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郎不好意思地笑了:“在下向观中道士打听,那盆紫燕新妆乃桑郎君所有。想请郎君转让于我。”

“哦,那盆菊花呀。在下与朱郎君一见如故,送与你便是。来呀,去把花取了来。”桑十四微微一笑。伴当打听到那盆菊花正是长史府中一爱菊的师爷所有。听说东翁府上的小郎君想要,二话不说就给了。

“多谢!”朱二郎大喜过望,起身揖首,“在三道堰地界,桑郎有事尽可找我。”

桑十四也站了起来,拉起了朱二郎的手:“朱兄客气!”

为了见季英英,朱二郎今天好生收掇了一番,穿的是件墨绿圆领宽袖绸袍。他为献殷勤,将自己的两个伴当拨去林间打点茶果点心,服侍季氏兄妹。身边也没个人提醒。被桑十四郎一见如故地携了手,宽大的袍袖晃晃悠悠,躲在旁边树后的杨静渊将那株折下的菊当成了暗器使,轻轻松松投进了他的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文改成下午更新啦。大概下午五点半左右。

★、第40章 双簧

树林离八卦亭并不远。桑十四亲热拉着朱二郎叙话,伴当已哭丧着脸抱着菊盆过来了:“郎君!不知道哪个手贱的将菊折了去!”

这盆紫燕新妆是单株菊。折去了花,陶盆里仅剩半截带叶枝干。折断处的茬口分明还是新鲜的。

桑十四大怒,松开了扶着朱二郎的手:“岂有些理!”

朱二郎也急了:“不久前瞧着还好好的!谁这般下作,竟做那摧花之人!”

他的胳膊下垂,被杨静渊当暗器掷进袖子的那枝菊花掉了半截出来。朱二郎尚示觉察到,桑十四已变了脸,指着他大声嚷嚷了起来:“好你个三道堰朱时!你折了我的花!怪不得先前寻我想让!我把你当朋友,你竟敢如此欺我!”

“什么?”朱二郎一头雾水。

伴当们的声音比桑十四郎还大,大声叫道:“我家郎君好心请你吃茶,又以花相赠。却不料你竟然是个贼!折了我家郎君的花!”

林中众人煮茶休憩,闲聊嬉笑都不甚大声。这边叫嚷声太大,附近的人闻声都寻了来。

朱二郎急得直摆手:“不是我折的!”

这下好了,围观的人亲眼看到一枝折断的菊花从朱二郎袖中滑落,掉在了地上,看朱二郎的目光就变了。那群早间在此咏菊作画的学子更是气愤,引经据典,铁口直断,从三岁看老说起,直把朱二郎说成个十恶不赦的恶徒。

朱二郎性情耿直,不擅言谈,争辩不过那群酸生,反复就只有一句:“不是我!我是被人陷害栽赃!”

桑十四郎得了人证物证,气咻咻地说道:“就算你被人栽赃,为何偏选中了你?明明就是你折了花,恐八卦亭被人看到,是以才想着寻我买走这盆菊!你说,如果不是这样,你为何要寻我买花?”

“我朋友喜欢,对这盆花恋恋不舍,是以我才想买下赠她!”

对嘛,我就想听到这一句呢。桑十四郎哼了声道:“对呀,你为了讨你朋友喜欢,于是就折了这枝花。”

“不是这样的!”

“朱郎君,我与你一见如故,愿以花相赠,也觉得你不像是折花之人。”桑十四郎故意叹了口气,面色凝重,“我明白了。花是你那朋友折的。你找我买花,是想替你朋友遮掩一二吧?”

众人看朱二郎的目光又变了。朋友做错了事,朱二郎挺身而出,想买下花掩过此事。此君高义啊!

“谁是你朋友?怎不见他站出来坦承此事?”

“交友不慎哪!”

桑十四郎语重心长地劝道:“朱郎君,莫要看不清人心险恶啊!”他脸上露出一股正色,“我不能见你受此人拖累蒙蔽,定要寻出她来!朱郎君,那折花之人究竟是谁?你受指责,她却躲着不现身,休要再包庇她了。”

争执间,恰巧朱二郎的伴当来寻他,听到后急得告诉了季氏兄妹。季耀庭和季英英大惊,匆匆赶了过来。两名伴当叫了声郎君,挤进人群护在朱二郎身边。

看到季英英来了,杨静渊也恰到好处地出现了,又恰到好处地认出了季氏兄妹和朱二郎,满面惊诧,高声叫着:“这不是博麒麟的朱二郎么?季兄季二娘,你们也在啊?出什么事了?”

