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百里外,晟丰泽停了下来,回头望向眉州城的方向,有点遗憾:“听说唐军先锋是杨静渊?”

赤虎笑道:“正是。杀了杜军将,又在邛州打败了蚩狂大军将,升了先锋官。”

“真可惜。本王不能与他在战场相会。蚩狂那性子,请守眉州想扳回一局,怕是难以如愿了。”

“主子何必替那莽夫可惜?他是杜清平官的心腹,不听主子号令,非要留下来与唐军硬碰硬。郭钊是郭子仪后人,岂是好对付的。梓潼退兵有功,如今兼了西川节度使。蚩狂大军将讨不了好。”

“让他拖延时间也好。”晟丰泽笑了笑:“这次出兵,国主想要的都已到手。传令下去,大军全速前进。沿途留人迷惑唐军,掩护大军过大渡河。”

只要过了大渡河,凭借河谷天险可拒唐军。国主的议和书已经送去长安了。大唐国库空虚,皇帝巴不得议和。

★、第237章 大渡河

大渡河穿行在大雪山与邛崃山之间,河水像一条愤怒咆哮的长龙自两山之间冲出,卷起雪白的浪花呼啸东流。

大自然以它独特的方式在大地上画出了一条天堑。

南诏军挟裹着一万多名掳掠来的大唐百姓,押送着数不清的财帛一路南行,终于到达了大渡河边。

留守在河岸边的南诏军队守卫着一座宽大的浮桥。竹排与木板铺架在船上,用绳索连接而成。

南诏军喝令所有人下车,全部集中在河岸边。让载着财帛的车辆正先行通过浮轿。

牛五娘告密之后,驾马车的人换成了南诏士兵。季英英主仆再没有机会和眉州男子搭上话。从眉州女营传来了朱二郎的消息,互报平安。一路上却再没有找到逃跑的机会。

上万人要通过,只有一架浮桥,一天走不完。河岸边再一次竖起了粗壮的栅栏。被掳来的唐人像被驱赶的牲口被南诏兵关了进去。

这一回,没有再细分成小营。女人们被分别赶进了三间栅栏里。旁边是男人们呆的地方。季英英很幸运的发现,相邻的栅栏关着被掳来的男人。

几乎瞬间,这一处所有的女人都奔向栅栏边上,嘶声咧肺地叫喊着亲人的名字,盼着能够与之相见。

南诏兵站在两座栅栏中间的巷道里,充耳不闻。

季英英带着三个侍婢拼了老命挤到了边上。她紧张地看向一丈开外的对面,想从密密麻麻的人中找出朱二郎。

“朱郎君!”湘儿眼尖,高声叫喊了起来。

朱二郎仗着朋友多,顺利地挤到了栅栏边上。对面女子的脸千篇一律,又脏又黑。挥舞的双手和哭叫声震天。他根本没听到湘儿的声音,情急之下想出了个办法,高声和朋友说了,十几人齐声喊了起来:“季二娘!”

与季英英这边的情形相似,和赵修缘一起的有三百多人名赵家人。他离朱二郎不远。听到声音,赵修缘眼睛一亮,感觉阳光变得分外灿烂。季英英居然也被掳来了。他朝对面望去,仔细地寻找着。

湘儿拉着季英英的手奋力朝朱二郎那边挤去。终于让季英英面对面出现在朱二郎眼前。

干净的脸,瞧着还算干净的衣裳。挽起的道髻被挤得有点松散,滑落下几络发丝。她的笑容依旧灿烂,黑眸浸在泪水中闪闪发亮。朱二郎鼻根深处传来一股酸意,只知道傻呼呼地望着她笑。

“朱二哥!”季英英叫了他一声,看着南诏兵离得还远,张嘴无声地告诉他,“毁桥!”

朱二郎猛然一醒,大笑了起来:“放心吧!”

