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狠色从杜彦眼中闪过。他用晟丰泽尚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国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此唐女隐藏浣花锦的织法,心怀不轨。臣觉得她是在利用白王殿下的情意,稍有机会就能行刺。为防她逃走,不如打断她的双腿以示惩戒,也不影响她染丝织锦。”

“杜彦!”晟丰泽才走得几步,明知道杜彦说给自己听,仍忍不住心头涌动的怒气,转身大步走了回来。

杜彦神色未动:“殿下唤臣可还有事?”

四目相对,晟丰泽看到杜彦眼眸深处浮现的恨意。他要为子报仇呢。他其实恨不得杀了自己吧。晟丰泽狠狠一拳揍在了他脸上。

杜彦踉跄着后退,站在他身后地蚩狂呆愣地张大了嘴巴,赶紧伸手将他扶住。

国主惊得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晟丰泽当着他的面就揍了杜彦,他吓了一跳:“阿泽,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晟丰泽一拳将杜彦揍得鼻血长流,任他摔倒在地上,伸手握紧了季英英的手,大声说道:“她是臣弟心爱的女子。清平官当着臣弟的面就要打折她的腿。他还当臣弟是您的亲兄弟,是南诏的白王吗?臣弟也要脸呢,就算是个奴婢,也是臣弟的人。揍他怎么了?他讨揍!”

国主气得大吼道:“你为了个奴婢揍清平官?为了这个唐妇你动手揍我的清平官?”

那是清平官,相当于大唐的宰相,百官之首。就这样随随便打了?

季英英被晟丰泽的话说得耳朵都红了。再不辨白,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想抽出被晟丰泽握住的手,被他用力捏得都疼了。她低声求他:“您放手吧。”

“你闭嘴!”晟丰泽恶狠狠地斥了她一句,掷地有声,“臣弟荒唐,臣弟愿意自降王爵!”

他知道的,王兄忌惮自己。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任由杜彦和自己针锋相对。王兄早就想降他的王爵了。降了王爵,削减封地奴隶,一千亲兵都不能养了。没有季英英这一出,王兄年迈体弱时,也会把这事做了。

国主看到晟丰泽坦坦荡荡的眼神,突然有种被他看穿心事的羞怒。他怒道:“你不要王爵就不要好了。滚回你的宫去!”

晟丰泽弯了弯腰,拉着季英英就要走。

“将杨季氏留下!何时织成浣花锦,孤何时放她回白涯宫!”也许留下这个让王弟痴迷的女子才是最聪明的办法。他为了她竟然连王爵都不要了呢。

晟丰泽深深吸了口气,松了手,眼神却瞟向擦了一袖子血的杜彦:“我等你好好地回白涯宫。”

他咬字咬得重。谁都听得出他的意思。他不用再威胁他的王兄和杜彦。他们都明白的,季英英出了事,他会报复。他敢揍杜彦,也敢杀死所有敢伤害她的人。

晟丰泽利索地带着赤虎走了。

季英英默默揉着被他捏疼了的手,悲哀地想,真是被掳来的低贱奴婢呢,没有一个人问过她想不想。杨静渊见到她进宫了。他一定会打听出自己的下落,寻机救走自己。季英英又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只要不死,她一定要离开南诏。

削掉了晟丰泽的王爵,国主却没有任何成就感。他被兄弟眼里的凶狠吓着了。削掉王爵也不能折了苍鹰的翅膀。他不能再伤王弟的心了。国主疲倦地说道:“送杨季氏去织坊。杜卿,你也回去养伤吧。”

杜彦恨自己身上没流着王族的血。仅仅削个王爵而己,也没伤着晟丰泽一根头发。他要揍他便揍了。他还能怎样呢?他怎样才能报杀子之仇呢?杜彦行礼告退,目光冰冷地从季英英脸上扫过:“赵副使潜心研制浣花锦,已有心得。臣这就嘱人送她去赵家织坊。”

