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没有完全打乱指派。季英英早就问过帮着拉她们牛车的两个男子,他们正是眉州人。

几个女子想要从南诏兵手中逃掉,没有男人的配合是不行的。

这些天陆续打听得到的消息,负责押解百姓和财物的南诏士兵只有几千人。但是掳来的人接近半数都是年轻小娘子。男人们手里又没有武器。不过,季英英认为总会找到机会,一旦二十万大军悉数赶来,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串通所有人一起逃,比几个人逃走机率大得多。故土难离,没有人想去南诏为奴。麻木的南行,大家缺少的只是勇气和机会。

“联系上朱二哥,咱们就多一些机会。”

这时,几名赵家婢从火堆那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说道:“季二娘,我家二奶奶请你过去说话。”

季英英顺从地站了起来,默默地跟着她们过去。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也许是忌惮牛五娘手中的狮雕金牌,也许是觉得赵家主仆加起来有一百多人,在三道堰三百多名小娘子中占了绝对的优势。牛五娘成了营头。

南诏人只要小娘子不逃不死,行程顺利。给予营头的权利极大。包括分配食物和晚上御寒的衣物被盖。还有上茅厕的权利。

如果说食物还能少吃,挤在一起御寒。上茅厕就要命了。早中晚三次,押送的队伍会停下来。路边临时搭起简易的棚子。这么多人,时间不等人。总让你排到队伍末,能把人憋晕过去。晚上营头还能烧水洗澡,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优待了,最多宿营时遇到溪水,能简单洗下手脸。季英英能闻到身上的酸臭味,她绝不想溺到衣裙上,多添一种味道。

牛五娘坐在火堆旁铺设的苇席上,还穿着大袖锦衣,鬂发不乱。季英英站在三步开外,她已经以袖掩住了口鼻。

季英英那身湖青色的胡服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道髻上的银簪也换成了一根布条。牛五娘心知肚明,这一路行来,为了换早点去茅厕,或是多讨一碗热汤,女人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送给了赵家婢。

“背还是这么直啊。”牛五娘悠悠叹息。

季英英平静地说道:“我弯了腰,赵二奶奶想必更不满意。”

牛五娘需要的是能让她随时燃起斗志的敌人。季英英清楚。猫是没兴趣玩弄一只死耗子的。在她面前变得和奴婢一样谦卑,牛五娘怕是不肯再让自己活下去。

“是啊。”牛五娘露在面纱下的眼睛像天上的星子一样亮。火堆的光映在她的眸子里,眼神分外诡异,“背挺得太直,让人想敲碎你的脊梁。弯下腰,让我失了兴趣,我会让你死。两难的选择啊。让人同情。”

“同情?同情杨静渊心疼我心疼得要死,打断他的腿他都会来救我吗?女人哪,权势财富美貌都敌不过嫁个好夫君。”季英英笑了。她看向男营的方向,“赵二郎看起来不怎么心疼你嘛。”

营头拥有相对的自由。至少让人悄悄传句问侯平安的话还是能做到的。赵家大郎就悄悄托眉州女子送来一只香囊。赵大奶奶接了香囊知道丈夫平安,哭得跟泪人似的。哭过之后脸上都多了几分生气。路上分开,到了南诏,哪怕同为奴隶,也能和丈夫相聚。可是谁也没见过赵修缘问过牛五娘只言片语。

行路单调,这点事早传开了。牛五娘的脸被当众扔在地上踩。她厌恶赵修缘,不喜欢赵修缘,在众人眼中,她都是不得丈夫欢心的女人。

★、第234章 机会

“你的同情自个儿用吧。你越想折磨我,我越可怜你。”

夜里看不清牛五娘的表情。她像没听见似的,挥了挥手,示意赵家婢将季英英带走:“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我就喜欢让你生不如死的活着。明晨做饭的活归你了。天色不早了,耽搁了大家吃饭,你和你的婢女就两天没饭吃。”

三百多人的早饭,平时五十人一组轮班做。六个人,怎么做?这一晚不能睡了?季英英像往常一样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不是让你做饭,是让你去挑水。明晨做饭的水还没人挑呢。”牛五娘掩唇而笑,“晚上没人看见,你还能去河边洗洗。我是嫌你身上太臭。每天和你说话,我自己难受。”

她有这么好心?为了有机会让自己干净点,挑水的活都成了美差。快一个月了,牛五娘就是不让季英英和她的侍婢去挑水。成心让她们变成这一营里最脏最臭的女子。季英英做梦都没有想到牛五娘会让自己去挑水。她转身讥道:“你不是戴着面纱吗?掩着口鼻和我说话难受,何不面纱也摘了?”

