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阅给锦业行会与节度使太守等人定夺决赛的只是各家织出的尺余长的样锦。赵家用的,就是赵修缘曾拿给季英英配色看的样锦。那样的样锦和眼前这幅利用光线变化,变成活物一般的斗锦截然不同。

若非如此,赵家锦绝对没有现在这种一鸣惊人的效果。

杨静渊站在窗旁,看着那幅取名为临江仙的锦,手情不自禁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放在衣襟内袋的那块锦帕像烙铁似的,让他不安。

这株菊就是青羊观八卦亭那盆紫燕新妆。他在二楼偷窥季英英,只是好奇她手上锦帕上的菊花怎么突然消失了似的。从水里捞出这块帕子凉晒时,他才发现,菊依然存在,只是巧妙的利用了丝线的色彩和光线变化,让人看着成了活物。这是多么巧妙的配色。

他本以为季英英手巧绣艺出众罢了。看到赵家的斗锦,杨静渊才明白,季英英为赵家做了什么。

他情不自禁往楼下看去。从杨家厢房的角度本看不到季氏兄妹。这时,满堂喝采,人们激动地涌到斗锦台前欲看个仔细。朝门外走去的季氏兄妹显得异常打眼,也分外寥落。一时间,杨静渊觉得胸口的锦帕沉重地压着他的心。他紧抿着嘴唇,冷冷注视着台上激动得团团作揖的赵禀松。赵家,怎能如此待她?

季英英没有回头。她眼里噙着泪,听着身后沸腾的叫好声,心酸涨着,骄傲着。赵家,看不起她,她看得起自己。

这是她送给赵修缘最后的礼物。爱了他这么多年,送给他最完美的纪念。

季耀庭也震惊了。他只知道妹妹辛苦为赵家斗锦配色想主意。他万万没想到,妹妹对色彩的把握已经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他握紧了季英英的手,低声说道:“英英,哥哥真为你骄傲!”

季英英抬起脸,绽开了笑容:“哥,那幅锦和我没有关系了。我看过,就行了。”

季耀庭一愣,明白了妹妹的心思。是啊,这是赵家锦。百年赵家,怎么可能倚仗一个小染户家的女儿夺锦王呢?妹妹肯这么说,是彻底想明白了。他用力地点头:“咱们家去。母亲还等着呢。”

赵家最终是否夺得锦王,都与季家没有关系了。

牛夫人心里也欢喜无比。她拉着五娘的手喃喃说道:“五娘,不需你父相助,赵家也能夺得锦王。不委屈我儿了。”

牛五娘拍了拍母亲的手笑道:“母亲多虑了。赵修缘才貌双全,能否夺得锦王,他配女儿足矣。”

桑十四郎忍不住说道:“杨家的锦还没有登台亮相呢。赵家锦一鸣惊人,杨家年年夺得锦王,也差不到哪儿去。”

“你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赵二郎是我未来的姐夫,也是你的连襟!”牛七娘不高兴地掐了他一把。

疼得桑十四脸色骤然变白,张着嘴巴只想大叫,想要再替杨家多说几句话的心思被掐没在腹中。

二楼正厅里,节度使哈哈大笑:“好一幅临江仙!好一个菊仙显灵!好锦!”

此话一出,行首与太守及当地名士们都明白了,节度使大人心中,如杨家没有更好的锦,赵家必夺今年锦王。对此,众人也无异议,纷纷附和道:“大人夸的有理。赵家夺得锦王实至名归。”

可牛副都督想着自己与赵家联姻之事虽然没有公开,但不少人家都已知晓。眼见赵家锦夺锦王十拿九稳,他嘴里反而谦逊起来:“年年压轴的都是上一届锦王家的锦画。卑职以为,看过杨家锦再议。”

节度使本来是为牛副都督请来撑腰的。见赵家锦确实争气,自己也不会枉作小人,被人置疑不公,大方说道:“理应如此。”

斗锦台上,杨家大郎杨静山的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表面看不出多少端倪,他心里已经翻江倒海。背心沁出一层冷汗。难道,今年杨家真的保不住锦王吗?

司仪待到高潮回落,赶紧提锣用力敲响。锣声又压得台下声浪小了一点,他大声说道:“最后登台的是,上届锦王,益州城杨家锦!”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不吊胃口,赶紧写到这里啦。呃,明天才能揭晓结果,这个也不能简化了对不?

