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定担心得要命。季英英急着赶回去见季耀庭。当着杨静渊的面她也不好与赵修缘再说下去。她看了他一眼道:“赵二郎,我哥哥定等着焦急。我走了。”

她不再叫他修缘哥哥,她叫自己赵二郎。陌生的就像普通人。赵修缘顿时气炸了,指着杨静渊声音颤抖起来:“英英,你要跟他走?”

不然还能与你同骑回去吗?你已经和牛家小娘子定亲了。牛家小娘子一定会来瞧赵家夺得锦王。原本你我之事知晓的人就多,如此一来,岂不是更让人误会?季英英点了点头:“我走了。”

三个字。

她就只对自己说了三个字。她就不解释一下她怎么认识的杨静渊?她要和杨三郎同骑回去?是了,锦王杨家的子弟呢。生得又这般俊俏……赵修缘觉得胸口像破了个洞,凉风鼓鼓往里灌着。心里反反复复地念叨,原来是她这么快就攀上了高枝。原来她根本就不会为自己难过。

他微微张着嘴,定定地望着她。

他的目光是这样悲伤,季英英鼻腔深处涌出一股酸涩。她感觉泪在往眼里涌来。她别开了头:“杨三郎,你的白马呢?”

呵,她连他骑的是匹白马都晓得呢。他夜夜赶织斗锦,每晚疲倦睡着前都会想念着她。她却在知晓无法嫁给自己后,转身就寻了他人。赵修缘蓦然转身,解开栓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扬蹄而去。

河风灌过来,赵修缘望着前路,眼里涌出两点泪意:“你不听我说,你将来也莫要怨我。”

他就这样走了。季英英黯然望着赵修缘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

★、第56章 租马

一双手伸到了她的下巴处。季英英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杨静渊笑嘻嘻地说道:“女儿家的眼泪是珍珠,我接着好卖钱去!”

季英英恼怒地说道:“谁哭啦?”

杨静渊在她脸上一抹,将染着泪的手指伸到了她面前:“这是什么?你吐的口水?”

“胡说!”季英英摸了摸脸颊,触手湿润。她慌忙从衣袖里拿出帕子擦了:“风吹迷了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的马呢?哥哥定等急了。”

真当我是瞎子看不见啊?眼珠子都粘赵二郎身上被他带走了。还风吹迷了眼……杨静渊暗自嘀咕。他也不说破,曲指打了个呼哨。

听到哨声,放在林子里的白马踢踏踢踏帅气地跑了过来。

季英英上前摸了摸白马的脸。雪风认出她来,亲呢地用头拱了拱她。

杨静渊瞟了季英英一眼,拍了马脸一巴掌小声骂道:“白眼儿狼!”

心急回去见哥哥,季英英也不客气,踩着马蹬上了马。杨静渊正要上马,被她拦住了。

她腆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杨三郎,与你同骑回去被人瞧着不太好呢。我借你的马先回去如何?回头我让哥哥骑了马来寻你?我保证这回不会把你扔这儿喝风。”

什么?杨静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这样过河拆桥的吗?她刚才差点被失控的赵二郎捂死,还是自己出手救了她呢。她好意思把自己扔下?不对,她这是避嫌呢。和赵二郎独自在这河边小树林说话,她怎么就不知道要避嫌了?明摆着嫌弃自己呗。凭什么嫌弃他呀?他比赵二郎差吗?论相貌论荷包里的钱财,他杨三郎哪点差了?

瞧着杨静渊越来越阴沉的脸,季英英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无理。可她只要一想起赵修缘临去时的眼神,无论如何也不想与杨静渊同骑回去。她赔着笑脸道:“算我租你的马,行么?”

租他的马?问过他同意了吗?

“你哪点看出来我很差钱,需要把我的雪风租出去?”