牛五娘只是哼了声。

季英英高高兴兴地带着五名婢女去领了木桶。今晚宿营地离河边不远。知道她们要去担水,四个南诏兵跟着她们到了河边。

心跳了起来。这一路上也有人借挑水之机跳河逃跑。有的被南诏兵放箭射死,有的顺河水飘走,不知生死。

季英英自幼在浣花溪边长大,水性不错。她看了眼几个婢女。这件事早就在私下里讨论过了。五个婢女个个都会游水。今晚的月色隐于层云之中,不甚明亮。正是借水逃走的好机会。

“军爷,太黑看不见,怕被鹅卵石崴到脚。您能不能把火把移低一点。”春兰会意地向南诏兵求恳道。

两名南诏兵一脚踩进了浅水中,举着的火把放低,照在在水面上。还有两人站在她们身后。

季英英和五个婢女弯腰打了小半桶水后站直腰。湘儿身体一晃,像是踩滑了,水桶里的水就浇在了火把上。四支火把熄了一枝,季英英转身喊道:“那位军爷,能把火把移过来吗?”

说话的的瞬间,几个人同时将桶里的水朝着火把泼了过去,轮起水桶砸向身边站着的士兵。

火把一黑,河边顿时暗了下来。

没有人想要将四名士兵打死,争取到这瞬间的时间,就往河中心跑去。

逃得了是命,逃不了也是命。

季英英听到自己的喘气声,脚步踩在水中的哗哗声。

“贱人!”南诏兵破口大骂,靴子踩进水里发出噼啪的响声。

“啊!”湘儿的尖叫声在她身后响起。

季英英忍不住回头,一名士兵已经抓住了湘儿的头发。她下意识地从靴子里摸出小刀,转身扑了过去,刀用力扎向了那名士兵。

“快走!”季英英用力推开那名士兵,将湘儿拉起来。

两人踉跄着往前面跑着,水渐渐涌上了大腿。空中响起了箭矢破空的尖啸声。季英英拉着湘儿扑倒在水里。反射着夜光的河面被箭矢击出一朵水花。

“再跑,直接射杀!”伴随着声音,是追来的脚步声。

为了防止有人跳河遁逃,士兵的营帐都挨着河边。她们闹出来的动静瞬间惊动了帐中的士兵。

火把的光映亮了河面,眨眼工夫就到了两人身边。季英英拉着湘儿从水里站了起来。追来的士兵已将她俩围住了。

季英英攥紧了湘儿的手,那边春兰她们好像跳进河里跑了一个还是两个。能走一个是一个吧。

一名穿着偏将服饰的人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倒在河中的人。火把的光在水面跳跃,那名士兵脸朝下一动不动躺在水中。偏将冲季英英咧嘴开笑:“老子巴不得天天都有小娘子想逃……”

他的牙在黑夜里显得刺目的白。季英英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牛五娘让自己来挑水。她算定忍了这么久,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想跳河逃走。牛五娘想让这些兵毁了自己的清白。比起这个,其它的折磨都是雕虫小技罢了。

她握紧了小刀,反手压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冷冷说道:“将军最好听我把话说完。”

“呵呵,呵呵……”偏将气极反笑,抄起了胳膊。路上又不是没死过人,这招就能威胁他了?他倒想听听她还想说什么。

“益州府织锦用的红色丝线一共有十八种。十八种不同的红,能织出十八种红锦。最有名的是季家染坊用秘方染制的蜀红丝。每一根丝线都像红玛瑙一样晶莹。这秘方传了百年。我母亲哥嫂刚出生的外甥都死了。秘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一年前,晟丰泽来了益州。想尽了办法想得到秘方。将军,如果你想毁了我和我婢女的清白,这道染色秘方就永远失传了。您是去问问蚩狂大军将,还是现在逼死我?”

银色的小刀抵在纤细的脖颈上,镇定的连手都没有颤抖一下。

偏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是跟着蚩狂大军将到三道堰的人。他也有一份名单。除了织锦大户赵家。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专门提过的浣花染坊季家。可惜季家母子同时死在了大军将面前。

报名册的时候,给季英英报的是杨季氏。牛五娘并不想点破她是浣花染坊的季二娘。赵修缘根不知道季英英被牛五娘指使玉缘找到了。

听了季英英的话,偏将这才反应过来。女子出嫁冠夫姓。杨季氏,是浣花染坊季家的女儿。

他深深看了眼季英英,伸出了手:“把刀给我。今晚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你再敢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季英英慢吞吞地说道:“刀不能给你。我夫君给我的念想。这点念想都没了,我宁肯现在死。春兰,你们过来。”

她把刀还了鞘,放进了怀里。直视着偏将的眼睛道:“你们掳人不就是想让我们去南诏染丝织锦吗?我不逃了。我可以为你们染最漂亮的丝和布。不过,我要坐马车,要洗热水澡,换干净衣裳。”

偏将气得额角的青筋直冒。这女人简直是得寸进尺。仗着他真不敢对她咋样了?

