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渊此时才一把挣开他的胳膊,没好气地说道:“二哥,我知道。”

杨静岩才松了口气,就听到杨静渊道:“节度使和太守大人应个景就会走。等走了我就搅和了这桌宴。省得憋气!”

说到底杨静渊还是要动手砸场,杨二郎骇得心跳都要停了,赶紧给杨四郎使了个眼色。

杨四郎明白这是叫自己给大伯母报信去。这回,大伯母总该请家法收拾三郎了吧?他幸灾乐祸地悄悄溜下了桌。

听说赵修缘才十八岁,刘节度使笑咪咪地看了牛副都督一眼,意思是这女婿一表人才,又有才华,找得不错。

牛副都督低嫁女儿,冲的是赵修缘将来会坐上家主的位子。女儿成了当家主母,才不会委屈。他笑呵呵地开口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赵二郎是赵家下一辈最出色的子弟。将来赵家锦必在他手中发扬光大。”

被牛副都督拿眼神盯着,赵禀松又得了老太爷应允,起身回道:“不瞒大人,犬子已被定为赵家继任家主。”

“英雄出少年,前程无量哪。呵呵!”刘节度使赞了几声。

“大人过奖了。”赵修缘不动声色地看了牛副都督一眼,心想谁说武将鲁莽?牛副都督脸上就差没写着我是扮成猪的老虎了。这般强势,将来赵家只能把牛家娘子供起来。一想到要娶尊菩萨回家,他心里对季英英的执念又深了一层。

赵修缘行了礼离开后,刘节度使起身说道:“诸位,宫中娘娘们对蜀锦甚爱之。令本官搜罗蜀中奇锦献之。本官见到赵家这幅菊锦后大为惊叹,深以为奇。赵家便以此菊锦为例,织百匹贡锦。杨家新锦堪比油衣,定织百匹贡锦。另外,本官觉得今年进了斗锦前十的锦都非常不错。每家照斗锦的标准织贡锦五十匹。明年秋日为期。”

“本官也不白拿,府衙以每匹十贯的价收购这批贡锦。”刘节度使笑道,“若诸位的锦得了圣上赏赐,本官与有荣焉!”

寸锦寸金,一匹锦府衙只出十贯。相当于十两银子的价就收了。圣上也不会赏自己这些织锦户,只会赏赐搜罗贡锦呈上的刘节度使。

参加决赛的斗锦户们都有种牙疼的感觉,捂着腮吸着凉气,难受得不行。

赵禀松的脑袋嗡地一声炸了,头皮发麻,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大人,巧手难织寸锦。织这幅三尺锦画从起稿配色装配织机到最后成品,就花费了大半年时间。一年想要再织同等质地的百匹锦,怕是难以交差。”

杨大老爷转过头,朝长子杨静山轻摇了摇头。赵家若能减半,杨家也减半。减不了再说。新锦的织法反正要传授出去,织锦户们一起开工,百匹新锦算不得什么。杨家赔得起这笔损失。

他见赵老太爷也变了脸色,不由讥讽地想,今年你们请来节度使大人做主判,没想到引来一头贪狼。

★、第66章 谋算

牛副都督跟了刘节度使多年,心知他一心想讨好京中,以图升回内阁返回长安。刘节度使走了,他却不见得能高升。赵家已经是亲家,他不得不帮。牛副都督低声说道:“大人,像菊锦这样的奇锦多了,就不足为奇了。宫中娘娘们谁不爱新鲜?”

