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风吹来的声音让关在栅栏里的人精神一振,哭声顿时响了起来。

浮桥上士兵拼命地往前跑着。河对岸抢着上船的兵挤成了一团,竟有数条船被士兵挤翻。

大唐军队转眼就到,骑兵直冲向岸边的南诏兵,毫不留情地挥舞着马刀砍下。

杨静渊眼中只有那条宽不过两丈的浮桥,策马就往浮桥上冲。

“杨静渊,你死命追老子……烧轿!放火烧桥!”蚩狂盯着身穿明光铠骑着一匹白马的杨静渊,嘶声大喊。

一名将军哭了起来:“大军将,咱们还有几千人没过河啊!”

蚩狂一脚踹在他身上骂道:“等唐人占了桥,死的就不止几千人了!”

偏将听到杨静渊的名字,想起了季英英:“大军将,小人抓到了杨静渊的媳妇杨季氏!还有几百唐军的家眷!”

蚩狂大喜:“带过来!快去!”

★、第240章 相望

归心似箭的南诏士兵涌上浮桥,身后的唐军如附骨之蛆。桥头堆积的士兵下意识地想抵抗。军心溃散,根本不敌杀红眼的唐军。

手中传来铁枪刺进人胸膛的阻力。杨静渊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他脑中就一个念想,只有杀光挡在他面前的所有人,他就能踏上这座桥。

如果雪飞真的能像雪一样轻盈飞起,载着他飞过这条大河该有多好啊。他会找到她,带着她飞回益州飞回他们的明月居。

“噗!”枪扎进一名南诏兵的身体。扎得太深,被那名士兵痛苦地用力抱住,一时拔不出来。

杨静渊发出一声大吼,将那名士兵挑起甩了出去。空中飞溅出一蓬血雨。士兵摔倒在桥上。白马扬蹄踏上了浮桥,长枪摆动,将奔逃不及的南诏兵扫下了河。

“杨静渊!你给老子站住!你老婆在这儿!”蚩狂提着大刀大声喊着。拽着季英英的绳子拉了起来,将她吊上了木桩。

几百名军眷被推到了浮桥的尽头。

“三郎!”季英英喃喃喊了他一声。早晨的阳光升起,河面波光闪烁。他骑马奔来,红色的披风在空中飞舞。像一支射来的箭,分开桥上的南诏士兵。刹那间季英英眼睛发酸,眼泪涌了出来。

风将对岸的声音隐隐吹了过来。带着唐兵冲到浮桥中间的杨静渊一机灵,狠狠勒住了马。

桥上的南诏兵飞快地从他眼前跑远。天地一片寂静。

“你给老子退回去!这里有几百名唐军家眷!你敢过桥,老子就砍了她们的人头!你看清楚,她是你老婆!”蚩狂嘶哑地大喊道,举起手里的大刀指向季英英。

偏将机灵地将牛五娘扯了过来:“她是你们牛副都督的女儿!战死在益州城的牛副都督!你们皇帝封赏的忠义男牛副都督的女儿!”

牛五娘痴痴地望着杨静渊。一百多丈距离让她看不清楚他掩在头盔下的脸。她认出了那匹白马。那天春意缱绻。他和桑十四与七娘一起在后园演武场比试。他在阳光下驰聘,她也没看清他的脸。她只知道她喜欢上了这个像骄阳一样的男子。

白马不安地趵了趵蹄子,上前了两步。

“将军,都是家眷,几百号人呢。”身后的亲兵小声地提醒杨静渊。

杨静渊愣愣地看着季英英,眼前只有灰白色的人影飘荡,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的脸。他突然伸手从马鞍旁摘弓取箭,张弦如满月。

箭矢飞射而出。

“当!”的一声,箭矢射在了蚩狂手中的宽背大刀上。

刀差点脱手飞出。“我日!”蚩狂脸都绿了。这么远的距离,杨静渊居然一箭射中了他的刀。他跳脚大骂道:“你还要不要你老婆的命了!你这个疯子!追了老子几天几夜,还有完没完了?!大唐皇帝和我家使臣已经在长安议和了,你他娘的知不知道?!”