季英英在心里默默地喊着杨静渊的名字。来得迟了,这一次她可就真的只有自尽了。

★、第262章 三喜临门

为让这些被掳到南诏来的织锦大户们安心,南诏特意在城中辟出一大块地,兴建屋舍安置。南诏也不是没有防备之心,将织锦户们集中在一起。若有事发生,前后街巷子一堵,里面的人插翅难飞。家家户户都是前面居住,后院挨着河流建织坊丝坊和染坊的格局。前街还特意建了一长排商铺分给各家。这条新建的街也被称为锦业街。

赵修缘升任织造局副使,是锦户中官职最高的人。赵府占据了正中最好的位置,屋舍也比其他人家气派。

看了眼长街入口牌坊上镌刻的锦业街名,韩四爹低声告诉杨静渊三人:“到了。”

牛七娘紧张地扯住了桑十四的胳膊,不用他安慰,又鼓足了勇气道:“十四哥,咱们去吧。”

四人分头行动。牛七娘和桑十四走正门去见牛五娘。韩四爹和杨静渊则挑着柴垛和野味慢悠悠地进去兜售。

益州府的织锦大户们初来乍道。南诏朝廷一心想把人心给留住。除了赏的宅院,每户人家还发下了安置费。兴建织坊染坊丝坊,都由朝廷出钱。织锦户们从前享受惯了。生活一旦安定下来,又嫌弃起南诏发给的普通菜米。韩四爹送的柴比官家供给的少一文。野味也新鲜。才敲了两户人家,就卖完了。

韩四爹和杨静渊扛着扁担背着背篓,在赵家斜对面的路边摊要了两碗饵块慢悠悠吃着。牛七娘和桑十四悄悄望了他们一眼,踏进了赵府的门槛。

等两人吃完,赵府里仍没动静。看起来应该见到了牛五娘。照计划,桑十四会记下赵府的地形,寻机会到客栈和两人见面。

杨静渊和韩四爹正准备离开时。宫里的侍卫护送着季英英进了锦业街。隔得极远,杨静渊就瞥见牛车上的季英英。他又坐了下去,用这些日子练得熟了的南诏口音让店家再煮两碗。

人马到了赵家门口停住。有官员模样的人陪着季英英一起走进了赵家。杨静渊糊涂了。晟丰泽强势,季英英从了他也想得明白。他却是知道季英英和赵修缘誓不两立,仇深似海。季英英这是借晟丰泽的势去找赵修缘报仇?

这时,一骑从街口飞驰而至。杨静渊挑起了眉,认出是赵修缘。见他恨不得飞回赵回,多半是得了消息从官衙赶回来了。

赵修缘在门口下了马,神采飞扬地进了家门。

看清他脸上的神色,杨静渊越发觉得不对劲。有晟丰泽撑腰,季英英绝不会让赵修缘好过,他怎地还能如此高兴?

“公子,先回客栈如何?”韩四爹小声询问道。两个人吃了四碗饵块。在这里停留时间太长,会引人注意。

杨静渊慢腾腾将碗里的汤喝完,惊讶地发现和季英英一起进门的官员被赵修缘送出来了。他拱手告辞后,带着侍卫们离开了赵家。季英英一个人留下来?晟丰泽也没遣个侍卫仆妇陪着?

他越想越不对劲。抬头望了望日头。该死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让他不方便翻墙越户进去查看。杨静渊只得寄希望于去见牛五娘的桑十四两人。和韩四爹果断地离开了锦业街。

季英英径直被带到了后院的赵家织坊。赵修缘将织坊交给了堂兄赵大郎管着。接了国主的旨意。赵大郎也不敢慢待于她。令人收拾出一间单独的织屋出来给她。

织屋里摆着一架织机,靠墙放着床。季英英进了屋,听到身后锁门的声音,这才快步走到窗前张望。

屋子比普通的房间高,窗户也砌得高高的。大概是防人盗锦,不过二尺见方的窗户上还嵌着一排铁栅栏。她踮着脚才能摸到窗台。

季英英将织机前的木凳搬来,踩上去够着窗户往外看。赵家后院简单砌成了四合院的格局。占地极大。风传来阵阵脚踩织机的声音。后门与院墙都建得高大结实,挡住了她的视线。她默默将看到的记在心里。见有仆妇抱着被盖提着食篮过来。季英英跳下了凳子,安静地坐在床边。