他的口气不善。季英英感觉到了。她是可以顺着河堤走回去,大概要走大半个时辰。她只是担心哥哥着急。她小心地说道:“我说错话了。”

杨静渊的脸色才好看点,就听到季英英说道:“你不是答应了我哥哥么?你干脆好人做到底,好不好?”

她脸上挤着夸张虚假的笑容,手紧紧握着缰绳不肯放。她的眼睛透露出她的心虚。杨静渊心里一软。他突然想起,赵二郎要娶牛家小娘子了,季英英冷静的和他了断。她真的这么冷情平静吗?真是那样,赵二郎走后,她也不会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明明和赵二郎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转眼赵二郎要另娶他人,她应该很难过才是。可是,就算她想哭,都因为自己把眼泪逼回去了。

杨静渊心里涌出一股怜意,又生出几分懊恼。他刚才怎么不就能让她放声痛哭一场呢?也许,她想一个人回去,也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吧。

“好歹与你兄妹也相识一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找你回去又不是我的责任。”他心里已经肯了,嘴里却道,“我凭什么要做好人啊?上回在青羊观你还误会我来着。”

真小气!在青羊观,明明是他和桑十四伙同起来戏弄朱二郎和哥哥。居然还记恨自己误会他。季英英想要借他的马,心里腹诽着,嘴里一个劲地说好话:“是是是,上回是我不对。你是好人。定是桑十四郎搞的鬼,与你无干。我误会你了。我给你赔不是。你把马借我吧。”

他想听的不是这些啊。杨静渊抄抱着胳膊一言不发。

季英英却误会了。她急道:“你也不缺钱花。要不,你说怎么谢你吧?”

杨静渊嘴角一弯:“我挺喜欢你那方帕子的,送我?”

女儿家的帕子怎能随便送人?季英英为难了。

还不知道送了多少荷包香囊给赵二郎呢。杨静渊两眼一翻:“我对那个花样子好奇罢了。不知道怎么绣出来的。我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能用女人的帕子使?”

花样子?季英英不解,急忙抽出那方帕子。蓝色的底,粉紫的菊。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这方锦帕一直带在身边。

一刹那,她想起自己熬更守夜刺绣锦帕时的心情。为了赶时间,两眼熬得通红,肩颈酸疼。只为了让赵修缘能织出锦王,亲事能成为锦上添花。她用力攥紧这方锦帕,突然驱马直奔河边。

“喂!”杨静渊吓了一跳,往地上蹬了一脚,手按在白马背脊上一使劲,跃到了马上,伸手去抓缰绳,“你想殉情也不用骑着我的马去跳河吧?”

话音才落,季英英扬手将那张锦帕扔进了河里。她低声吼道:“我还没活够呢,谁要投河啦?”

她拼命忍着不哭,声音却泄露了她的心事。

杨静渊拢紧胳膊,揽住了她。娇小的身躯偎在他怀里,淡淡的脂粉香盈满鼻端。他想对她说,别伤心,赵二郎不要你,我娶你。他还想对她说,英英,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叫英英。我在心里叫了好几次,就像小猫一样。

可他说不出口。他害怕她横眉竖眼骂他趁虚而入。就像青羊观那天,他费尽心思拆桑十四的台,她骂他下作。

所有的思绪在他心里翻腾着,不过就是眨眨眼的工夫。杨静渊跳下马去,牵着辔头把马拉向河堤:“我的伴当叫香油,叫他来接我就行了。”

说着他拍了马屁股一掌,白马载着季英英朝着河堤跑去。

季英英回过头,看到杨静渊站在河边望着自己,她咬了咬嘴唇,大声说道:“谢谢!杨三郎你是好人。”

呵,好人!杨静渊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河中扔了过去。石头贴着河边连续跳动,荡起阵阵涟漪。他突然看到了那方锦帕。

帕子太轻,只扔在了水边,没被水流带走。他走过去,踏上一块卵石,将它捡了起来。他拧干水,寻了根枝头晾着。杨静渊往树下草地上一躺,仰头望着那方锦帕。风将锦帕吹起,杨静渊眼里渐渐露出一丝惊诧之色。

