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和四太太已经撩开帘子。

二太太仍旧说钱氏,“这孩子心重,我不敢用她,昨日我才说要给娘做双鞋冲冲病气,她听说老夫人身上又不自在,就闷在屋里做了一晚上针线,可不就将鞋做了出来。”容华一眼就看见老夫人脚上那双桃红色的新鞋。

老夫人也瞧见了容华和四太太,招手让她们进来坐。

容华、四太太上前行了礼。

二太太听说她院子里的苏长久出了事,就带着钱氏来老夫人屋里,不但夸奖钱氏孝顺,更将给薛明雳筹备婚事说了。二太太真是看得准情形,更懂得利用时机。

容华和四太太坐下,二太太便笑着道:“庄子上的张管事给府里送了不少的野物。张管事是二太太一手提拔起来的,管着家里两个庄子”平日里不少往府里送东西,都是老夫人喜欢吃的,野鸡、野鸭、野鹁鹁力老夫人自然笑容满面,“御医刚说不能吃荤腥大的,他倒现在送府里来,就是让我眼谗。”一旁的钱氏便道:“我也问过郎中了,老夫人之前喜欢的炸鹁鹁是不能吃了,却能煲汤用,去年我给老夫人煲的汤老夫人吃着还算喜欢。”老夫人点点头笑道:“我也想起来了,你做的汤是有些滋味”只是太繁琐了些,一小碗汤熬的那么精致”你又是亲手做的,不能吩咐下人,总不能常吃。”

钱氏微微一笑”“也是不麻烦的,老夫人若是喜欢便是天天做也容易。”

二太太眼睛一翘,满面笑容”看向容华和四太太,“索性多做出来一些,让我们都尝尝鲜。

只有老夫人吃过,我们都还没沾过嘴。”

老夫人笑道:“猴儿,就你最精。”,二太太笑了,再去看钱氏眼睛中有几分的满意。她素日里对钱氏并不看上,今日眼见大房出了事,是大好的时机,便叫了钱氏带润哥一起来老夫人屋里。又吩咐人带了野味进府。嗯到这里,二太太眉毛扬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没等她找容华的错处,容华先自己出了岔子。薛家的下人不少还从来没有谁在外面犯这样大的案子,容华嫁到薛家来就提拔起苏长久一家,那苏长久之前不过是个杂役,现在得了势哪里会安分,竟然去赌坊不说还杀了人,如今衙门的人找上门来…“…外面知道的只说容华用人不当,下人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种事。不知道的还当薛家就是这样的家风,任由下人无法无天。薛家这些年的名声眼见就要毁于一旦,老夫人岂会坐视不理?老夫人因此气坏了身子,她陶容华在薛家一辈子都休想抬起头来。

薛二太太正想着,抬起头来正好迎上容华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似是能将人洞穿一般,薛二太太微微一怔,马上回过神来,眼见就要大祸临头,看陶容华还能得意几时。

老夫人和大家说了会儿话有些累了,薛二太太带着钱氏和润哥先走一步。四太太有意留下容华和老夫人说话,也找了借口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了老夫人和容华,容华婉转地说起苏长久的事,老夫人没有惊讶,想来是早就知晓了。

容华道:“苏长久不像那样的人,只有赌坊那边的人指认,外面的人都知道我们家不见了个下人,有些话就算是说的言之凿凿,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何况还没有见到苏长久的人,不能下结论。”说着低下头来,“总是我院子里的人出了事,无论怎么样苏长久迟迟不回府,是我用人不当…”老夫人叹口气,“既然还没有弄清楚,你也先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等你四叔父回来,听听衙门那边怎么说的。”容华这才又抬起头来看老夫人,“苏长久的事总能水落石出,我只是担心老夫人的身体,御医交代过老夫人不能太过劳神,更不能动怒。”说着眼睛一亮,“特别是现在,皇上不在京里,咱们薛家还都要靠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惊讶地看了容华一眼。若是旁人只会想到要怎么想办法推卸责任,绝不会将后面的事都分析清楚。皇上不在京里,明睿去陪都迎驾,家里偏偏这时候出了事。出事的人还是一直老实巴交的下人。往常就算府里有了事”衙门里的人也不会轻易上门,今天事情还没查清楚就上门抓人。

容华道:“我是想让人出去打听打听,看看京里是不是有别的事。”

老夫人眉眼一扬,低声道:“你觉得京里会怎么样?”

