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老爷的意思很简单。我家三郎长大成人了。该结婚了。成了家就要立业。不能连账本都看不懂吧?将来我死了,庶子是分家单过的。给他的商铺田庄他要能守住吧?所以您好好教教他。

老管家只记住了第一句话。寻思着杨静渊明明是怒极掳了她,怎么季二娘却是一个人开开心心地骑着马回来。他脑补了无数段子,终于找出一个最合理的:季二娘容貌娇俏,自家郎君被迷上了。

不过,季二娘和赵家二郎青梅竹马。老管家替杨静渊叹了口气。如果自家郎君能夺了这门亲事,他倒是很高兴看着赵家发霉的脸色。

“淋上药水就行了。”

当着老管家的面,凌儿将稻草灰水淋在染红处。红色马上化为一滴滴红水落进了河里。

老管家抚须直赞:“这药水果然有效。”

不到盏茶工夫,就把白马洗得毛色纯白。

“老丈,时辰不早,我且家去了。杨三郎说河边安静,正适合施展拳脚练习武艺。他晚间自会回来,请你不必牵挂。”

有一把力气掰断树枝,走回来就当练脚力了。季英英摸着饿瘪的肚子,决定让杨三郎自个儿走回来,又改了词。带了凌儿告辞。

老管家见马也洗净了,也没多疑。牵着马就回去了。

季英英带凌儿穿过街巷,直奔市集:“饿坏了吧?我请你吃好的去!”

“娘子,奴婢不饿。老丈给我端了饭食。”绫儿赶紧说道,又吃惊地看着季英英,“娘子还未用午饭?我们家去吧,身上没有钱了。”

季英英握住小元宝摊开给她看:“谁说没钱?五两银呢。”

绫儿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娘子,哪来的?”

“赚的!说过带你赚饭钱的,这不就赚到手了?好了好了,说与你听便是。我把马洗干净,他给买材料配药水的辛苦费。”

用红花染过的织物,如果要剥掉原来的红色,只要“浸湿所染帛”,用碱性的稻灰水浇上去,织物上的红“一毫收转”。洗下来的红染料水也不用丢弃,“藏于绿豆粉内”。以后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再释放出来染红,“半滴不耗”。开染坊的都知道这个常识。一桶稻草灰水值五两银子?

绫儿打心眼儿里觉得杨三郎是个败家子。可这样赚了他的银子,他四处宣扬今天掳走娘子怎么得了?

季英英看她满脸纠结,赶紧宽她的心:“我和杨三郎击掌为誓,今天的事揭过,一字不提。”

“阿弥陀佛!”绫儿听到击掌为誓,揭过不提的话,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欢喜地求季英英,“娘子,下回去竹林寺带上奴婢吧?奴婢今天许了愿。得去竹林寺给菩萨烧柱香。”

见她认真的模样,季英英有点感动。她平时瞧不惯绫儿充当母亲的眼线,没少骂她。绫儿对自己还算有心。她点头应下,去钱庄化了银锭。

日头已经偏西了,季英英叫了两碗担担面匆匆填了肚子。又去张记买了凉粉,又给湘儿买了两个红糖锅盔,匆忙赶回家去。

季英英此时手里有四两九钱的碎银,换的一百个铜钱只花了二十几文。她心疼这笔银钱,生怕凌儿告知母亲,一路上少不得对凌儿进行再教育:“太太若问钱从何处来,如何圆谎?”