才破眉州,两国就议和了。以大渡河为界,将大渡河以南的土地全部划给了南诏。南诏依旧称臣纳贡。然而杨静渊领着他的先锋营在圣旨到达益州府时,就一路追着蚩狂南下。一路追一路打。终于在凌晨赶到了大渡河边。

“三郎!”季英英终于喊出了声。

这一次杨静渊听清楚了。他忍不住驱马又往前走了几步。

“南诏兵都撤过桥了。你别再过来了。他们有弓箭手!”悬在高处,季英英看到盾牌后的弓箭手,生怕杨静渊冲进射程被射成刺猬。

杨静渊不知道从哪来的火气,大声骂她:“你怎么就不听话?!你跑回三道堰做什么?!季英英,你怎么就这么不省心!”

季英英也跟着吼了起来:“后悔你休了我啊!”

杨静渊脱口喊道:“你做梦!”

声音传进牛五娘耳中,她呵呵笑了起来,大喊道:“杨静渊!季英英是被我抓走的!是我!你听到了吗?”

杨静渊飞快地拉开了弓。

“放箭啊!以你的臂力能射死我的!”牛五娘大叫道。

手指松开,箭飞射而出。已有准备的南诏兵竖起了藤盾。箭划破空气,带出呼啸的风声,嗖地射断了悬着季英英的绳子。看着她摔进人群,再也看不清楚,杨静渊放下了弓箭。

河风呼啸,隐隐传来牛五娘疯了似的声音:“你们放开我!让他射死我!”

蚩狂听着季英英和杨静渊的声音,脱力地坐了下去。他摆了摆手,不让偏将阻止季英英。他相信,这几百步的距离,没等南诏毁了浮桥,杨静渊一定能冲过来。

“疯子!”他接过偏将递来的水,一口饮尽,抹了抹嘴道,“让杨静渊退到河对岸去!不然就杀了这些人!”

对岸纠结了几十号南诏兵齐声又喊了起来。

“将军。咱们是没接到圣旨。可是真的议和了。”亲兵叹了口气道,“对岸还有几百号家眷呢。真被南诏人杀了,怎么对得起自家兄弟。”

他知道。可是他舍不得退。

“将军,来日方长。现在朝廷议和,等有了准备,明年咱就打过去了呢?”亲兵苦苦劝道。

“把她们都送过来!我就不追你了!”杨静渊终于开了口。

蚩狂高声叫道:“你反悔怎么办?”

杨静渊大怒,策马就要往前冲。

蚩狂急了:“再过来我就杀了她们!”

杨静渊停了下来。

他为什么不再跑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就能带她回去了。

“蚩狂,人给我照顾好了。否则我到南诏杀你全族!”杨静渊喊完这句话,低下了头,眼泪掉了下来。他不敢再看对岸,怕自己忍不住冲过去:“撤!”

唐军从轿上撤了回去。

“烧桥!”

南诏兵举着藤盾冲上桥,浇上火油,放了火。

浮桥在唐军面前燃起大火,断裂。被滚滚江水冲走。

穷极目力,也看不见季英英的身影。杨静渊闭了闭眼睛,招来亲兵:“抬我下马。”

两个人将他从马上扶了下来。他僵直着腿瘫坐在河边,看着亲兵给他揉搓,两腿传来的麻木过后的刺痛让杨静渊放声大骂:“南蛮子,给爷等着!有朝一日爷定踏平太和城!给我放声喊!”

几千唐兵齐声大喊。声浪传过大渡河,传进南诏兵耳中。

蚩狂睁着满是红丝的眼睛,走到被放下来的季英英面前,指了指她,咽了口干沫才开了口:“老子敬你郎君是条汉子,不为难你。清平官饶不了你!”

不管怎样她都要活下去。季英英望着河岸的唐军大旗下定了决心。

桥断了,回家的路就此断绝,几百家眷哭成了一团。

“哭吧!河之南从此是南诏国土!让你哭别大唐!”蚩狂没好气地说道,“休整两日,回太和!”

