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五娘悄悄叮嘱她寻机泼杯茶在季英英脸上。牛七娘直言相告,是想求得季英英理解,茶水不见得要往脸上泼嘛。

季英英总算为自己的眼光挽回点分数。牛七娘天真未泯,心底还算纯良。她直接拿起旁边案几上的茶盏,一盏茶泼在了牛七娘的衣襟上。

你可以利用你的妹妹。就不要怪我先下手为强。我身份低微,并不意味着可以由得你胡来。这种在大庭广众下受辱的事关系我的名声,凭什么我要委屈自己?

“你快点生气呀。别忘了放下竹帘。”季英英嘴唇嗡动,低声说道。

啊?怎么反过来了?对啊,这样也能让赵修缘以为自己要欺负季二娘了!牛七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拍着衣襟上的茶水,一手指着季英英,使劲绷着笑:“季姐姐,你真聪明呀!”

这牛七娘和牛五娘是同胞姐妹么?季英英心里嘀咕着,睃了绫儿一眼。

站在一旁的绫儿会意,伸手一扯,竹帘哗地落下。

外面瞧不见里面的情况。最后一幅画面定格在牛七娘愤怒地指着季英英。

“弄脏了你的衣裳。七娘莫要生我的气。”季英英是真心抱歉。谁叫牛七娘单纯地可爱呢?

牛七娘笑嘻嘻地说道:“无事,一件衣裳罢了。姐姐宽坐。”她生怕去的迟了看不到赵修缘的反应,匆匆带着侍婢去换衣裳。

“七娘,这是怎么了?”

两人在窗边的对话屋里的人听不见。牛七娘要换衣裳的动静惊动了牛夫人。

“母亲,我打翻了茶水。换件衣裳就来。”牛七娘开口就将事揽在了自己身上。引得季英英对她好感倍增。

“斗锦开始了。把屏风移走,都去观赛吧。”

竹帘放下,身后的屏风随即被抬走。侍婢们服侍着牛夫人与三娘五娘移到了窗前。

隔着屏风,仍有人看见是季英英执杯洒了茶水在牛七娘身上。牛夫人看向季英英的眼神就有些不喜。自动离她远了些。

邀自己上楼,是你们没安好心在前,怨不得我。季英英腹诽着,面子还是做的。她惶恐地朝牛夫人福身赔礼道:“一时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了七娘身上。七娘还替我遮掩,实在令我不安。还望夫人海涵。”

牛五娘指使妹妹泼茶的事情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告诉母亲。牛夫人恼怒季英英手脚毛躁,听到她认错,心气略平:“无碍,小事耳。这是哪家的锦?”

自有侍婢将探得的消息告知。

牛夫人不理自己,但也算揭过了。季英英暗暗松了口。这时,牛三娘坐到了牛夫人身边。牛五娘却走到了季英英身旁。两人的视线终于对上。

月白色的面纱掩住了牛五娘脸上的斑点。把人的目光全吸引在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上。

她的眼神里有着欣赏与惊诧,还有着嘲弄的笑意。仿佛在告诉季英英,任你玩尽手段,你也斗不过我。

我没想和你斗。我自知家世不如你,既然赵家和牛家订了亲。我不会做纠缠赵修缘的事,我还要脸呢。

注视季英英良久,牛五娘轻叹了口气。像是遗憾,又像是在可怜着她。她转过头,望向对面。

透过竹帘,季英英看到赵修缘负手站在窗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的目光像是望向牛家厢房所在,又像是在观看台上的斗锦。

八月十五的浣花溪旁。自己被周七郎和一群纨绔调戏追赶。赵修缘赶来,一脚将周七郎踹了个趔趄,怒喝:“给我打!”那个时候,他是她的靠山和倚仗。看到他来,她的胆气都壮了几分。如今,他只能远远地望着。

“失望吗?”牛五娘突然问道。

季英英淡然答道:“情理之中。”

牛五娘轻声笑了起来:“你倒想得开。其实,你和七娘都想岔了。”

什么想岔了?你教唆牛七娘泼我一脸茶,叫赵修缘误会牛家要整治我,不就是想看看他是否还紧张我?季英英不明白牛五娘话里的意思。

“他是否关心你,我并不在意。若他赶了来,我便想看他如何设法替你解围。如今他不动声色,大丈夫胸有千壑。也是极好。”牛五娘以团扇掩嘴,低声笑道,“任谁长了我这样的脸,都不会指望夫婿忠贞不二。钟离春自荐嫁与齐宣王。那齐宣王也得是明君才行。无盐女也非人人能娶之。”