他成功地把大家的视线转到了季氏兄妹身上。

朱二郎急了,一个健步挡在了季英英身前,大声说道:“花不是她折的!她这般喜欢这盆菊,怎会折断花枝?”

朱时啊朱时,此地无银三百两懂不懂?你脑子里一定塞满了猪屎,才迫不及待跳出来陷害我们!刚听了个大概,还没来得及言声的季耀庭和季英英都在心里骂着朱二郎。

众人都厌恶地看着季英英,心想人不可貌相啊,这小娘子瞧着娇美可爱,德行却这般差,贪图花美,便不顾一切折了。还让仰慕她的朱家郎君背黑锅,替她遮掩。

朱二郎吼得更大声:“真的不是她!”

季耀庭瞧着朱二郎高大的背,很想一脚将他踹个狗趴。

谁被众人用不屑的目光盯着,都会上火。季英英被朱二郎的脊背挡了个实在,心里怒气上涌,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朱二郎,朗声说道:“谁折花了?有人瞧见是我折的,就站出来与我对质!”

众人的脸色和目光不约而同的透出同一个意思:哟,还不承认?瞧那大块头的脸,都快憋成紫茄子了。

“花是被朱二郎藏在袖子里的。不是你折的,就是他!”

朱二郎及时地又吼了一嗓子:“不是我!”

众人的脑袋往同一方向运动,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季英英。听见没?不是他!那肯定是你!

季英英差点被气晕过去。

朱二郎这才反应过来,张开手又拦在了季英英身前:“不是她!”

谁信哪?

季耀庭无声地将朱二郎从未来妹婿名单中踹出了局,上前一步道:“我们兄妹是观赏过这盆紫燕新妆。离开八卦亭时四周依稀尚见着有过路游人。如有朋友尚有印象,请为我们兄妹作证。”

他这样一说,围观的人里还真有人记得:“哎呀,好像我瞧见到这小娘子。她带着两名侍婢在亭中一直在观赏这株菊。若是想折,她早就折了。”

“我记起来了。我看到他们离开八卦亭往树林来,那盆菊金黄花萼,粉紫花瓣,甚是美丽。当时还好好的搁在栏杆上。只是后来朱二郎中途离开……”

“定是误会!”桑十四截断了那人的话,留给众人大片遐想空间。他是苦主,理所当然地为此事定了性。他摆出最优雅的仪态,柔声说道:“小娘子既然对这花恋恋不舍,怎忍折断花枝?又有人证,冤枉小娘子了。我看哪,必是那心黑不长眼的人折了花弃了。朱郎君误会是小娘子所为。是以赶了来向在下求恳买下此花。一场误会,打扰诸位饮茶了!”

说罢团团一揖。把个优雅知礼的贵公子扮得入木三分。

心黑?不长眼?桑十四,你为兄弟两肋插刀,刀插兄弟上自个儿暗爽是吧?杨静渊翻了个白眼冷笑。他从荷包里悄悄掏了锭小元宝,唤过看热闹的道童叮嘱了几句。

朱二郎袖中掉落花枝,也没有人看到是他折的。桑十四郎只说是捡来的。主人不追究,围观的人摇头散去。

“好花当赠美人。小娘子既然喜欢这盆紫燕新妆,在下家中还有数盆,送一盆与小娘子便是。”桑十四郎调戏小娘子无数。纨绔造型,优雅郎君造型随手拈来,扮得惟妙惟肖。

“在下益州城桑十四,家父乃州府长史。”——告诉兄妹俩,我是官宦子弟,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尽可放心与我结交。

“相请不如偶遇,诸位不如坐下品一盏在下的茶。”——喝了茶,大家就熟了。熟了就可以有机会进一步勾搭,抬回家当第四房小妾了。

“在下益州杨静渊,排行第三。叨唠桑郎一杯茶吃。”杨静渊长腿一迈,很自觉地坐下了来。好巧不巧地,坐在了季英英对面。

上首案几,桑十四郎又在表演茶道。青色的流云广袖微微拂动,如长风吹过碧空。

对面案几前,杨三郎箭袖锦衣,英气勃勃,俊美骄傲。那目光时不时飘走又移回到妹妹的脸上,欲语还休。

下首,朱二郎的目光越过自己望向妹妹,又有淌口水的迹象。

四周入眼一片熟成金黄的银杏树。

季耀庭有些恍惚,夏季都没有,春天也早过了吧?为什么小妹的天空一片桃花灿烂?