★、第241章 到达

南诏最强盛的时期,拥有广袤的疆域。东面到达今云南昭通,东南与越南接壤,西面与印度与吐蕃相接,南面覆盖了老挝泰国部份国土,北面与益州相连。

大唐太和三年,南诏举全国之兵入唐,攻占益州十日,大掠而去。与大唐划大渡河为界。

越往南行,阳光炙热灿烂。在益州飞雪的天气,南诏的都城太和城花开正浓。异于益州的气侯与风土人情让唐人渐渐收起了离思。好奇心和对新生活的忐忑占据了大家的心思。距离太和城百里之时,人群被分散带离。

到了太和城外十里,队伍停了下来,就地驻扎。自宫廷赶来迎接的南诏大臣早已等侯多时。

这一次只是以围帐在军帐之中圈出一小块地方,安置会被带进都城的唐人。

人并不多,彼此似乎都认识。女眷们认出了亲人,终于相见,少不得又大哭一场。

地方虽小,容纳这百来十人足够了。里面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是容色狼狈明显衣裳非锦即绸。另一批跽坐在角落里,身穿葛麻布衣。

她认出了赵大郎赵修缘兄弟,杨家二老爷三老爷全家。曾经调戏自己被一脚踹下河的周七郎。那些不认得的,估计都是益州府有名的丝锦大户人家。

季英英很自觉地和穿布衣的人坐在了一起。她找寻了两遍,也没有看到杨家大房的人。大房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被掳来?记得南诏人当初掳走四十以下的青壮。也许因此放过了杨石氏和杨静山夫妇。杨静岩夫妇又早带着孙儿一辈出城避开了劫难。大房的奴婢呢?在路上就被分散了吧?也不知道湘儿春兰和那个小丫头被送到了什么地方。

季英英瞧着身旁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面善,轻声开口问道:“请问你们是哪家的人?”

妇人低声说道:“妾身是益州城南织锦大户葛家的织娘。”

葛家也是益州府有名的织锦大户。葛家锦擅长织红锦,有钱人家莫不以买一匹葛家红锦为新郎裁制新衣。季家的蜀红丝的老顾客。能被带到这里来的,应该是葛家顶尖的织娘。季英英想起来了,尊敬地问道:“请问您是葛家几月?”

“贱名不足挂齿。妾身葛六月。”妇人没有否认。

葛家人丁不旺,自幼就买来女童培养。赐以家姓,以月为名。共十二月。人人各领一房,在葛家被视为半个主子。葛六月擅织石榴红锦。

季英英下意识地往四周看。葛六月身边坐着三个十岁出头的小娘子。其它人呢?

“老太太性烈,全家自尽。火烧家宅织坊。只剩下我与一月大姐还有这几个女徒。一月大姐身子不好,路上没了。”葛六月应该是极坚强的人,平静地告诉季英英葛家的实情。

“对不起。”季英英无意去触动别人的伤处。葛六月的平静让她极为抱歉。

“您是?”

“三道堰浣花染坊季二娘,夫家是杨家巷大房三郎。”

这么一说,葛六月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她吃惊地问道:“你为何……”她朝杨家二老爷三老爷那边看了一眼。

季英英毫不隐瞒:“大房和二房三房不和。我回娘家时遇到了南诏兵。季家就我一人了。不知您可知道杨家大房的消息?”

杨静渊孝中娶妻的事传遍了益州城。知道她才进杨家不到一年,又出身小户。葛六月有点明白了。她安慰季英英道:“一路上没见过杨家大房的人。我和你母亲是认识的。杨三奶奶不嫌弃,就和妾身一处吧。”

季英英感激地点了点头,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没有见过大房的人?连婢女都没有吗?难道大太太性烈,也像葛老太太一样火烧了白鹭堂,所有人都自尽了?这时有时间想起杨石氏,季英英鼻根泛起了阵阵酸意。

这时,她看到赵修缘朝着这边走来。季英英皱眉。她不愿意让别人听到赵修缘的疯话,起身走到了旁边。

青色的衣衫出现在她眼前。上等的青色绸缎,下摆沾上了一些尘土,清洗得还算干净。被南诏人掳走,也有人伺候。季英英静静地看着他:“你媳妇和益州府的大户人家的主子们都在,赵修缘,你最好顾忌点赵家的颜面。”