★、第57章 试他

斗锦所在地是一座占地宽阔的两层走马转角楼。正厅是一排七间北房,左右厢房均有回廊相连。南面一排倒座,是进楼的大门。四面围合,中间留出一片极为宽敞的嵌青石板的广场。今日广场的正中搭起了一座与二楼回廊齐平的高台。

季英英和哥哥走到门口时,意外发现执守的竟然不是州府衙役,而是身披甲胄的士兵。益州府锦业行会举办斗锦,是民间行为。为示尊敬和公平,年年都请得太守前来参评。维持治安的一般都是衙役。

“听说今年节度使大人亲自来做主判。牛副都督领兵保护节度使大人的安全。”绫儿打听到消息,低声告诉两位主子。

剑南道分西川道与东川道。西川节度使的府衙设在益州府的府城。正是益州府太守的顶头上司。节度使前来当主判,太守大人只有点头附和的份。

季耀庭和季英英听到这些兵是牛副都督亲领,不约而同交换了个眼神。季耀庭担忧地看着妹妹道:“真与赵二郎说清楚了?”

季英英想起赵修缘愤然离去时的身影,苦涩莫名:“我该说的都说了。”

“什么意思?”季耀庭敏感地察觉到妹妹话里的未尽之意,“难道赵二郎还责备你变心不成?”

季英英下意识地为赵修缘辩解道:“他心里难过。见我太冷静,一时有些受不了。”

“难不成见你为他寻死觅活,他才高兴?”季耀庭嗤笑出声。

牛副都督为了这门亲事,请动了节度使大人来做主判。赵二郎和牛家小娘子的亲事板上钉钉跑不了。你自己和别家小娘子定了亲,还嫌我妹子待你冷淡?季耀庭想起妹妹刚知晓这事时的情景,越发对赵修缘不满。

他寻思着还是要让妹妹早点出嫁才好。季耀庭没来由的想起了杨静渊。他是旁观者清,总觉得杨静渊对妹妹热心过了头,不像普通结识之人。

可杨家比赵家更富贵。季耀庭想到这里,马上绝了心思。又开始琢磨起妹妹能否接受嫁给盛大郎。

“要怪,就怪赵家对锦王太过执着。谁叫赵二郎是赵家长房嫡子呢。好妹妹,你瞧牛家这气势,咱们惹不起。你既然已和他说明白。以后离赵二郎远着些。”

她到今天才仿佛梦醒。小染坊的商户之女,竟然觉得倚仗着赵修缘的喜爱,就可以嫁进赵家,实在可笑。季英英彻底看清楚自己的份量,眉宇间多了几分清明:“哥哥放心。我晓得轻重。不会给咱们家惹祸。”

走马转角楼的二楼正中坐着节度使与太守大人。本地名流和锦会行首添陪末座。两侧二楼的厢房也坐满了人。不是权贵,就是当地的富绅与织锦大户。此时,酒楼的小二能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穿流不息地送着权贵富户们订的酒席。

楼下围着高台的三面与一楼敞厅摆满了桌椅,供看客落座。

季家兄妹为了占座位,赶在午时前就进了楼,坐在在一楼左侧敞厅的角落里。锦业发达,行会有钱,免费提供茶水。年年如此,兄妹俩也有了经验,早吩咐绫儿去外头买了吃食。就着茶水食用,等待午后锣响。

尽管他们坐在角落,二楼上仍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靠近主厅右侧第一间厢房的房门紧闭。窗口垂着细竹帘子。牛氏姐妹站在竹帘后,视线正好能将倒座敞厅看得清楚。

牛七娘举着团扇指向季英英:“阿姐,她就是浣花染坊的季二娘。”