★、第63章 锦王

杨静山长像肖母,国字脸,留着浓浓的髯须,正当壮年。他起身照例团团一揖,朗声说道:“自蜀中有桑,先祖传下织锦技艺以来,锦业发达。前朝传下十样锦织法:天安竹、天下乐、雕团、宜男、宝界地、方胜、狮团、象眼、八搭韵、铁梗衰荷。这十种纹案都能称之为十样锦。杨家今年这幅锦也叫十样锦,织的却是十色牡丹。”

他的话让因为赵家菊锦沸腾的人们渐渐噤声。

赵家今年一鸣惊人,杨家却是年年胜出的锦王。杨家十样牡丹锦能胜过赵家临江仙菊锦吗?围观的人们迅速地按耐住对赵家锦的赞美,继而议论起两家的输赢来。

杨静山抬头往厢房望了一眼。父亲母亲和他的妻儿都站在窗户旁边。杨家今年还能胜过赵家夺得锦王吗?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杨静山拈着了红色缎子的一角,轻轻往下一扯。红缎柔滑沉重,从画框上滑落。

“这牡丹织的甚是华美,栩栩如生啊!”

“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啊。记得去年是猛虎下山锦,那只虎都快从画里跳出来了。”

“赵家那幅菊就像在眼前怒放似的,杨家织的牡丹好是好,没赵家菊有灵气。”

“是呀,赵家不仅把菊织活了!那配色的技艺神乎其技呀!”

锦以素白为底,织就一树牡丹,花开十色。十种色撞在一起,并不给人以纷繁杂乱之感,华丽富贵的气息扑面袭来。

同时以花为题织就的锦。杨家锦先于赵家拿出,自然也能赢得满堂喝采。赵家锦美丽的震人心魄,再看杨家的十样牡丹锦,如同才吃了一桌盛宴,再上了一桌山珍海味。任谁的胃口都不会太好。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杨家是锦王,没办法,只能最后一个展示锦画。杨静山朗声说道:“我杨家承继织锦之业百年,族中老幼皆以创制新锦为念。今年所织的锦画,最重要的是,它是一幅新锦。”

蜀锦花纹式样繁多。可是凭借现有的织机创制出一种全新的织法,却极为不易。

赵家菊锦一鸣惊人,立意高明,配色巧妙。没见过,会让人大吃一惊。展示出来,这些老练的织锦户们在震惊过后就发现,想要模仿并非难事。新锦意味着只有杨家掌控着独特的织造方法。推广出去后备受青睐,只有杨家才能赚到这笔钱。织锦户们的眼光开始渐渐变得炽热。

楼上赵老太爷在兴奋之后,新锦二字入耳,整个人冷静了下来。尽管早有猜测,他仍然震惊不己:“新锦,杨家今年研制出了新锦啊。”

赵修缘没有注视到季英英离开,从赵家锦登台亮相,他整个人就沉浸在四面八方的赞美之中。难道他织出了这样美丽的锦画,就被杨家一幅新锦打败吗?

从前赵家争夺锦王失败,赵修缘也没有太多的沮丧和懊恼。也许是二十几年赵家从来没有胜利过。也许他年纪还小,今年才被允许将他织的锦画作为赵家的斗锦。会与锦王擦肩而过的失落深深攥紧了他的心。

“新锦,不见得就是好锦。”赵修缘喃喃说道。

他是无意,听者有心。赵老太爷一拍大腿笑了:“二郎说的在理。”

“诸位请看!”杨静山从家仆手中接过一桶水,朝着锦画泼了过去。

水泼上锦,半点不沾,滚落在地。

杨静山从画框上将锦揭下,浸进另一盆水中。由家仆端着木盆绕场一周。他亲自从水里将锦提起,用力一抖,水珠飞溅,锦半点不湿。

送给与座参与决赛的织锦大户们瞧过之后,家仆捧着锦飞快地登上了正厅二楼,呈给了节度使大人。

“诸位,历来防水的布料都是刷桐油再凉晒干后使用。我杨家用的是蜀中丝蜀中线,用新方法织出这种滴水不沾衣的锦。雨天外出就不用再披油衣。它防水,同时却比油布透气轻便。这就是杨家今年献上的新锦。杨家对这种织法绝不独专,愿与诸位一起商讨,将蜀锦发扬光大。”杨静山在没有征得父母同意前,毅然做出将织法外传的决定。

如此一来,就算赵家锦织得再美。众人想得到杨家的织法,也要投杨家锦一票。

“奸诈!”赵老太爷骂了声,想起自己三个才能平庸的儿子,有些羡慕起杨家大老爷来。

百姓看个热闹。杨家织出了新锦,说的头头是道。赵家锦虽美,毕竟新锦能开僻出新的市场,能多赚钱。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各持道理,争论不休。

参与决赛的锦已经展示完。十位家主再一次登上正厅二楼,与节度使,太守大人和当地名士宿老一起,商议定夺今年的新锦王。

时间在等待中慢慢渡过。

杨大老爷先于众人转过身,坐了下来:“二弟三弟都坐吧。杨家接连得了二十多年的锦王,今年让与赵家也未尝不可。好叫儿郎们都警醒起来,别丢了祖传的技艺。”

杨二老爷叫道:“大哥,结果还没宣布,你怎的自己先沮丧起来?”