绫儿又委屈了:“娘子无恙,我又不是个傻的。太太不问,我自然不说。”

出门一整天,母亲定要询问今天做了些什么。季英英便教她:“就说今日陪我去花农处看花。这时节正是菊花绽放……”

她停住了脚步,脑袋里那个久久捉不到的念头就这样明明白白地闪现。季英英一把抓住绫儿的手,激动得想哭:“绫儿,我知道了。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回家!记得和太太说,我们看花去了。”

她飞快地朝家中奔去。绫儿一愣,马上明白了季英英想到什么了,也欢喜地跟着去了。

“娘!”季英英跑进家门,一路闹嚷地闯进了后院,“娘,我想到了!”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正厅里季氏骤然提高了声音。她朝身边侍侯的李嬷嬷使了个眼色,面带歉意朝赵申氏赔礼,“二娘性子跳脱,冲撞了赵太太。”

赵申氏本来就看不上季家,听到季英英乍呼呼的声音,心里更加不喜欢。见季氏小心陪着殷勤,她叹了口气道:“季太太,你寡居拉扯大儿女,又支撑起浣花染坊,着实不易。将来二娘嫁了人,自有婆婆训导。”

一脸“当寡妇讨生活不容易。季二娘疏于教养,大家都理解。”的神色。又暗示季氏,你教不好女儿,将来我会管教季英英。

季氏一口气就堵在了胸口,涨得脸色发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像是狼外婆来了。

★、第25章 打脸

李嬷嬷得了季氏的眼色,悄悄退出厅堂。

季英英跑得快,旋风般到了门口。刚好听到赵申氏说的那句话,心想谁啊这是,跑我家来找骂吧?一生气,她就没顾上看李嬷嬷使的眼色,整了整衣衫,带着绫儿迈进了门槛。

正堂里季氏与一个妇人分左右坐在上首的圈椅上。季氏身后的席子上跪坐着一个侍婢。那妇人身后跪坐着一个婆子,四个侍婢。

人数是季家两倍不说。婢女一色粉色短襦,白色长裙,罩着石青色半臂。梳着螺髻,戴着金银钗猸,打扮得比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还富贵。再看那婆子,穿着青色织对称格纹的锦。一个婆子居然穿锦衣!斑白头发梳成了圆髻,插着金钿,请到上座,包管会让人以为是哪家的主母。

下人打扮富贵,那妇人更是梳着尺余的高髻,满头金光闪烁。穿了件石榴红织福字小团花锦衣,系着翠蓝底绣黄菊长裙,那黄菊全以金丝绣了花瓣。臂间挽着的杏黄色披帛长长拖曳至地。一身颜色生生将季家厅堂耀得明亮了几分。

两相映衬,季氏就像牡丹花下的一棵草。

季英英心想,怪不得那妇人登门做客,趾高气扬地对主人家如何教养子女指指点点。敢情是用银子撑足了底气。

有钱又怎样?浣花染坊少做笔买卖又不是揭不开锅了。母亲在堂,轮不到她出声呛客。季英英攥紧了拳头,指甲使劲掐着手心,才忍了下来。

“母亲。”季英英斯斯文文地行礼。

季氏勉强挤出笑容:“二娘,去见过赵家大太太。”

一道天雷轰隆隆地落在季英英头上。这是赵修缘的母亲?她干什么来了?就算是亲自来提亲,也犯不着摆出这副富贵凌人的架式打亲家的脸吧?季英英对赵申氏的第一印象也不好。

自她进来,赵申氏就一直盯着她。季英英心里吐着泡泡,表面还得装下去,斯斯文文地向赵申氏行了礼。

赵申氏嫌她站在面前,逆着光看不仔细:“这就是二娘吧?坐吧!”

坐哪儿啊?季英英可不想坐她身边。谁知赵申氏的目光偏就移到了她下首的月牙凳上。季英英无奈,守着礼坐了半边凳子。

她后悔得要死。一步迈进门来,是想帮着母亲教训下这个不知礼的妇人,谁知道来的人是赵太太呢?这回哑巴亏吃定了。嫁到赵家,赵太太要教导她,话也没说错。只是赵太太讥讽母亲也太过了。有这样的婆婆,真麻烦啊。

甭管季英英心里想什么。从表面看,她一直是半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着。赵申氏先是仔细打量着她,然后用两根手指抬起了季英英的下巴。

季氏五指一收,捏紧了帕子。

季英英:“!!!”