一旦过了河。南诏军撤离,这座浮桥就将毁去,逃回大唐的机率更加渺茫。如果能毁了这座桥,南诏来不及撤离,也许大唐的军队就能赶到。

南诏人也明白这点。下午,运送财帛的车队经过浮桥之后,一队人马从河对岸过来。士兵沿着浮桥站成了两道人墙。

怎样才能毁了这座桥?季英英想到了放火。朱二郎让她放心,他们一定做好了准备。心里又升起了希望。两人眼神相撞,知道了对方的心意。不论对方是否能逃走,只要想尽办法毁了这座桥,就会让没来及得过桥的人多一分逃生的希望。

突然间,如芒刺在背的感觉让季英英偏过了脸。她看到了赵修缘。他被赵家仆簇拥着,悠然地站在栅栏后面冲着她笑。季英英目光变得冰冷。

赵修缘张开嘴,无声告诉她:“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和牛五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季英英连多看他一眼都懒得,给了朱二郎一个笑容,拉着婢女们离开了栅栏。

南诏人并不傻,最先押着过河的是女人。

前面一座栅栏的门被打开,那边的哭声顺着河风传来。这一次,南诏兵对女人们再不怜惜,长长的鞭子无情地抽打下来。将不愿离开的女人直接扯出了栅栏。

“快看!”

“有人跳河了!”

走上浮桥的女人中有人冲破两边士兵的阻拦,跳进了水流汹涌的大渡河。没等岸上的士兵放箭,小小的身影在河中闪了闪,转眼就没了踪影。

水流湍急,就算熟知水性也是九死一生。多少打着跳河逃亡的人心里打了个突,活动的心思再一次绝望。

“轮到咱们估计天快黑了。”季英英小声对三个婢女说道,“南诏兵在桥上站了一整天,会放松警惕。以咱们的水性,跳河时憋着一股气放松,顺水飘下去最安全。等水没那么急了,再找地方上岸。”

三名婢女郑重地点了点头。

天渐渐黑下来,火把在夜色中向对岸蜿蜒。女人的哭声不绝,彼此扶着蹒跚地走向对岸。

这批女子走后,南诏兵就不再送人过河。

季英英突然发现,那两间栅栏里并没有完全走空,还留下一些女子。南诏兵为什么要留下她们?

牛五娘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淡淡说道:“南诏人不傻,留下的这些人,家中族中都有人在军中服役。”

这是要留下她们,万一唐军追来,好以为人质?

牛五娘笑道:“别盼着唐军追来了。南诏大军还没撤回来呢。”

季英英望着她道:“牛五娘,你就这么舍得抛下你的爹娘家人?”

“听说南诏有部落女人特意在脸上刺青,以之为美。我两颊的斑点大概在南诏算不得什么。回去做什么?继续过被人鄙视的日子,继续做那个人人嘲笑的丑女?”牛五娘讥笑道,“南诏没有人认得我,我很喜欢。”

她回首北望:“我知道你还想逃。从小在浣花溪畔长大,水性好。我说过你没有机会。杨静渊杀了南诏清平官的儿子,他们连混在人群里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可惜你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季英英讥笑道。心里却是一叹,如牛五娘所说,她连跳河的机会都没有。

栅栏门被打开,偏将带着一队士兵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名册:“叫到名字的出来!”

叫到杨季氏的时候,偏将已看向了季英英。

两名士兵朝她走来。季英英站了出去:“别碰我,我自己走。”

“娘子,我们和你一起。”三名婢女跪伏在地,哭了起来。

南诏的清平官要报复。跟着自己日子会更难过。季英英转身说道:“为自己好好活着。你们不再是我的奴婢了。”

湘儿扯住了她的衣襟:“让奴婢跟着你。再苦再难奴婢都不怕。娘子你别扔下我。”

季英英弯下腰,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你不在我身边,说不定还能帮我的忙。”

湘儿愣了愣。季英英直起身,冲她笑了笑,跟着南诏兵走了。

★、第238章 烧桥

季英英被带到了空下来的地方。那名偏将亲自送她过去。他拿了条毡毯给她,语气颇为关心:“秋夜凉,别冻坏了。”

季英英和所有掳来的女人一样,还穿着一个多月前的单衣。这里的气温比益州低,河风凛洌。在河边关了一整天,水米未进,早就冻得瑟瑟发抖。她把毡毯裹在了身上,不客气地说道:“怕我死了没办法向你的上司交待?送些饭菜来,免得没冻死冻病,先饿死了。”

偏将愣了愣,没想到被她看破了心思,冷笑道:“你倒是聪明。你男人杀了我们清平官的儿子。饿死不见得是坏事。”

季英英不屑地说道:“两军对阵,各为其主。打不过我丈夫,迁怒家眷。南诏人就这么没种?”