牛五娘戴着面纱,露出光洁宽阔的前额与一双明若秋水的剪水双瞳。她的眼角微微往上挑起,妩媚之极。隔得较远,她只瞅见季英英粉白相间的衣裙与窈窕的身影。牛五娘转头吩咐身边的侍婢道:“去,捡几个菜送过去。就说是七娘子的意思。”

牛七娘瞪着一双迷糊的眼睛问她:“阿姐这是做什么?想见季二娘,我遣人请她上楼来吃茶便是。”

“小商户之女有什么好看的。”牛五娘眼里露出骄傲不屑之色,望着对面二楼窗口伫立的赵修缘轻声说道,“我是想看他。”

牛七娘眨巴着眼睛,脸都快贴到竹帘上了。赵修缘一直背对着窗户坐着,她不满地小声嘀咕道:“你倒是转过身来呀,我阿姐特意来看你的。”

牛副都督为了女儿百般用心,特意将牛家的厢房安排在了赵家斜对面。好让牛五娘亲眼看到赵修缘。

侍婢送了菜去,季英英听说是牛七娘所为,赶紧遣了绫儿随牛家侍婢上楼道谢。

绫儿上得楼来,眼睛差点没看过来。牛夫人与家中的小娘子们穿着打扮华贵,侍婢们个个都身着绸裙。衣香鬂影,道尽官宦人家的气度排场。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就垂下了头,本分地行礼道谢。

“这小丫头瞧着就是个伶俐的。赏。”牛夫人三个嫡女,牛五娘小时候出天花未养好,脸上落了斑,最为心疼。顺着女儿的意赏了绫儿。

牛七娘也顺着姐姐的安排随意问了绫儿几句话后,笑道:“你家娘子让了透光镜与我和阿姐。我说过要买套梳篦送她。正巧带在身边,你且拿去。”

绫儿谢过,捧了匣子下楼。

牛七娘这才问五娘:“姐姐神机妙算,竟猜到今天会遇到季二娘。我还是不明白,得了我的礼,季二娘定会亲来道谢。姐姐怎么又说不是想见她?”

牛五娘偏过身朝窗外瞅去,笑而不答。

牛七娘的直率性子比不得牛五娘的弯弯肠子,又透过竹帘朝外望去。这时,她看到赵修缘终于转过了身,朝着自家厢房望了过来,才反应过来:“阿姐是想试那赵二郎?”说着她便哼了声道,“他敢伤姐姐的心,我打不死他!”

“七娘莫要把打架成天放在嘴上,吓得桑十四都不敢登门。”牛五娘打趣着牛七娘,摇着团扇,隔着竹帘悠悠望定赵修缘,心里既有期盼又有些忐忑不安,“且等着看吧。”

这厢绫儿捧着梳篦回去,季耀庭和季英英面面相觑。

“娘子,奴婢仔细瞧了。牛夫人身边有三位娘子。一位挽了半尺来高的百花髻,瞧着已是妇人。未嫁的就两位。那一位脸上蒙了纱,眉眼精致。她未开口,奴婢却感觉她一直盯着我瞧。”

“机灵!”季耀庭夸了她一声,叹了口气道,“定是那位小娘子了。”

定是和赵二郎订亲的那位小娘子。

季英英打开匣子,里面摆着两把梳篦,一黑一红。黑的那把,正是那天她瞧中的贴金银箔蔷薇桃木梳。牛七娘很有心。她盒上匣子,轻声说道:“既然牛家小娘子盛情。于情于理,都该去道声谢。”

牛七娘遣人赠菜又送季英英梳篦。季家兄妹都不相信仅仅是因为把透光镜让给她的缘故。显然牛家已经听说了季英英和赵修缘的事。季耀庭很担心。

“哥哥放心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季英英望着人声渐渐鼎沸的走马转角楼道,“这样的场合,牛家更重颜面。顶多言语刻薄了点。我受得住。”

