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英英转过头,看到她们眼里的惶恐和担忧。

一天之间,家里三个主子,两个卧床不起。自己再倒下,季家就真的撑不住了。季英英扶着绫儿的手起来,轻声说道:“嬷嬷,吩咐季叔和田叔关了铺子大门。我睡醒之前,家里不见客。有要紧的事,直接叫醒我。赵家若是来人纠缠……让他们告官!”

欠赵家的钱明年四五月才到期。赵家敢告官,幸而还有桑十四肯帮忙。

“老奴直接把他们打出去!”季嬷嬷听得精神一震,迭声保证道,“娘子放心去睡。”

她要做的是迅速恢复体力。天知道,赵家还有什么后着来逼着季家。

这一觉,季英英睡到了黄昏。醒来后绫儿端来热腾腾的菜粥,她连吃了三碗。觉得自己像只小老虎似的。

“母亲怎样了?哥哥醒了吗?”外面的雨下得小了,风又寒了几分。季英英换了小袄,拢紧了披风。

绫儿赶紧说道:“湘儿过来了说太太情况不太好。药没有配齐。大郎君还好,喝过药又睡着了。”

季英英从她手里接过油纸伞道:“今晚起我就搬到正房去睡,你去收拾下。”

她走到正院,回廊下已点燃了灯笼。

吴嬷嬷迎了出来,低声说道:“大郎君的事瞒着太太的。我当家的回来说,没买到二十年以上的人参,只买了些参片。郎中说太太气虚,最好还是买只整参备着。当家的他有话想对小娘子说。”

季英英点了点头,进去看季氏。

李嬷嬷起身让她挨着床榻坐了。才一天,季氏的神色枯萎如草,一双眼睛失了神采。

“娘,你可好些了?”季英英堆了笑,乖巧地握住了季氏的手。

季氏抓紧了她的手,舍不得放开:“英英,是娘不好,将你扔在了赵家。”

“我这不是回来了?您好好养病。家里的事有我和哥哥呢。您放心,桑郎君说了,赵家敢告官,他一定帮咱们。”

“那就好。”季氏心头一宽,眼皮又快合上了。

季英英没有打扰她,看着母亲睡熟,这才起身去了前院书房。

书房是季耀庭处理染坊和铺子事务的地方。季英英没等多久,季贵就来了。

“娘子,本来午后小人回来就想寻你。可季嬷嬷非拦着说您才歇下。就耽搁到了现在。”季贵叹了口气。

药方上开了二十年的参。上了年份的参不好找。他跑遍了城中几个大药铺都没买到。其中一家正巧离高升客栈近,他顺道就将季家备好的礼物给晟郎君送去。

“小人进去的时候,晟郎君正在整理行装。晟郎君倒是客气,还赏了小人一锭小元宝。说举手之劳,请娘子不必挂在心上。桌上搁着只打开的锦盒。小人无意中瞅了眼,有婴儿儿臂粗细,看年份至少是五十年以上的好参。小人不方便开口讨买。只得买了些参片回来。可郎中却道最好是备着整参,怕太太有急用。”

季英英蹭地站了起来:“季贵叔,母亲的病要紧。你将柜上所有现银都准备好。明儿一早,我就进城去求他卖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咱们都一起过假吧!不好意思地说:只有一更诶!

 

★、第95章 交易

一个留着两撇小胡须的瘦个儿中年男子应的门。

季英英带着绫儿进去的时候,阿晟正跪在案几前拨算盘。木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随着他手指的拨动,极有韵律。

他略停了停,头也没抬地说道:“靳师爷,上茶。”

靳师爷请了季英英在下首圈椅坐了,亲自端了茶来。

季英英端庄地坐着,难以克制心里的好奇,眼神悄悄瞟了过去。在赵家见到晟郎君,她便认定了他是个游侠儿。他自己也说过那天去赵家,是想趁大喜之日宾客众多,混水摸鱼。今天,她却觉得自己想错了。

他穿了件黑色的宽袍深衣。衣襟和袖口都绣着精致地万字不断头纹饰。庄重大气。黑色的衣料随着他的动作摆动,表面像珠光流泄。只有锦,才有这种质感与光泽。她还没听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游侠儿穿价值不菲的锦衣。还有垂手站立在他身后的靳师爷。哪个游侠儿还用师爷?可他不是游侠儿,为何要穿着夜行衣潜入赵家?

