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留下来。留在家里,他能做什么呢?他有一身武艺能冲进节度使府拦着不让打大哥了吗?还是凭着一双拳头能将觊觎杨家锦业的人都揍趴下呢?

“现在我连你都护不住。”杨静渊深深自责。

他是一只羽翼丰满的雏鸟,想在天空翱翔还需要不断地飞翔。

舒先生帮他请了十天假。回去,是为了将来好好的回来。

回去之前,他要将袭击杨家马车和季英英的人找出来。他亲了亲她的手:“安心睡。讨厌我就忍着,等我走了你再想我。”

杨静渊放开她的手正要站起,季英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英英。”杨静渊惊喜交加,俯身看她。

季英英没有醒来的迹象。仿佛是一种本能,握住了他的手指不肯放。无形中的牵绊拉扯着杨静渊坐了下来,小声地对她说道:“我陪着你。不走。”

屋里的光由明变暗,绫儿和湘儿小心地从门口探进头来。

杨静渊朝两人招了招手,指着案几上的那对龙凤烛。

两个丫头会意,蹑手蹑脚进来,点燃了。

儿臂粗的精致蜡烛吐放着光明,室里亮堂起来。杨静渊低下头轻声说道:“今晚我陪你看龙凤烛燃到天明。”

白鹭堂里摆着一桌精致的菜肴。

雪青快步进来,有些不安的禀道:“太太,三郎君一直陪着奶奶,半步都不曾离开。”

“你回去吧。明月居有什么需要你找大奶奶拿对牌去办。”杨石氏说完举起了箸,“用饭吧。”

杨大奶奶和杨静岩夫妇不安地交换了个眼神。杨静岩说道:“母亲,三郎他也是紧张弟妹……”

“食不语。”

杨石氏只说了三个字,平静地用饭。

一餐饭在沉默中用完。杨澄玉笑嘻嘻地跑到了杨石氏身边:“祖母,我明天可以去看三叔三婶么?”

“你三婶受了伤,要休息。澄玉乖乖读书。等她身体好些了,你再去明月居。”杨石氏说罢转头问杨静岩,“问过跟车的人,究竟是什么情形?”

杨静岩道:“说是一伙衣衫褴褛的蟊贼,像是流寇。大概有二三十号人,杨家只去了四个护卫寡不敌众。他们抢走了一些财物,没有伤人就跑了。已经给舅舅去了信,官兵正沿途搜寻。只要那伙人还在益州府就逃不了。”

如果是这样,为何季英英会中箭?杨石氏吩咐道:“你去问问三郎。这伙人是否是袭击他和英英的人。”

“是。”

杨石氏叫大家散了,只带了陈嬷嬷走到了湖边凉亭。

“太太,老奴去向三郎君请罪。”陈嬷嬷跪在了杨石氏脚下。

“不。你不要去。”杨石氏望着湖对面的明月居,淡然说道,“你做的,就是我想的。我想他回杨家,是因为他大哥受伤,二哥独木难支。不是想让他还认我这个母亲。”

如果养大他十八年的情份能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那就当她没养过这个儿子。杨石氏目中泪光闪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加强明月居的守卫。我看英英受伤并不简单。应该是冲着今年的斗锦才对她下手。给明月居单设个小厨房,叫雪青盯着。别让人在吃食上再动手脚。另外,那批防水锦调包的事查得如何了?”

“调包用的那块锦请人辨认过了。用的是周家丝坊出的丝。另外,织这匹锦的织坊是三太太娘家。”

杨石氏冷笑:“没有用杨家的织坊。全用上姻亲和娘家的关系了。吩咐几位总采办,今年春蚕出来,周家的丝一两也不准买。”

“大娘子恐怕又要哭着回杨家了。”陈嬷嬷苦笑道。

杨石氏冷笑道:“谁说姻亲就该照顾生意的?周家娶的是邹氏的女儿,又不是我的女儿。敢动我家大郎,就别怪我一个个的挨个收拾!”

