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缘不答,倨傲地问季英英:“如你能有悔过之心,本官念在初犯,可以轻罚。”

季英英噗嗤笑出了声:“你是在念戏词么?”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赵修缘,小声嘀咕道:“他以前不过是赵家的二郎君罢了。装得倒像!”

赵修缘硬生生阻住自己起身喝问是谁,咬牙说道:“打!”

他不信,季英英受得了。

“且慢!”卓嬷嬷带着几名下属走了进来。她朝胥吏行了礼,看也没看赵修缘道:“大人,老身管着染坊的女子。为何要对她行鞭刑?老身怎不知情?”

“卓嬷嬷,听说杨季氏顶撞了新上任的织造局副使赵大人。赵大人下的令。”胥吏和气地说道。

不过是个管理染坊女子事务的嬷嬷,连胥吏都没有反对。她凭什么阻拦?赵修缘沉着脸道:“她出言顶撞本官。本官要给她个教训。”

卓嬷嬷朝赵修缘微微弯了腰道:“副使大人。国主和白王殿下有令,唐人初到,有怨言怨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说杨季氏顶撞了大人,让她赔个不是就行了。三十鞭下去,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还得费心给她请郎中治伤,平白耽搁她做活。得不偿失。”

“本官是织造局副使,辅佐正使大人管理所有唐人匠工。本官今天就是要杀鸡给猴看,让他们知道,不服管教的下场!”赵修缘被一个老嬷嬷软言反对,心头的火气憋不住,站起身从行刑的士兵手中拿过了鞭子,望着季英英说道,“本官亲自执刑!”

不等卓嬷嬷再劝,他扬起了鞭子。长鞭卷着风声朝季英英抽了过去。

季英英闭上了眼睛。耳中听到一片惊呼声。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她诧异地睁开了眼睛。

一名身高七尺的壮汉挡在了她面前,一手扯住了鞭梢。对面的赵修缘瞪大了眼睛,清秀的五官奇怪的扭曲成一张怪异的面容。似惊似怒又似害怕恐惧。

人群分开,晟丰泽大步走了进来。季英英别开了脸。

“参见白王殿下!”南诏人齐刷刷地弯腰行礼。

“王爷……”赵修缘松开了手中的长鞭,叫了晟丰泽一声。

没等他说下去,晟丰泽一脚踹在了他身上。他一言不发朝赤虎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刀走到柱了旁砍断了绳子。

“谢谢。”季英英没有看他,心想,我不是谢你没让我挨鞭子,我谢你踹飞了赵修缘。

身体陡然腾空,她惊呼了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四目相对,晟丰泽漆黑的眼眸里全是自己的影子。

晟丰泽抬起头抱着她走了出去。

赤虎将刀还了鞘,走到赵修缘身边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附耳说道:“不是谁都能动的,懂么?”他拍了拍赵修缘身上的尘土,给他理了理衣襟,笑着扬长而去。

赵修缘捂着心口,颤声自语道:“季英英,你又弃了杨静渊攀上了南诏白王,你好本事啊。”

★、第250章 建议

半山腰出现了一片白色石头建筑。蓝天绿树掩映中,极为美丽。高耸的门楼上方是穿斗式建制,正中用金粉写着白涯宫的字样。比起山脚和一路上见到的低矮石头房屋,这里就像一块掉在泥地上的白玉。

马在宫门处停了下来。晟丰泽下了马,伸手去抱季英英。

远处悠悠传来白王回宫的回声。两排甲胄鲜明的卫士从洞开的宫殿大门一直站到视线不能及的地方。门口一大群出迎的人弯着腰站着。众目睽睽下,被他抱进去,让季英英浑身不自在。

“你穷得连乘轿子都没有吗?”

晟丰泽看了她一眼吩咐迎出来的管家:“去取象轿。”

有轿子就好,反正她不要被他再抱进去。季英英斜坐在马上没有吭声。

片刻后,地面响起沉重的声音。从另一边的偏门处走出来一只高大的灰色公象。身上披着华丽的锦垫,背上安放着黄金的鞍座。

从来没有见过大象的季英英张大了嘴巴。

似乎见到了主人,大象有点兴奋,加快了脚步,咚咚咚地大步走来。

长长的鼻子朝着站在马下的晟丰泽伸了过去。

铜铃般的眼睛,足有她半个身子长的牙……季英英吓得抓紧了辔头。

晟丰泽拍了拍象鼻,抬头问她:“这轿子可还满意?”