这是在选买奴婢哪?要不要张开嘴让你瞧瞧牙口好不好?

季氏母女都没料到赵申氏居然这样做,一时间都愣住了。

赵申氏终于把季英英的脸看得清楚了。她收回手,慢条斯理地说道:“模样倒也不错!打扮素净了些。”说着扫了眼自己身边的侍婢,觉得季英英打扮有些寒碜。她从头上拔了支凤形金簪,簪身有三寸长,适合高髻。赵申氏便递了过去,“拿着,好好打扮打扮。”

那语气就像是扔了只馒头给乞丐:嗟!

季英英觉得自己伸手接了,回头她一定忍不住想把爪子剁掉。

“长者赐不可辞,收下吧。”季氏缓缓吐出口气,温言说道。

季英英起身低头谢过,憋屈地接了。她再不想坐在赵申氏身边,趁机退到了季氏下首,将那支钗递给了绫儿收着。

赵申氏见季英英低眉顺眼的,心气稍稍平复。小门小户也有好处,在婆婆面前不敢拿乔。这让她当家主母的王八之气又高涨了两分。

赵修缘进了藏珍阁织锦,听下人禀报很是顺利。赵申氏想着等斗锦结束,就要和季家结亲。自己还从没见过季氏和季英英呢。她下午有空,就带着“从前只是隔街的街坊,如今是亲家了,还不知道季家后院是怎么个情形”的心思登门造访。

季家虽小,收拾得倒也整齐干净。屋里错落摆着几盆怒放的菊花,还有两本珍品。衬着这些款式老旧的家具,古朴雅致。

季氏谈吐斯文,并不是她想象中泼辣粗鄙的妇人。门户低点,还算能接受这样的亲家。

反正二郎认定了季英英。老太爷也同意了。赵申氏的心思从考评亲家合不合格转变成了她将是我媳妇。她手肘撑着光滑的圈椅扶手,决定必须从现在起教导季英英:“听说二娘绣艺出众。可识字?”

时下有条件的人家供小娘子读书,不求成为鱼玄机薛涛这样能吟诗作赋的才女,只需能认得字,看得懂账本。尤其是商户,主母不识字就不合格。赵申氏很关心这点。

季英英忍着气答了:“识得。”

赵申氏嗯了声道:“不必读那些个四书五经习得六艺。总要把《女诫》《女论语》学好。”说着脸色一肃,冷冷道,“‘凡为女子,当知礼数。女客相过,安排坐具。整顿衣裳,轻行缓步。敛手低声,请过庭户。问候通时,从头称叙。答问殷勤,轻言细语。’进门大呼小叫,《女论语》里这些话,你可做到了?!”

季英英顿时想掀桌!额角的青筋气得一跳一跳的。忍你很久了!

季氏心想我女儿还没和赵家定亲呢,你就当我的面训上了?这是训英英,还是借机骂我一个寡妇没能力教好女儿?季氏又想起赵申氏先前的讥讽之语,脸色更加难看。

《女诫》是东汉班昭对其女儿进行三从四德等教育所作。《女论语》是贞观年间宋若莘、宋若昭姐妹所撰的一部女子训诫书籍。唐时女子大抵都以这两本书为闺范学习用本。

民风开放的大唐,又经过武周一朝。对女子的要求并不严苛。胡服出行,女着男装是很流行的风尚。学这两本书知晓女子处世道理和礼节,在外面的场合不会失礼就善莫大焉了。

季英英自问得知赵太太在堂,她马上收声敛息,轻行缓步上前请安。赵太太轻蔑打量她,她还忍着气一一回答。她哪点不知礼了?