箭摆在杨静渊面前。锋利的箭簇在烛火下闪烁着冷洌的寒光。一枝完整,一枝截成了两段。

他拿起箭在手里掂了掂份量。仔细地查看着羽簇和箭杆后,拿起了从季英英身上拔出来的箭头。刃口锋利,分量一致。

“这是官制。专配军中。”杨静渊轻易得出了结论。

抢劫香油一行的是流寇。射杀季英英的是军人。会是同一伙人吗?

为何要等到她爬到树顶才放箭?证明袭击她的人刚开始并不想杀她。是看到官道上有人听到了她的呼救,这才起了杀心。

军人。杨静渊握紧了箭杆。

季英英醒了,一动之间扯到了伤口,嘶地吸了口气。

杨静渊放下箭,回转身看她:“醒了?想吃东西吗?还是想喝水?”

季英英看到了案几上的龙凤烛,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她扭开了脸:“你说过。我死了,你也不会回头。你怎么还不走?”

这个小心眼的女人!杨静渊被噎得答不出话来。

★、第191章 夜探赵家

“英英,用箭射你的是什么样的人?”杨静渊聪明地转开了话题。

有心不理他,听他说起这事,季英英也知道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回忆道:“骑着马,有六个人。黑衣蒙面。刚开始他们没想要杀我,叫我跟他们走。后来,应该是我呼救见有人来了,其中一个才用箭射我。”

和袭击马车的是两拨人。

如季氏所言,赵家要害季英英的话,也许今天晚上他能探听到什么。杨静渊不想再被季英英纠缠着逼问,再则她也需要休息。他打定主意后,柔声说道:“我叫丫头进来侍侯你。我有一点线索了。错过今晚,就不好打听消息。天明之前,我一定回来,陪你看着龙凤烛燃到天亮。好不好?”

“那你天明前一定回来。”季英英听到杨静渊说要回来,什么气都没了,瞧着精神都好了几分。

这么舍不得他走,还坚持一个人留在杨家。杨静渊叹了口气气,在她额头亲了下,“这件事不查清楚,你在明他们在暗,我不放心。”

季英英有了精神,又不肯白白放过他了。她慢吞吞地说道:“你这么关心我,为何要说我死了你都不会回头的话?哪句是真的呀?”

绕了一圈,居然她还揪着不放!杨静渊险些被她气死:“季英英,你故意的是吧?”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写满了我是真的不知道的,无辜极了。手指一动,勾住了他的手。一副你不说我就不放手的模样。

杨静渊翻了个白眼,刻板地说道:“我都要气疯了……谁让你这么笨,不知道偷偷跑来找我?我心疼死了,行了吧?”

“那你还用石头打我的腿?害我差点被勒死!”

“心跳都吓没了。当然要给你点教训。有我在,死得了么?”

季英英咯咯笑着,心满意足。松开手,赶蚊子似的让他快走:“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别妨碍我休息。叫雪青进来侍侯吧。”

杨静渊哼了声:“少得意,等我孝期满了……哼哼。”

季英英又露出你要怎样的好奇神色。杨静渊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了。季英英顿时笑出了声。一笑之下,扯着伤口疼。她又哎哟嚷嚷出来。

“你真是……”知道被她捉弄,杨静渊哭笑不得。

他指了指季英英,转身出去了。

出了正屋,杨静渊无意中往对岸的白鹭堂看了一眼。湖对岸的凉亭中亮着一盏灯笼。光模模糊糊,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影。他站在回廊上驻足远眺,心里酸涩不己。

雪青端了药过来,见到他便道:“三郎君,听绫儿说您叫我。三奶奶醒了,正好服药。”

“今晚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好好服侍。今晚起风了,别吹风受了凉,去吧。”杨静渊快步下了回廊,往院外走去。

三郎君这是叮嘱自己关好窗户,别吹着三奶奶?雪青转头看向湖对岸,瞧着凉亭里的灯光,眉开眼笑起来:“三郎君原来是在心疼太太。”一股喜悦从心里冒了出来,她笑着进了屋。

杨静渊去了马棚。他从舒先生那里借来的马和雪风栓在一间棚里。雪风见着他兴奋地咴咴直叫。他抱住它,低声说道:“雪风,想我了?”