刘节度使一想,还真是这样。宫里能为自己高升出力的娘娘也就那么两三位。他寻思了下改了主意:“赵家就织二十匹锦吧。其中十匹照十样锦的花样织。十全十美。取个好意头。另外十匹就以菊锦为范本,织十种花卉。本官要的是奇锦,一定要织的和这幅得了锦王的菊锦一样活灵活现。”

十样锦,十种花卉。

赵禀松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桌下。

这幅斗锦是季英英配出来的丝线颜色,丝线的位置和样本都标明的清清楚楚。赵家集结手艺最强的织工,一个月日夜不休才织出了这三尺长的锦画。织百匹菊锦,可以照着这幅斗锦开织。织户们辛苦一年,赵家损失百匹锦罢了。

二十匹新的奇锦,每一种都要新定画稿,单独配色,还要针对图案单独装配织机。在织的过程中,想让锦上图案通过丝线色彩不同,经由不同光照变得活动起来。错织一两根线,整幅锦就达不到标准。别说织二十匹,就是新织一种图案,一匹锦没有三年时间织不出来。赵禀松宁愿捐一百匹其它蜀锦给节度使大人,也不想织那二十匹能让图案活动起来的奇锦。

他先推辞,是舍不得将菊锦的配色方法宣扬出去。想留着这幅斗锦做赵家锦的绝活。现在他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他有点无助地朝赵老太爷和儿子看过去。赵家能不能研制出每一种新图案的配色,他一点自信都没有。

旁的织户们却不懂赵禀松的为难。各种嫉妒羡慕。赵家赢到了锦王,又傍上了牛副都督。牛副都督一开口,赵家从织百匹迅速降到了只织二十匹锦。除了杨家,自己这些织户最少也要进上五十匹贡锦呢。

节度使拥兵自重,谁也不敢顶撞。看向赵家人的眼神颇有点微妙。

从前杨家是锦王,年年织造局来采买贡锦,都是杨家打头和织造局的大人,宫里的公公们商议。织造局从未拖欠过贡锦的银钱。年生好的时候,一匹贡锦比市上卖得价钱更高。人人都巴不得分得贡锦名额。

节度使大人今年开口讨贡锦,很显然没有通过京中工部织造局。这是私人收罗奇锦,打自己名义上贡讨好京中贵人。织锦户们没一个站出来帮赵家说话的。都冷眼旁观看赵家如何应对。

杨静渊瞅着赵修缘眉心皱了皱,又舒展开。不由大怒,难不成你还想叫季英英帮你么?他心想,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季英英避开这事才行。

刘节度使看在牛副都督面上,很给赵家面子了。织锦大户?锦王?什么东西!本朝再抬商户的身份,那也是商户!一席话说完,居然整层酒楼安安静静,没有一家织户回应自己。刘节度使颌下的胡须颤了颤,眼神透出一股杀气。

杨大老爷气定神闲,带着菩萨般的微笑,一脸“你是新锦王今年该你家带头说话”的神色。指望杨家再出头,赵家这个新锦王在织锦户中就失了威望。

“大人!”赵老太爷站了起来。

赵老太爷起身对节度使唱了个诺,自荐身份后一口应了下来:“大人容禀。赵家为夺今年的锦王,召集家中巧匠研制了数年,今年才织就了这幅能动起来的临江仙。织十匹活动的菊锦,赵家绝无问题。只是那十样锦,另九种花卉锦,非一年时间能织就。赵家愿送上百匹其它上等蜀锦。待研制成功,再行织造,大人以为如何?”

“请大人三思!”赵禀松也拱手求恳道。

能从赵家得十匹菊锦,意外多得一百匹上等蜀锦。刘节度使很满足了。但他仍然说道:“既然如此,本官便给赵家时间。以后每年,赵家都需织出一种新图案的奇锦。”

拖得一年算一年,总比明年就卡着脖子索要强。赵老太爷多出一百匹锦,总算让节度使大人改了主意,暗暗松了口气。

“赵家已经应承了本官。在座的诸位呢?”

织锦户里家中织机最少的,不过三百台。一年织锦三四百匹,要拿出五十匹贱卖给节度使,相当于一年的利润打了水漂。后一年节度使依然如此,众人亏老本也填不了这个窟窿。织锦户们哪敢答应,纷纷望向了杨家。

见宴上无人站出来回应自己,刘节度使心里冷哼一声,四处张望:“杨家家主呢?百匹新锦能应承本官否?”