季英英:“……”

就好比自己博个糖画只知道吃得满嘴香甜,画得再好不都是拿来吃的?人家牛五娘想的就不是吃……季英英想起了万仞宫墙,望其项背之类的形容。她先前其实也有一种盼着赵修缘紧张自己,赶来解围的虚荣心。能没有吗?是女人就会有。现在季英英只觉得无趣。她只想说,牛五娘你真牛!你不是选丈夫,是在选国之栋梁。我这个小商户家的女儿真心比不得。

这时牛七娘换过衣裳飞快地跑了来。牛五娘对季英英笑了笑,让出了位置,踱步去了牛夫人处,依旧与三娘坐在一处,小声议论起台上正在进行的斗锦。

牛七娘一来就贴着竹帘朝外面望,见到赵修缘还站在窗边观斗锦,脸上喜悦无限:“季姐姐,他果然是守礼之人。”

季英英再次无语。当着我的面这样说,也不怕我伤心呀?

这样也好。反正两人无缘。君要娶妻,我将来也要嫁人。再思前誓鸳盟,又有何意义?

“桑十四拜见牛夫人!”房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等外面的侍婢通报,桑十四迫不及待掀起门帘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听说夫人今年也来观斗锦,十四好生意外。哎呀,三姐五姐也在呀,十四这厢有礼了!”

大唐民风再开放,也没这样不经侍婢通报,自己掀了帘子闯进来的。偏他笑如春风,好似一脚踏进自家的屋。

众人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还有一更。

★、第60章 傻的是谁

牛夫人最先反应过来,笑咪咪地受了礼,朝桑十四招手:“到伯母这儿来坐。”

“桑哥哥!”牛七娘眼睛一亮,扔下季英英三步并成两步,快活地奔到了桑十四身边,开心地要命,“桑哥哥,你也来看斗锦呀?”

桑十四郎一见到她,腿肚子就发软。他像学生见到了夫子,连脸上挂着的笑都冻住了,小声地回答:“是呀。”

他飞快地朝屋子里看了一眼,见季英英好好地坐在窗边,就松了口气,开始寻机告辞:“听说伯母在此,特意前来请安。呀,斗锦开始了,我就不打扰了。来呀,把东西送进来。”

门口的伴当将食盒递给了侍婢。

几只大食盒里的凉粉凉面蛋烘糕叶儿粑三大炮烤胡饼锅盔葵瓜子酸梅汤转眼间摆满了桌子。

“牛伯母,在下备了些零嘴小吃和糖水。如您还有别的吩咐,我的小厮就在门外侯着,随意差遣他便是。”桑十四郎堆了满脸笑,拱了拱手准备开溜。

一个女婿半个儿。桑十四郎懂事体贴,喜得牛夫人合不拢嘴。

牛七娘却变了脸:“你怎的见着我就要跑?我会吃了你不成?”说着一把拉住桑十四的胳膊。

桑十四郎感觉胳膊像被铁箍箍住,半点使不上力。他又恨又气又无奈地被牛七娘拉扯到窗,不敢表现出半分不满,只能心里默默流泪。天生神力的媳妇,以后夫纲何在啊?哪有那几个妾,或娇嗔或柔媚,仰视着自己。多有做夫郎的感觉!该死的杨三郎,我何止为你两肋插刀,我这是为了你往我心口上插刀啊!

牛夫人和三娘五娘相视一笑,转过身继续观台上斗锦。

“这是三道堰浣花染坊的季二娘。季姐姐,他是我未过门的夫婿。长史府的桑家十四郎。”

“季二娘有礼了。”桑十四装着不认识季英英打过招呼,又顺势站起身来说道,“七娘,既然你有女客,我还是回避一二。我先走了!”

他转身抬腿,牛七娘的手搭在了他肩上,瞪着他道:“坐这不准走!”

她还没怎么用力,桑十四就感觉肩头压了一块太湖石。他想用力挣脱,被牛七娘往下一按,桑十四两腿一软,乖乖坐下了。

牛七娘拖过锦凳坐在了他身边,堵住了他的去路,撇嘴冷笑道:“当我不晓得?定是想去陪你那些妾。好生给我说说这台上是谁家的锦,我就不与你计较!”