想到那株百年参,季英英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求得他低价割让。

修长的手指噼里啪啦拔完,阿晟将帐本一合,朝靳师爷点了点头。靳师爷飞快地将帐本收齐打成一个包袱,行礼告退。

阿晟抬脸看上季英英,深邃的眼神里噙满了笑意:“昨天府上的管事已带来礼物道过谢了。”

为了母亲的病,季英英将所有的疑惑压在了心底。她跪坐在案几后,俯身行礼:“再次谢过晟郎君相救之恩。我来,除了相谢,还有一事相求。”

阿晟神色有些不愉:“季二娘,那晚带你离开赵家,你就当我是突发善心。我没有索取报酬,并不等于你可以得寸进尺。求我做每一件事,都是要付报酬的。这是我的规矩。”

季英英的脸被他说得发烫。她鼓足勇气道:“我明白。我来,是因家母病重。益州城买不到药方里的足年份人参。听说晟郎君正巧有。是以想请问郎君,多少价肯割爱相让。”

“参?”阿晟明知故问,微微一笑道,“我手中的确有枝百年成形人参。打算献给节度使。不过,换件礼物也未尝不可。关健是你能出什么价?”

“六百贯。”

这是季家帐上最大限度能拿出来的钱。只要能治好母亲。抵了染坊宅子与铺子里的存货,季家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季英英相信凭自己的手艺,两三个月内一定能凑齐还聚彩阁的货钱。

阿晟失笑地摇了摇头:“季二娘,仁和堂离此不远,信誉极好。你要不要先去打听打听?”

她知道,百年参可遇不可求,拿三五千贯买也值得。她呐呐说道:“我只有这么多钱。母亲……治病要紧。”

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凭什么要将送给节度使的礼物折了低价卖给自己?她心知这是奢望。心里仍盼着他像在赵家一样,再一次不计酬劳地帮自己一回。

阿晟没有说话,手指轻叩着案几。

无声的叩动,像击打着她的心脏。他在思考,他没有直接拒绝。季英英感觉到了希望。

隔了会儿,阿晟终于开口说道:“我是生意人。什么生意都做。但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我知道那晚浣花染坊失了火,你母亲因此气病了。季家损失惨重,六百贯银钱已经是笔大数目。看在救人要紧的份上,我可以赊给你。但你得拿东西做保才行。毕竟这是百年的参。”

听到一个赊字,季英英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赵家收罗的欠条是赊的素绸。聚彩阁索要的银钱是赊欠的染料。如今晟郎君说,可以赊给自己一支百年人参。难道他也是冲着季家的秘方而来?她警惕地摇头:“不,我不能再赊了。”

阿晟一脸不在意:“我不可能把百年参切成几段卖与你。你既无银钱,又无物可抵押做保。更不想赊欠于我。季二娘,究竟想怎样?”

是啊,她难不成还能勉强人家白送给自己不成?母亲气得呕血,病情拖不得。季英英一咬牙,颤声说道:“晟郎君想必也知道,我家染坊失了火,库里的货毁与一旦。如今能抵押做保的只有一座空染坊与家里的二进宅院一间当街铺面。您想要哪一个?”

阿晟看了眼绫儿,没有说话。

季英英懂了,吩咐道:“你去门外等侯。”

等到绫儿出去,阿晟起身离座,走到了季英英面前。他弯下腰,手撑在案几上,靠近了她:“那些我都不要。”

俯视的感觉带来山一样的压力。黑色的宽袖洒开,像一团黑云将她笼罩在其中。季英英紧张地往后仰了仰:“季家只有这些……”

“还有你。”

季英英像被雷劈过的木头,呆愣愣地没有了反应。

他的眼瞳像他身上的黑色锦衣,漆黑的双瞳闪烁着珍珠般的光芒。他离得这样近,近到额头都快抵住她的。

季英英紧张的快要喘不过气来:“我?”