“郎君,你今晚骑雪风吧。它可想你了。我每天都给它喂黑豆和麦饼,刷毛……”

转过头,香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杨静渊拍了拍雪风的脸道:“换匹深色马。雪风太打眼了。”舒先生的马就先留在府里好了。

这是要带他一起了。香油高兴地哎了声,拉了自己的马,又拉了匹黑马过来。

主仆二人上马离开杨家,又一次翻越城墙豁口,去了三道堰。

……………………

赵老太爷的居处尚亮着灯。牛五娘与赵修缘跽坐在老太爷对面。赵家的护卫扮成流寇去劫杨家马车,结果反现马车里空无一人,无功折返。听说杨静渊突然出现在季家,带了季英英骑马离开。赵老太爷当机立断,让赵修缘去请了牛五娘来。

“父亲给我的家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一箭射中季英英,断无活命的可能。”牛五娘冷静地说道。

赵修缘冷冷说道:“季富从城里赶回来给季家报信。说只射中了后肩,季英英没有性命之忧。”

牛五娘讥道:“她没死,郎君应该高兴才对。妾身出力帮忙,郎君倒还埋怨妾身的家仆行事不力,是何道理?”

“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二郎媳妇,你的家仆可曾暴露行藏?”石参军从州府衙门发下海捕文书,缉拿抢劫杀害茶铺老板的流寇。借此机会还让官兵进了赵家,趾高气昂地威胁一番。赵老太爷需要确认此事。

牛五娘垂下了脸:“回禀祖父,这些家仆住在赵家附近我的陪嫁田庄里。平时训练有素,战时能上阵杀敌,绝对不会露出破绽。更何况,当时杨静渊并不在场,只有季英英一个人。她瞧不出什么的。”

赵老太爷嗯了声道:“既然你的人身手比赵家护卫强,祖父有一事想借用他们。不知道二郎媳妇肯不肯。”

“他们只听孙媳的号令。有什么事请祖父直言相告。孙媳自会令他们去办。”

赵老太爷沉吟了下道:“杨家家主杨静山被节度使大人打得卧床养病。杨家今年去桑山祭祀蚕花娘娘的人,不是二郎君杨静岩,就是嫡孙杨澄玉。杨家大房再出意外,二房三房定然会借机争夺家主之位。你明白祖父的意思吗?”

想要借牛家的刀杀杨家的人?从此把牛家和赵家绑在一起,也不瞧瞧自己的份量。不过,杨家二郎死了,或是嫡长孙死了,杨家大房就彻底垮了。到时候,杨静渊就成了丧家之犬。牛五娘点了点头:“孙媳需要杨家人的行程安排。”

“好。天色不早,你们回去吧。”

夫妻二人辞了赵老太爷出去。

出了院子,两人默然顺着回廊往前。走过拐角处,园子里四下无人,赵修缘一把攥住了牛五娘的胳膊,用力将她扯到了回廊拐角处。他用力一推,牛五娘踉跄撞上了廊柱。玉缘惊呼了声,上前扶住了她:“你做什么?”

赵修缘一把将玉缘扯开,逼近了牛五娘,低声吼道:“你答应我的,只是掳走她!你为什么要下令射杀她?”

牛五娘的背撞得生疼,她慢慢站直了,冷冷地看着他道:“谁晓得季英英还会像猴子似的爬树!杨静渊又折回了茶铺。你当我不想生擒了她,让杨静渊跪下来求我?既然不能活捉,自然要杀了她,免得她去帮杨家织斗锦。”

两人像斗鸡似的对视良久。赵修缘咬牙道:“你该庆幸她还活着!”说完拂袖而去。

“娘子,刚才撞疼了没有啊?”玉缘扶住了牛五娘,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

牛五娘抓紧了玉缘的手道:“没事没事。我发誓我一定要在赵修缘面前杀了季英英。我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一枝箭夺地射进了她身边的柱子,力量太大,箭羽阵阵颤抖。