容华道:“八皇子没了,皇贵妃被皇上责骂,说不定回京之后皇贵妃的名分就要不保,何况义承侯等人还卷进了贪墨案。”皇贵妃一派受挫,庄亲王和皇贵妃互相牵制的局面就会被打破,这时候说不定谁就会有大动作,“若是光为了八皇子的事,皇上应该不会这样急着命侯爷前去迎驾。”老夫人仔细地听容华将话说完,欣慰地点点头,“难得你想的这样透彻,这些日子我何尝不是想这些”,说着顿了顿,“我已径让余管事出去打听消息,一会儿也该回来了。”容华道:“今天太晚了,明日一q我再让人去找苏长久,不管苏长久是不是打死了人,都要先将他送去衙门。”老夫人道:“你下去安排!”

容华服侍老夫人躺在贵妃榻上,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出了老夫人的院子,茹娟从翠竹夹道走过来,上前给容华行礼,“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呢。”

薛大人将亦双写的诗文拿在手上看,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也看不进去,干脆就放在桌子上。

听得帘子一响,容华进屋里来,薛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丫鬟们上了茶退下去,薛夫人皱起眉头道:“苏长久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容华道:“只是赌坊里的人一面之词。”

薛夫人仍旧担忧道:“没有凭据衙门怎么会找上门来?”说着顿了顿,“老夹人知不知道?”

容华点点头,“老夫人已经知道了。”

薛夫人眉毛又蹙起几分,叹口气,“怎么就出了这种事,老夫人才让你管些事,一弄不好,将来…”说着想起那道士批的话来,“上次遇见那个道长,说我们家里会有血光之灾,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件…,明睿一出京我就心神不宁的,生怕会有什么事,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

薛夫人不提还好,提起道士的话,容华心里顿时一颤。她怎么没有想起那个道士来。“娘放心,就算苏长久真的在外面做了这等事,那也和咱们薛家无关。”容华话音刚瓶顾妈妈急急忙忙进屋,到了门槛处脚一绊差点摔在地上,跌跌撞撞到了薛夫人跟前,脸色已经煞白。

薛夫人心里一惊。顾妈妈已经道:“不好了,衙门里的人说,咱们薛家指使下人故意杀人,为的是要争几百亩良田,衙门里的人要找侯爷说话,侯爷又不在府里,只说要进府向老夫人问问清楚。”

薛夫人手一抖碰掉了桌子上的茶碗,睁大了眼睛,“什么?过…,…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76章 主持大局

容华让顾妈妈坐下来将话说清楚。

顾妈妈喝了茶这才稳下心神来,“四老爷在和衙门的人说,奴婢原本没有过去听,可觉得时间不短了四老爷还没出来,这才过去…”

薛夫人皱起眉头脸色很难看,“是苏长久说的?”

顾妈妈摇摇头,“苏长久还没找到。”

若是已经找到苏长久就不会上门抓人了。薛夫人是乱了阵脚。

顾妈妈道:“死的是一个叫张潮宗的员外,家里有几百亩良田,正好就在咱们庄子旁边,”说着看向薛夫人,“咱们和张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少夫人不知道,夫人大概也不记得了。”

薛夫人果然没想出来这个张潮宗。

顾妈妈道:“奴婢也是想了好阵子,才记起来的。老夫人前些年去庄子上的时候,路过张家的田地,见到地里有一个泉眼,就想起来以前咱家庄子里也有这样的泉眼。后来还是庄子上管事的提醒,老夫人这才记起来,张家这几百亩的地,原本就是咱们家的,前几年大老爷没了,家里情况不好,就将这些田亩一起兑了出去,后来银子宽裕将这些地赎回来的时候,其他的地张家都卖了,唯有那几百亩地,张家觉得风水好怎么也不肯卖。”

“那天过后,老夫人又遣人去张家说了好几次,不管是用银子还是以地换地我们家都同意的,那张家却不答应,这件事只好就搁置下来。没想到今天会被提起来。”

容华见薛夫人不说话,便问顾妈妈,“衙门里的人为什么认定是我们指使人去杀的张潮宗。”顾妈妈道:“奴婢听的不太真切,似是张潮宗的儿子去衙门里报的案,说我们家昨日就找了人上仔恐吓,让张家这次定将几百亩地让出来,还说…”抬起脸看了一眼容华,“还说…”

难不成是与她有关?容华淡淡地道:“顾妈妈直说无妨。

顾妈妈这才低声道:“还说不是我们家要买地,而是朝廷要征试种田,张家不将田地让出来耽搁了种种子,就不止是卖地那么简单了。”

一刀直接扎进她心窝上。不但对薛家的事了如指掌,而且还安排的如此巧妙,容华道:“在张家田亩旁边的,是我种了朝廷试种种子的庄子?”