声音里分明含着一丝冷意。

杨静山看到牛副都督脸上露出的冷色,想起父亲曾经回绝三郎与牛五娘的婚事。如今牛家和赵家联姻,牛副都督已经帮着赵家把百匹贡锦减成了二十匹。杨家敢不答应吗?他迅速做出了回应:“杨家没有问题。回头小人就邀请各位同行到府中传授新锦织法。”

得了杨家新织法,一家供五匹新锦给杨家当报酬,杨家损失就少了一大截。

杨家做锦王多年,业内都看杨家行事。杨家比大家多出一倍都同意了,其他人心里盘算一阵,也不敢得罪节度使,只能捏着鼻子先认下,回头再商量对付节度使的办法。

刘节度使的目的已经达到,欣欣然告辞离开。

官衙的人也尾随离去。

热热闹闹的酒宴顷刻间只剩下了织锦户们。

“诸位请听老夫一言。”赵老太爷走到上首站定,指向那幅菊锦道,“赵家愿公开这幅菊锦的配色技艺与织法。供大家参详。不论哪家能织出十样锦,花卉锦。赵家不要织法,只求一匹锦。愿以五十匹上等锦酬之。大家都知道,研制出一种奇锦不易哪。我赵家也为难向节度使大人交差。在此先行谢过大家帮忙了。”

除了杨家,织户们眼睛一亮。有了这幅锦王的配色与织法,研制出一匹新的奇锦,就能换五十匹上等锦,家里就不用亏损了。转眼又觉得赵家仁义大度。场面再度热闹起来。

回三道堰的路上,赵禀松有些不解:“父亲,这样一来,咱们家不会亏损么?”

“放心吧。除了季英英,谁都配不出这样活动的丝线颜色。”赵老太爷呵呵笑道,“奇锦出自咱们赵家。为父已经将它的价格定成了一匹换五十匹上等锦。赵家何来亏损?”

赵禀松恍然大悟,又低声说道:“二郎娶不成季英英,她怎么肯帮咱们家再配出新的奇锦颜色?”

赵老太爷意味深长地说道:“她会答应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斗锦终于写完了。明天起开始加更。爱你们。

★、第67章 夜来

赵家牌楼外搭起了长长的竹棚。赵家摆开了流水席,声称要摆足十天。赵家得了锦王的消息让整座三道堰沸腾了,人人与有荣焉。

城中快马将消息传来的那一刻,牌楼前就燃起了爆竹声,入夜时分仍未停止。

只隔了一条街,流水席几乎快摆到了季家的门口。季家大门紧闭,那些热闹喧嚣隔着门透了进来,让正在用晚饭的季氏母子三人多少有些怔忡。

一个月前,季家还盼着赵家夺得锦王,与季英英的婚事来个双喜临门,锦上添花。一个月后只希望赵家看到那幅锦王的份上,两家再无纠葛,彼此清静。

季氏放下了竹筷,有点担忧地看了眼女儿。

三天前季英英还食不下咽,寻死觅活。今天去观斗锦,季氏提心吊胆,见她好好回来,没事人似的,又担心得不行。

季英英拿起汤勺舀了碗竹荪鸡汤搁在季氏面前,颇有点无奈:“娘,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说过与赵二郎男婚女家各不相干。他家也论不到他作主。我巴巴痴缠着他不放有什么意思啊?我心里难过,还拎得清的。田嬷嬷炖的汤香,你再喝一碗。”

她给哥哥和自己分别盛了一碗。竹荪入口爽脆,鸡汤浓郁透着鲜香,她小口啜着,舒服地像晒太阳的猫似的,眯了眯眼睛。

季氏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英英哪,听说牛五娘都十八了,牛家着急,年前就会出嫁。她又晓得你和赵二郎青梅竹马。三道堰就这么大,咱家和赵家只隔着一条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真担心哪。牛五娘脸上落了斑,究竟有多难看外人都不知道。万一娶亲那天揭了盖头奇丑无比,赵修缘一气之下又来纠缠英英怎么办?那牛五娘再怎么大气,也是个女子。揪着英英出气该怎么办?