★、第41章 搅局

眼见一场风波转眼消弥与无形,朱二郎被绕了个晕头转向。好像他应该感谢桑十四郎。心里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总堵得慌呢?

杨静渊比朱二郎更郁闷。除了他出场时,季英英瞥过来一眼,就再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桑十四郎坐在上首扮翩翩公子。读书不行,吃喝玩乐他是极擅长的。点茶时举止如朗月清风,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林间银杏铺得一地金黄。天空湛蓝。阳光温暖。炉上铜壶滚水如珠,茶花白沫翻涌,香淡淡飘散。

季朱两家都是开染坊的商户。朱二郎是嫡次子,不用支撑家业,热心交友。季耀庭从小被许以厚望,潜心钻研行商之道。季英英痴迷染色。都不是茶道中人。季氏新寡后忙着打理染坊。他们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书香门弟官宦人家的优雅作派。

一时间三双眼睛全盯着桑十四,眼里全是仰慕赞叹与欣赏。完全忘记旁边杨静渊的存在。

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拾得曰:“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不用过几年,现在杨静渊对季英英“不要理他”的态度酸得活像吃桑葚倒了牙,吸口气就心凉。

桑十四给季英英点了杯茶。茶花翻涌聚成一只雀。活灵活现,经久不散。

“哇。”季英英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手艺,惊叹出了声。

杨静渊低头看自己的那杯茶,桑十四给他点了个好字。这是夸杨静渊好兄弟啊!关键时刻表演出色。还期待着他好上加好,敲边鼓促成美事。杨静渊一点也不想当他的好兄弟了。酸溜溜地想,好兄弟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还要我当跑龙套的路人甲?哼!

哼完桑十四郎,又鄙夷季英英眼皮子浅,脱口就道:“小家子气!”

两句话一前一后,是个傻的都知道在说自己。季英英心想,杨三郎果然记着仇呢。母亲和哥哥反对和赵家的亲事,不就是因为季家门户低么?她抬头看到杨静渊那张晚娘脸,第一次在竹林寺遇到他,他随手就扔五十两银子。有钱了不起么?人家桑郎君可没嫌我们小门小户出身,又礼貌又温柔。书香门弟和商户人家教养出来的郎君就是不一样。

没比较就算了。两厢对比,季英英越发觉得杨静渊小气,皮笑不肉不笑地还嘴:“见不得人家好才叫小家子气。我大大方方夸桑郎怎么了?”

还桑郎?你快要被桑十四那头色狼给叨走了!没眼力!还有你,季大郎!看不出来煎苛茶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还有你,朱二郎!把你焖了熟了你都反应不过来是吧?杨静渊的眼风嗖嗖从对面三个人脸上掠过,忍不住又冒出一句:“眼皮子浅!”

季英英轻摇着团扇,反唇讥道:“说也奇怪。明明桑郎只邀得朱二哥与我们品茶,有人自己硬要凑过来坐着。还挑剔别人手艺不好。不知是何道理?”

季耀庭也不帮腔,心想,我的好妹子哎,杨三郎分明是想粘在你身边,你没看出来?

桑十四郎还以为好兄弟杨静渊甘当绿叶要衬托自己,越发谦逊温柔:“在下茶艺不精,让杨三郎笑话了。”

朱二郎终于找到报答桑十四郎的机会了:“杨三郎,你既然笑话桑郎君手艺不精,何不与他比试一番?”

季英英帮腔道:“朱二哥,何必强人所难呢?”

杨静渊除了爱习武,他只会喝茶。桑十四郎成心要让杨静渊把绿叶充分发挥作用,笑着示意伴当将茶具端到杨静渊案几上:“杨兄请。在下嗜茶,苦于难有机会与人切磋,还望杨兄赐教。”

温柔和熙的笑容挂在桑十四嘴边,最好杨静渊当庭暴走,和季英英的争执来得再猛烈一点。他好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杨三郎会有煎茶这种雅趣?季英英也不相信。

杨静渊心里冷笑,果然跳了起来,指着季英英道:“季二娘,你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季英英很认真地点头:“你说错了。我想看你出丑罢了。”谁叫你先嘲讽我的?有本事你也点杯花鸟虫鱼出来呀?

