英想打想骂都随她,要左脸,把右脸送过去。要骂人,他端茶递水。

不对,今天他佯装离开,季英英没有叫住他。往天他摆这姿态,季英英早嗔上了:“逗你呢,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为万全计,还得请母亲去趟季家。

赵修缘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打定主意后才看到沙漏的时刻指向了申时两刻。母亲不可能不递拜帖赶着季家用晚饭的时间登门,显得赵家太急切了。最迟明天上午去。也就是说至少明天下午他才能从季英英手里拿到新的丝线。

要耽搁整整一天!赵修缘气恼地一巴掌拍在书案上。他腾地站起身,轻描淡写告诉两个伴当,晚饭在月锦堂用,匆匆去了。

照例屏退了左右,赵修缘也不用拐弯抹角,直接给母亲安排了:“还请母亲写张帖子,让顾嬷嬷备了八色礼品现在去季家,言明明天一早你就去季家拜访。”

赵申氏大怒:“怎么,季家竟然拿捏着架子不肯给吗?”

对,人家又不急,急的是我!赵修缘心里暗骂着,解释道:“她没说不肯帮忙。真的不肯,也不会特意绣了那张锦帕送来。只是请母亲走一趟,让季家顺口气罢了。”

“二郎,我是你娘!你竟然叫我去季家赔礼道歉?你这个不孝子,也不肯问一声娘为何让那季氏气不顺,就叫自家亲娘登门赔礼。”

季家气顺了,自己就要受气!赵申氏在儿子面前耍不起威风,又不是人蠢。听明白儿子的要求后,气得直捶胸口。

“还需要问吗?”赵修缘恨铁不成钢,不屑地说道,“不就是觉得季家小门小户,去显摆你的衣裳有多富贵,你的头面有多值钱,让季氏母女见识到赵家豪富心生怯懦,在你面前自惭形秽,好任由你搓圆捏扁。”

被儿子一口道破,赵申氏气道:“那个婆婆不是这样想的?难不成还要抬举着儿媳骑到自己头上不成?还没定亲呢,有你这样护短的吗?”

“娘,你也知道赵季两家还没有定亲啊?”赵修缘被母亲的愚蠢气了个半死,“两家都没定亲,你去摆什么婆婆的谱?你让季家怎么想?还没定亲你就欺负上了,如今季家就非要你低这个头不可!你还不明白?”

赵申氏也激动起来:“凭季家的门户,能攀上咱们赵家的嫡子,是他们高攀!他们反倒拿捏起来?凭什么?”

“就凭咱们现在有求于季家!”赵修缘眼里露出一股寒意来,“是母亲的颜面重要,还是锦王重要?”

“二郎,你也莫怪你母亲。她不过是想和季太太亲近一点。见着季二娘生性跳脱,一心想着她会是赵家媳,这才出言训诫。季氏母女不领情,你母亲心里也憋屈。”赵禀松听到这里这才插话打了圆场。

“老爷!”赵申氏总算找到了知音,伤心哭了起来,“娘为了你,去向季氏道歉就是……不是把季二娘当成儿媳,娘何必多嘴提点她注意闺范。”

赵修缘苦笑。难怪母亲会得罪季英英。让季英英当淑女,不是登门找茬是什么?将来把季英英娶过门,两只母老虎争地盘,有的斗了。想到这里,他有点可怜母亲,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娘,不是让你去季家做低伏小。季太太守寡支撑起浣花染坊,想也知道对颜面二字看得重。你什么都不用说,态度软和点聊两句家常,饮碗茶就告辞。你去了,就是给季家面子了。季太太一定会待您热情周到。为了季二娘,她也不可能让您难堪。”

真的吗?赵申氏自己记仇,以已度人,生怕去了季家被季氏羞辱。这会儿被赵修缘又哄又劝,渐渐缓和了态度,不忘示恩:“娘可是为了你。”

“儿子多谢娘体恤!”赵修缘顺势又给赵申氏一躬到底。

赵申氏见好就收,终于嗔了儿子一眼,唤来顾嬷嬷交待一番,叫她去了季家。

悲摧的是,赵修缘只道自己母亲气焰嚣张,却不知道还有顾嬷嬷这个在旁边补刀的。

时间紧,天晚登门递拜帖不妥当。顾嬷嬷匆匆带人捧着八色礼盒拿着赵申氏的拜帖就去了,没来得及换下她那一身枣红色福字小团花锦衣和满头钗饰。

平时赵申氏离不得顾嬷嬷,在下面的奴仆眼中,她就是主子一样的人物。听说顾嬷嬷出门,想巴结讨好她的下人早早把轿子抬到了二门侯着。

赵季两家只隔着一条街。顾嬷嬷平时受人巴结也习惯了,极自然地坐进了轿子。

诚如赵修缘所说,只要赵申氏和气点,季氏为着女儿考虑,也会待她热情周到。季氏早料到赵家会来人,吩咐守门的季福留心。

顾嬷嬷带了四个丫头,捧着八色礼盒。季福听到敲门声开了门,敲门的丫头为讨好顾嬷嬷,对季福声称轿子里的是“我家老太太”。

那天赵申氏金光闪耀地来,怒气冲冲地离开,季福都看在眼里。见主母上午才吩咐,赵家人下午就赶来。表明赵家仍看重季家,他心里颇为高兴。一高兴,季福就听漏了一耳朵,也没看到端坐在轿子里的顾嬷嬷,嘱小丫头速去后院回了季氏:“赵太太来了。”

既然赵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登门求和。季氏顺着梯子下了台阶,领着季英英和丫头婆子站在二门等。

轿子直接抬到了二门,丫头掀了轿帘,顾嬷嬷雍容华贵地走了出来。

季氏:……

季英英:!!!

