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嬷嬷朝他弯腰行了礼,带着下属回了染坊。

房间干净宽大,阿金安静地侍立在侧。季英英眯着眼睛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时间给出的机会需要安静地等待。不做点什么,她会被这种静处逼得发疯。她想起了白涯宫里那些色彩极为鲜明的锦,吩咐阿金道:“取一些南诏本地织锦的丝线来。”

听到她要研究染好色的线,阿金眼中迸发出一股神采:“奴婢这就去。”

看得出南诏人是真心希望能得到大唐织锦技艺。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季英英也许不会吝啬。因为战争,因为恨。她没办法为南诏人出力。不过,借鉴学习南诏的染色工艺,却是个好机会。

宽敞的房间渐渐被讨来的染料与丝线布料摆满。南诏山林中特有的植物染出了大唐所没有缤纷色彩。季英英乐在其中,不再苦苦望着太阳的日影月亮的圆缺。

半月后,胥吏找到了卓嬷嬷:“杨季氏调制的染料的确胜人一筹。配方也毫不吝啬地写了出来。只是下官接到了上头的命令。织造局认为她呆在咱们染坊屈才了。想让她去为织锦配色。”

“织造局?又是赵修缘?”卓嬷嬷眼中闪过不屑之意。

“如果是赵副使,下官还能应付。”胥吏指了指上头,用口型说出了清平官三字。

卓嬷嬷明白了:“这间染坊处于白崖宫的势力范围。得让王爷做主。”

消息传到了晟丰泽耳中。杜彦想让季英英刺杀自己。把她放在染坊半月不见,杜彦着急了?

“主子,只有让她呆在白涯宫才行。”赤虎直接了当地说道。

留她在身边的建议充满了诱惑。晟丰泽眼中掠过从身边飘走的彩裙。“国主不会愿意见到本王为了一个唐女和清平官冲突。”

杜彦巴不得他将季英英带回宫。那是杀死杜净的仇人之妻。自己这样做,朝臣会群起而攻之。杜彦哪杜彦,你为子报仇,想让本王众叛亲离。

不,杜彦已经知道自己在意季英英。他一定会将季英英死死捏在手中。晟丰泽突然想到了这点:“备马!”

他和杜彦在绕着弯子算计着对方的心思。绕了一圈,晟丰泽蓦然发现,除非自己对季英英不闻不问,始终都会落进杜彦布下的陷井。

风驰电掣赶向染坊。晟丰泽心里有了一丝悔意。他就不该放她回染坊。

★、第253章 猎屋栖身

从太和城往南,穿过几十里原野,是隶属于白王晟丰泽的封地。蓝天无云,朝阳毫无遮挡地洒落。

离染坊不远的山脚下,依山傍水的石头民居错落有致形成了一座小镇。穿过小镇的长街,民居渐少,零散的分布在山坡上。

与白王行宫后殿相对的山峰凹处建有一处简陋的石头院子,这是猎户韩四爹的家。此时,东屋简陋的灶房里传出阵阵呛咳声。

轰地一声,灶房简陋的木门砰然倒地,一男一女卷着一股浓烟从灶房里冲了出来。

两人被烟熏得大声咳嗽,难受得直不起腰来。

“十四哥,喝点水!”女子拿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递了过去。

男子将水瓢推回了她面前,深吸了几口气,微笑道:“七娘,你先喝,我好多了。”

“是七娘不好……呜呜……”

女子说着就抹开了泪,沾满烟灰的脸顿时变成了水墨画,拿着葫芦瓢的手直颤,晃得水溅了一地。

男子赶紧接了过去,也不急着喝水,将葫芦瓢放在水缸上,握了女子的手柔声说道:“我家七娘最好!把脸洗干净了,都成花猫了。”

女子感动得不行,却甩开了他的手,固执地说道:“不洗了,我就不信今天煮不好饭!”说着扭身又要进灶房。

后院的小门被推开,杨静渊穿着一身蓝色短襟黑色大脚裤,挑着一担水走了进来。抬头看到灶房里冒出的烟,忍不住蹙紧了好看的剑眉,拎起一桶水就走了过去。

“嗤——”一桶水全浇进了灶膛。山涧冰凉的泉水烧在还在燃烧的木柴上,嗤嗤声中,青烟直冒。水混着黑色的烟灰从灶膛中淌出来。原本就简陋的灶房污水横流,一片狼藉。

烧湿的灶膛想要再升起火,对想煮好一餐饭的牛七娘来说,简直成了难以完成的任务。她指着杨静渊气得大叫:“杨三郎,你做什么?”