季英英:“……”

见她没有吭声,晟丰泽扬了扬眉:“或许你现在改了主意?”

季英英打死也不会收回自己的话,让他抱自己进去。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傲慢地说道:“不错啊,很别致的轿子。”

晟丰泽扯了扯嘴角,亲呢地抚摸着象鼻,指着季英英道:“让她坐上去。”

大象很听话,长鼻子抬起,伸到了季英英面前,似乎想要嗅嗅她的味道,象鼻不停地去碰她。

他站在马下,抄抱着双臂望着她。眼里闪烁着一种恶毒的光。对,就是恶毒的光!季英英盯着两只黑黑的鼻孔,背心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绝不要让晟丰泽看出她在害怕。季英英咬紧了牙关忍耐着象鼻的触碰。

腰身突然一紧,象鼻将她从马上卷了起来。

“啊!”季英英吓得高声叫了起来。

叫声未停,大象松开了鼻子,让她坐在了背上。居高临下,季英英看到宫门前的人都低头偷笑。

大象朝前迈了一步,季英英赶紧抓紧了扶手。象鼻弯下,晟丰泽优雅地踩着象鼻上来,坐在了她身边。

季英英愤怒地转过脸瞪着他。

晟丰泽淡然地开口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她究竟想怎样?这不是贼喊捉贼么?明明是他捉弄自己,想看自己笑话。季英英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多谢白王殿下。”

晟丰泽笑了笑,拍了拍扶手。

“起轿!”象奴赶着大象走进了宫殿。

到了殿外,大象缓缓跪了下来,一架红漆雕花木梯搭在了轿外。

晟丰泽挥了挥手。梯子迅速被拿走了。他转眼看向季英英。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是要我抱你下去,还是让大象用鼻子卷着你落地?

季英英咬住了嘴唇就是不开口。

晟丰泽嘴角翘起,抄抱起她一跃而下,踏上了高高的台阶。

“我可以走。”季英英恨恨地说道。

“在宫门口你若说你可以走,本王就不用叫象奴赶象轿来了。”

“我是说现在……”

“到了。”

季英英闭上了嘴。

晟丰泽将她放在了殿中的榻上。阿宁端着红漆木盘早侯在了一旁。她看了季英英一眼,垂下了眼帘:“主子,奴婢来吧。”

“下去。”

阿宁嘴唇嗡动,正想开口。赤虎拉住了她的胳膊。

殿中的人退了出去。季英英看着晟丰泽从木盘里拿起一只瓶子。药酒的味道飘了出来。

“不是很严重,我自己来。谢谢。”季英英看明白他想做什么,赶紧开口说道。

晟丰泽看着她没有说话。

季英英认命地伸出了崴伤的脚。目光移向了这间殿堂。白色带着花纹的石头,铺着华美灿烂的锦,融化了石头的冰冷。这些锦的色泽有点奇怪,不象是蜀锦,带着南诏特有的风情……“嘶!”药酒揉上伤处的疼痛打断了她的思绪。脚踝牢牢扣在他掌中,晟丰泽低着头专注地揉捏着。季英英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她抓紧了身下榻上铺着的锦垫,不敢再看。

满脑子都是那只玲珑细细的脚。他没有看季英英,貌似平静地说道:“南诏特有的药酒,很有效。明天就可以下地了。”晟丰泽将药酒瓶放在了旁边,在水盆中洗了手,拿着布巾擦试着。

一松手,季英英就将脚缩回了裙子里。

“伤好了,我再送你回染坊。”晟丰泽瞥了眼,看到彩色的裙摆将她的脚掩得严严实实。心仿佛蒙上了一层布,让他下意识地想替自己解释,“南诏需要印染织锦的人才。本王辛苦出征,不希望心血被赵修缘糟蹋。不过,如果你执意不肯为南诏出力,本王也不会护着你。”

终于有机会和她单独在一起,却依然说不出想说的话。晟丰泽高声叫道:“阿宁!”