赵大郎又令人送了文房四宝来,告诉季英英道:“国主令你染出能织造浣花锦的丝。你需要的东西都可写下,我令人去采办。”他踟蹰了下又道,“这浣花锦国主令赵家织造。你若想好好活着,就安心染丝配色。除了不能出这房门,吃食用度我不会亏待你。咱们都是被掳到南诏来的,身不由己。我也不想你出事。”

季英英有些吃惊。她以为季赵两人已是水火不相容。没想到赵大郎待她这般平和。以前没有和赵大郎接触过。从赵修缘嘴里听说他这个大堂兄痴迷织锦,为人憨厚。

赵大郎想起那场浩劫,想起死去的父亲,想着差一点和赵修缘订亲的季英英,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冲季英英勉强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他一如从前般憨厚。季英英暗暗叹气。如今的赵家是赵修缘夫妇说了算。夫妻俩对她一个敢执刀,另一个就烧油热锅,恨不得连骨头都嚼来吃了。

正这样想着,门锁响动,吱呀被推开了。

看见季英英,牛五娘蓦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季英英淡然地看着她道:“莫要笑了。再笑下去,屋顶的瓦都要震落摔破了。”

牛五娘笑得直不起腰来。玉缘赶紧扶住了她。牛五娘笑着说道:“玉缘哪,你回来了。我妹子和她的未婚夫婿来找我了。这贱人终于落在我掌心了。今天三喜临门,我该不该笑?”说着又狂笑起来,直笑得岔了气,咳嗽不停。

听得三喜临门,牛七娘和桑十四到赵家找牛五娘。季英英又生出了希望,微笑道:“甚好甚好。”

“好什么?再好也是我的幸事!”牛五娘止了笑,声音尖锐凌厉。指向季英英的手瘦得只剩下了筋骨,留着的长指甲染了鲜红的蔻丹,仿佛鲜血滴落。

季英英争起男人来,从来不输给牛五娘的:“幸好我的夫君没去找你呀!”

“他会来的。他会跪在我脚下求我。厌恶我这张丑脸,却不敢不看。”牛五娘摸着自己的脸,只盼着那一刻快一点来。来了,她就解脱了。

“这样不是更好?让我见见桑十四和七娘吧。也正好让他们给我夫君递个话。免得赵副使夫人急白了头发,望穿了双眼,他都不晓得呢。”

“娘子,别听她的。”玉缘低声提醒着牛五娘,想让她清醒点。

“这是好事呢。她还能怎样呢?她以为她能逃得出这赵家大宅,逃得出太和城,逃得出南诏么?抓住她。”牛五娘的声音陡然变冷。

季英英心头一悸,自知是打不过玉缘的。她笑道:“怎么,不想等到我夫君来了再让他瞧瞧我的惨状?”

玉缘径直上前,将季英英胳膊往后一扭,抓着她的头发迫她扬起了脸。

她的手劲大,被拧断了骨头似的疼。季英英笑着睥睨着牛五娘,喘着气道:“哎哟,你快些下手吧。划花了我的脸,正好可以恶心着赵修缘呢。”

牛五娘冰冷的手指搭在她面颊上,触手柔滑。指尖刺着季英英的肌肤,只要她再用力,就能抓个满脸花。听到这句话,牛五娘却又舍不得了。她盼了这么久,怎舍得这样就毁了季英英?她扬起手,正反扇了季英英好几个嘴巴,心里憋着的气总算消散了一点。

“我这就叫七娘和桑十四来见你。你最好哭得让他们心软着,赶紧回大唐把杨静渊叫来。”牛五娘示意玉缘放开季英英,迈步出了房门。

见门被锁住,季英英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捂着脸嘟囔:“谁想变成你那种丑八怪?我想留着好看的脸见我家三郎呢。”