顾妈妈点点头,“是那个庄子。”

苏长久还是她院子里的下人。

整件事一下子和她联系起来。

薛夫人看向容华,脸色凝重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时候岂能有半点的马虎?容华忙道:“娘,莫说朝廷给的试种种子我早已经吩咐人种下了,就算种子没有种完,现在种也未免太迟了,更何况那庄子本是让我暂理的,庄子周围的田地我哪里能随意决定买卖?再说,几百亩田地,我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说着看一眼顾妈妈,“顾妈妈刚才说起,我才知道的这个张潮宗。”

薛夫人这一思量觉得容华的话有理。

顾妈妈也道:“那张家人定是乱说,就算是上次要买地,我们家也没有半点强迫的意思。”

薛夫人已经惊骇的指尖冰凉,“老夫人那边知道了吗?”

顾妈妈摇摇头,“应该还不知道,四老爷和衙门的人没说完话。”

薛夫人急得站起身,“明睿也不在家里,真的有事那可怎么得了,不如让人出去给明睿捎个信。”

薛明睿奉密旨迎驾哪里能随便返转,容华忙劝慰薛夫人,“娘也别急,不论是告我们指使下人杀人,还是夺人田地都要有证据才是,如今张家的田亩还在张家人手里,苏长久又还没有找到,一没犯人二没过堂,还能就这样妄判了不成?被人诬告的又不止我们一家,总能查个清楚。”毕竟是告勋贵之家强买土地又指使下人杀了人,这样大的案子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出结果的。

薛夫人面无表情,“你说的轻松,衙门的人在前面,我哪能就安下心了。”

容华问顾妈妈,“衙门的人进来几个?”

顾妈妈道:“四老爷谨慎,说府里都是女眷,只让领头的带了个人进来说话。”

容华点点头,“外面还有四叔父呢,衙门的人不轻易进府。”

薛夫人这才双手合十念了句佛。

容华回了自己的屋子,叫来牛婆子问情形。

牛婆子道:“衙门还拿了苏长久的衣服来辨认。衣服上绣着苏长久的名字。”

本来只是苏长久没有回府,却一下子引出这么多事来。

牛婆子道:“苏长久家的还在外面呢。”

容华看了看窗外吩咐锦秀,“让苏长久家的先回去吧,如果有事我会让人叫她过来。”

锦秀应了。

牛婆子微微抬起头来看容华,似是想要看透容华的想法般。

容华仔细思量了一会儿,这才看向牛婆子,“去将御医请来。”

牛婆子没想到容华会有这样的吩咐微微一怔。

容华道:“找个熟悉路的人去,速去速回。”

是老夫人不舒服?牛婆子只是张开了嘴还没问出口。容华已经道:“先将御医叫过来,毕竟这几日老夫人身子不适。”

牛婆子应了一声,容华又利落地吩咐,“二门上多叫几个粗使婆子看着,现在府里有事要比往常更加在意。”

牛婆子走了,容华又将冯立昌家的叫来,“去顺天府找蒋夫人,将我的话带去,就说等找到苏长久一定送去衙门。”

这样的话就算被人听去也没什么,最重要的事蒋夫人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顾瑛的案子薛明睿请了顺天府尹蒋大人帮忙,薛明睿也和她说过蒋大人关键时刻能信得过。就算苏长久是在赌坊杀了人,也该顺天府来查案,她虽然不知道来府里的是哪个衙门的人,却觉得以那位顺天府尹蒋大人和薛明睿的关系,决计不会带着张潮宗的儿子就这样上门。

她就是要弄清楚,这个案子究竟是谁在说话。

这样诬陷薛家又是什么用意。

薛崇杰在前面说了好一阵子这才垂头丧气地回到二门里。

四太太立即迎上去,“怎么样?”

薛崇杰道:“一定要抓苏长久回衙门问话。”

四太太微微一怔,“苏长久并不在府里啊。”

薛崇杰道:“说的就是,张家人一口咬定看到苏长久进了府。”

四太太脸沉下来,“现在可怎么办才好?”薛崇杰僵着脸,“我也是说要禀告母亲这才脱了身。”说着看了四太太一眼,“容华呢?”