“你误会了。”桑十四背心冷汗涔涔冒出,心想等你过了门,我那些妾还不晓得何等可怜。他赔着笑脸道,“你知道我与杨三郎交好。我还等着杨家今年再夺锦王,与他庆贺一番呢。”

季英英懒得管桑十四是否可怜,借此机会开口告辞:“七娘,有桑家郎君相陪,我下楼去陪我哥哥观斗锦。多谢你送我的梳篦。改日我再呈上谢礼。”

听她告辞,牛七娘这才想起请她前来的目的。她下意识地望向五娘。季二娘和五娘相比,她自然更向着自家阿姐。

牛五娘收到她的目光,笑道:“听说十四郎重阳节去了青羊观,怎不叫上七娘同行?观中的菊可好看?”

这是同意放季英英离开,留下桑十四了。阿姐真好,知道她的心思。牛七娘甜甜地笑了:“季姐姐,招待不周,下回我再请你去散花楼吃饭。”

季英英含笑应下,带着绫儿向牛夫人告辞。走出厢房时,她听到牛七娘恼怒的质问声:“你定是带了你那些妾去观菊,是也不是?”

杨静渊果然和桑十四要好。她想起那天青羊观折腾出的闹剧,忍不住生出疑惑来。那天杨静渊为何要那样做?瞧着又不全然像是捉弄朱二郎。

“娘子,咱们走吧。”绫儿在里面站了大半时辰,一颗心挂得老高,一心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季英英被她打断了思路,也觉得此处非久留之地,带着绫儿往楼梯处走。

刚下了一半楼梯,就看到杨静渊站在拐角处。季英英停住了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你没事就好。杨静渊见季英英毫发未伤的出来彻底放了心。他轻松地把桑十四又拉出来做借口:“桑十四见着牛七娘就腿软,硬拉我来给他壮胆。”

季英英更加不解了:“桑十四郎这般惧怕见着牛七娘,怎还去买了一大桌子吃食零嘴亲自送来?”

他是被我威逼利诱……杨静渊不好意思表功,只好又寻了个理由:“桑牛两家是亲家。桑长史吩咐他来。”

哦,太守来了,桑长史也跟着。父亲之命,不可违之。丈母娘在这儿,于情于理,桑十四都该前来见礼。季英英理解了。她抿嘴笑道:“牛七娘心地纯善,哪有他想的那么可怕。桑十四错看她了。”

杨静渊心想,那是你没见识她力举大石砸破围墙的神力。桑十四在她手上,弱得跟小鸡崽似的。他不便和季英英说这些,好意提醒道:“赵家与牛家订了亲。牛家又特意把你请上楼。你和你哥哥还是早些家去吧。”

何苦留在这里惹麻烦呢?

季英英也明白这个道理。可那幅斗锦,是她与赵修缘情缘到头的最后见证了。她舍不得不看。就当是了一桩心愿吧。她感激地看了杨静渊一眼道:“牛夫人和蔼,牛家娘子知礼客气。无碍的。”

牛家请她去,只是为了让牛五娘见见她?杨静渊回想起牛五娘,胳膊上爆起一层鸡皮疙瘩。

见他没说什么,季英英福了福,带着绫儿径自下了楼。

杨静渊望着她的背影,又沮丧起来。他情不自禁地把脑袋抵在了墙上闭上了眼睛。她就那么舍不得赵修缘吗?明知他要娶别家小娘子,她仍想看赵家如何夺得锦王。

杨静渊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像扔不掉季英英似的。竹帘放下的瞬间,他就冲去揪出了桑十四。

他喃喃自嘲道:“真傻。”

季英英傻,他何尝不傻?

“说谁傻呢?”