心因为要见着牛七娘和桑十四变得雀跃。那二人不会傻到把杨静渊来了的事说漏嘴吧?还有那个武艺好的丫头玉缘,说不定会偷听来着。

季英英研了磨,飞快地写好一封信,折在了手心里攥着。

★、第263章 姐妹相见

桑十四沉默地坐着。未婚妻心思太过单纯,哭得直打嗝。他冷眼旁观,牛五娘露在面纱外的眼睛连点泪意都无。

中间来了个侍女,附耳说了几句,牛五娘看了桑十四一眼就起了身。她吩咐仆妇打水给牛七娘洗脸,让她静一静。道是后院有事要处理,带着侍女离开了。

厅堂门口站着仆妇,里面就只有桑十四和牛七娘二人。桑十四这时才劝着七娘收了泪。

隔了盏茶工夫,牛五娘回来,那双眼睛却是带着笑的。对牛七娘说话也和悦了几分:“七娘,且看看这赵家新宅。回去也好说与母亲听,让她安心。”

牛七娘见她心里还惦记着母亲,忙不迭地点头。与桑十四一共随了她出门,沿着宅院缓行。

“姐姐,母亲病中仍牵挂着你。你……能随七娘回长安吗?”

嫁鸡随鸡。赵修缘领了南诏官职,也没有休弃牛五娘。牛七娘也不求姐姐能够离开南诏随自己返家。如今南诏求和,两国休战交好。牛五娘要跟着赵修缘在南诏,也可以回长安省亲。牛七娘便动了心思。心想哪怕让母亲亲眼见着姐姐一面,解了思女之苦,病就会好起来了。

牛五娘沉默了一会,悠悠说道:“长安我是回不去了。诺,过了这月洞门,便是赵家新建的织坊。只是初建。将来的规模会超过益州府。”

牛七娘胡乱地点着头,仍难过不己。

牛五娘转头看向桑十四道:“杨三郎可还惦记着季英英?”

猝不提防被她问起杨静渊。桑十四心里一惊,清秀的脸涌出和熙的笑容:“五娘有季二娘的下落?”

牛五娘的脚已经迈进了后院织坊的门槛。见赵大郎夫妇站在门口,两口子都是一脸紧张,不觉讥道:“一路南下,也没见堂兄堂嫂怕丢了性命。如今安定下来,可就舍不得死了。”

南下时忐忑不安,活在恐惧之中。当时想死也就死了。在南诏安定下来,重得了宅院织坊。赵大郎夫妇又想着在哪里不是活着,生怕织不出浣花锦,国主怪罪。又赶了一家人去那些织坊当奴隶。牛五娘先前仗着身边侍女武艺好,去找了季英英的晦气。见季英英无恙,才松了口气。牛五娘又领人进了织坊。赵大郎夫妇心里难免不安。

“国主令季英英染色配丝,以便赵家能织出浣花锦。我还指望赵家过日子,不会坏了织锦的大事。”

牛五娘扔下这话,赵大郎夫妇沉默地没再阻拦。任由她带着惊愕交加的妹妹和桑十四继续前行。

“姐姐,季二娘在赵家织坊?她怎么会在这里?”牛七娘脱口问道。

桑十四生怕她说漏了嘴,赶紧打断了她:“五娘领我们进织坊,可是想让我们见见季二娘?”

“你不是杨三郎的好友吗?既然知道季英英在这里,不让你见她倒显得我小气。”牛五娘冷笑道,“季英英今天被宫里的人送来赵家。你二人便到了太和城寻我。倒真是巧呢。”

桑十四一惊,镇定地说道:“可不是巧了。”

走到关押季英英的房外。牛五娘扯了七娘在院中石桌坐了,下巴扬了扬:“你自去吧。我们姐妹在这里说说话。”

桑十四却不愿意让七娘落单,怕她被牛五娘套了话去,赔着笑脸道:“纵是好友之妻,孤单寡女同处一室也不方便。七娘也与季二娘有故,便和我一起吧。”