季英英想到牛五娘那种挑夫婿的态度,并不担心。她反而更担心赵修缘。

赵修缘才从藏珍阁织了斗锦出来,应该还不知道牛五娘的容貌。他也可怜,他家里的人也瞒着他呢。也许,赵家人只见到过蒙着面纱的牛五娘。

今天她把话说清楚了。赵修缘却生了怨恨,负气离去。如果他再见到脸上落了斑的牛五娘,他如何肯平心静气地接受这样的妻?

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无奈,也接受了这门亲事。她只能理解原谅他,再也不能和他好下去了。他苦恼难过,她也不能安慰他了。

几年来的情份,纠纠缠缠在季英英脑中盘旋。如此情丝,她没能耐悉数斩断,只能一古脑塞进心底深处,用名份用母亲恩情用理智结成一块厚厚的石板,将这些纷纷杂乱的心思死死压住。等着它们在时间里渐化成水,滴落干净。

她不愿叫母亲和哥哥担心自己,借口累了,避回了自己的小跨院。

“等嫁了人,她就会慢慢忘掉赵二郎了。最好是替妹妹把亲事定了,过了年就出嫁。眼下最靠谱只有朱二郎和盛大郎。朱二郎还是算了吧,他家在三道堰,人又傻呼呼的。还是盛大郎更好。和他定了亲,妹妹嫁到益州城,避开了赵修缘,离家也不算远。”季耀庭嘴里这样说,心里极不是滋味。赵修缘另娶就算了,自己妹妹反而要因为他匆忙定亲,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凭什么季英英要这样急着出嫁?

季氏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她叹了口气道:“英英懂事,说不纠缠就不会纠缠。她心里哪有不难过的。这样给她定了亲,明年开春赶着出嫁,也太委屈她了。我再想想吧。”

夜色渐沉,赵家牌楼前的人声爆竹声渐渐变得稀落,终于安静下来。

赵家藤园突然亮起了数盏灯,将一座二层小楼耀得明亮。

“郎君,每一间屋子都加一盏灯?”赵安小心地问道。

檐下的灯笼,房间里的烛台灯盏悉数全点亮了。赵修缘仍嫌不够。他没有回答,踩着楼梯慢慢上去了。

二楼宴息厅点起了四个灯盏,六个烛台。他走到窗边砰地推开了窗户,让自己站在了灯影之中。

前方季家的院子早熄了灯火,朦胧里只看得清夜色下的重重屋脊。

“我不信,你瞧不见我。那晚我不敢点灯,怕你怨我,怕你伤心。我为什么替你着想?季英英,轮到你,只敢躲在黑暗里看我。呵呵。”

赵修缘移到窗边坐下,随手拿起白瓷酒壶往嘴里灌酒。

他饮的是绵竹特产的剑南烧春。一股醇和浓烈的酒气渐渐从胃里升腾而上。

“但愿长醉不复醒。”他喃喃念着,不知道对季英英是恨是怨还是失落,百般心情交错在一起,让赵修缘今夜只想一醉,“你居然把那方锦帕给了他。英英,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季英英吗?没用的,我不会放你走。”

他仰头笑了起来。目光望出去,屋檐如弯月般上翘,上方蹲着小小的一尊石兽。他怔怔地看着那只石兽,唇边微出一抹笑容:“你哪儿也去不了。”

“娘子,那边点了好多灯!”湘儿如获至宝般跑去告诉季英英。

点再多的灯,又有什么意思?你既然做不得主,还来招惹我做什么?你为了赵家答应娶那牛五娘,我是永远不会再燃灯回应你了。

季英英啪地放下手里的木梳,对着妆镜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我想静静,你不必值夜了,回厢房睡去吧。”

怎么才过了一晚,娘子就不看那边小楼的灯光了?湘儿知后觉地发现季英英不高兴了。她哭丧着脸道:“娘子,是奴婢多嘴,让奴婢侍侯你……”

“好啦。以后莫朝那边看了。我和赵二郎缘尽了。我没有烦你,我想静一静。去睡吧。”季英英打断了了她的话,催着湘儿出了房门。

绫儿在外拉着湘儿往外走,回头一看,季英英已栓了门,吹熄了烛火。她朝藤园方向啐了口低声骂道:“不娶咱们家娘子,摆出这阵式难不成还想哄我家娘子去做妾不成。”