“可恨牛五娘,竟一直瞒着你的下落。路上她没为难你吧?”赵修缘似乎已经习惯季英英对他冷脸相对,自顾自地问道。

“关你屁事。”

赵修缘望着她瘦尖的下巴,怜惜地说道:“你放心。白王殿下答应过我。只要我能让南诏锦业繁荣,便许我官职。以后我会护着你。”

季英英笑了:“杨静渊砍了清平官儿子的人头。他可是要杀我报仇的。你护得住?”

赵修缘目光闪烁。他还没有得到的人,怎能让清平官杀了?他坚定地说道:“你会季家秘方染技,我会向国主承情。英英,你相信我……”

“你有晟丰泽给的金牌吗?牛五娘有呢。”季英英打断了他的话,不无恶意的想,这夫妇俩好像分别和晟丰泽做交易。不晓得哪个将来势力更大?

“金牌?什么金牌?晟丰泽给了牛五娘金牌?”赵修缘明显大吃一惊。

季英英开心了:“对呀。他请你总领南诏锦业,都不舍得给你一面金牌么?他怎么会给了牛五娘呢?难道这官职是许给她的?”

“不可能!”

天上的风吹动云彩,阳光投下一地斑驳的影子。赵修缘的脸色如同风云变幻。季英英噗嗤笑了:“你还不赶紧回去问个清楚?我又跑不了,不是吗?”

牛五娘和晟丰泽做了什么交易,竟然能得到一面金牌?赵修缘心乱了。他匆匆说道:“总之我们会在南诏重新过上好日子的。”

他扔下季英英转身回去。季英英望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她从前怎么会觉得赵修缘连背影都那么好看?

远处的杨家人也看到了季英英。隔着十来丈远,季英英也能感觉到目光里的恨意。她没放在心上,回到了葛六月身边。

就在牛五娘和赵修缘说话时,围帐入口进来一群官员打扮的人。径直走向大户们所在的地方,隔得远听不清楚,看神情极为和善。攀谈没几句,就将那边所有的人都带走了。

又隔了一会儿,冲进来一队士兵。季英英看到了队伍中的偏将,她心里一叹,低声对葛六月道:“婶子,应该是南诏清平官来找我的人。将来有机会……请告诉我郎君杨静渊。”

她站了起来。

“她就是杨季氏?”领头的将军问了偏将一声。见他点头,吩咐道,“带走。”

★、第242章 求娶

南诏的清平官相当于大唐丞相。府邸并不奢侈。放眼看去,似乎能看到后院的围墙。建筑物都是由白石彻成。主屋正厅里的陈设也很简单,正中一张太师椅,两侧各放着一长排木椅。椅袱用料是锦。季英英站在厅中闲得无聊时看了两眼,发现不是益州的蜀锦。她琢磨着应该是南诏人自己织的锦。色彩不够鲜艳,显得有点单薄,更像是绸缎。

用在清平官府中,这样的锦已经是珍贵之物。

“比不得蜀锦。让杨夫人见笑了。”

醇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季英英转过身看去。

一个中年儒士从门口走进来。皮肤黝黑,颌下留着整齐的长须。穿着青黑为主的窄袖短褐肥大的灯笼裤子,头上用黑布盘出尖角。腰跨短银刀,甚是英武。眼神却很温和。

在季英英的想象中,权臣应该生就一张老奸巨猾的脸,不用额头写坏字,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好人。

她没想到杜清平官这么儒雅,第一句话居然客气万分,一时间愣住了。

“坐吧。”杜彦做了个请的手势,越过她坐在了主位上。

季英英原本做了最坏的打算,琢磨着怎么死得舒服一点。人家没有一见面喊打喊杀,她也没有喊口号求死的打算,顺势在下首坐下了。

有侍女端了茶奉上。杜彦端起茶碗道:“南诏的茶不比大唐煎茶讲究,解渴之物罢了。杨夫人莫要嫌弃。”