柔和的女音在头顶响起,杨静渊猛然睁开了眼睛。

牛五娘站在楼梯高处,湖蓝色的裙子被风吹得微微荡漾。她背着天空,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像猫的眼睛,闪烁着璀璨的光。

“我就知道,桑十四就没胆一个人来见我妹妹。”牛五娘咯咯笑了起来。仿佛见到杨静渊就证实了她的揣测。

杨静渊顿时抛下了桑十四,干笑道:“十四买的零嘴太多,我帮他送过来。让他好好陪着七娘吧。我得回去陪我母亲了。”

他飞快地下了楼,顺着回廓,头也不回地走向对面杨家的厢房。

“没想到赶着来替季二娘解围的人会是你。”牛五娘望着空空的楼梯,笑了笑,转身走了回去。

★、第61章 登台

高台东西两侧各摆放着五把交椅。参与斗锦决赛的织锦大户家主们各自落了座。锦业行会安排座次也极有意思。东侧头一个座伴上坐着赵禀松。杨静渊的大哥杨静山代表杨家坐了西边第一张椅子。两两相对几十年,从无更改。

走马转角楼二楼厢房的东面安排给了官宦人家。西面给了参加斗锦的前十织锦大户。节度使的家眷没来,牛副都督家占了东面第一间。可西面就不好这样安排了。第一间如果归了锦王杨家。隔年换了新锦王,房间调整,生生在众人面前给老锦王难堪。太容易结仇了。反正房间大小布置都一样,所以,这一溜厢房是抽签决定。

今年恰巧由杨家抽到了西侧第一间。隔壁却是赵家。

当初这里属于汉官衙处理锦业事务的官厅所在。厢房是一明一暗的格局,极为宽敞。与对面官宦人家喜欢隔着竹帘观斗锦的作派不同,斗锦一开始,这一面厢房的窗户大敞,竹帘全部卷起。织锦大户们全坐到了窗边。

杨家在窗户旁摆了三桌。石氏和杨大老爷居中坐了。身边坐着大少奶奶杨方氏,二郎君杨静岩,长孙杨庭玉和次孙杨庭书。左右两桌分别坐着杨家二房与三房。空间有限,小一辈的次媳都没有来。

杨静渊放轻脚步走进去,被眼尖的杨邹氏瞥见,笑着朝他招手:“三郎又跑哪儿玩去了?斗锦都开始了,快点过来。”

杨石氏听见回过头,绽开了满脸笑容:“我的儿,来母亲这里坐。”

杨静渊笑嘻嘻地团团一揖,坐到了二哥杨静岩身边。

斗锦夺锦王是杨家一年当中最重要的大事。几房当家人与嫡子必定到场观战。但杨邹氏是个拎不清的。她想指责杨静渊不懂家里规矩,却忘记了他是庶子,又一次被杨石氏包庇儿子气得直揉帕子。

台上坐着的杨家大郎君今年正好整四十,比二房叔父只小几岁,正年富力壮。嫡子都十岁了。二郎君也三十出头,也有个八岁的嫡子。杨邹氏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又泡进了醋缸里。她的长子四郎杨静亭和杨静渊只差月份,还没成亲呢。长房都有了能培养的孙辈。长此以往,以消彼长,二房在杨家就别想有出头之日。

杨邹氏嫉恨之余,对今年杨家是否夺得锦王真真是半点也无兴趣。她装出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问杨石氏:“大嫂,听说上午选锦画时,节度使大人对赵家织的锦赞不绝口呢。还有啊,听说牛副都督家的小娘子与赵家二郎定了亲,顾忌着名声不肯宣扬。只等赵家夺了今年的锦王才肯宣布亲事呢。”

杨石氏人老为精,哪听不出她的庆灾乐祸。平时窝里斗就算了,遇到大事不抱团对外,还要妄想做杨家的当家主母。杨石氏真想一口唾沫啐到邹氏脸上。

“弟妹的意思是,赵家勾结牛家巴结节度使,让节度使判决不公,夺了今年的锦王?”杨石氏反问了一句。

这话如何敢应承?人多口杂,万一传了出去,节度使大怒,她就活不了。杨邹氏赶紧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赵家今年锦好,压过咱们家。”

杨石氏也不肯让她背这个罪名。惹怒节度使,被治罪的定不会是邹氏这样的妇人,首当其冲的是杨家大房。她呵呵笑道:“节度使是两朝元老,阁中宰辅,素有闲名。有他当主判,再公允不过。”

“是是,大嫂说的对。”

杨石氏话锋一转:“弟妹且放心吧,大郎午时传来消息。赵家锦画立意好配色好织工好,可我杨家今年织出的是新锦。”

能进决赛的锦织工都不差。除此就比锦画立意,锦的色彩图案。这些加一起,都比不上一幅研制出来的全新织锦。杨邹氏又只能干笑着奉承:“那是,我杨家年年夺锦王。二十几年,也没见赵家能胜。”

机锋打到这儿,杨邹氏终于消停了。一家老小都专注地望着斗锦台。

司仪正在唱名:“下一幅,宋家孔雀开屏锦!”