季氏一张帕子揉成了咸菜样,为了女儿和赵修缘的亲事又辛辛苦苦地忍了下来。

刚才就讥讽我娘教不好女儿,现在又说我不知礼。合着看我娘和我礼貌待你好欺负是吧?季英英可没那般好脾气,当即朝季氏俯首行礼道:“‘父母检责,不得慌忙。近前听取,早夜思量。若有不是,改过从长。父母言语,莫作寻常。遵依教训,不可强梁。’女儿熟记于心。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母亲教导。”

她也搬出《女论语》来,意思是我不对,我妈随便教训。你还没成我婆婆呢,还没你叽喳的份。

季氏接了这话心里痛快了。寡妇支撑门庭,带大儿女,季氏也不是吃素的。她柔声说道:“我儿幼承庭训,娴静温柔,知礼大方。吾甚是安慰。”

我女儿家教好得很,我很满意。你想挑刺,门儿都没有。

母女俩一问一答,将赵申氏凉在了一旁。

季氏说完温温柔柔对赵申氏一笑,算是回答了她刚才的指责:“咱这商户人家也没指望着攀上门阀士族。让赵太太见笑了。我会尽心教导她。”

商户人家拨的是高音。

大唐商户是历朝历代最幸福的。地位非常高。也不禁穿丝罗绸缎锦。赵家再是大户人家再有钱,户籍也是商户好吗?

大家都是山鸡罢了。你虽然买得起孔雀翎,插尾巴上,也变不成士族呀!你实在不喜欢,你去娶一个高门大户官宦人家的闺女试试?

人家肯嫁吗?

唔,杨石氏也只能算半个官宦人家。别说上溯三代,她父亲这一代也只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呢。只有一个在州府衙门任录事参军的哥哥。就因这,杨石氏在杨家压得几个妯娌喘不过气来,当家作主几十年。

季氏轻描淡写将赵申氏的脸扇肿了。

赵申氏气血翻腾,脸阵红阵白,带着一群打扮华丽的仆从拂袖而去。

★、第26章 母女谈心

将赵申氏和她华丽的仆从们送走,季家母女俩面面相觑。好像是出了口气,心里还是堵得慌。

季英英是头一回见赵申氏倒也罢了。从前儿女小的时候,季氏是把赵申氏当尊敬的客户来对待。赵家需要浣花染坊的丝,赵申氏说不上热情,也比较客气。季氏也没想到一门亲事暴露了赵申氏的另一面。

季氏深深叹了口气,眼里满满的担忧:“忍一时之气方为上道。咱们气顺了,赵太太心里生了堵。英英哪,你真的确定要和赵二郎好?”

有这样盛气凌人的婆婆,嫁过去日子不太好过啊。

“他是他,赵太太是赵太太嘛。”季英英说完也很烦,“还没定亲呢,就摆出婆婆的架式。合着这不是想结亲,是想结仇来了?谁说斗锦完了,赵家来提亲,我就要答应的?赵太太该不会以为赵家有钱,提亲是瞧得起咱家,不会拒绝她吧?”

求娶求娶,前面还有个求着呢。季氏也这样想。心里暗暗叹气,赵二郎咋就生在了赵家呢?朱家染坊的二郎也来求亲,朱太太笑得那叫一个和气。连英英进门,马上分家单过,给朱二郎再开一间染坊的条件都开出来了。

季氏淡淡说道:“行啊,赵家若来提亲,娘就回绝了。我看哪,朱家染坊的二郎不错。朱太太说过,嫁过去就分家单过,你还不用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也没人拿《女诫》《女论语》让你照做。”

季英英哑巴了。

她的脸颊像涂着一层桃花胭脂,眉心微蹙,小嘴翘着。又是为难又是不甘。瞧得季氏的心隐隐作痛。她辛苦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心已经系到赵家二郎身上了。

“英英,你真的了解赵修缘吗?他哪点好?娘怕你瞧不清楚人。”