牛五娘不置可否,也没阻拦。见桑十四拉着妹妹等婆子开锁进了屋,自顾自地地在院中坐了。

门再一次被推开。季英英见来的不是赵修缘,就笑着福了福招呼了起来:“七娘,桑郎君。听赵副使夫人道你二人千里来寻亲。能在南诏见着,我好生欢喜。”

“季二娘!你怎么会来了这里?我和十四哥明明看到……”牛七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连珠炮似的问题脱口而出。季英英狠狠地掐了她一把,让牛七娘及时住了嘴。她掌心里的信已塞进了七娘手中。

季英英退后了两步叹道:“是来赵家的路上瞧着我进宫是吧?国主召见,令我织出杨家新研制的浣花锦。就送了我来赵家织坊。”

如果她是晟丰泽的人。晟丰泽绝对不会让她来赵家织坊。这中间三郎怕是有什么误会了。桑十四见季英英掐断了七娘的话,又当自己的面塞了东西给五娘,心知有异。

“赵副使夫人让你二人见我,其实是想请两位给我家三郎带个信。有人盼着见他呢。他迟来一天,我就被折磨一天。他若不来,我就活不了啦。我没说错吧?”最后一句话,季英英提高了声量,扭头冲窗外喊着。

牛七娘一脸茫然。桑十四机灵地反应过来:“不论如何,既然见着了你,我自然会告知三郎知晓。”

外面响起牛五娘咯咯地笑声:“既然见了,便这么着吧。我若不想下手,我那夫君也等不及了呢。”

知道隔墙有耳,桑十四低声对季英英说道:“你且保重。”他拉着没反应过来的牛七娘就离开了屋子。

季英英没有说话。她能做的都做了。能否从赵家逃脱,就是命了。所幸牛五娘并不知晓杨静渊已经到了南诏,且和自己见过面了。

牛七娘也不傻,出了房门,看着姐姐流露出来的得意,已经明白了大半。她忍不住哭叫起来:“姐姐,时至今日,你仍不悔么?从前在益州府你就恨着杨三郎,如今你还要拿季二娘去要挟他。你已经嫁人了呀!爹为了你,为了你……”

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为了我?早知为了我连性命都不顾得,当初为何疏忽了病着我?让我挠破了脸皮,这般生不如死?!”牛五娘高声叫了起来,激动得面纱簌簌颤抖,“爹是三品都督呀。连个商人都敢拒婚打他的脸,怎没见他把杨家治了罪?爹娘爱我如珠如宝,怎没能在我发疯前帮我出了这口气?”

牛七娘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先前杨静渊说五娘若不悔改,他不会留情。牛七娘还私下打定主意,怎么样都要保护姐姐。

见她不说话,牛五娘愤恨地说道:“你娇养长大,自幼就与桑十四定下亲事。你的未婚夫肯陪你千里跋涉。你可知我嫁的赵二郎是什么人?他连畜生都不如!凭什么我要过得这般凄惨?爹为了我战死?娘为了我病重?他们可曾想过我的终身?如果不是我提出嫁进赵家。过了二十,爹娘就要将我送到庵里当姑子去了。”

“不是这样的!”牛七娘叫了起来,拉着牛五娘的手求道,“姐姐,你别说了。爹娘是真心疼着你……”

牛五娘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冷说道:“你二人赶紧走吧!趁我还念着几分血脉亲情,别再来碍我的眼了!”

桑十四求之不得,拉着牛七娘转身就走。牛七娘还想再说,桑十四一拉之下纹丝不动。他气得狠狠瞪着牛七娘道:“你听我话不听?”

牛七娘身体便软了,乖乖被他拉着离开,还不舍地望向姐姐:“我明天再来看你……”

等出得织坊,桑十四恶声恶气地说道:“你那个姐姐已经疯了!你再为她说好话,我便休了你!”

牛七娘号陶大哭,却不敢再多说一句,乖巧地跟着他出了府。

两人不知赶回府的赵修缘正站在回廊角落望他们,叫来了小厮:“盯着他们。”

★、第264章 洇水而来

离开锦业街,桑十四带着牛五娘匆匆回了客栈。掩了房门,他朝牛五娘伸手:“季二娘给你的东西呢?”