气得偏将大声叫士兵送热饭菜过来。喊完才又发现受激上当。他瞪着季英英,不知不觉被她闪亮的眼眸吸引。他遗憾地想,如果不是她男人砍了杜大军将的首级该有多好。偏自己的战功,也许还能讨了她去。

饭菜送来,季英英招呼着这里的女人们一起用。没有人说话,都低着头跽坐在地上大口吃着。

偏将想起了季英英藏在靴子里的小刀。神使鬼差的,竟然想到如果上头真要折磨她,她还能那把刀给自己一个痛快。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带着兵转身走了。

在河滩上对付着过了一夜,天蒙蒙亮时,南诏人再次赶人过桥。哭声惊醒了季英英。她默默地看着她们登上浮桥。

牛五娘与赵家女子离开时,经过季英英面前。她停了下来:“季二娘,我们南诏再见。”

季英英突然想到被攻破的益州城,想到了牛副都督。她轻声问牛五娘:“你既然能打听到杨静渊在梓潼杀了南诏的大军将。你可有打听到牛副都督,你娘亲和七娘的下落?”

“没有。”

季英英看到牛五娘瞬间挺了挺背脊。她了然地笑了:“你手中有晟丰泽的金牌。你和他伙同起来,出卖了你父亲是吗?”

“我没有!”牛五娘提高的声量出卖了她的内心。

“牛五娘,你陷自己父亲于不义!你是没有,还是不敢打听?”季英英也激动起来,高声朝旁边的南诏兵喊道,“军爷,益州城破,可知西川军牛副都督如何了?他是三品都督,他一定会带兵的,知道他吗?”

她的声音引起了偏将的注意。他大步走过来,寒着脸道:“牛副都督?哼,他杀了蚩狂大军将的亲兄弟,悬尸街头。可惜白王殿下敬他是条汉子,令人将他厚葬了。”

牛五娘闭上了眼睛,面纱似被河风吹得颤抖起来。

季英英哈哈大笑:“女儿勾结南诏人,父亲却战死沙场。牛副都督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出卖了情报啥的,才害死你爹的吧!”

“你闭嘴!”牛五娘朝季英英扑了过去,“我没有害死我爹!不是为了你们这些贱民,他不会死!”

偏将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微眯着眼打量着她:“你是牛副都督的女儿?哦,赵牛氏。”

他怎么又忘了呢。大唐女子出嫁冠夫姓,眼前的赵二奶奶是牛家的娘子。又逮住一个蚩狂大军将要的人。又是功劳一件啊。偏将森森笑了起来。

“你放开我!我和白王殿下有约……”牛五娘奋力挣扎。那点力气根本憾动不了偏将的手。她被拉扯着推进了栅栏里。

“好好呆着吧。大军将会很乐意看到你。”这是杀死大军将亲兄弟的仇人家的女儿,差一点被她混过去了。

栅栏的门重新锁上了。

赵家几位主子和婢女们只是同情地看了牛五娘一眼,又沉默地继续前行。原本就和牛五娘不熟。她被关了进去,连营头都不是了。谁还会关心她呢?赵大奶奶想起了惨死在厅堂中的公公赵二老爷,又亲耳听到牛五娘说出和南诏白王有约,往地上啐了一口,径自走了。

牛五娘喘了口气,揉着被掐得疼痛的胳膊恶狠狠地瞪向季英英。

“瞪我做什么?你该感谢你有个为了百姓战死的爹!否则这里的军眷会把你生撕了。”季英英冷笑道,“不晓得晟丰泽答应了你什么,让你底气十足。据我所知,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牛五娘,你是真聪明还是脑袋灌了浆糊,居然和他做交易。”