阿晟站直了,唇边绽开浅浅的笑容:“我要季家的染坊宅院铺子做什么?我只认识你。不过是赊给你一支参,求个担保罢了。怎么,你没有信心还我钱?”

季英英眼睛亮了。她怎么会把他和赵修缘木掌柜相提并论。只要不是冲着季家秘方而来,只要说个期限,她就一定还得起。

“一年,连本带息两千贯。还不上,我就只能登门讨人了。”阿晟半天玩笑说道。

一年!季英英暗暗攥紧了拳头。她突然想起聚彩阁的赊欠条件,赶紧说道:“一年便是一年,没到期前,不能提前向我家讨债。”

“依你。”

仔细看过契约,季英英提笔签字,印了手印,拿着百年参拜谢离开。

靳师爷从隔壁房间过来,看清了契约内容,不觉诧异:“主子讨的不是季家秘方?”

阿晟淡淡说道:“打草惊蛇,季二娘又不懂秘方,焉能答应?能助赵家夺回失了二十多年的锦王,季二娘的价值不比季家秘方低。长安义川男爵府的人动身了?”

靳师爷恭声答道:“镖局来信,已经过了剑门关,明后两天就到益州府。”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情节比较重要。大概是季家的一个坎。写得也比较慢。过节,懒了。见谅。再祝大家玩的开心。

★、第96章 好转

染坊的一把火将季氏心里那根苦苦支撑了几十年的支柱烧塌了。守寡不易,支撑门庭不易,养大儿女更不易。最难的是一直隐藏在血脉深处的骄傲,被血淋淋的现实击得粉碎。

这世上最容易被饿死的是读书人。所谓君子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季氏没办法向赵家折弯自己的脊梁。

那把火像烧在她心里。让她害怕面对女儿留在赵家的后果。她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隐约看到女儿站在面前,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欢喜得安心睡了。可是她在沉沉的梦里又看到了赵申氏带着一群仆妇拦了在自己和女儿面前,生生将女儿拉扯远了。那种撕肝裂肺地痛楚让季氏朝女儿伸出了手,想把她从仆妇手中扯过来。

“娘,我在呢。我好好的。”季英英握住了母亲乱舞的手,把脸贴了上去,“娘,你赶紧好起来吧。”

季氏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她害怕自己听错了,用尽了力气,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房里没有点灯。黯淡的光从白麻纸糊的窗户透进来。她看到了熟悉的青纱帐子。那帘钩上镶着一只蝴蝶。用的时日长了,蝴蝶翅膀上的彩漆斑驳脱落。这是她的房间,她的床榻。季氏缓缓移动着目光,看到一张娇嫩美丽的脸。

是她的英英。不,她还在做梦。赵家狼心狗肺,连放火烧毁库房的事都干得出来,怎么可能放她的英英回家呢?

“李嬷嬷。长安来信了吗?”季氏闭上了眼睛,把力气用在了说话上。

她的声音很小,惊得季英英和李嬷嬷差点跳了起来。

“娘,你醒了?!嬷嬷,母亲醒了!”季英英高兴地直抹眼泪。

一勺参汤喂进了季氏嘴里。甘苦,回甜。人参的香气在她唇齿间久久不散。隔了片刻,季氏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眼皮也不再沉重。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娘。郎中说只要你醒了。静养着,身体就会好啦。”

季英英笑靥如花,腮边还挂着晶莹的泪。

季氏痴痴地看着她,慢慢抬起了手。娇嫩如婴儿的肌肤,暖暖的触觉。她的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英英,真的是你?!”

“娘!让你担心了。”季英英把脸埋在了母亲手里。她心里感激着晟郎君,如果不是他的百年人参,母亲也许还醒不过来。

季氏的真实感更加强烈,她用力拍打得季英英的背,哭道:“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娘没脸去见你爹!”