“谁!”玉缘从袖中猛地拔出一柄尺余长的匕首,挡在了牛五娘身前。

★、第192章 猫戏老鼠

回廊靠墙的一侧种着一大丛曼陀罗。喇叭形的大朵白色花朵怒放,像螓首低垂的美人。杨静渊从一人来高的树后走了出来,拉下了遮脸的围巾。

被玉缘搁在地上的灯笼发出朦胧的光亮,照得杨静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他仍穿着那身灰色的短襟粗葛武士服,不像是当初的锦衣公子,更像潦倒的江湖游侠儿。

看清楚他的脸,看清楚他的打扮,牛五娘以袖掩口咯咯笑了起来:“杨三郎,杨大太太将你打出杨家,你就落魄到这副田地呀?”

“你该庆幸她还活着。”杨静渊说出了和赵修缘一模一样的话。

牛五娘停住了笑,眼角挑起,斜斜地看了过去:“杀了她又如何?”

杨静渊伸出了手,掌心托着那半枝从季英英身上取下来的箭:“这半枝箭你猜会插在谁的咽喉上?”

“哈哈!我不怕呀。她真的死了,你尽管来杀我好了。”

挑衅的话与张扬的神情激怒了杨静渊,他跳上了回廊。玉缘正要冲过去时,牛五娘的胳膊挡在了她面前:“别让人靠近。”

玉缘指着杨静渊道:“你敢伤害我家娘子,我就剁碎了季二娘!”

她快步走到了回廊的转角处,望起风来。

看着她的脚步,杨静渊有些诧异。

“你学艺于青城,玉缘拜师在峨眉。我又不是七娘,天生力大。我爹爹将玉缘送去峨眉学武,好保护我。”牛五娘淡淡说道,“杨静渊,别以为你有功夫了不起。我想叫赵家抓住你。只要让玉缘缠住你就好了。”

“喜欢玩猫戏老鼠的游戏。让赵家抓住我,这游戏就不好玩了。对吧?”杨静渊讥讽地望着她说道。

当然,抓了你又怎样?让赵家悄悄杀了你?以贼子之名报官?以赵老太爷的心思,肯定会将他捆送回杨家,扇杨家一巴掌出气。这些都不是她要的。

“你听到你想听的了。知道主谋是我和赵修缘,你还不走?”牛五娘把脸伸了过去,“想杀了我?来吧。”

她的眼瞳闪烁着猫一样的光,急促的呼吸吹得薄如蝉翼的面纱轻轻颤动。

“牛五娘,你究竟要恨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每个拒绝娶你的男人都该下十八层地狱?你不是被毁了脸,你是这儿有病!”杨静渊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没有别人!只有你。”牛五娘声音颤抖着,“我足不出户,只看上了你一个。你家拒婚,你让全益州府的人都笑话我!我堂堂都督府的嫡出娘子,居然想下嫁一个商户的庶子,还被拒婚。杨静渊,我嫁给赵修缘那样的阴狠小人。你凭什么要娶心爱的女人过得幸福如意?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杀我。我迟早会杀了季英英。让你痛一辈子,悔一辈子!”

“你是个疯子!你想激怒我杀了你?不,我不会因为你这种女人去当杀人犯。我还要和英英幸福美满地过一辈子。”杨静渊突然伸手扯下了牛五娘的面纱。

“啊!”牛五娘尖叫了声,下意识地用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丑成这样,连赵修缘那种阴险小人再贪恋牛家的权势,都不会待你好半点。啧啧,牛五娘,你活得这么痛苦,这么想死,出了赵家后门就是浣花溪。大河没盖,随便你跳。”

牛五娘以袖遮面嘶吼道:“杨静渊,你真是恶毒!”