当家主母带着女儿跑到二门来迎赵家一个奴婢——虽然她是赵申氏的奶娘,她也是个奴婢!

季氏的脸热辣辣的,这回被赵家涮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小长假,亲们怎么过呢?我已经被爸妈决定了陪吃陪逛街的主题。

★、第30章 打回去

顾嬷嬷看到站在二门照壁处的季氏母女也震惊了。主母携小娘子居然来二门处迎赵申氏的奶娘,季家得是有多想和赵家攀亲的心思,才做得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啊!顾嬷嬷也脸红了——替季家脸红。

不过,顾嬷嬷的震惊就那么一小会儿。毕竟赵家豪富,跟着主母赵申氏,顾嬷嬷受恭维的时候多了去了。她虽然不耻季氏母女的举止,心里也替赵申氏欢喜。总算能拿捏着二郎君的未来媳妇了。

顾嬷嬷笑着向季氏行礼:“季太太如此礼遇,老奴惶恐!”

她嘴里说着惶恐,自矜,得意,轻蔑的神情已布满了那张老脸。

谁要对一个奴婢礼遇?!季氏都想掩面泪奔了。转身走吧,未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不走吧,难道还要陪着这个老婆子走进正堂奉茶叙话?季氏丢不起人。她愣立在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看到顾嬷嬷身上那件喜气洋洋的锦衣,季英英的小心肝被戳得更疼了,这就是自己为赵家织斗锦辛苦一场的回报?她见母亲气得直颤,上前一步挡在了季氏身前,扼腕搀袖,嫩白如葱的手指往前一指:“好你个刁钻老婆子,竟敢冒充赵太太!”

顾嬷嬷:“O?”

什么意思?谁冒充太太了?

“来人,把这些个刁奴给我绑了!”

季英英怒喝一声,站在季氏身边的李嬷嬷一个闪身已到了顾嬷嬷身边,抽出手帕利落地塞进了她张大的嘴巴里。

“唔唔唔唔……”顾嬷嬷唔了几声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扯嘴里的帕子。

眼前光线暗了暗,膀大腰圆的季嬷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扯着她的胳膊反剪到了身后。

季嬷嬷嫉妒地看了眼瘦成干枣样的顾嬷嬷,替季氏不平生着恨,又泛着酸:都是老货,老娘油光水滑,比你脸上沟壑少了几十道,都没混到一身锦衣穿呢。她的粗嗓门又提高了一个音阶:“都给我绑结实了!”

季家的仆妇在染坊做活,比寻常妇人力大。齐声应着,转眼间就把赵家捧着礼盒几个小丫头绑成了肉棕子。

季嬷嬷提起顾嬷嬷,将她扔回了轿子,拍了拍手问季英英:“小娘子,都办妥了。”

“英英。你这是……”从季英英下令到季家仆妇绑人,不过分分钟的事情,季氏舌头打结,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娘,咱们听说赵太太亲自来了,为了不失礼,来二门迎她。谁晓得轿子里出来的竟然是顾嬷嬷。难不成是赵太太特意使了这个婆子来下季家的脸面?”季英英声音清脆,声量也不小。

被绑着按跪在地上的丫头里有个机灵的,叫了起来:“娘子误会了!奴婢们是被嬷嬷领着来送礼递拜帖的。岂敢故意给季家难看?”

季英英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冷笑道:“哦,不是赵太太的主意,那就是这个老刁奴自作主张喽?”

被塞进轿子的顾嬷嬷听得清清楚楚,想分辨却又开不口,急得唔唔乱叫。一口气没顺上来,急得晕死过去。

季英英令人叫来季富对质。

季富是老实人,听漏了一耳朵,对轿子里坐着的是“太太”记得清楚,指着其中一个丫头说道:“你明明说轿子里坐着太太。”

那丫头当时一心讨好,说来的是老太太。老太太也是太太啊。

季嬷嬷的粗胳膊在她面前一晃,那丫头吓得哭了起来,一古脑推在顾嬷嬷身上:“是,是顾嬷嬷喜欢奴婢称她为老太太。”

赵申氏的奶娘,想当赵家老太太。啧啧,这是自己在作死啊。

季英英满意得不得了:“都是这老刁奴的错,与你们无干。李嬷嬷,晚饭茶水打点好。等她们写下供状,签字画押就送她们回赵家。”

李嬷嬷心领神会,带着仆妇带着那四个丫头去了。

好了,供词也有了,等赵家给个说法再放人。季英英转身对季氏道:“娘,你莫要把自个儿气病了。这事还得请赵太太处置才行。”

季氏也反应过来了,冷声说道:“岂有此理,一个婆子竟然敢冒充赵太太让我难堪。季嬷嬷,抬了轿子随我去赵家!此内宅之事,不用去叫大郎了。”

于是季家出来一乘小轿,一辆骡车。季氏带着季英英,押着顾嬷嬷径直去了赵家。

抬轿的仍然是赵家的轿夫,没见顾嬷嬷等人出来,倒来了一群五大三粗的仆妇。听着是回赵家,松了口气,埋头抬了轿子便走。

两家就只隔一条街,抬抬脚就到了。

赵修缘更打算陪着父母在月锦堂用晚饭,顺便等着听顾嬷嬷回信。才过半个时辰,就听到二门回报说,季家母女来拜会太太。

季耀庭没有来,赵修缘寻思着季氏用的是妇人间走动的借口,就叮嘱了赵申氏几句:“娘,有事就嘱人来说一声。”

赵禀松也叮嘱道:“太太,斗锦重要。千万把季氏母女哄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