“主子。”

“好好服侍她。”

晟丰泽逃也似的离开了。

季英英长长地松了口气,靠着软软的虎皮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人在看自己。她睁开眼,认出了阿宁:“是你啊。不用服侍我。白王说药酒很有效,明天就能下地。明天我就离开这里回染坊去。”

“你想离开南诏回大唐吗?”阿宁突然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季英英从榻上撑着坐了起来。

阿宁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帮你离开南诏。那样……你就永远不会留在主子身边了。”

如果不是怕主子厌弃自己,她一定会杀了季英英。为什么清平官大人不杀了季英英呢?既然他不肯杀她。她只好另想办法。

季英英握住了她的手,激动地说道:“你愿意帮我?”

阿宁甩开了她,厌恶地说道:“我恨不得你死。”

“没关系。只要你肯帮我就好。”季英英不在乎阿宁是否恨自己,只要她肯帮忙就好。

“你老实呆在染坊里。一个月后,国主会为适龄的唐人赐亲。在南诏安了家,看管就会松懈下来。我会找机会告诉你。”

南诏为了让这批唐人安心留下,采用了和亲的策略。到那时,就不会将掳来的唐人工匠全部关在作坊里。只要能自由出入走动,就一定有机会离开。哪怕不靠阿宁,自己也能找到机会。季英英点了点头:“好。”

★、第251章 浣花锦的秘密

杨家二房三房的人在夜宴之前就被人带到了一处地方。南诏王宫举办庆功宴时,杨二老爷和杨三老爷正惶惶不安地盯着紧闭的木门。门开之后,他们的命运也将尘埃落定。

牛五娘在晟丰泽的近卫陪同下,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了门口。没有看到杨家大房的人。或许,当初高傲拒亲的杨石氏与杨静渊的两位异母兄长,嫡亲的侄儿侄女们都被晟丰泽悄悄送到了这里。

“王爷有令,里面的人任凭赵二奶奶处置。进了这道门,王爷就算兑现了承诺。出了这道门,他们再与您无干。请。”侍卫示意士兵拉开了大门。

牛五娘深吸口气走了进去。她要让杨石氏跪伏在自己面前,她要毁了杨静渊最喜欢的侄子杨澄玉。既然不能爱她,那让他多恨她一些,恨到这一生他永远忘记自己。

铁盆里燃起的火光幽幽照在房中跽坐着的杨家人身上。乌泱泱的一片,每张脸上都写满了惶恐不安。牛五娘一身锦衣大袖,不同于南诏人的装束让杨家人吃惊不小。

一声声虚弱的咳嗽声打破了安静。奄奄一息的杨四郎躺在地上,伸出了瘦弱的胳膊,用尽全部力气喊出了他生命中最后的一句话:“牛五娘!”

他仿佛想笑。千里跋涉,未愈的腿伤耗尽了他的健康。杨四郎脑中现出的最后一个身影是大伯母杨石氏。春日阳光照在白鹭堂里,杨石氏穿着降红色织团花锦的大袖衣裳,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双手叠在膝前,一本正经地告诉牛家请来的官媒:“我家三郎啊,练童子功十八岁以前成不得亲。不敢耽搁都督家的小娘子呢。”

他和杨三郎躲在屏风后忍笑忍得肩头直耸。他坏笑地对杨静渊说:“三品都督的小娘子,还配不起你这个庶子?”

杨静渊捶了他一记道:“配你这个嫡子也绰绰有余,要我给母亲说,换你去娶?”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你不要的,就想塞给我?我将来一定会娶个比你媳妇门弟更高更美的小娘子!”