牛七娘从袖袋里掏了出来,抽抽噎噎地递给了他:“我若把它弄丢了,你是不是要休了我?”

“乖。我家七娘识大体,懂得轻重。”桑十四安抚着她,将信纸展开。

牛七娘好奇地凑过去瞧。见上面画着赵家的宅院图。虽不完整,但画得栩栩如生。啧啧赞道:“季二娘好画功。”

有一手好绣活的人,画花样子时就练出好画技。桑十四赶紧让牛七娘研磨,将自己观察到的赵家又添了上去。不到一柱香时间,纸上就出现一幅详细的赵家地形图。

他将墨吹干,叠好了纸道:“不知赵家是否令人盯着咱们。稳妥起见,等韩四爹过来再说吧。”

杨静渊和韩四爹住在离此不远的马帮脚店。杨静渊和韩四爹在客栈对门的铁匠铺买弓箭,看着桑十四二人回来。见到有小厮模样的人鬼头鬼脑地跟着,一人记下客栈后离开,另一人则进了客栈。杨静渊低声叮嘱了韩四爹几句。

天色黑下来。杨静渊这才离了脚店,照白天探过了小道绕到了客栈后门,翻墙进去。

油灯没能将宽敞的屋子照得太亮。

敲墙的叮当声在夜色里异常刺耳。赵修缘亲手将铁链砸进墙里,试了试,满意地站起了起来。

牛五娘示意玉缘放开季英英,淡淡说道:“夫君还担心她能跑了不成?”

赵修缘将钥匙收进了怀里道:“以防万一。夫人,该歇息了。”

“玉缘,你留下。”牛五娘看了眼季英英,扶着玉缘的手起了身。

赵修缘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怕杨三郎还没来,她就死了。留下玉缘给夫君提个醒。”牛五娘笑着打了个呵欠,径直去了。

玉缘冷冷说道:“姑爷,玉缘在门外侍侯着。”

她跟着牛五娘出去,还细心地拉上了房门。

见赵修缘气得在房中大步来回走着。季英英忍不住笑了起来,脚下的镣铐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你有什么好笑的?季英英,你终是落到了我的手里!”赵修缘停住了脚步,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怎么不笑?没想到现在保护我的人竟然是牛五娘!”季英英笑得捶起了床榻。

赵修缘想必是得了杜彦的默许,早把她看成砧板上的肉了。她以为自己保不住清白,没想到牛五娘却蛮横地制止了赵修缘。季英英如何不笑?

昏暗的油灯将她的肌肤映得如玉一般温润。垂落的发丝与凌乱的衣衫更添了几许风情。赵修缘喉间咕噜咽着口水,眼里浮出野兽般的光。

他走近了她,一把将她从床榻上拉进了怀里。用力束紧了她的双手,凑近她说道:“是,牛五娘不让我要了你。却没说不让我轻薄于你。”

季英英一口唾沫啐在了他脸上,冲着门口高声喊道:“你敢碰我一下,我马上就死!”

赵修缘哪里还顾得上她的威胁。人在他怀中,他若不亲她一口,他胸口烧起来的火就会把自己焚烬了。

他用手禁锢着她的脸,低头就亲了下去。

“姑爷,夜深了,你且回吧。”

声音就在他耳旁响起,惊得赵修缘抬起了脸。玉缘就站在他身边,一副他不出去就将他扔出房门的架式。

赵修缘气极败坏地放开季英英,脸颊啪得被扇了一耳光。他摸着脸一字字地说道:“你就不怕我去掐死牛五娘?”

“清平大人请我家娘子明天过府用膳。”玉缘冷冷说道。牛五娘别的不行,呈给清平大人的谋划却得到了杜彦的赏识。令赵修缘忌惮。

有这个武艺高强的侍女在侧,赵修缘今晚肯定不可能如愿。他干脆地转身:“我不着急。”

季英英大笑:“玉缘,我也得谢谢你。把门守好了,别让这疯狗半夜里闯了进来。”

玉缘讥道:“你错了。不仅这里无人看守。整个织坊的守卫都被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