杨三老爷也道:“赵家那幅菊锦配色巧妙,才能有那样的效果。研究一番,未必织不出来。咱们家的新锦没有秘方,别人家可织不出来。”

“你们进来的时候见到什么了?”杨大老爷慢吞吞地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

杨静渊知道赵牛两家订亲的事,低声说了句:“今年不是太守做主判。前来维持治安的都是都督府的兵。”

杨石氏的哥哥一早就送了信来,她冷笑道:“牛副都督是节度使大人的亲信。听天由命吧。”

“凭什么呀!大嫂你是说有不公?”杨邹氏唯恐不乱,尖着嗓子嚷了起来。

今年兄长帮不了忙。白送给太守那些银钱。杨石氏心里本就不痛快,顺势对着邹氏发作起来:“闭嘴!”她逼视着邹氏低声说道,“赵家人就在隔壁!节度使大人曾是两朝宰辅,他定的锦王绝对错不了!”

她的眼神钉子似的钉在邹氏脸上。杨邹氏顿时怂了,嘀咕着:“我这不也是为家里着急……”说着就缩躲在了杨二老爷和儿子四郎的身后。

杨大老爷淡淡说道:“今日如果是赵家得了锦王,出门见了面,都记得向赵老太爷贺喜。免得被人说我杨家没有容人之量。谁要敢惹事生非,招来节度使大人不满。我便开祠堂勾了他的族谱。免得连累全族之人。”

他很多年没有当家管事,这时威严的目光在屋里扫视一遍,看家中所有人都敛息应下,这才放了心。

“都给我记好了。节度使大人最是公允。他判谁家是锦王,就一定没有错!”

“是!”

众人在焦急不安中等了小半时辰,二楼厅门大敞,行首走了出来,高声说道:“今年斗锦,好锦纷呈。新锦王是——”

看过赵杨两家的锦,别的织锦大户都不再对锦王抱有希望。只有赵杨两家竖直了耳朵。

赵修缘闭上了眼睛。如果得到锦王,牛家功不可没。就算赔上他的姻缘,他也认了。反之,他输掉了赵家梦寐以求的锦王,还输掉了季英英。

四周的声音像是突然消失了。行首的声音悠悠从前面飘了过来。

“新锦王是三道堰赵家!”

赵修缘一口气悠悠吐出。他睁开了眼睛。

对面厢房的竹帘不知何时已卷了起来。侍婢们簇拥着牛夫人与三位娘子正要离开。

一位穿着湖蓝色衣裙,脸上蒙着月白轻纱的女子正望向这边。赵修缘心中一动,凝目看去。

她看得不是自己。赵修缘顺着她的目光转向了左边,杨家?

作者有话要说:

555今天只有一更,祝大家周末愉快,我补眠去了

★、第64章 散花夜宴

对面两间厢间的窗口同时站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穿着蓝色织团花锦,束着金丝网冠。正弯腰搀扶起白发苍苍的老父,正要离去。一个身着银红锦袍,身姿挺拔,双手正扶在窗棂上看了过来。

牛五娘感觉到了赵修缘的视线。她微微偏过头,回望过去。

大袖衫勾勒出她皎好的身姿,如莲花般娉婷。看不清她的容貌,赵修缘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大家闺秀气质。

他没来由地感觉到,牛家这位轻纱覆面的小娘子就是自己的未婚妻。不,他不喜欢她高高在上的模样。他脑中突然闪过了季英英的脸。英英她人呢?这时,赵修缘才从得到锦王的兴奋中清醒过来,想起了季英英。

赵修缘移开目光,匆匆扫视着下面的敞厅和散座。他没有找到季家兄妹。她不是被杨三郎接走了吗?难道他二人就没有来观斗锦?不,不会的。她一定会来的。那幅锦得了锦王,她看到了吗?他多么希望台下欢呼雀跃的人群中也有她的声音。

“英英……你再不会见我了是不是?”他情不自禁喊了声她的名字。理智告诉他,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用崇拜欣喜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再也不会开心地蹦起来夸他:修缘哥哥,你最厉害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永远失去她了。这个认知让赵修缘脸色一白,恍惚起来。

没得到锦王之前,他心里刻满了锦王二字。得到锦王之后,他心里全是季英英的身影。

他要去找她。他要告诉她,这幅锦能得锦王都是她的功劳。每一次听见她配的色给他的织锦添了彩,她都快活得不得了。这一次是得了锦王,她一定会再开心起来的。

赵修缘被这个念头驱使着,转身就往外走。

“二郎,你要去哪儿?”