如果还能回到益州,回到从前该有多好。

“四郎!四郎!”邹氏看着杨静亭软软地垂下了胳膊,扑在他身上拼命摇晃。杨四郎再无声息。邹氏的心像被剜了一块,痛得放声大哭。

杨二老爷庆幸送走了小儿子,看到杨四郎咽了气,一时间老泪纵横。

“都是你!都是你!”邹氏转身扑向杨二老爷,哭叫着撕扯着他的衣襟,“你不算计大房不想当家主,我的四郎也不会死,咱家也会好好的。白王放过了大房,怎就不能放过咱们……”

原来是这样!晟丰泽放过了杨家大房,他把杨家二房三房交给了自己。她要他们的性命做什么?帮着杨静渊除掉算计大房的人吗?牛五娘气得险些吐血。她抛弃了所有,换来的就是这个?晟丰泽用一面金牌就换来了父亲的妥协。堂堂一个王爷竟这般无赖!她该怎么办?等玉缘来了南诏带她走吗?父亲战死,她回大唐去做什么?幽居在家,忍受母亲和兄长弟弟妹妹们的冷眼?不,她不要这样过一辈子。牛五娘脑中灵光一闪,厉声喝道:“都闭嘴!否则我现在就下令杀了你们!”

她的声音让为杨四郎伤心哭泣的杨家人顿时噤了声。

很好。牛五娘冷冷说道:“白王殿下将你们的命交给了我。不想死的话告诉我,浣花锦是什么样的锦!”

她不会相信季英英说浣花锦比不上临江仙菊锦。杨家今年誓必要夺回锦王。新织的浣花锦一定有其独特之处。季英英不肯说,她一定要知道。

“我知道!”邹氏心痛四郎的死,怕死的心思又驱离了她的伤痛,忍不住开口喊出了声。

杨家两房人都露出怪异的神色。当初二老爷和杨石氏约定,夺不到锦王,杨静山就让出家之位。大房对新织的斗锦守得密不透风。百般打听也只知道锦名浣花锦,连样品都不曾见到。邹氏怎么会知道?

邹氏却讨要了一个保证:“如果我说出来,你知道后还要杀了我们怎么办?”

牛五娘晒笑:“不说,就死。说了,或许能活。”

两房人的目光全部落在邹氏身上。她鼓足勇气道:“大房的大奶奶一起赏花时无意中说过。取名浣花锦是因为三奶奶居于浣花溪旁,谁叫人家立下大功,胡乱染出的丝都能织出濯锦浣花之意。”

她说完忐忑不安地望向牛五娘。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这是什么意思?杨家大奶奶话中带酸。可又分明说出了其中的秘密。

牛五娘喃喃问道:“什么叫胡乱染出的丝?”

杨二老爷就想了起来:“祭祀蚕花娘娘时,季氏曾选了生茧染制。谁都知道茧不抽丝脱胶变成熟丝,不会染制。这就是胡乱染出的丝。”

不管是什么样子,依模画样染了织出来瞧瞧便是。牛五娘松了口气,她不懂织锦,但她可以让人做出来。季英英如不肯说,有她的苦头吃。此行也不算全无收获。她转身走了出去。

见她出来,侍卫笑了笑:“赵二奶奶,末将遣人送你回副使大人府邸。”

国主封了赵修缘为织造局副使,同时也没忘记那些掳来的益州织锦大户们。在城中划出一条街,分别赐了府邸。

一夜过后,在益州城斗了百年的赵杨两家来到南诏太和城,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从大户人家掳来的匠工也划归各府管辖,同时划拨给他们的还有一座座织纺。照国主与杜彦的设想,免除了他们的奴隶身份,让他们就此扎根于南诏,方为上策。

赵家的主子们因为赵修缘当上副使,重新住进了宽敞的院子。虽比不得远在益州府的赵家,和那些住竹棚的匠工已是云泥之别。

如果没有对赵修缘有用的东西,可能明天自己就会被他赶到牛棚去。趁着赵修缘新官上任无暇顾及自己。牛五娘回到太和城府邸时只想了一个晚上,就遣看守府门的士兵替自己传了一封信。