杨静渊站在院子里,闻言抬起头朝屋顶望去。

他在看什么?屋顶飞来一只鸟?心思单纯的牛七娘忘了自己的怒火,下意识地踮起脚去看屋顶。

“知道为什么你和桑十四烧火被烟熏得难受么?”杨静渊的声音像初升的朝阳,带着一股子慵懒。

性子直爽的牛七娘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啊?为什么啊?”

杨静渊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将水桶拎到了墙边放下,好心地告诉她原因:“因为我把烟囱堵了。”

杨三郎把烟囱堵了?他居然这样捉弄自己和桑十四?“杨三郎,你太过分了!”牛七娘柳眉竖直,一掌拍向杨静渊。

听到掌风,杨静渊右脚往后挪了半步,堪堪避开这一掌,没等牛七娘再扑上来扭打,淡淡说道:“知道为什么我出去挑水要把烟囱堵了?”

“我管你为什么!你把我和十四哥捉弄得这么惨,你太过分了!你根本就是欠揍!”

牛七娘愣了愣神,捋起袖子又要开打。桑十四这时反应过来两人要打架,赶紧跳到了两人中间,苦笑道:“三郎,我知道看着我和七娘相亲相爱,你想到季二娘心里不舒坦。你嫉妒我,也犯不着这样捉弄我们吧?你几时变得这么小气?”

原来杨三郎受刺激了。牛七娘的火气消了一大半,甜甜蜜蜜地扯了扯桑十四的衣袖小声说道:“十四哥,我上房顶通了烟囱再给你做饭。”

“不准做饭。”杨静渊鄙夷地看着两人,抄起胳膊讥道,“桑十四,我还没小心眼儿到这地步呢。一对草包!”

“杨三郎,我都不和你计较了,你居然还敢骂十四哥……”牛七娘得气脑门生烟,如果不是桑十四拉住她,她定要捶扁杨静渊。

杨静渊懒得理她,拎起另一只水桶,转身把水倒进了水缸,没好气地说道:“韩四爹独身一人,狩猎为生。今早去镇上打听消息,卖猎物换些油盐米面。他不在家,家里烟囱冒烟,是灶房失了火还是有人在做饭?牛七娘,你那个蠢成猪的姐姐出卖了你爹,你也想跟她学,把我和桑十四卖给南诏人?”

一席话噎得桑十四和牛七娘无言以对。桑十四见牛七娘委屈,赶紧把她拉走:“七娘,我们去屋后把脸洗净了。”

他讨好地冲杨静渊裂齿笑了笑,赶紧拉着牛七娘从后门跑了。

太阳升高,照得地面亮晃晃的,刺得杨静渊眼窝发酸。他放下水桶,折身坐在了院墙上。院墙边种着几株粗壮的三角梅,在冬日依然绽放着满树火一样的花,遮住了他的身影,却没挡住他望向山脚下染坊的目光。

南诏攻占益州大掠而去,距大渡河天险以守。杨静渊以为朝廷忍不下这等屈辱,只等着一声令下,就率军渡河。然而掠掳了大批匠人南下,占尽好处的同时,狡猾的南诏国主居然已经派了使臣去长安求和。各种无赖推诿,一句为圣上分忧,把责任全推在了贪婪的节度使身上。皇帝想显天威,国库里没钱。耐不住怕死的文臣们轮番游说,想着以退为进,等待他日有钱了再打回来,欣然同意了南诏的求和。

唐军撤回,“大方”地将大渡河对岸的蛮荒之地让给了南诏。杨静渊想纵马南诏的梦碎了。舒先生说大唐早晚都会再打过去。早是什么时侯?晚又是什么时侯?朝廷可以等机会,可杨静渊等不了。只要闭上眼睛,他眼前全是浮桥上远远望见的季英英。

南诏人会怎么待她?杨静渊夜里梦见的全是血淋淋的她。他一天也呆不住。

舒先生拦不住他。杨大老爷的救命一恩换来舒先生小眼睛狡黠的转了转——大唐迟早会给南诏小儿一个教训,那就让杨静渊潜入南诏当斥侯吧。

东川节度使没有反对。朝廷厌战,不等于他心里服输。将来圣上想打南诏,领兵进攻的定是剑南道的驻军。既然如此,遣个斥侯进南诏,早做准备也好。

牛副都督以身殉国,牛五娘被掳走,牛五娘护着母亲去了长安。牛夫人的精神气被丈夫和最心疼的女儿抽空了。牛夫人想念丈夫,毕竟牛副都督过世了。活着的牛五娘就成了牛夫人的心病。

