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叹口气,“这些孩子小时候都是极好的,怎么一眨眼就…”

瑶华这边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任静初已经缓过气来,刚要问容华何时将红英送走,若是薛明霭再要人要如何说法。

外面已经有人道:“侯爷回来了。”

第319章 有苦难言

薛明睿这么早就回来了。容华站起身来,春尧已经上前打帘。

薛明睿穿着海棠色的官袍,外面罩了件黑色斗篷,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微雨,薛明睿带进一丝潮湿的气息。张扬的武将官袍衬着他睿智英俊的脸庞,明亮的眼睛深浅莫测,紧抿的嘴唇不苟言笑,表情淡然,让人一眼望过去不由地畏惧。

任静初心里一颤,看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那片衣角,顿时想起进京时遇见武穆侯薛明睿那一幕,他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整个人不苟言笑,凛然而威,一举一动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后来得知家里有意和薛家结亲,她心里是又慌又羞,谁知道阴差阳错,薛家竟然看上了陶容华。得知这个消息,她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渐渐地遗忘了,今日又见到薛明睿,不知道怎么的心脏猛然乱跳起来,胸口又胀又酸说不出的难受,眼睛一热顿时模糊了,她从来没觉得这样委屈过。

瑶华站起身,转头看向任静初初,任静初整个人却置若罔闻地低着头愣在那里,瑶华伸出手来拉起任静初的手晃了晃,任静初这才站起身与瑶华一起向薛明睿行了礼。

薛明睿淡淡地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地走到容华跟前,将手里的盒子放在桌面上。

瑶华这时候才看到,薛明睿提着的掐丝盒子上面刻着“十里荷花,三秋桂子”的句子,她记得尚在陶家时,她让人出去打听武穆侯的消息,其中有一句就是,武穆侯行伍出身为人粗俗且性情暴戾,阴晴不定。一个粗俗的人,怎么会注意这种细致的盒子。武穆侯将盒子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有意将带着诗词景致的一面转到容华那边。瑶华着到这里微微蹙起眉头。没想到外面的传言和实际上会有这样的差距…这样想着不自觉地低下头看了看脚尖。

容华好奇地打开盒子来看,刻着“十里荷花,三秋桂子”诗句的盒子里装着桂花糕和莲子羹,容华不由地抿嘴笑了,抬起头看薛明容,薛明睿细长的眼角上扬露出温暖的笑容。

薛明睿道:“时辰不早了用些饭菜,一会儿御医进府诊脉。”

容华看向瑶华和任静初,“我留任大奶奶和三弟妹在院子里。”

薛明睿皱起眉头。

容华笑着道:“小厨房一会儿就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婆子来禀告,“小厅收拾出来了。”

薛明睿不可置否,解下斗篷转身进了套间儿里。

容华吩咐锦秀,“命人将饭菜摆去小厅里。”

因薛明睿回了府,容华摆的小宴很快就结束,一会儿又有婆子来道,“御医等在外面。”

瑶华和任静初也不便再留下,容华让锦秀等人撑了拿将瑶华和任静初送走。

瑶华和任静初又说了一阵子话,好不容易将任静初劝说住,这才出了薛家。

坐在马车上,瑶华松了口气,皱起眉头吩咐湘竹,“让马夫快些赶车。”万一任静初变了主意,从薛家追了出来…想到自己为了今天精心筹备却没想到被任静初缠住脱不了身,好不容易将任静初带去容华屋里,自己也好作壁上观,却没想到容华早就叫了两个丫头在那里等着,尤其是那红玉拉着她的裙角口口声声地说,“二小姐最知我们姐妹。”

仿佛红英若是有了丑事,也和她脱不开干系一般。瑶华顿时觉得胸口有一团挥不开的燥气。

“大奶奶我们回去要怎么和夫人说?”

她本是来看容华,没想到却和任静初见了面。她回去之后少不了要和任夫人费一番口舌,任家之后没事便罢,若是有一个半个店铺经营不善,少不得要将话说到这个上面,到时候她不免成了众矢之的,就算是替任家解了围又有谁会替她说半句好话。

早知道有个任静初在那里等着她,说什么她都不会过来。

瑶华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口气,看向湘竹,“四姑奶奶与我说了什么你也听到了,若是有人问起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四姑奶奶是想要回娘家,听到我来了,便说什么也要让我带她回来。”

湘竹点点头,“要不是大奶奶好生相劝,四姑奶奶必然是要回来的。”

现在只能想办法撇清自己。毕竟是自己和任夫人说要来看容华的,薛家人又不是提前知晓,说这一切都是薛家安排好的,任夫人也不肯相信,反而对她不利。明知道是容华下的圈套,她也只能先忍下这口气。瑶华喉咙一痒拿有绢子捂住口鼻咳嗽起来。