湘儿嘟着嘴辩解道:“昨晚上娘子还盼着那楼上有灯呢。”

绫儿拉了她进房,低声说道:“你就是个傻的。昨天和今天一样吗?你只需记得,咱们家娘子不和他好了。快睡吧,娘子今晚不会叫咱们的。指不定一个人多伤心呢。”

说着就将今天发生的事悄悄告诉了湘儿。

“记住了,以后别再在娘子面前提赵家郎君了。”绫儿说完,吹熄了灯放下帐子睡了。

看到厢房里的灯熄灭,树上悄无声息跳下来一个人,朝着季英英的卧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

★、第68章 送信

夜色从窗棂透进屋来。屋子里光线朦胧,看得久了,季英英渐渐看清楚青色帐子上绣着的竹叶。

和赵修缘在竹林寺幽会的日子是快活的。快活得想要告诉给每一个人。要好的闺阁朋友,像从小一起长大的张家大娘子,朱二郎的小妹,季英英不敢讲。前者提起赵修缘两眼放光,后者知道了,定会马上告诉朱二郎。她只能回到家,在帐子上的添上一竿翠竹。渐渐地,她所有的帐帘上都绣上了竹。

季英英偏过身,用手支着脸,伸手去摸。

有时候怨得不谁。只能怨命吧。

帐子在她手下动了了,季英英透过青纱帐子看到窗户上映出一个黑影。今晚有风吗?把黄桷树的树影吹窗户上了。

她怔怔地看着,心已飘到了前头院子里。想起燃了满楼的灯,想到灯影下坐着的赵修缘。心又揉成了一团。

就在季英英出神的时候,一把薄薄的匕首从窗户缝隙伸进来,轻轻拨动着插梢。

插梢发出咯嗒的清响,被挑开了。

季英英也听到了。她看到窗户渐渐推开。是……贼!季英英猛地掩住嘴,吓得浑身颤栗。她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叫湘儿在房里打地铺值夜。

正房离厢房有距离,离正院更远。此时呼救,那贼狗急跳墙冲进来怎么办?恐怕还没跑进院子,就被他害了。

季英英放弃了夺门逃跑的念头。

她悄悄下了榻,摸着榻边矮桌上的烛台将蜡烛一拔,露出尖锐的锡质尖头,心里有了点底气。

来人很小心,不想发出动静,一点点地轻轻推着窗户。

卧房陈设简单,靠墙是箱笼与妆台。榻前有一方矮几,榻后是屏风。榻是矮榻藏不了人。躲屏风后太容易被发现了。季英英一不做二不休,执着烛台尖端朝前,靠近了后窗窗户。只要那贼子敢翻窗进来,她就戳伤了他再喊人。

就在窗户被推开的瞬间,季英英举起烛台用力地刺了过去。

一股风声在黑暗中刺来,杨静渊凭着敏锐的本能偏头闪过。

季英英一击不中,整个人扑到在窗户旁,抬头和他碰了个对脸。对方蒙着脸,穿着夜行服,绝对不是好人!

看到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张开。杨静渊哪敢让她喊出声,从窗户一跃而进,在季英英张嘴呼叫的瞬间,捂住了她的嘴,在她手腕上一弹。

季英英手腕酸麻松了手,咣当一声,锡质的烛台落在了地板上。

响声在夜里显得很是突兀。季英英心头大喜,挣扎着又踢了一脚,烛台骨碌转动着,敲击着地板又滚了两圈。湘儿,凌儿……别睡得太死啊。赶紧听到动静叫人来呀。

杨静渊一颗心随着烛台滚动,支着耳朵听动静。他等了会,没有人听到房里的动静,这才松了口气。这丫头真是胆大,发现有人来撬窗户,也不晓得喊人,竟想着自己动手。杨静渊想到这里恨不得骂她几声蠢。

季英英被牢牢禁锢在他怀里,额头惊出了汗,悔得肠子都青了。在发现他时就高声尖叫,应该有机会跑掉的吧?