季英英淡淡说道:“掳一千个没本事的人,不如优待一个技艺高超的人。不是吗?”

偏将终于开口道:“你是我们掳来的奴隶!”

“掳来给士兵暖帐吗?你们的国主和白王要的是手艺,不是妓女!将军,我答应了不逃,答应用祖传秘方为你们染丝染布。这份功劳,不值得您消了心头的怒气?”季英英攥紧了湘儿的手,将哭着跑过来的春兰和另一个小丫头护在了身后。

本以为浣花染坊再无人会用秘方染丝。能重新找到季家传人,功劳不小。望着季英英亮晶晶的眼睛,偏将哈哈大笑:“杨季氏,你说服我了。那辆马车归你了。来人,叫赵二奶奶好生侍侯杨太太。”

季英英带着三名婢女上了岸,走到了牛五娘面前:“赵二奶奶,让人烧几锅热水,准备干净衣裳。我和我的婢女要沐浴更衣。”

★、第235章 同情

连季英英在内一共四个人,衣衫湿透,鬓发散乱,身上飘着一股馊味,活脱脱像是才从泔水缸里捞出来似的。居然还敢对她们颐指气使?

赵家几位主子,连同环绕在四周的赵家婢面面相觑。突然,牛五娘放声大笑:“我知道了……哈哈!我知道了。这样子,实在是……哈哈!”

她笑得身子直颤,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名跟在牛五娘身边尝到好处的赵家婢讨好地问道:“奴婢愚钝,二奶奶知道她们几个为什么会满嘴疯话?”

牛五娘以袖掩口,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去,叫人烧两锅水拿干净衣裳来!这么臭,连南蛮子都嫌弃呢。”

刚才河边的骚乱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季英英和几个婢女想跳河逃跑,被抓了回来。

又脏,又臭……南蛮子都嫌弃……

所以才让烧水洗澡换了干净衣裳,才好伺候南诏士兵。

众人幡然醒悟,吃惊、同情、难堪、鄙视……种种神情全摆在了脸上。

纵然是想讨好牛五娘的赵家婢,和季英英几人同是大唐女子,心里也生出一股难言的酸涩来。

这些话,这样的表情,谁不晓得她们想的是什么腌臜事!湘儿气得直抹眼泪,叫道:“你们,你们……”

“湘儿!”季英英制止了她。她昂起了下巴,指着其中一个赵家婢道:“你,把我的银簪子还我!”

那个侍婢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从头上取了簪子匆匆上前,放在了季英英身边的石头上。

不等季英英再喊,几个拿了湘儿春兰首饰的侍婢主动跑了出来,将首饰放在了石头上。其中一个哽咽地说道:“打扮漂亮点!”

春兰几个顿时无语。

“呵呵!说的好,打扮漂亮点!”牛五娘笑得直揉肚子,她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取出一只粉盒,吩咐身边侍侯的婢女道,“把我的粉盒拿给她。”

“不必了。”季英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悠悠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赵二奶奶,荷包里不放金银,怎么也要带着遮麻子的粉盒!”

“你以为说这样的话,我就会生气?”牛五娘眼底盛着浓浓的笑意。夜色与面纱掩住了她的面容。荒郊野地,河摊乱石,锦衣飘飘的她显露出倾城之姿。她仰头望着缀满星子的夜空,笑着说道,“我今晚很高兴。你不是说他打断腿也会爬着来救你吗?纵然他找到了你又如何?哈哈!”

“疯子。”季英英摇了摇头。嫉恨让牛五娘彻底疯了。她不是想对付自己,她是在报复杨静渊。

“洗澡去!洗完澡换干净衣裳!”季英英冲几个婢女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带着她们直奔河摊上临时搭起的竹棚。

锅灶设在竹棚里,后面单独隔出来一间,供赵家几位主子使用。

欢快的笑声从竹棚里传出来。营地里的小娘子们却开始低声哭泣。今天轮到了季英英和她的婢女,明天被扔进南诏兵营帐的事情是否会轮到自己?