心病尚需心药治。牛夫人有儿子照料,牛七娘仗着与身俱来的神力,打了个包袱打算去南诏救回牛五娘。她说的凄惨,反正孝期有三年,自己救不回姐姐,三年不回,就让桑十四另娶他人。桑十四哪能让她一个人走,又拦不住力大无穷的牛七娘,干脆就跟她一起走了。

两人在大渡河边遇到了杨静渊和韩四爹。

韩四爹是世袭的大唐斥候。天宝年间大唐攻打南诏,全军覆没。韩四爹的祖辈身手好,逃进山里,被南诏女所救,成了南诏女婿。到死也没忘记将自己的斥侯令牌传给儿子。晟丰泽率大军攻打益州,韩四爹年未满五十,也被征了兵。他独身一人,趁机想跑回大唐,结果被唐军擒住,送到了舒先生面前,又带着斥候的使命回了南诏。

昨晚,韩四爹顺利带着三人翻山越岭潜回了白石涯。正如一滴水落在了江河里,被唐军追赶与队伍失散独自回家的韩四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今天一大早,韩四爹就背着路上打的野味去山下换油盐米面,镇上相识的人替他欢喜,价钱都少算了一成。

韩四爹望着长街尽头的染坊,笑呵呵地背着两只野兔走了过去。

他脑中牢牢记住了桑十四郎画出的季英英。

此时,白涯宫的宫门大敞,晟丰泽带着一队侍卫风驰电掣般朝山下疾驰而去。

★、第254章 抢先一步

冲下山坡就是建在江边的染坊,晟丰泽拉住了缰绳。

居高临下望去,能望见染坊高耸的大门。从太和城方向驶来的车马停在了染坊门口。他来得迟了,杜彦的人已经到了染坊。晟丰泽俊秀的眉微微蹙紧。

落进杜彦手中,季英英就成了美味的小鱼,用来引诱自己的铒。

虽然他心甘情愿上钩,并不意味着他愿意落入杜彦的陷井。

冷冷地望着染坊门口的车队,晟丰泽骑在马上一动不动。

他身后的侍卫队也跟着停了下来。赤虎往染坊的方向瞥去一眼,心里甚是不解。主子这是怎么了?堂堂国主王弟看中一个掳来的唐女,难不成还要看清平官的脸色不成?真让杜彦将季英英带走,白涯宫丢得起这个人么?但他不敢催促,绕着弯骂身边挤过来的一名侍卫提醒晟丰泽:“就这么沉不住气?主子不点头,谁敢在白涯宫地界胡来?”

晟丰泽猛然一醒,眉心蹙起的皱褶舒展开来。朝臣非议弹劾,王兄只会乐见其成。他是国主的亲兄弟,只要不涉夺权造反。他就算荒唐一点,杜彦又能拿他如何?

他放轻松的神情让赤虎跟着松了口气。他低声说道:“卓嬷嬷将她安置在近水居。”

近水居临河。为方便管理染坊的人出入,旁边开了道小门。晟丰泽扭转马头朝着河边的方向飞驰而去。

从染坊带走季英英这种小事,清平官杜彦是不会亲自来的。因牛五娘的信,差事就交给了赵修缘。回想当天在染坊当众受辱的事,赵修缘就恨。今非昔比,他在这间染坊丢的脸面,就要从这里重新拿回来。

来南诏之前,白王晟丰泽在赵修缘心中的形象高高在上。这些日子,赵修缘在织造局套问出南诏朝廷的势力分布。他愕然发现能领三军攻唐的国主之弟,在南诏并非颐指气使。晟丰泽的势力范围仅限于他的封地。而他的封地除了广袤的土地与上万奴隶,真正能战斗的护卫只有一千不到。南诏国主赐给同姓兄弟的只有尊荣与财富。论朝中权势,晟丰泽还不如受国主宠信的清平官杜彦。

明明答应如果掳到了季英英就交给自己,却当众夺了季英英去。晟丰泽的行为在赵修缘心中无疑是背信弃义横刀夺爱。晟丰泽那一脚不仅踢伤了赵修缘的自尊,还把他踢到了清平官杜彦的阵营。

赵修缘端坐在马车上,想起了自己的丑妻牛五娘。他想起了与牛五娘的洞房之夜。牛五娘说出了伙伴二字。如今,他正想着如何搭上杜彦。牛五娘就已经把这件事情办妥当了。那个聪明的女人用浣花锦帮杜彦找到了带走季英英的理由。也让赵修缘熄了将牛五娘一脚踢出赵家的心思。陌生的南诏,他需要牛五娘这样的伙伴。