她说罢带着绫儿朝右侧厢房行去。

★、第58章 主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蜀中女孩子的容貌大都清丽秀美,肤白细腻。都凑到一处,见得习惯,也不觉得如何。季英英被请进厢房,房中众人仍然有着眼前一亮的感觉。

待坐下后,牛夫人便笑着问道:“季二娘祖籍何处?我瞧着不太像益州府的本地人。”

蜀中盆地,男女平均海拔感觉都往下陷了一截。当然,这是普通情况,个头高的也不少见。

季英英身材随了季氏,比大多数同龄的女孩至少高出半头。她的相貌结合了季氏与季老爷的特点。小巧的鹅蛋形脸,眉纤长如柳,鼻翼小巧精致。黑乌乌的双瞳被浓密的眼睫衬着,微微一闪,就像阳光照耀下的水面,波光粼粼。玲珑秀气的美丽中又夹杂着一种属于关中原上的豪放野性。

听说季英英的外祖家是关中人,牛夫人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心里却在犯愁。怪不得赵二郎这样出身世家的郎君想要娶她过门。这样的美人儿,又有着青梅竹马的情愫……牛夫人朝不得己蒙着面纱的牛五娘看去。

牛五娘正和已出嫁的三娘低声说话。和季英英见过礼后,她就没再看过她一眼。

死女子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呀?牛夫人也弄不明白五娘的弯弯肠子绕到了何处。

还好有牛七娘在。牛夫人松了口气,任由她拉着季英英去窗口坐着。

季英英心里也在比较。同样带着一大群莺莺燕燕,官宦人家明显多了几分讲究。除了牛夫人,三位娘子都没有穿锦。服侍的丫头婆子穿的绸裙都是素色,头上的钗饰也不多,瞧着明显比小娘子的绸裙档次更低。神情也恭顺。不像赵家的仆妇们,摆出主子的作派。

牛七娘依然穿着胡服,蹬着鹿皮靴,干练清爽。唯一和她打扮不符的是手里那把绣着黄菊的团扇。

天并不热,厢房垂着竹帘透气,也不沉闷。牛七娘却不停地摇着团扇,就像想扇走心里的急躁似的。

“移座屏风过来,把帘子打起来!”牛七娘吩咐了声,不好意思地对季英英说道,“我阿爹是武将,没有文官那么多规矩。我阿姐不喜见人,这才垂了竹帘。”

提起牛五娘,季英英不可避免地吃了醋,心里犯着酸。

她进门时挨个与牛家小娘子们见礼。牛三娘牛五娘都起身还礼。

牛五娘外面的罩衣是湖蓝色的大袖衫,脸上蒙着月白色的面纱。梳着双环髻。垂下的发丝像风吹动的柳絮。整个人飘逸如仙。露在面纱外的额光洁如雪,眼睛清流明亮。上勾的眼角在转眸间不经意流泄出风情万种。

她没有说半句为难季英英的话。也没有想要刻意从季英英嘴里打听赵修缘的意思。让做好准备被羞辱一番的季英英大为吃惊。

论家世,这是西川道副都督家的女儿。西川道辖管数个州府,益州府只是其中一个。大都督持节称为节度使。牛副都督是节度使手下最得力的领兵副将。这是从三品的等级。牛副都督还有个勋爵位。牛夫人才能被尊称为夫人。

家世显赫的牛五娘为什么会嫁给赵修缘。季英英压根儿没想这个问题。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赵家和牛家结亲,的确比自己强上百倍。除了和赵修缘自小的情份,她没什么可与牛五娘相比的。

野花再美,也比不过牡丹的。这样一想,季英英虽然难过,彻底明白了母亲阻拦自己的苦心。

竹帘升起,季英英先看向了敞厅里坐着的哥哥,朝季耀庭露出了笑容,让他宽心。她盘算着时间,打算再坐一会,就告辞下楼。

牛七娘身负使命,哪肯让她离开。直接吩咐一个侍婢去告诉季耀庭,她留了季英英在楼上观斗锦。

季英英无奈,只得继续坐着。

“咚!咚!咚!”