“笑吧。如果你能活着,会比死还痛苦。”两名奉命来传话的南诏兵一直站在营地边上没有离开。是在等着带季英英她们去营帐吧?牛五娘看着他们,想起了杨静渊。她低声自语道:“你爱她是吗?我毁了容,她失了清白。我要看看,你还能怎么爱她?”

洗了近一个时辰,季英英带着清洗干净的婢女们兴高彩烈地出来了。她抬起胳膊,嗅了嗅衣裳上的皂角味道,整个人轻松的都快飘起来了:“天色不早了。走,睡觉去!”

想到等会儿得知真相后,牛五娘和赵家婢女们脸上精彩的表情,春兰和湘儿还有个小丫头兴奋得两眼放光,大声应和着:“走喽,睡觉去!”

她们出乎意料的快活吸引了营地三百多人的目光。众目睽睽下,季英英大步走到牛五娘那辆宽敞的马车旁。

“喂!你做什么?那是我家奶奶的马车!”守在马车旁的赵家婢伸开双臂拦住了她。

临死之前,疯狂一下也能理解。季英英想砸自己的马车就让她砸好了。牛五娘笑了笑,没有出声。

季英英笑道:“这辆马车从现在起,归我们了。你家奶奶么?赵家不止这一辆马车,要么去挤一挤。要么,坐我们的牛车去!”

“你说什么?”赵家婢从来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女人。今晚进了南诏兵的营帐,她还有脸活到天明,坐马车随行去南诏?

季英英打了个呵欠,声音在安静的河滩上异常清晰:“那位军爷,麻烦你给赵营头解释下你家将军的命令。我困了,要睡觉!”

春兰和湘儿心里有了底气,上前用力将那个赵家婢推开。小丫头机灵地掀起了车帘:“娘子,上车吧!”

几人上了马车,季英英掀起了窗帘:“赵营头,明早记得把早饭给我送来!”

眼睁睁看着季英英上了自己的马车,牛五娘有点懵了。她叫自己什么?赵营头?营头?她以为自己是州府女牢头那种贱役之身?还让自己给她送早饭?牛五娘终于忍不住了,怒道:“把那个贱人拖下来!”

赵家婢有百来人,一路上唯牛五娘马首上瞻,听到命令都站了起来,挽了袖子朝马车围过去。

“干什么干什么?!都退回去!”南诏兵拔出了腰刀,大喝道。

这群女人之间的对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抄着手看完了戏,这才站了出来。

牛五娘指着马车道:“不是逃跑的人被抓回来都要被你们……”

“我们将军说了,会善待每一个肯为南诏出力的人。你们在大唐是染工丝工织娘。到了南诏,一样可以凭手艺吃饭。我们国主会视你们为子民!赵营头,服侍好杨季氏!”南诏兵打断了她的话。

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被南诏兵看在眼中。牛五娘再向着南诏,这种巴不得让同族女子被士兵糟蹋的心思,仍令人心生鄙夷。

看在牛五娘持有白王殿下的狮首金牌,南诏兵从前还尊她一声赵二奶奶。此时毫不客气地叫她赵营头。听说赵二奶奶幼时出天花毁了容貌,南诏兵讥讽地想,丑人多做怪,大概就是个意思吧。

★、第236章 故意

“我?让我去服待她?”牛五娘指着自己反问了一句。

都是我们掳来的奴隶,你以为你还是织锦大户家的少奶奶?南诏兵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她是季家秘方的传人。服侍不周到,让杨季氏不满,不肯为南诏染上等丝布。上头怪罪下来,想怎么死都由不得你!”

呆愣地看着南诏兵离开,牛五娘蓦然回首。季英英正趴在马车窗口冲自己笑。洗干净的脸明媚动人,带着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她攥紧了双拳,指甲狠狠掐着掌心。季英英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误会她要被送去给南诏兵糟蹋。故意让全营的人都看自己笑话。

一个染坊家的小娘子,她怎么敢?!