四夫太道:“正等消息呢。”

两个人走过月亮门进了旁边的院子。

容华急忙将薛崇杰迎了进去。

薛崇杰坐下之后便开口道:“我也奇怪,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以前就算衙门来人话言话语中也有转圜的余地,今天无论我怎么解释就是要我们家将苏长久交出来。”就像上次衙门的人进府要抓施家人一样。

这时候没有时间婉转地说出她的想法,干脆就直接说清楚,容华道:“一开始只说苏长久在赌坊闹了事不敢回府还有几分可信,可如今又是夺地又是杀人,眼见是要将事情闹大。”

薛崇杰眼睛一亮深以为然。

容华道:“如今我们府里人手少了大半,现在又黑了天,就算有再急的事也要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再作计较。”

薛崇杰道:“我也是这样想,”说着站起身,“事不宜迟我这就跟母亲说了,也好回了衙门的人。”几个人说罢向老夫人院子里走去,刚走到门口,只听屋子里一阵乱喊,“老夫人,老夫人”…快,快去拿药来。”

众人脸色一变,急忙进屋去看。

屋子里乱成一团,众人正看着李妈妈将药丸拿出来塞进老夫人嘴里,外面就有人来道:“府外多了不少的火把,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

薛夫人听得这话脚底一软踉跄了两步,薛二太太转头问薛崇杰,“到底怎么回事?衙门里怎么说?”

薛崇杰将话又说了一遍。

薛二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径直抬起头看容华,“容华,二婶不是说你,用人不当也就罢了,现在又出了这种事,你二叔父和明睿都不在家里,老夫人又气成这般…”不给容华反驳的时间,二太太便问薛崇杰,“四弟想没想到法子?”

薛崇杰道:“天色已经晚了,苏长久又不在府里,就算有事也要等到明日。”

薛二太太故意抬高了声音,“话是这样说,衙门肯这样?本来就说我们指使下人杀人,现在又推三阻四,只怕将来说我们故意将下人放走那也是有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去跟衙门解释?”

薛崇杰一时被说愣了。

薛二太太一副持家的模样,握着帕子走上前几步,“我们便说苏长久不在府里,也不会有人相信。”

薛二太太问薛崇杰,“衙门的人怎么说?”

薛崇杰道:“只说要带着人进府去下人处看看。”

薛二太太笑了,“那就是了。不如就顺着衙门的意思,让他们进府看看也就罢了,要是拧着反而将事情闹大更加不好收场。”

薛二太太说到这里,薛夫人忽然想起那道士说血光之灾如何破解的话来。那道士说的也正是这个意思,凡事皆要顺其意,不可顽抗,才无大失,此劫破矣。于是抬起头来道:“二弟妹说的也对,总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家袒护下人。”

第277章 争执

薛夫人、薛二太太皱着眉头和薛崇杰商量,薛四太太紧张地撂着手帕全神贯注地看着丈夫,钱氏也像是惊慌失措一般,手拿着给老夫人驱蚊的拂尘一直没放下,仿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一眼老夫人又看一眼薛二太太只在原地转了两步。

容华走到床边去拉老夫人的手,又看了李妈妈一眼,李妈妈点点头,容华这才和李妈妈一起解开老夫人穿在外面的衣服,等到薛二太太话音一落,容华开口道,“还是先让御医来看看老夫人。”

薛二太太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地皱起眉来。她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若不是容华用人不当,就没有今天的祸事,怎么容华现在还敢和她争着说话,薛二太太满眼怒意地转头看过去,却迎上容华平静清澈的眼睛。

薛二太太的怒火顿时压制不住地冲出来,“没有苏长久的事老夫人的病也不会突然这样重。”

容华觉得老夫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忙握了过去,低声道:“二婶教训的是。我已经让人去请御医过来,想必一会儿就到了,再说,不过是个下人在外面生了事,我们家被人诬告,总比不上老夫人的病重要。衙门连夜上门捉捕的事不是没有,通常都是罪大恶极的重犯,苏长久的事尚无定论,没有到一定要人进府搜查的程度。下人是小,阖府安全是大。”

薛二太太被这几句话一激,胸口又狂跳了一阵,冷笑挂在脸上,“笑话,照你这样一说官差还成了强盗不成,既然你这样强词夺理,何不出去与衙门里的人说清楚。

苏长久总是你院子里的下人,张家的田地又是你管的庄子旁边的,细算起来处处和你有关。”

容华抬起头来,“这样大的罪名总要等过了堂有了证人之后才能下定论。”而今衙门带张家人上门,还要搜查府里的下人房,实在是儿戏。

“我们家总是勋贵之家,岂容得别人胡来。”

薛二太太冷笑道:“你才嫁进来几天,哪里懂得勋贵家的规矩,就因为我们不是寻常人家,才要处处小心,万一落了把柄在别人手里,祖宗传下来的爵位毁于一旦,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说着看向薛夫人,“嫂子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