湘竹忙拿了痰盒,瑶华低头吐了一口,好不容易忍住了咳嗽仍旧觉得胸口说不上的疼痛。容华这么快就在薛家有了一席之地,不但下人对她恭谨,武穆侯看起来也是对她呵护备至,就连容华暂时住去的南院,里面的摆设也是一应俱全,再想想她现在住的地方那是相去甚远。

她的嫁妆烧了那么多,任家不过补了一二,还是她费劲了心思才让任静初将搬不走的嫁妆留下了几件,她在任家是小心谨慎,就算受了再大委屈也是拼命忍下来,就是为了任家人能承认她这个任大奶奶,她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她在任家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好。这次来到薛家见了容华,她才知道,她和容华的距离进来越远。

早早就为自己的将来谋划,到头来不如一个外府生养的庶女。

瑶华含着泪侍靠在迎枕上,只是小声抽噎着哭泣,到了任家瑶华的哭声仍旧不止。湘竹在旁边劝慰,“大奶奶不要太伤心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瑶华仍旧自顾自掉着眼泪。

到了任家,瑶华径直去见任夫人将薛家的事说了,任夫人看瑶华眼睛红肿的像桃,只得叹气,“你该小心些才是,薛家那么大怎么就偏偏遇见了。听到静初过来,随便找了个地方也该避开。”

就算想也知道,怎么可能避得开,在任夫人面前她却不能争辨,瑶华眼泪流下来掉在手背上,“都是我大意了。”便是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任夫人仍旧耿耿于怀。

任夫人道;“年纪轻轻的就要学着做事妥当,这话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定是说我们家借着去看武穆侯夫人的名头,其实是不放心女儿。”

“便是你不懂得分寸,也是连累家里的名声。”

瑶华一怔,原来任夫人那么快答应她去薛家,就是等着万一有什么错处好一并推在她身上。这次的事她出了力,即使在任家给她几分好脸色,也要事先将话说在前头,外面的人知晓了,只会怪她行事不当,不会怪在任家头上。

瑶华攥紧了手帕低声应了。“媳妇下次会更仔细些。”

任夫人这才满意,又道:“武穆侯夫人说要将人送去家庵,你也要打听着些,”说着看看瑶华,“怎么会出这种事?”

瑶华恭谨地道:“在薛家不好说话,具体的媳妇也不知晓。红英、红玉是祖母给八妹妹的,这两个丫头在陶家时是好的,谁知道这才几日竟然…”

瑶华虽然半遮半掩,她也能听出话外弦音,既然丫头没有问题,那就是陶八小姐武穆侯夫人从中作梗,故意在薛明霭成亲当日将事闹出来。

瑶华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只能劝四妹妹忍下这口气。”

任夫人点点头,“现在和薛家计较未免小家子气。”

不止是小家子气吧,薛三爷还没有纳妾,任静初就闹成这样,这样的妒妇谁敢娶回去,常宁伯养育出这样的女儿,家风可见一斑。她好不容易劝住了任静初,任夫人却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反而对她见到任静初这一节死死攥住不放。瑶华的胸口愈发疼痛起来。

任静初坐在屋子里愣了半晌,青穹上前劝说着道:“奶奶还是去看看三爷,少夫人屋手里的红英剪了头发哪里还能留在府里,定是要送去家庵的,这样一来也就断了三爷的念头,奶奶这时候好好与三爷相处,三爷的心说不定就收了回来,暂忍一时之气,只要三爷留在屋里,将来还不是奶奶说了算。”

任静初不为所动,干脆转过头去看窗外。

青穹又苦口婆心道:“这样终究不是办法,让人知晓了也不合礼数。奶奶想想,咱们三爷如今也算是有官职在身,将来必定会有个好前程,”说着顿了顿,“也不会比侯爷差的,奶奶还是要为将来着想,就算忍下这口气,那也是值得的。”

任静初一眼看向屋子里那黄梨花木浮雕云纹立拒,站起身来走到那立拒前,伸手将立拒打开。立拒里放着薛明霭的官袍,青色的官袍摆放在那里,冷眼看去简单的线条却有一番英武之气,虽然不如那海棠色的细致、雍容,这点差异说不定哪天一下子也换成海棠色…任静初咬咬牙,吩咐青穹,“去看看三爷。”

青穹顿时面露喜色。

第320章 真心

任静初想了想吩咐青穹,“只要能买到可靠的人,不怕银子花的少,只是有一样,这府里的事都要说的清清楚楚,特别是容华那边。”

青穹见任静初情绪稳定下来,渐有了心性,急忙道:“嘴不严的就是那些粗使的婆子,平日里就爱听闲话,又不得重用的,只要给些银钱自然能套出许多话来,只是也不好就信她们,要找可靠的也不能太急了。”

任静初道:“别的事还好说,寻到人就打听打听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能容华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还有三爷房里那两个大丫头,病了许多日怎么还不来伺候?”