宋家两名家仆捧着一个三尺长的画轴登上了高台。

锦画被裱成了一幅画,两名家仆登上斗锦台各执画轴一端。

宋家家主起身,朝四周团团一揖,高声说道:“请诸位观锦!”

画轴被缓缓拉开。

“哗,真美!”

台下传来啧啧赞叹声。

锦上织着一只开屏的孔雀。翎羽灿烂,色彩斑斓。孔雀织得活灵活现。宋家家主满面笑容打了个手势。家仆举着锦画绕台走了一圈,好让所有人看得清楚。

赵家厢房里,赵老太爷拈须讥笑道:“不如二郎今年织的孔雀锦。”

赵修缘今年本来织的是一副孔雀锦,被赵老太爷直接否定。宋家却送了一幅不如他的孔雀锦。高下立现。

“父亲。大哥午时传来消息称,杨家送的样锦果然是新研制的锦。咱们家胜在立意与配色,可也比不过新锦啊。”

说话的是赵家二房的赵二爷。他看过送去呈阅,选入决赛的样锦。他承认赵修缘的菊锦立意好配色也佳。但也只比自己儿子的秋波月夜锦胜在立意上。他早就下定决心,如果赵修缘织出的临江仙菊锦夺不到锦王,他拼死也要替儿子赵大郎争上一争。

赵老太爷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杨家定也是这样认为。”他眼里露出兴奋与狂热来,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道,“今年我赵家定会一鸣惊人!”

台上再次传来司仪的唱诺:“下一幅,三道堰赵家临江仙锦!”

两名赵家家仆小心抬着一座屏风登上了斗锦台,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台上。赵家的锦镶成了屏风,上面蒙着红绸。

赵家家主禀松站起身站在屏风旁,照样含笑团团一揖后道:“请诸位赏锦!”

二楼厢房,杨家和赵家的人忍不住同时离座,走到了窗户旁。

赵禀松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揭开了屏风上的红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

★、第62章 菊仙

高三尺,宽两尺半的锦画呈现在所有人眼前。月亮从云层后探头,映出一条泛着银色波光的河流。黄蕊粉紫的菊被夜风吹拂,花枝摇曳,花瓣披散垂落。蓝,银,黄,紫,绿,五种主色衬着锦画灿烂夺目。

最惹人惊诧的是那株菊写意挥洒,飘飘如仙。

赵禀松缓缓吟道:“饮散离亭西去,归来仿佛三更。长沟流月去无声。夜来清梦好,忆君到天明。夜阑风静縠纹平。顾影自怜,傍有堕钗横。”

画框连接处设计巧妙,无需被人抬着绕场展示。他轻轻一推。镶在座框中的锦如走马灯似的缓缓转动起来。

午后的秋阳并不浓烈,柔和地投在锦上。

随着锦画的转动,画中景突然便活了过来。月破云出,江水潺潺。众人仿佛看到一株菊在眼前缓缓绽放。花瓣临风飞舞,如美人裙裾飘飘,自画中走了出来。

“菊仙显灵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这么一句。无数的声音同时附和:“菊仙显灵了!”

声音似浪潮滚滚扑来,整座走马转角楼沸腾了。

大唐人爱牡丹成痴。传说名品牡丹姚黄魏紫分别是两位同名同姓的牡丹仙下凡所化。此时的赵家临江仙菊锦让所有人不约而同想起了牡丹仙子的传说。望着斗锦台上绽放的菊,目炫神驰,心摇意动。

织锦大户的家主们几乎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呆愣地望着眼前的赵家锦。

赵禀松眼圈发酸,差点当场落下泪来。当家主二十几年,他从来没有感觉过锦王离自己这么近。

楼上赵家厢房中,赵老太爷老泪纵横,浑身发颤。如雷鸣般的叫好声撞击着他的心脏。他嘴皮哆嗦着,眼里放着光,紧紧抓紧了赵修缘的手。

杨石氏一把将手里的锦帕揉成了团,咬牙切齿:“赵家好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