有了清平官的命令和带走季英英的正当理由,不怕染坊不交人。胥吏和管理染坊的人恭敬地在门口站了有一刻钟,赵修缘才慢腾腾地下了车。

“投靠了白王,怎不见你住进白涯宫去?”赵修缘喃喃自语着,倨傲地看向弯腰赔笑的胥吏和弯腰施礼的卓嬷嬷。

前倨后恭。这就是权力带来的变化。赵修缘下定决心要和清平官杜彦站在一起。

“本官奉清平大人和大使之令,请季二娘前往织坊,调配丝线织造浣花锦。”赵修缘拿出了杜彦的令牌。

“副使大人请进正厅歇息,下官这就遣人去带杨季氏来。”胥吏看到令牌,暗自松了口气。有清平官的令牌,白王殿下怎么也不可能找自己的麻烦了。

陪着赵修缘在染坊的正厅里坐了。没等到晟丰泽来,卓嬷嬷暗叹了口气,开口道:“老身去唤杨季氏。”

“不必。本官亲自去。”赵修缘傲慢地说道。这一次,晟丰泽还敢抢了她走吗?他真是迫不及待等着看季英英脸上的表情了。

胥吏和卓嬷嬷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垂头跟在赵修缘身后,往近水居行去。

临近黄昏,太阳依然灿烂。从窗口门口投进来的光照在栋木大桌上。布料色彩缤纷,像摆满了一桌盛开的鲜花。

“夫人的手真是巧。”阿金小心地摸着这些布料。

用南诏特产的染料染出来的布料,竟然能够染出这么艳丽多姿的色彩。阿金眼热地瞧着,如果女儿出嫁时能穿上一条用这种彩布做成的裙子,该有多好啊。

季英英笑了起来:“这有何难?你自己备好布和染料,我单独帮你染就是了。”

阿金不安地说道:“奴婢只有自家织的粗布。”

“会一样好看。”季英英柔声说道,“你返家拿来,明天就能染了。”

阿金这样的南诏奴婢都住在染坊外。得了季英英的许可,阿金惊喜交加,匆匆去了。

季英英转过身,将桌上的彩布一一叠好。听到门口又传来脚步声,她失笑道:“阿金,怎跑得这么急……”

转过身,她看到了晟丰泽。

阳光从他深后照过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身影。似走得急了,黑色披风的边轻轻荡漾着。她的目光落在他腰间,数寸宽的深蓝腰带上镶着一排红红绿绿的宝石,闪动着暗沉的光。腰带上用银链子挂着一柄弯如月勾的小刀。

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捏紧,如同攥着季英英的心,让她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晟风泽为什么还会来?

“白王殿下。”季英英垂下了眼帘,微微一福,低垂的眼神看到他朝自己走来。

他迈出的步子极大,几步就走到了她身前。“这些都是试染的新布。”

他心心念念都是如何让南诏学会染布织锦。新染成的这批彩布就当是还他的恩情了。季英英顺势转过身,将叠好的布料又抖开了:“是。殿下觉得如何?”

晟丰泽早已想好的话就哽在了喉间。一股苦涩从舌底蔓延开来。南诏的大象从不会低头就戮,死时总会高昂着脖子,发出悲鸣。骄傲让他无法说出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

他话峰一转告诉季英英:“国主见识过赵家那幅临江仙后,对杨家今年准备拿去参加斗锦赛的新锦很好奇。清平官建议让你去织坊将杨家的浣花锦织出来。织造局副使赵修缘现在已经进了染坊。”

杜彦,赵修缘。无论落在谁手里,她都保不住自己。季英英愣愣地望着摊摆在木桌上的布匹,手指压在布匹上慢慢地摩挲着。她明白了晟丰泽的来意:“王爷前来,是想带我回白涯宫?”

★、第255章 行刺

不仅是带你回宫,还需要给你一个让杜彦和赵修缘无法动你的名份。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彩色的布料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像挠着晨丰泽的心。他深吸口气,按住了她的手,有点急切:“我,可以给你一个名份。”

名份?广告天下她成了国主之弟,白王晟丰泽的女人?仿佛他的手比火炭还烫,季英英哆嗦了下,飞快地从他掌中抽离。

晟丰泽摊平的手重新攥成了拳,眼神微黯。抬头却看到一抹浅笑从季英英嘴角勾起。阳光下她的笑容中分明带着一抹嘲笑。她终究是不愿意的。晟丰泽觉得自己在季英英心里像是阳光里那些跳跃的尘灰,轻得吹口气就能散得干净。然而他悲哀地想,就算是这样,他也想保护她。他轻声说道:“只是个名份而己。”

季英英愣了愣,坚决地摇了摇头。

淡淡的悲凉从晟丰泽心底腾起,酸涩的感觉汩汩冒出。他都给她这样的承诺了,她还是不肯啊。

晟丰泽给的名份能保护她,却会断了她和杨静渊的缘份。杨静渊已经是大唐的将军,受不得这种羞辱。将来,她若还想回到大唐,唯有自尽。

迎着季英英清亮坚定的目光,晟丰泽有点狼狈,一股气直冲脑门:“你当本王是在趁火打劫吗?”