赵老太爷轻轻的一声问句像盆凉水浇醒了赵修缘。他停住了脚步。他的耳边又回响起季英英的那三句话。每说一句,她就离自己远上一程。楼下仍在欢呼,长长的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一片。节度使大人亲自执了红绸披上了那幅临江仙菊锦。赵修缘突然间又回到了行首宣布锦王的那种状态。四周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心情就像喝完的酒杯,空荡荡的。

“我要去找她!”没有人能让他的喜悦翻倍,除了季英英。

赵老太爷走到他面前,冷冷的目光让赵修缘再也无法说出更多的话来。赵老太爷淡淡说道:“娶妻求贤。赵家人争了二十几年,终于从杨家手中争回了锦王。赢一次容易,保它一世却难。二郎,你要学会克制与冷静。你会是继任家主,你需要妻族的力量。哪怕不娶牛家娘子,如大郎一样,你的妻也不会是小染坊家的娘子。”

赵修缘一震:“祖父,当时你答应过我。”

赵老太爷无需掩饰:“祖父不过是怕你乱了心,毁了斗锦!季二娘有才,可用之。”

季英英太渺小,可以用她的才,不必娶之。

“今晚的散花楼夜宴,将是我赵家声名鹊起的一晚。牛副都督会将你引荐给节度使大人,我会宣布,你是赵家继任家主。”赵老太爷柔和地笑了笑道,“你若不来,意味着你放弃。我会想办法赔偿牛家。”

赵老太爷说完领着赵家人出了厢房。

那天在松涛院他就想明白了,他没得选择。赵修缘望着对面的牛五娘翩然离去,转过身追上了赵老太爷。

……—……

斗锦以赵家夺得新锦王结束。盛会仍在继续。那幅临江仙菊锦披红挂彩,被行会雇来的闲帮们抬着,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去了散花楼。

李太白《登锦城散花楼》,写下这样的诗句:“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暮雨向三峡,春江绕双流。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

散花楼是益州城的四大名楼之一。据传乃天女散花之处。伫立在两江汇合之处的园林中。楼的四周绿树成荫,花草繁盛。园林之美能与长安上林苑媲美。

每年斗锦结束之后,锦业行会都会包下散花楼设宴。华灯初上,楼中丝竹声起。二十几年来,赵家第一次成了宴会的主角。

尽管杨大老爷告诫家中人谦和对待锦王易主的事,杨家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这种自高处一脚踏空的感觉,难与外人道也。

正中一桌是行首与新锦王赵家家主赵禀松坐了末座,陪着桑长史,太守,牛副都督与节度使大人。

杨大老爷和赵老太爷同桌,陪同今天请来当裁判的名士宿老。

杨静山是杨家现任家主,这么多年第一次从主桌退到与织锦大户们一桌,心里再不好受,也只能挤出笑脸来。

杨家失了锦王,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宽容的姿态。杨家嫡支三房除了孙儿一辈,男丁悉数到场。杨静渊虽是庶子,却是掌家大房的儿子。也和二哥杨静岩坐到了同一席上。正与赵修缘坐了个面对面。

这一桌泾渭分明。一半是赵家子弟,一半是杨家儿郎。

赵家大郎赵修诚性情温和,说不来讥讽嘲笑的话。赵修缘觉得摆在大厅正中的菊锦就足以让杨家难受了,无需再炫耀多嘴。其它的赵家子弟年纪还小,两位哥哥不开口,他们也闭上了嘴。

让杨家儿郎笑着恭喜夸耀,也是强人所难。从落座起,这一桌就充满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杨静渊和赵修缘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撞上。赵修缘恨他与季英英熟捻纠缠。杨静渊看不来赵修缘对季英英忘恩负义。两人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像两只争地盘的狮子。

杨静渊感觉胸口那方锦帕越来越烫,话不吐不快:“赵二郎,听说这幅菊锦是你亲手所织?这幅菊锦立意巧妙,就像是以菊喻人,画的是美人临波,欲飞升而去。胜在配色极为巧妙,利用光影变幻,让画活了起来。赵二郎早能想出这样的绝佳配色,这锦王匾额,去年就能抬回赵家去了。我说的对吧?”