既然晟丰泽利用完抛弃了她。她只能投靠他的敌人,南诏清平官杜彦。

★、第252章 酸涩

药酒的效果很好。第二天醒来,季英英扶着桌子踩在地上。她试着松开手,走了一步。脚踝有点酸,已经能够承力。既然慢慢走没问题,还是离开这里吧。

她一步步慢慢走到门口。投入屋子的灿烂阳光突然蒙上了阴影,阔腿裤与尖角的靴子映入了眼帘。她没有抬头,轻声说道:“我可以回染坊了。”

一瞬间,晟丰泽后悔不该用药酒给她揉伤。一刻不想多停留在他身边的态度让他隐隐难受起来。

听不到回答,就当他同意了。原本晟丰泽也说过,伤好以后就送她回染坊去。“谢谢你……昨天踹了赵修缘一脚。”季英英迈出门槛,躬身一福,从他身边走过。

宫中只有南诏女子的服侍,她换了一条彩色的百褶裙,裙摆在阳光下像绽放的鲜花,又像一片彩云,轻飘飘地从他眼里掠过。

“你都没有抬头,怎么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我?”晟丰泽缓缓开口问道。

季英英停了下来。

晟丰泽走到了她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企盼:“你能感觉到是我对吗?你熟悉我的气息,你相信我……因为信我,所以恨我没能保护你的家人。在你心里,你一直觉得我可以保护你,我可以保护你的家人!英英,其实你对我……”

“王爷穿的裤子是上等的锦料,用的是鹦哥蓝复染六次才得的黛青。阳光下似青,背阳处如墨。王爷穿的靴子上用暗色的线绣着活灵活现的狮子。”

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话被她轻易掐断。仿佛一盆凉水迎头浇了下来,晟丰泽身上冒出了冷洌的气息。

季英英又是一福,慢慢走下台阶。

臂弯里仿佛还承受着她的轻盈,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像一株藤无力地攀着树。掌心还留着握着她脚踝的感觉。幼幼细细的脚,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松开手,马上就窜了回去。

呼吸在瞬间变得急促,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晟丰泽还没想清楚自己究竟想怎样时,脚已经迈下了台阶,双臂极自然地抄抱起季英英:“现在不适合走远路,白费了本王的药酒。”

低头瞥了她一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掩住了她的眼神。心像被羽毛拂过,生出丝丝酸涩。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晟丰泽有些恍惚。直到看到了山脚下河边的染坊,他才陡然发现,已经到了。

看守染坊大门的士兵见到他,纷纷弯腰行礼。

晟丰泽下了马,小心地抱她下来:“回去吧。”

季英英又是一福,慢慢走进染坊。听到消息的胥吏和卓嬷嬷迎了出来,阿金上前扶住了她。

“人完好无损地交给你们了。她擅长染丝配色。人尽其用,方不辜负国主的期望。”晟丰泽一本正经地训斥管理染坊的胥吏。目光从卓嬷嬷脸上扫过,彩色的裙摆闪了闪,从视线中消失无踪。

“王爷放心。这里每一个匠工都是宝贵的财富。下官会小心照看。”胥吏简直不敢直视晟丰泽的脸。夺鞭踹人,连句话都不说,他都吓得给跪了。事后背着人扇了自己好几个嘴巴,恨自己笨。怎么就看不出卓嬷嬷对杨季氏的维护之意呢?卓嬷嬷是白涯宫里出来的。她维护杨季氏,自然是王爷的意思。这哪里是惹怒王爷要责罚的女人,他娘的就是尊菩萨,得供起来。

听到马蹄响,胥吏小心地抬起头,晟丰泽已经走远了。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直起了腰。看到卓嬷嬷仍在目送白王殿下,他堆起了满脸的笑:“嬷嬷,杨季氏既然手艺了得。是不是给她安排好一点的房间,让她单独配染料?”

卓嬷嬷微笑道:“国主兴兵攻唐,掳来唐人匠工是为了让南诏的锦业兴盛发达。这样的人才自然是要优待的。老身已经将她安置到近水居了。”

染坊临河,官员们住的地方就在河边,是单独的石头院落。白天阳光强烈,入了冬,气温在夜里骤降,甚至要升火盆御寒。比起普通染工住的竹棚木屋,强了不止十倍。

胥吏连连点头:“嬷嬷办事牢靠,本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