她把他想成什么人了?他真如此,她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季英英脱口说道。

“我在你心里是怎样的人?”

第一次在赵家藤园救她,是听到赵修缘的话,想讨她三年自由传授技艺。最终他没有讨要报酬,救她离开。

第一次起恨,他差点掐死她。她也没忘记挠上几爪。

四目相对,晟丰泽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他心里有个声音不停的叫嚣着,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吧?哪怕曾经在意过一点点。

“多谢您数次相救。”季英英拿定了主意,定定地迎着他的视线,心由慌乱变得坚定。她低声说道:“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比如名节。

晟丰泽一口气顿时泄了。一颗心又嫉又恨,又酸又苦。哪怕落到杜彦和赵修缘手里,哪怕会被折磨死,她也不肯让杨静渊难堪。

可他呢?晟丰泽默默地问自己。他终究还是做不到让她落到赵修缘和杜彦手里。

晟丰泽咬紧了牙,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季英英就往外走。

“王爷!”季英英挣扎了下,被他拉得踉跄前行,她不由大急,“晟丰泽!你放手!我不能做你的女人!”

晟丰泽停住了脚步,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头看着她道:“只是不能吗?”

是隔着国恨家仇,因为杨静渊不能。还是不想?你可曾有一点感动一点喜欢我?他急切地分辨她脸上细微的表情,想看出她真实的心,又害怕看到她脸上的疏离。

季英英深深地吸气,嘴唇蠕动。不,他不要听她说话。晟丰泽大喝一声:“你不用说了。”他不想听。

这时,院门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赤虎冷峻的声音:“王爷正在与季娘子议事,不得打挠。”

赵修缘的声音随之传来:“国主有令……”

她也不想自寻死路。她忘不了赵修缘娶牛五娘那夜他带来的屈辱与无能为力。但她没有办法。她不能要晟丰泽的名份,为了苟且活着让杨静渊难堪。季英英用手去掰晟丰泽的手指,轻声说道:“也许我的手艺还能护我周全。王爷不必担心。”

从前怎么没觉得汉人的规矩礼仪这么讨厌?晟丰泽心里这样想着,从腰间抽出精致的银质匕首,放进了她手中。

又一个送银刀求亲的。季英英尴尬地笑道:“我已经有了三郎送的……”

话未说完,晟丰泽握紧了她的手朝自己的右胸扎进进去。

血一点点涸湿了他深蓝的衣襟,季英英的眼睛蓦然瞪圆,她下意识地想抽出手来。晟丰泽的手紧紧握着她的,鲜红的血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淌了下来。

刺痛的感觉竟然压下了心里的酸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亮明身份该有多好?如果在她心里,他一直是那个解季家危难的晟郎君该有多好?

“晟丰泽,你做什么?”季英英颤声叫着他的名字,却不敢再用力挣开他的手。

在她心里,纵然是他率兵攻打大唐,她也不肯伤害他的吧?这个念头让晟丰泽的心为之柔软起来。脑中回想着初次见面时场景,晟丰泽再一次变得坚定。落在赵修缘手里。他唯有更揪心。

晟丰泽松开手,匕首叮当掉在了地上。他按住了胸口的伤口,轻声说道:“行刺本王的刺客,谁都带不走。只有本王才能处置。”

季英英脑袋发懵,手却比反应快,直接按在了他的伤处。

晟丰泽反手盖着她的手压在胸口,低声说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跟赵修缘走。”

他宁肯捅自己一刀,也要护着她。季英英睫毛颤了颤,发现自己真的很讨厌晟丰泽,讨厌他施恩于自己,逼着她受了他的恩,她可怎么还得了?

“何必呢?”

这三个字像梦呓一样轻,却又像针一样尖锐。晟丰泽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是伤口疼痛还是心在酸疼,低声说道:“你若让我白挨了这刀。我就向王兄讨人,你就真的回不去了。”

季英英目瞪口呆,他怎么能这样无赖?

晟丰泽懒得再说服她,冲外扬声大喊,“赤虎!”

赤虎听着召唤,带着人就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