狮首金牌咯得牛五娘掌心发疼。她不信,晟丰泽会背信弃义。抬眼望见家眷们冷漠的眼神,牛五娘高傲地找了张空置的苇席跽坐着,再不搭理季英英。

这么有把握?那名偏将明显不买账。但愿蚩狂大军将来得比晟丰泽早,让牛五娘再没有作恶的机会。

等到下午,男人们终于被赶出了栅栏。路过时,看到季英英,朱二郎脸上露出了急色。

“朱二哥,别管我!”季英英明白,朱二郎是担心自己还在南诏人手中。

她突然看到队伍后面,赵修缘在和一名士兵说着什么。季英英大急:“朱二哥,赵修缘在和南诏兵说话!”

朱二郎顾不得季英英。眼风扫过去,身边十几个男子将他掩进了人群中。

等到赵修级说完,朱二郎一行人已经接近了桥头。

“拦住他们!”南诏兵叫了一声。

这一批队伍至少有上千人,谁也不知道他想拦住谁。

电光石火间,人群骤然发难,男人们同时扑向身边的南诏兵。都是青壮男子,南诏兵没有料到手无寸铁还敢反抗。转眼间就被扑到几个,夺了武器。

桥上骚乱起来。朱二郎弯下腰点燃了火折子。他从衣襟下取下一根缠了油布的木棍。他身边的兄弟依模画样,十几根火把熊熊燃烧。

浮桥宽不过两丈,火把扔在绳索连接处。南诏兵被男人们阻挡着,不时有人和南诏兵同时摔进河中。

“放箭!”

弓弦声响起,箭矢朝着浮轿射了过去。

河水浸湿了连接的绳子,根本烧不起来。朱二郎急了,捡起南诏兵的长矛去割。

“二郎,快走!”

捆系的绳索粗壮,一时半会儿割不断。箭矢已夺夺射进了身边的船板。

朱二郎狠狠地啐了口:“兄弟们,跳啊!”

他跳下了浮桥。还来不及看身后的情况,水浪瞬间将他冲远了。能跳河的都跳了,不识水性的人也跟着跳了下去。

骚乱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到盏茶工夫,这批人已经被南诏兵团团围住。

偏将走到河滩上,手中的刀狠狠劈下,砍死了一名受伤呻吟的男子:“别以为老子一路上好吃好喝供着你们就不敢开杀戒!把所有男人都绑了带走!”

但愿朱二郎能活着逃离。季英英看着栅栏外如狼似虎的南诏兵,知道有了防备,这些人再难逃离。

★、第239章 追击

“朱二郎自己死不足惜,还拖累这么多人被射杀砍死。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牛五娘鄙夷地看了眼季英英,讥笑道。

朱二哥不会死!都是牛五娘,否则自己和朱二哥还有湘儿怎么会被南诏人抓住!身为唐人,为一己私利陷害同族,甘为南诏走狗。如果不是赵修缘带头引路,也许外甥不会死,母亲不会绝望,哥嫂还会活着。她怎么还敢说朱二哥死不足惜!怒火在季英英胸口烧起来,她朝着牛五娘扑了过去:“我杀了你!”

大概没想到季英英会和自己动手,牛五娘尖叫了声,发髻被季英英扯住。手足无措地被打了几巴掌才反应过来:“以为只有你会打架?”

她可是武将家的女儿,没有七娘的神力也弓马娴熟。一时反应不及才被季英英骑在身上乱打。牛五娘抓住季英英的手用力将她摔翻在地。正要开打时,她的后背挨了重重一击,一颗心险些从嘴里扑了出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季英英喘着气推开她,看到一名小娘子抱着块鹅卵石站在面前。

“我,我第一次……她,她不会死了吧?”鹅卵石掉在了地上,小娘子面色苍白,望着牛五娘哆嗦地说道。

季英英用力踢了牛五娘一脚,见她呻吟了一声。她哼了声道:“祸害活千年,她死不了。谢谢你帮我。”

眼泪从那小娘子眼中滑落,她喃喃说道:“我哥哥在西川军营里……”

季英英叹了口气,轻轻搂住了她。

南诏兵已经压下了外面的暴乱。那名偏将却一直注意着栅栏里的动静。两人撕打的时间太短,他根本来不及进去阻止。他听到牛五娘没死,心里暗松了口气,隔着栅栏吼道:“都放老实点!”