去年,杨家不过是织了幅活灵活现的猛虎下山图,就得了锦王。不似今年,有了新锦。反而输给了赵家。

赵修缘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杨静渊话里有话,难道季英英将配色之事告诉了他?她,是在报复他背弃鸳盟吗?她嘴里口口声声说不怨自己,心里却恨透了他。英英,你好狠!你竟然让杨家质疑赵家根本没有实力夺到锦王。

他笑了起来,瞳孔微微紧缩,一字字说道:“杨三郎,你懂得织锦吗?”

庶子,永远不能承继家传的织锦技艺。永远无法掌握织锦的决窍。你杨三郎,不过是杨家养出的废物!

干柴烈火,一点就燃。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说,只有一更……养个周末,就肥了。PS:有关牛五娘人物关系,前面有介绍。没出场时,甚短。

★、第65章 狼来了

庶子是不能学家传织锦技艺,可谁说他就非要喜欢呆在织房里踩着织机学织锦?可世上总有那么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喜欢把自己的爱好强加在别人头上。你说不喜欢,他说你吃不到葡萄嫌酸。你说喜欢,他就嘲笑你再喜欢也沾不了边。

讽刺他是妾生子么?可他从没感觉自己比人低上一等。杨静渊斜挑着眉睨视着赵修缘,从怀里掏出那方锦帕来放到鼻端轻嗅了下:“我不懂得织锦,我懂得女人。”

锦帕没有展开,但赵修缘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季英英重新配色所绣的那块。他蹭地站了起来,一手指着杨三郎,脸上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

杨静渊将锦帕又揣进了怀里。他收了笑容,睨视着赵修缘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最好把指着爷的手收回去,免得爷砸了你赵家的喜宴!”

熟知他脾气的杨二郎唬了一跳,节度使大人还在上首坐着呢,万不能叫三郎掀桌把赵修缘给揍了。他伸手用力揽住了杨静渊的肩,皱眉说道:“赵二郎,我兄弟哪句话得罪你了?夺了回锦王,就瞧不起我杨家是吧?”

杨家人显然心里不痛快。但起了争执毁了喜宴,损失最大的还是赵家。旁人会说杨家小气,难道就不会说赵家才夺了一回锦王,就轻浮骄傲?赵大郎赶紧起身低声劝道:“二郎,今天是咱们家的喜宴。”

别人都不明白,杨静渊有多可恶。他无耻地撩拨自己,倒成了自己理亏。赵修缘蓦地收回手,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众人都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话是什么意思。杨静渊冷笑:“赵二郎,你要得起吗?”

他把惆怅隐在笑容之中。季英英喜欢赵修缘,喜欢到只敢背着他落泪的程度。杨静渊觉得自己很讨厌赵修缘。他就要娶牛家小娘子了,还敢声称季英英是他的。让她当妾吗?他怎么有脸说?

赵修缘坐了下来,眼里闪动着一丝晦暗不明白光:“你瞧好了便是。”

杨二郎感觉胳膊下杨静渊的身体都绷紧了,生怕他甩脱自己跳起来。这个庶弟真真是被母亲宠坏了,脾气上来才不会理会节度使是否在场。他毫不怀疑赵二郎再说一句难听的话,三郎绝对会出手。他用力地压着杨静渊,急促地说道:“三郎,别惹祸。”

如果不是考虑到杨家的立场,我早把他揍成乌鸡眼了。杨静渊哼了声,偏过了头。

一个压着,一个拦着。两人总算从剑拔弩张暂时消停了。

这时,突听到上席节度使大人的声音。

“……今年斗锦,杨赵两家各有特色,本是仲伯之间。本官以为新锦依旧是锦。但赵家这幅菊锦通过巧妙配色,使锦的美感又上层楼,更值得推广学习。”

“大人言之有理。在下也认为今年的锦王归于赵家,名副其实。”

牛副都督趁机对刘节度使说道:“赵家织出这幅菊锦是赵家主的嫡子。”

赵禀松满脸放光:“回禀大人,这幅菊锦正是犬子亲手所织。”

节度使大人点到了赵修缘的名字。他站起身,高傲地看了杨静渊一眼,于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三郎,你忘了爹怎么说的了?杨家今天一定要大度容人。”杨二郎也憋着气,为了家里的颜面只得压低了声音苦苦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