母女抱头痛哭一场后,季氏的郁结渐渐散去,身体轻快了许多。

待她再饮了药睡着,季英英与众嬷嬷总算同时松了口气。

出了房门,季英英看到哥哥走进了院子,赶紧迎了上去,扶着季耀庭在厅中坐了。

“母亲才睡了。郎中说,只要醒转,静养着就会好起来。天冷了,哥哥应该多歇两日。家里的事有我呢。”季英英净手煎了茶,冲出一个隐约的好字茶花,将茶盏递到了兄长手中。

季耀庭倒底年轻,饮了一副药,饱饱睡了一天一夜,热度就退了下去。

他望着妹妹明媚的脸,心里愧疚不己:“都是哥哥不好,累着你了。”

“胡说。”季英英催着哥哥将茶饮了,压低声音说道,“朱二哥帮了大忙。咱们家铺子里存着的那些丝线和他家染坊换了染料。年关将至,裁新衣的人家多。我染了三十匹细葛布,今天头一批就能出染缸。不敢叫母亲晓得。季嬷嬷下了禁口令,哥哥记得替我掩饰一二。”

年关将至,她染得有绯红,粉红,桃红,银红,大红数种红色,又用凹板印了喜鹊梅花福字等喜庆的花纹。卖到益州城应该能赚一笔银钱。

季耀庭赚钱心切,茶也不喝了:“反正母亲还睡着。先去染坊瞧瞧。”

兄妹俩兴高彩烈地去了染坊。

因连日雨水多,染缸都移进了屋里。季嬷嬷知晓这批布的重要,亲自落了锁收了钥匙。见到两人过来,拿了钥匙开锁:“天杀的鬼天气,晴上几天就好了。”

染好的布出了染缸,得先凉晒干透,拿到河中漂洗掉浮在面上的染料,再晒干,才是成品。

季英英笑道:“无妨,多架些烘笼就行了。”

三人进了染坊,季英英指着前排的四口染缸道:“季嬷嬷,叫人来把这几只染缸里的布取出来吧。”

粗壮的仆妇从墙边抬起宽大的竹簸箩,用木棍将染缸里的布捞起放进簸箩里滤水。

布匹上扎着一束束油纸做的凸板。季英英绑了臂缚,解开一只。这匹染的是粉红,取了束扎的纸后后,出现了一朵绯红的梅花图案。

普通染花,都是底色深,花朵浅。油纸凸板遮住的地方染不到,就形成了蓝底白花,红底白花。套染,也是一层层加深颜色。几乎没有一层层渐色的染法。

季英英这匹粉底碎红梅,花色比布匹色深,又是碎花。季耀庭眼睛都直了。他想不明白染凸板遮挡之处时,别处要怎样做才不会被染到。除非一朵朵的染花,显然并不现实:“太费工夫了。”

季英英将解下的凸板给他看,低声附耳道:“油纸下面还有一层染料。花朵相当于多染了一次,颜色自然就更深。”

季耀庭一点就透,觉得这批布应该能卖上好价钱。

指挥着仆妇升了烘笼,将四缸布滤过水后挂起烘干。有活做,有染好的布,意味着染坊还能维系。看着鲜艳的布匹,人人脸上又涌出了久违多日的笑容。

“娘子!”吴嬷嬷走了进来,担忧地说道,“太太醒了。追着问人参的来路呢。”

季耀庭奇道:“是晟郎君贱卖给咱们的。母亲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季英英签了契约,不想让哥哥担心,是以瞒了下来。契纸,她让绫儿收进了妆奁,母亲应该不会知道:“母亲定是觉得咱家买不起百年参。我去告诉母亲,免得她担忧。”

★、第97章 宴请

季氏只睡了一会就醒了。她害怕自己仍在梦中,女儿仍在赵家。尽管李吴两位嬷嬷,以及季英英拨来正院帮忙的湘儿劝慰着她。季氏仍想见到一双儿女。

背后垫了三个引枕,她倚着床榻靠坐着。榻前矮几上放着半盏没有喝完的参汤。人参特有的味道引起了季氏的注意:“叫季贵过来,家里账上还有多少银钱?怎破费去给我买参?”

季氏兄妹俩进了房中,季氏看到女儿,朝她招了招手:“英英,过来。”

季英英匆匆睃了眼,见榻前矮几上放着没用完的半截参。季贵正垂手站在一旁。心里不免打起了鼓,母亲晓得了多少?