是赵家摆流水席引来的贼吗?要偷偷赵家去呀,季家小门小户的有什么油水?难道是采花贼?季英英一念至此,吓得差点晕过去。

黑暗中,她靠在他怀里簌簌发抖,他却不晓得拿她怎么办了。他不敢松手,怕她叫嚷起来。他又不想开口,让她听出自己的声音。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她的脸还没他的巴掌大,嫩滑细腻。手掌触碰着她柔软的嘴唇,她急促地喘着气,气息扑上了他的手,挠得他的手痒痒的。

他不过是想送封信提醒她留心赵家而己。他不想让季英英知道是他。越是神秘,越容易相信。知道是他,季英英也许还以为他挑拨离间呢。

杨静渊迟疑的这会儿,季英英嗅到他身上浓烈陌生的男子气息,越发认定来了个采花贼,她怎么这么命苦?眼泪哗地淌了下来。

她吓哭了。杨静渊不得不装腔作势地捏嗓子说话:“我不是坏人。”

半夜撬窗入室,蒙面夜行。还不要脸的将自己搂得死紧,不是坏人?季英英唔唔了两声。你赶紧松手吧,好人。我保证第一时间尖叫让家里人知道。

“我是受人之托。给你送封信,你不要喊,我就松手。”

送信?季英英又嗯哼了几声。

杨静渊松开手,赶紧拿出一封放在了矮桌上。

季英英一看,还真是来送信的:“谁叫你送信的?”

夜色从窗户透进来,季英英穿着白色的单衣,粉红的洒腿裤子,一双赤足踏在褐色的地板上,像月光落了在她脚上,洁白无暇。杨静渊看得呆了。他骤然听到她问话,忘了捏着嗓门说话,随口说道:“写得清清楚楚,自己看。”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对,懊恼得转身就走。

“杨三郎,我再问一遍,谁叫你送信来的。”季英英还真的听出来了。她越看身形越像,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杨静渊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他转过身拉下了面罩,露出俊朗的面容,撇嘴说道:“都快子时了,你怎么还没睡着?看到有人撬窗,你不晓得喊人啊?又不会武艺,拿个烛台充什么英雄?傻了吧?”

季英英气极:“你快把我吓死了好不好?你还好意思说我这不对哪不对。我在我自己家,我爱睡不睡。你半夜不睡觉,跑来撬我的窗户进我卧室,你想干什么?”

他本来可以从门缝里塞进来,可他不想让早起的丫头发现有人半夜来过。便绕到了后窗。还好屋里不够亮堂,否则季英英早就能看到杨静渊红透了脸。他梗着脖子道:“我来送封信而己,别一副当我是贼的语气。我才没想着要进来呢,一推窗,你就扑了过来,还好我机灵躲得快,不然准被你扎一窟窿。”

季英英惊魂未定,呛声道:“我戳贼,有什么不对?半夜鬼鬼祟祟,有什么信非要这时侯送来?”

杨静渊语塞。他不是心急想把散花宴上的事告诉她么?他别扭地转过脸:“自己看!我走了。”

他轻巧地翻窗出去,季英英捏着信追了过去:“喂,你还没说是谁让你送的信。”

杨静渊沉默了会,从怀里摸出那方锦帕放在了窗台上:“我从水边捡得。赵二郎看到这方锦帕了。他大概是误会了你。”他挺直胸膛道,“是我故意让他看到的。这事我做得不够光明正大,你想骂就骂吧!”

锦帕搭在窗台上,那朵菊静静绽放。被赵修缘看到这方锦帕在杨静渊身上,他会以为自己告诉杨家,那副斗锦是自己配的色。既然这样,他为何今晚要点亮整座藤园的灯?季英英脸色发白,她抓起锦帕扔了出去,砰地合上了窗户:“这帕子不是我的。哪捡的扔哪去!”

杨静渊弯腰拾起锦帕,听到压抑的哭声在房里响起,难受得蹙紧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