赵申氏只是婆婆,赵修缘会是女儿要过一辈子的良人。万一赵修缘和赵申氏一样……季氏不敢想这样的结果。

厅堂里母女俩说话,李嬷嬷识趣地请走了侍侯的婢女们。守在门口放哨。西移的阳光从大门照进来,满室金晖。

季英英咬着嘴唇,鼓足了勇气:“他信任我。”

赵修缘一表人材,斯文有礼,才华出众,织锦大户的未来家主……季氏想出了数种理由,万没想到季英英的理由会是这个。

“娘。哥哥虚岁比我大两岁。我记得他是七岁进的染坊。那会儿我已经五岁了。你不带我去,我蹲在染坊门口哭。后来哥哥心疼我,给我弄了点染料,我染了一块手帕,还盼着你夸我。结果你骂了哥哥。还罚了李嬷嬷,说她没看好我。”

“我知道呢,季家有秘方,传子不传女。我真没觊觎过咱家的秘方。我就是喜欢染东西。喜欢调出不同的染料,染出五彩的颜色。你不许,我也不敢提。你知道了,就会罚。上次你气得差点把湘儿卖了。”

“就算是哥哥,也不敢明着鼓励我学染技。只有赵二郎。他从来都赞我眼光好,会配色。总会夸我有天份。他痴迷织锦,我喜欢染技。和他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他每次家里考评,要织锦。都会画了画稿和我讨论配什么色的丝。每次他都信任我,得了他祖父的夸奖,他很开心。我也开心。那是我配的丝,我也不求得到赵老太爷的夸奖,我就是喜欢这种被人肯定的感觉。”

“娘,他信任我啊。我在他面前,一点顾忌都没有。我喜欢染技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他还会帮我想套染的方子。我知道自己性子急,但他都会让着我。我和他在一起,觉得好快活。”

女儿把赵修缘当成了知己。季氏震惊了。是她把女儿推到赵修缘身边的吗?

“英英,你喜欢他吗?娘的意思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如果换个人像赵二郎那样欣赏你,也鼓励支持你学染技,你会不会也喜欢和那个人在一起?”季氏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她真是担心。担心季英英并不懂得,喜欢一个男人和喜欢一个知己的区别。

季英英的脸红得更厉害,半晌才嚅嗫道:“我就不想和朱二郎说那些……”

季氏松了口气。女儿是真心喜欢赵修缘的。她忍不住又提醒季英英:“如果赵二郎哪天转了性子,不让着你呢?”

季英英翘着嘴哼哼:“他敢?揍不死他!”

季氏一巴掌拍她背上,斥道:“赵二郎让着你,你就蹬鼻子上脸了。赵二郎也许会是赵家下任家主。不会是粑耳朵。”

“小事让着我,大事我也没干涉过他。”季英英嘀咕了句。让她因为赵申氏放弃赵修缘,她做不到。她也干脆,“娘,要不我问他去。赵太太为难我,他能不能护着我。他若不能……我就想办法让赵太太不为难我。”

探明了女儿的心思,季氏暗暗叹了口气,话峰一转问起她今天的去向:“在外逛了一整天,跑哪去了?”

“哦,我买凉粉了。晚饭加道菜吧。”季英英叫绫儿把凉粉送去厨房,想了想,凑得她的耳朵低声告诉她,“娘,我想出了一种新的丝线配色。织出来会比赵家送来的样锦美。可是今天把赵太太气走了。我不知道还要不要告诉赵家。”

气走了赵申氏,马上就赶着去告诉赵家她想出了新的配色。怎么看怎么觉得季家没有骨气。

“会有多美?”季氏有点好奇。

季英英满脸放光:“如果评判公允,赵家一定能夺回锦王。”

季氏倒吸口凉气:“你又不懂织锦。”

季英英摇了摇头:“我是不懂得织。但是锦,是用丝织出来的。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图案能织出不同的锦。我能染出新的丝线,就一定能织出与众不同的锦。”

“染出新的丝线?”