她靠着床榻坐了,嗔道:“娘,你不好好歇着,是嫌女儿管家管得不好么?等你大好了,再管也不迟啊。”

眼神依然明亮,撒起娇来像山间的雀儿,活泼可爱。季氏揽了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娘心里踏实了。你这么大了,也该学着管家。”

母亲不知道赊买人参的事。季英英暗暗松了口气。

季氏的目光又瞟过矮几上的参道:“你姨母还没派人来还钱,库房又烧了。娘知道你孝顺。我这病啊,其实见到你好好的,就好了一大半。你不该动用帐上的银钱。这参太贵了。”

季英英笑道:“娘,这支参是那位救我的晟郎君贱卖于我的。百年参,只要了六百贯钱。不贵呢。”

二百贯买了客人订的绸布,等染好赔给人家。另外四百贯买了一批上等的白色细葛。等到染好送到益州府卖掉,家里就又有活钱周转了。季英英劝着季氏好好休养,不肯让她操心家中事务。未尝不是想瞒着母亲染布料的事情。

晟郎君……季氏眼中波澜不兴,顺着女儿的话道:“晟郎君对咱家有恩,不可怠慢。季贵,我病着不方面当面道谢。去请晟郎君来家中赴宴。”

“娘,不用这么急吧?您还病着,怎能待客呢?”季英英下意识地反对。

季耀庭却觉得好:“儿子正想亲自去谢过他。他若得空来,儿子一定好生招待。”

目光掠过季耀庭明显消瘦的脸,季氏心疼起来:“大郎,家里本留了银钱给你娶媳妇。结果却被我这不中用的身子拖累。喜事只能从简,娘委屈你和四娘了。”

“没有的事。聘礼早就备齐了,一应仪仗花轿喜宴,都早已预付了银钱。花费不了多少。”

母子俩说着说着,把话题岔开了。季英英虚惊一场,告辞离开后,回到房中拿出契纸又看了一遍,小心锁进了妆奁里。

“娘子。奴婢不会说出去。可瞒不过季贵叔和大郎君的。毕竟您买了那么多的布。”绫儿担心地说道。

季英英早想好了:“我全推到朱二哥身上去了。布匹和染料都是用店里存的丝线换的。哥哥只会以为朱二哥仗义,不会起疑。季贵叔就算心里怀疑,也不会说出去叫母亲担心。等熬过这段时间,咱们凑齐了银钱,还给晟郎君换回那张契纸便是。”

第二天,晟郎君欣然而来。

季耀庭请他先到前头厅中坐了,嘱人去禀告季氏。

季英英和绫儿守在后院的月洞门口,看到守二门的婆子得了信进来通传,知道晟郎君到了,赶紧捅了捅绫儿。

绫儿机灵地去了前院。没过多久,她就领着季耀庭进来,朝着小垮院去了。

经过季英英躲的花树时,她听到哥哥嘟囔着:“什么事这么急呀?前头还有客人呢。”她吐了吐舌头,猫腰跑出了月洞门。

“晟郎君!”

阿晟转过身,见季英英从门口探出头来。她穿着玫红色的小袄,白色的绸裙。往上梳起的乌椎髻勾勒出优美纤细的脖颈。婷婷如初荷绽放。一双黑乌乌的眼珠骨碌转着,贼兮兮地东瞟西看。

他看着有趣,站起身走了过去,也伸长了脖子往四周看:“怎么了?”

“看我大哥。”季英英盯着通向后院的月洞门,着急地说道,“我就是跑来给你说一声,您千万别让我娘知道我和你签约的事。我走了。找不到我,母亲会起疑。”

她说完像兔子一样飞快跑掉,一只手还在半空朝他摇晃着。

“有趣的丫头。”他笑了笑。

等季耀庭满头雾水从小垮院里出来,湘儿迎了上去:“大郎君,娘子去了太太屋里。太太咐咐您请晟郎君过来。”

季耀庭没想那么多,匆匆去请人了。

屋里,季氏拿起一枚金钿簪在季英英髻上,拉起女儿上下打量着,发出一声感慨:“英英是大姑娘了。走吧,扶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