不迁怒自己吗?客气得让季英英心里发虚。她默默地饮了一口。味道醇和回甘,味道极好。

“南诏也有一些好东西是大唐没有的。时间长了,杨夫人就知道了。”杜彦没有放过季英英饮茶后舒展眉毛的表情。他心里也有些诧异。为什么单独把季英英带来,他相信她知道原因。才十六七岁,表现得这么镇定,值得他另眼相看。

“你夫君砍了我儿的头颅。南诏北路军群龙无首,退至潼关河谷被大唐东川军围剿。几乎全军覆灭。”杜彦平静地说道,仿佛被砍了人头的不是自己的儿子。

也许有的人心里再愤怒,表现出来越平静。最终还是要让自己死,只不过不会让自己死得太便宜。季英英放下了茶碗,抬眼望了过去:“清平官大人想怎么对付我?”

杜彦没有直接回答,继续和她说杨静渊:“大唐天子封你夫君为五品游击将军。听说他虚岁才十九?”

“是。十九岁的五品将军,靠军功擢升,妾身与有荣焉。”季英英没想掩饰自己的心情,露出骄傲的笑容。

“阿净今年二十岁。我十七岁成亲,一年后有了他。他是我的独子。”

杜彦的声音像流速甚慢的溪流。季英英听得心惊肉跳。杨静渊把人家独生儿子的脑袋砍了。这仇的确结深了。她没有接嘴,听这位南诏清平官大人继续说下去。

“我夫人五年前因病过世了。彦一直未再娶正妻。国事繁忙,府中只有几名姬妾。许是彦冷落了她们,膝下一直再无所出。”

季英英瞟了他一眼,心想南诏发兵进犯西川道,唐军阻敌难不成还要挨个询问,你是不是家中独子?是就能放过你?两军对阵,各有死伤。谁让你不好保护你家的独苗苗,要送他上战场?

“……杨夫人,我该不该找你报仇?”

杜彦的目光骤然间发出一条凌厉的光。

“不该。”季英英不傻,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反驳他的话,“两国交兵,谈不上私怨。有仇也是国与国之间的仇恨。士兵听军令行事,与家眷何干?”

“杨夫人的意思,我儿子的死和你没关系?父债子偿,夫妻一体。杨静渊杀了我儿子,你就是我的仇人!”

杜彦的愤怒并没有透过话语表现出来,平静地像和季英英探讨问题似的。季英英笑道:“战场上死的。要报仇,清平官大人可以在战场上找我夫君算帐。当然,我被你们掳到了南诏,生死由你们决定。何必听我的辩解?”

“自然是要听的。彦希望杨夫人能够明白,并非是我为难你。而是此仇非报不可。”

听到这里,季英英站了起来:“好吧,我能选择一个舒服点的死法么?”

她知道,杨静渊会让她无论如何起办法活下去。他一定会来救她。形势不等人。她等不到那一天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都被搁砧板上了,没有再游回江河的可能。就看对方是砍是切是片了。还是砍吧,一刀下去,身首分离,可能没那么痛苦。听说嚼舌能自尽,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或者,朝着石墙一头撞上去?厅堂里只有她和杜彦两人,估计他拦不住吧?差点吓糊涂了,靴子里还藏着杨静渊送的那把小刀。自己割一刀比较简单。

就在季英英心乱如麻的时候,杜彦也站了起来,解下了腰间的短银刀。

好吧,被他一刀捅死,比自己拿刀捅自己来得更简单方便。季英英闭上了眼睛。

真是可惜,她眼神再好,那天也没能看清楚杨静渊的脸。记忆中他有一双飞扬的剑眉,笑起来像阳光一样闪耀……

手突然被人握住,季英英一惊之下睁开了眼睛。杜彦将银短刀放进了她手里:“嫁给我!”

季英英被这三个字吓得发出了尖叫声,像握住烫手的炭将那把银短刀扔了出去。她匆忙地后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想了那么多种死法,没想到她险些被吓死。

“嫁给我,给我生个儿子……我要杨静渊这辈子都在活在地狱里!”杜彦俯低了身体,双手撑在了扶手上,看似平静的脸微微扭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