女儿在染丝上的天份有这么高吗?没人教她,她也能琢磨出新的染丝技艺。季氏震惊不己。

“娘再想想。这事谁也别说,你哥也别说。”季氏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

真的能帮赵家夺回锦王。英英嫁到赵家,也有了底气。但是别人不会相信是季英英琢磨出来的染丝技艺。会认为自己为了富贵,将季家秘方传给了女儿。季家的名声就坏了。大郎如何立足?他即将娶妻,张家又会怎么想?

★、第27章 锦帕

赵申氏回家,先是被丈夫盘问一番。她心气不平,嘴里自然没有好话:“也不晓得二郎看上她什么了!那火爆脾气哟,倒像是她要做我婆婆似的……”

“说什么混话!”

赵禀松喝斥了声,目光随即往外面一扫,见屋里屋外侍后的只有几个心腹,语气才缓得一缓,“两家结亲不是结仇,季氏小户人家,怎会对你无礼?”

赵申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婆婆是丈夫的亲妈。她又不蠢,当家主母的威望一是靠丈夫,二是靠儿子撑起来的。两条腿架着自己走路,才有这样的威风与体面。她站在内宅发号施令,唯一得罪不得撑着自己的两条腿。

她朝自己的奶娘使了个眼色,瞅着她带着人出去,掩了房门,这才放软了腰段,从椅子上滑下跪倒,掏出手帕往脸上一蒙,小声哭了起来:“妾不该对婆婆不敬……实在是气得恨了。”

几十年结发夫妻,赵家的当家主母,在自己面前说跪就跪,赵禀松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母亲已经过世十几年了,尊敬归尊敬,还不至于让他任由妻子跪着认错。他最担心的是赵申氏的这番言语传到一直不太安份的兄弟们耳中。

“你是当家主母。”赵禀松伸手将赵申氏搀扶起身,只说了这么一句。

赵申氏知道说婆婆的事过去了,便将去季家一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丈夫。

“妾一番好意,却被季氏母女挤兑得没了脸。”赵申氏用帕子拭着眼角,愤愤地说道,“老爷,妾是想着咱们作不得二郎的主,好歹娶个听话的媳妇也好啊。如果不是把季二娘当成未来的儿媳,妾怎会出言教训。难道季氏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吗?”

“可恨!”赵禀松也沉下了脸。

他同意妻子的意见。拿捏不住二郎,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媳妇再拿捏不住,将来他们老俩口更无置喙的余地。

问题是这门亲事也由不得他们作主。儿子先行禀了老太爷,请求他们同意,不过是表面敬着他们是亲生爹娘。想到这里,赵禀松又感觉无能为力。

“等到斗锦后再说吧。如今最重要的不是二郎的亲事,是老太爷定了他是下任家主。等祭过祠堂祖宗,再说吧。”

赵申氏心里也明白,和丈夫哭诉过后,憋在心头的火总算消散了不少。

隔了几天,季氏嘱人送了拜帖来,言明第二天登门拜访。

赵申氏哈了声,将帖子拍在了案几上,讥道:“现在回过神,想起两家会结亲家了?”

季家也不过如此,赵申氏更加看不起季英英。心想得想个法子,给季氏一点厉害瞧瞧。她一个眼神过去,顾嬷嬷便心领神会:“请季太太花厅奉茶。”

“嬷嬷去换身衣裳再随我见客吧。你是我的奶娘,你打扮得体,也是我的面子。”赵申氏自己不再重新梳高髻,换更华丽的见客衣裳,却叮嘱了顾嬷嬷一句。

顾嬷嬷心知肚明。去季家时,太太故意让所有人都捯饬打扮。季氏当日也重新打扮换了衣裳来见客。身上所穿不过是身织莲花青色锦衣,戴了套碧玉镶金头面。太太让自己换身衣裳,她告退下去,片刻后就穿着赵氏赏赐的枣红色织福字团花锦衣前来。发髻上新添了一根金簪。额间系了镶碧玉的华胜。雍容得更像富家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