“岂有此理!”杨静渊听着身后的动静,朝桑十四郎使了个眼色,怒气冲冲地端着茶杯就朝季英英泼过去。

他的动作很大,也很慢。给了桑十四足够的机会跳起来,大叫一声:“季小娘子当心!”老鹰扑食似的扑向季英英。

可惜茶杯里的茶水早叫杨静渊喝光了。季英英身边还有个季耀庭。

季耀庭将妹妹往自己身后一扯,被桑十四抱了个实在。

这个色胚!杨静渊看到桑十四郎的动作,先是攥紧了拳头,然后就把拳头塞到嘴边堵住了笑。他心里暗骂,桑十四,你真是色字当头蠢得没边了。原以为你只会伸开胳膊作势拦一拦。你居然想着抱个实在,趁机揩油?

其实他心里明白,桑十四想把季英英抬回家当第四房妾,如果被他扑个实在,肯定会一再认错,再向季家请罪,摆出一副我定要负责的模样。可惜杨静渊自认还比较了解季英英。被他亲了,季英英也只当被狗咬了。桑十四的办法根本行不通。

不过,眼见桑十四错抱了季耀庭,杨静渊还是很高兴。

这时,一群女人奔进了树林。

数声娇呼如林间雀鸟婉转动听:“郎君!”

“郎君叫奴好找!”

桑十四攀着季耀庭的肩站直了身,回头看到三个妾带着丫头婆子出现在眼前,瞬间心如死灰,却不肯放弃:“府中尚有不少名品菊花。得空我下帖子请贤兄妹进府赏玩。”

季耀庭退后一步,桑十四瞬间被三位妾围在中间。品貌双全举止优雅的官宦子弟也要不得。桑郎君瞧着和自己差不多岁数,这妾都有了三个了。他摇头叹息,将桑十四和所有官宦子弟从妹夫备选上勾掉了。

灭掉了蠢直的朱二郎,暴露了桑十四的本性。杨静渊很得意。

眼神和季英英再次交流:桑郎好吧?和他的妾可以凑一桌打牌了。

季英英的眼神就一个意思:关你什么事?我夸他的茶艺,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第42章 识破

三位妾扯着桑十四郎一场娇嗔埋怨后,目光无比准确地移到了季英英脸上。

率先发难的是那位筛酒娘子,以当日撞柱的迅速朝着季英英扑了过去:“小骚蹄子!叫你勾引我家郎君!”

这番变故谁也没曾想到。

季耀庭完全没反应过来,筛酒娘子嘴里骂的是自家妹妹。

朱二郎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拦,蓦然发现自己的爪子如果不缩回来,就会将筛酒娘子揽进胳膊弯里。他吓得悬崖缩手。

筛酒娘子成功突进,伸手就去扯季英英的头发:“不要脸……”

季英英及时偏开了头,却被筛酒娘子掐住了胳膊,疼得蹙紧了秀眉:“放手!”

这时,另两个妾挽起衣袖,带着自己的侍婢围了过去:“打这个不要脸的!”

“你们干什么?!”桑十四郎回过神,三个妾几个侍婢已将季英英围在了中间,急得直跳脚。

如果这位小娘子被郎君成功抬进长史府,现在被自己教训一顿,就当是立威。此事若不成,府里没有第四个妾来分宠爱,皆大欢喜。三个妾早被撩拨起了怒火,一路商量好要收拾季英英,对桑十四的话充耳不闻。

季英英被一群女人围着骂。桑十四的话无人听。季耀庭朱二郎束手束脚,只知道在外围转圈,嚷几声没用的:“有话好好说!”

女人打架,扯头发,用指甲狠掐是惯用招术。季英英再泼辣,也敌不过这么多人,疼得大叫:“哥哥救我,她们疯了!”

“你们快放手!”桑十四郎又气又急地奔上前去。气的是自己的妾居然不听他的话。急的是他想挤进去英雄救美,一个人拉不住三个妾。就像浮在水里的瓢,按下这个浮起那个,实在没机会让他将季英英抱进怀里护着。

他手上突然一松,连同手里扯住的妾差点摔倒地上。桑十四郎趔趄几步,看到杨静渊轻轻松松又扯着一个妾向自己推来,慌忙伸手扶住。

杨静渊迅速攥住筛酒娘子扇向季英英的手腕,将她推开,大喊道:“桑十四,管好你的妾!”喊罢低头问季英英,“没事吧?”