里面的人自发离牛五娘远了,任她一个人躺在地上。

一万多人足足用了三天,才全部押解过了桥。

到了第四天,季英英和一群军眷才被放出去,最后一批过河。

汹涌的河水自桥下流泄而过。站在桥上,仿佛人随着桥一起被满腔滔滔河水冲走,带来阵阵眩晕感令人不敢低头注视。

站在浮桥两边的南诏兵连成了两道人墙,防止有人跳河。也许最后这一批全是小娘子,南诏士兵放松了警惕。无数条接引军队的船只从河对岸驶过来,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季英英慢吞吞地随着队伍移动。前面有士兵偏过脸去看河中的渡船。她盯着那名士兵,握紧了小刀。

“你向我保证过不会逃跑。我的功劳落在你身上,我只好盯着你。”

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季英英转过头,见是那名偏将。她嫣然笑道:“我说话算话。一路多谢您照顾了。”

偏将意味深长地说道:“浮桥摇晃,小心别摔倒了。”

被他盯着,机会就没有了。季英英心里暗恨,看着前头蹒跚行走的牛五娘好心地建议道:“我从小在田间地头走惯了,不会摔倒。将军不如关心下赵二奶奶。她养在深闺,肯定害怕。”

“赵二奶奶有白王殿下的金牌护身。如果白王殿下的中军赶在蚩狂大军将前撤回,她的日子比你好过多了。担心她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牛五娘究竟许了什么好处给晟丰泽?季英英一直很好奇。她望着前面河滩上已经扎下了营帐,所有过了河的军眷都没有被押走。看起来还会在河岸滞留些时间。也许还能再找到机会。

几百米长的浮桥,队伍走得再慢,也有走完的时侯。依然被关在河摊上新建起的栅栏里,这一次却是几百人被关在一起。

半夜时分,南诏军营突然乱了起来。喧嚣声惊醒了栅栏里关着的人们。河对岸一片密集的灯火自地平线上亮起。待到近了河岸,已能看清是火把的光亮。

会是唐军追来了吗?唐人们激动起来,涌到栅栏边上张望。

“是蚩狂大军将回营了!”有南诏人兴奋地喊了起来。

一句话浇熄了希望,栅栏里再一次变得寂然。

季英英望向对岸。浮桥与接引士兵的船只都亮起了灯火。灯光映在河中,流光溢彩。她想起了去年元宵,和杨静渊在散花楼旁的湖畔放孔明灯。她把脸靠在了木柱上,喃喃低语:“三郎,你怎么还不来?”

蚩狂率领的左路军有五万人。他在眉州殿后。城破后剩下了三万余人。一路南撤,队伍中一路汇集着负责阻击拖延唐军的队伍,赶到大渡河边时,队伍一共有四万多人。

“弃锚重!速度过河!”

命令一声声传下去。军队快速过河。纵是如此,天明时分,仍有几千人没来得及渡河。

偏将在岸边迎上了蚩狂,见他盔甲染血,两眼泛着红丝,坐在大帐里连饮了一大盆水还喘气不及,惴惴不安地询问道:“将军一路辛苦,末将发现掳来的人中……”

“报!唐军追来了!”探子的禀报声打断了偏将的话。

蚩狂狠狠地将装水的盆用力摔在了地上:“他娘的!老子四五天没合眼了。他怎么又追上来了!”

他提了大刀从大营跑了出去。

河对岸,高高飘扬的大唐军旗迎风飘扬。地平线上扬起一溜烟尘,马蹄声隔着宽阔的河面仍响如闷雷。

“唐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