高台上的鼓被敲响了。斗锦正式开始。

牛七娘咬牙切齿瞪着对面直勾勾望过来的赵修缘,恨不得冲过去揪着他的衣领揍上一顿。季二娘不在这里,你连眼神都舍不得瞅过来一眼。季二娘坐在窗口,你就盯着不肯放?她渐渐有点明白,五娘想要看什么了。

“季姐姐。”牛七娘低声附耳求季英英,“帮我一个忙可好?”

牛五娘放手让妹妹行事,相中的就是牛七娘的爽朗。

听了牛七娘相求,季英英震惊地看着她,气得满脸通红,手指甲用力掐着掌心才没有暴怒。她怎么能提这样的要求?季英英瞬间觉得自己眼光太过浅薄。官家小娘子果然不是庶民百姓能结交的。先前还觉得牛七娘个性直爽为人大方。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在她们眼中,低贱的像是奴婢。

“我知道对不住姐姐。回头姐姐打我骂我,我都不生气。”牛七娘愧疚地涨红了脸。

牛七娘想泼一杯茶水在她脸上。

这样明白地告诉她。明明白白地请她帮忙试一试赵修缘。

“真的不用这样做。”季英英努力克制着自己,眼睛渐渐红了。她轻声说道,“我与他年少无知,青梅竹马长大,互生情意。你们都知晓的。如今他和你姐姐定了亲事,从前的事就此作罢。何苦这样去试他?他若不着急,便是待我无情无心。你姐姐会喜欢这样冷情的人?他若着急赶来为我解围,在你家人眼中,却是待你姐姐无情。七娘,这不是好主意。”

两人在窗边贴脸说话,除了站在一旁的绫儿,无人听见。绫儿咬着嘴唇,气鼓鼓地想,你怎么能出这样的主意。你当我家娘子是你家奴婢吗?

牛七娘握着季英英的手求恳道:“可是我姐姐想看看他。我也不知道姐姐想看什么。她又不说。也许,姐姐就是想知道,他是否是个凉薄的人。”

“这主意,是你姐姐出的?”季英英问道。

“嗯。”牛七娘犹豫了下便承认了。她一咬牙低声道,“我阿姐出天花脸上落了斑。拖到如今才定下亲事。季姐姐,我求你莫要怪她。”

出天花落了斑?季英英吃惊地用手掩住了嘴。怪不得,副都督家的娘子会低嫁一个商户。赵修缘知道吗?他能接受这样的牛五娘吗?她抬起头,和对面的赵修缘隔空相望。

“我对姐姐直言,是我喜欢姐姐的性子。想来姐姐也是大方爽朗之人。”

一句话没有和自己多说的牛五娘竟然出这样的主意。她见了自己,大概恨不得毁了自己这张脸吧?却还要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受着。不吝利用直爽的牛七娘。

赵家为了借牛家的权势,确保夺得锦王,为赵修缘定下这样的姻缘。季英英为赵修缘心疼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可以忍过心痛,渐渐忘了从前的情份。可她现在心疼难忍。她的修缘哥哥要娶这样一个貌若无盐,心机深沉的娘子。季英英真想放声大哭一场。替自己,替赵修缘。

“既然这样,我受着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有两更。

★、第59章 五娘真牛

屏风后的牛五娘身影朦胧,正在与牛三娘窃窃低语。仿佛这主意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算是明白了,在这些权贵出身的小娘子眼中,自己就是地上的蝼蚁。人家踩你是看得起你。根本就不屑多瞧你一眼。

季英英蹭地站了起来。牛五娘既然敢出这样的主意。她不接受,必定会有更让自己难堪的主意。虽说自己觉得这主意烂透了,但牛五娘喜欢。

“我我,我的意思是咱们做做样子就好。季姐姐,你别恼。”看到季英英这样,牛七娘先慌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