印象中,受了欺负的小娘子就该委委屈屈靠在他胸口痛哭。杨静渊已经准备好了宽慰季英英的话。

这回,她总该感谢自己吧?

杨静渊觉得塞给奉茶童子的那锭银子花得真值。成功让他演了场英雄救美。还小小地报复了桑十四郎——我是救美的英雄,你才是黑心不长眼跑龙套的。

季英英一言不发,将散落的发丝挽起。

她抬起头看向杨静渊。她眼里没有泪,清清亮亮如一池清水。

离得这么近,杨静渊能看到她清亮双瞳里映出了自己的脸,刹那间,他有点心虚了。

季耀庭和朱二郎同时走来,一个叫妹子,一个叫二娘,关切无比:“伤到你没有?”

“我没事。哥哥去问问桑郎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耀庭重重点了点头,这事是要问个清楚明白。自家妹妹绝不能让人冤枉打骂了。

支走了季耀庭,季英英轻声说道:“朱二哥,我有话同杨三郎讲。朱二郎沮丧地停住了脚步。谁叫自己不敢像杨三郎一样将那几个疯了似的妇人扯开呢?季英英感激杨三郎是应该的。他转过了身,背对着两人。

季英英朝旁边一株银杏走去,回头见杨静渊跟了过来。季英英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想起来了。八月十五那晚,站在你身边的人除了一个周七郎,还有一个,是桑十四。把我们兄妹俩和朱二哥当猴耍弄?杨三郎,我没想到你这般下作!”

杨静渊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季英英竟然还记得那晚自己身边的人。他的本意不是这样。他的本意是什么?骑马经过青羊观看到她,就忍不住下了马去寻她。后来就想博一只糖麒麟给她。然后,想着她和朱二郎在观里赏菊就跟了进来。再然后,他将计就计,花银子让道童去给桑十四郎的妾室们报信……八月十五那晚,赵修缘领着人来替她解围,她仰着头看赵修缘,晚风吹起她的衣袂。离得那么远,他也能感觉她对赵修缘的脉脉情意与欢喜。

如果,她能这样看着自己该有多好?

季英英理了理臂间的披帛,转过头从他身边走开。

杨静渊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他看到季英英偏过头看来,眼里满满的不屑。那些道歉的话被她的眼神逼了回去。他低声问她:“在你心里,我真的一无是处?”

季英英诧异道:“锦王杨家的郎君,怎么能说自己一无是所呢?”

杨静渊眼里露出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变成笑容,就在季英英戏谑的声音里消失了。

“你很有钱啊,不是吗?”

她的眼神像一把小刀,戳得杨静渊心疼。他嘴唇嗡动,终于松开了手。

季英英淡淡说道:“一个是官宦子弟,一个是锦绣豪门。我们小门小户人家惹不起你们。你以为我支开哥哥和朱二哥不当众揭破此事为的是什么?我不想让我哥哥和朱二哥为了我惹祸罢了。杨三郎,如果你还没坏到底,就莫要再来招惹我。”

她的脚步踩在地上的银杏叶上,发出沙沙的碎响声。杨静渊觉得,那是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

桑十四在对季耀庭抱拳行揖道歉,身后三个妾老实地低着头。不多时,季氏兄妹和朱二郎告辞离开。

真可惜,明明都快叨嘴里的小娘子,就这样飞了。桑十四郎嗟叹着,转身对自家的妾发作了:“都是你们做的好事!”

筛酒娘子捏着帕子捂嘴直笑:“好个娇美的小娘子,怪不得……”凤眼斜挑,似嗔似恼地瞥着桑十四郎,语气分外哀怨,“怪不得郎君抛下妾身不理,在这里独自快活。”

桑十四郎骨头酥了一半,哄道:“胡说八道。你们才是我的宝贝心肝!先去酒楼侯着,我随后便来。”

嬷嬷们陪着三位妾先行离开。桑十四郎大步走向靠在银杏树下的杨静渊:“好你个杨三郎!竟然通风报信,叫她们来坏我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