杨静渊俊朗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刚走到这儿就听到一对狗男女互相咬。我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本来还憋着一口气呢。现在好了。英英中了一箭,身上疼。伤你的心,会让你疼得比她厉害十倍。喜欢玩猫戏老鼠是吧?从前不想搭理你。现在嘛,牛五娘,我奉陪到底。”

他将半截箭枝往牛五娘手中一放,冷冷说道:“你还应该庆幸牛七娘是你的亲妹妹,她要嫁给我最好的兄弟。告诉赵修缘,他再打英英的主意,我会毁了他的脸打断你的腿。也许你俩会同病相怜,由怜生爱。”

杨静渊哈哈一笑,轻巧地跃进了花丛,转眼消失了。

牛五娘握紧了那半截箭,得意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道:“杨静渊,你来的迟了。没有听见赵老太爷的话。今年祭祀蚕花娘娘时,杨家大房又有人要死了。你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玉缘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娘子。杨静渊知道了一定会有所防备的。”

“不。玉缘,我觉得生活又有了滋味。从前我缠着他,现在他要陪我玩。多好啊。”牛五娘咯咯笑了起来。

她的生命已经没有了意义。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自己快活。不能开心,那就痛苦吧。心再疼再痛,至少让她还有感觉。

“还记得年节时来赵家的南诏白王吗?”

“奴婢记得。盯季二娘的时候,他曾半夜去过季家。他好像也很喜欢季二娘。”

牛五娘笑了:“赵家去南诏的商队不是马上要出发吗?找人混进去。”

回到杨家已经过了子时。季英英已经睡着了。

杨静渊蹑手蹑脚进去,雪青赶紧起身。他竖起手指不让她惊动季英英。坐在她身边,杨静渊陷入了沉思。

赵修缘和牛五娘,一个想要掳走她破坏杨家织今年的斗锦。一个为了向自己报复想要杀她。就算带她离开益州府。他在军中,也无暇顾及她。留她在杨家,是最好的选择。

以牛五娘的心思,她不会派那个武艺高强的玉缘潜进杨家杀季英英。只要她不离开杨家,赵修缘也没有办法。

案几上的红烛无声地燃烧着。杨静渊起身离开,来到了白鹭堂。

他第一次这样潜进杨石氏的卧室。榻上的老妇人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搭在被子外面的手上戴着一只金镯。杨静渊鼻子微微发酸。这只金镯是他给杨石氏五十大寿时买的生辰礼。她戴的时间长了,色泽黯淡无光。

有时候人处久了,忘了最初的目的。就像他和杨石氏。十八年的相处,他知道她心里在顾忌着他是姨娘生的。可有时候,恐怕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也许对姨娘突然自尽的愤怒,还比不上铁板子打断长条凳砸碎青石砖的心痛。杨静渊沉默地望着杨石氏。这个老妇人给了他太多美好的回忆。

“谁?”老人的浅眠让杨石氏惊觉到屋里的异样。她睁开了眼睛。

站在榻前的杨静渊让她的心颤抖了下。杨石氏缓缓坐起身来:“你是来给你姨娘报仇的吗?衣架上挂着腰带,想勒死我尽管动手吧。”

“我去了三台东川道从军。军中请了十天假,爹百天后,我就要回去。看在英英为杨家织斗锦的份上,请您保护好她。想杀她的人是赵家。”

杨静渊也不问柳姨娘当晚是怎么自尽的,转身就走。

“我娶她进门,就是为了杨家的斗锦。你不用担心。”

杨静渊没有回头,快步走了出去。

杨石氏一拳捶在自己胸口,老泪纵横:“三郎,你非要母亲给你磕头认错你才肯回头吗?”

她的骄傲让她如此。她的心却让她想再拥有这个儿子。

★、第193章 画眉如柳

“杨三郎,那是青色。不是绿也不是蓝!”季英英躺在藤椅上,看杨静渊手忙脚乱地搬染料。

春天的太阳暖洋洋地照进来,明月居右侧空着三间厢房拆掉了隔断。照季英英的意思,布置成了一间小型的染坊。

有钱真好。花花绿绿的染料整整齐齐地放置在琉璃瓶中,一目了然。

杨静渊除了去探望杨静山,几乎连明月居的院门也不出。他穿着细葛的道袍,头发简单挽成一个道髻,插着一根雕成竹节状的玉簪,有种蜕去繁华的清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