“呵!”不知道是哪个小娘子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尽管迅速用捂住了嘴,夜晚安静的河滩上,这声音显得刺耳无比。

掌心的刺痛让牛五娘平静下来。

她扫了一眼河滩上的女人们,昂首挺胸竟然走向了马车。

“弟妹,算了吧。”赵大奶奶小声地叫住了她。从前在赵家没有多少交集,南行后,牛五娘成了营头,将三百多人管得服服贴贴,赵家几位主子多少都服气了。毕竟是都督府上的娘子,有手腕有魄力。靠着她,这一路上,赵家几位主子都没吃多少苦头。如果牛五娘硬要和季二娘作对,南诏人换了营头。赵家人的日子恐怕会不好过。

牛五娘偏过头,冷笑道:“放心吧,自讨苦头的事,我牛五娘不会做。”

她大步走到了马车前,抬头望向季英英:“总有一天你会求着我的。”

季英英把脸放在叠在窗边的胳膊上,笑咪咪地说道:“牛五娘,你不是自诩聪慧,喜欢背底里害人吗?主动送上门来自讨没趣。不像你的风格呀。”

“我不是来自讨没趣。我是来和你做笔交易。送早饭端洗脸水这种事我会找人做……”

季英英卟地笑了起来:“这辈子没受过这种折辱是吧?对旁人或许还能忍了,偏偏不能在我季英英面前作低伏小。”

牛五娘的身躯轻轻颤抖了起来:“非要你死我活么?”

这叫什么话?!如果不是自己自报家门,下场还不晓得是什么样。明明一路上备受牛五娘欺负,怎么到她嘴里,还变成自己纠缠不休了?季英英气笑了,抬手将窗帘放下,冷冷说道:“明天早晨,别忘了亲自给我端洗脸水送早饭来!”

牛五娘笑了:“季英英,我本想和你做个交易。你咄咄逼人,就别怪我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越是这样,我越不怕。”

马车上,季英英和三个婢女相对无言。这世上怎么会有牛五娘这种人呢?自己杀人放火是平常,受了委屈就是别人害她。

听到脚步声远去,季英英躺了下来:“都睡吧,和疯子没什么好说的。”

湘儿躺在她身边,担忧地说道:“娘子,赵二奶奶有持无恐的样子,她又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离开了牛副都督的庇护,牛五娘有什么?南诏人还会用她当军师不成?不外就是赵修缘……是晟丰泽吧?季英英脑中出现了晟丰泽的脸。牛五娘手里有晟丰泽给的金牌,她用什么打动了晟丰泽?晟丰泽会成为牛五娘在南诏的靠山?

她小心地翻了个身:“管她想做什么,水来土淹,总有办法应付。”

天蒙蒙亮,营地里就响起了南诏兵催促的声音。

每天这时都会准点醒来,抢茅厕,抢早饭。马车宽大平坦,铺着厚厚的毡毯,季英英睡得舒服极了。

“娘子。”轿帘拉开,小丫头端了个便壶送进来,得意地说道,“咱们以后都不用抢茅厕了。”

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季英英的心情骤然开朗起来。到哪儿不是活着?先把日子过好再说吧。

事后春兰又叫了个赵家婢过来收拾,摩拳擦掌地:“你们二奶奶呢?赶紧叫她端洗脸水和早饭来。”

睡了一觉,季英英原本已经不想为难牛五娘了。转念一想,不教训她,牛五娘不会收敛。她没有阻止。坐在马车上等。

没过多久,牛五娘果然领着两名端着洗脸水和早饭的赵家婢过来。她亲手接了洗脸盆放在季英英面前,语气淡淡的:“不会还想让我帮你洗吧。”

湘儿从盆里拧了帕子递给季英英,翘嘴说道:“我家娘子花容月貌,怕被你洗坏了。”

季英英洗着脸,看着牛五娘从另一个婢女手中端了早饭摆在马车的小几上。

“季二娘,我听到一个消息。东川军在眉州和南诏军打起来了。”牛五娘做完这些没有离开。她站在马车旁看季英英和婢女们用饭,抛出了让季英英食不下咽的情报。

来了,牛五娘果然出手了。季英英啃着饼,看着她道:“最坏不过东川军败了,杨静渊死了。死了他也是我丈夫。”

牛五娘摇了摇头:“听南诏人说,他砍了南诏北路军的杜大军将的首级。南诏清平官的儿子。知道清平官是什么品阶么?相当于大唐丞相。南诏最得国主信任的权臣。哦,这是昨天的消息。”

“是嘛,太好了。谢谢你啊。”捅马蜂窝了。自己要成为南诏报复的对象了。季英英心里一沉。

“不用着急谢我。我已经把你是杨静渊媳妇的事情告诉了南诏人。押送咱们队伍的军队是蚩狂大军将,他是清平官的心腹。”牛五娘嫣然笑道,“好好享受吧。不晓得秘方与儿子哪个更重要。”

等她一走,春兰和湘儿三人都吓坏了:“娘子,这可怎么是好?”

季英英狠狠地嚼着饼道:“水来土淹。”

…………

眉州城外,杨静渊率五千先锋兵临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