青穹没想到三奶奶还念念不忘昨晚的事,想着紧紧跟在任静初后面,劝慰道:“依奴婢看来,只要少夫人能将那丫鬟送出府,奶奶就不要再追究了。” "

任静初冷笑道:“亏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平日里教你的你都不记得。这世上哪有不花银子就能换来好结果的,陶容华这时候出面解决红英,自然是别有所图的。”

青穹道:“那就是怕闹大了,少夫人面上也无光。”

任静初看青穹一眼,“你想的太简单了,殊不知陶容华的心性,表面看着温婉,实际上若是有机会必然想方设法陷害别人,我们之前来薛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明是她掉进了温泉河,反而到头来让她得了力,”说着停下脚步说起瑶华来,“嫂子在家里如何?正经的小姐,见了她这个庶出的妹妹倒不敢说话了,你没瞧见嫂子让我忍气吞声的模样,她陶容华表面一套,背地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穹看看左右,生怕任静初的声音传出去,陶氏毕竟是武穆侯夫人,不说有一品诰命夫人的名头在,论家礼,三奶奶也要叫陶氏一声二嫂,三奶奶这样不管不顾地说话,传到别人耳朵里说三奶奶失了礼数。在金华府,三奶奶只要听老夫人的话,哄得老夫人喜欢,无论做什么老夫人都任着由着,所以三奶奶才养就了今天的性子。

出了抄手走廊,任静初总算是闭上了嘴,青穹这才松了口气。

自从病倒了,薛明霭就在二太太院子的厢房里养着,一来薛明霭的病不好随便挪动,二来二太太也病在那里,这样便于照顾…任静初进了院子,青穹先上前知会,不一会儿功夫钱氏就出来迎接,“三弟妹怎么来了,我正要放下东西去看你呢。”

看到钱氏忙碌的模样,任静初脸上不由地略微尴尬,因二太太和薛明霭都病了,成亲第二日该早早过来敬茶也就免了,即便如此,她也应该过来瞧瞧。

钱氏似是没看出任静初的异样,热络地上前拉起任静初,“外面雨还没停,快进来说话。”

任静初坐在椅子上,看着丫鬟们拿着东西去内室里,这样来回穿梭几次,任静初便坐不住了。

钱氏喝了些水,任静初才开口问道:“娘…的病怎么样了?”

钱氏笑道:“御医刚又动了针,如今看起来是好多了。只要好好将养着,想必几日就能好的。”

任静初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钱氏道:“娘睡了好一会儿了,弟妹再等等就能进去给娘请安。”

任静初点点头又侧头去看厢房,钱氏眼睛一亮,笑着道:“三弟也好了许多,听说昨天自己说了胡话,还不好意思见人呢,三弟妹去臊臊他,看他怎么说。”

任静初低头笑了。

钱氏又道:“让三弟给你赔个不是,你就担待担待吧。不光是三弟,哪个不一样,总有这样的时候,过几日便又清醒起来。”

任静初虽然委屈,可是听得这话,心里到底也宽了些。

不一会儿薛二太太身边的任妈妈来道:“二太太醒了,奶奶们进去吧!”

钱氏站起身来,任静初跟在钱氏后面一起进了内室。

进了屋,任静初目光落在大炕上。薛二太太脸色苍白地躺在被褥间,眼睛半阖着,没有多少精气,钱氏命人端了汤水过来,任静初正怔愣着不知做什么才好,钱氏已经将汤水交到任静初手上又使了眼色,任静初这才上前伺候二太太喝汤。

薛老夫人睡了一觉,醒来听李妈妈道:“三奶奶去了二太太房里,我瞧着这件事差不多算是过去了。”

老夫人点点头,“府里的事你还是要帮着大奶奶照看着些,不要再劳累容华。”

李妈妈笑道:“老夫人歇着的时候,奴婢还去看了少夫人。”

老夫人道:“怎么样?有没有累着?

李妈妈拿起润好的帕子给老夫人净了手,这才端了糕点上来,“少夫人脸色着起来比前阵子好多了,”说着顿了顿,“侯爷午时回来了一趟,带了件好东西,正巧让奴婢碰了正着。”

老夫人微挑起眉毛,看着李妈妈笑容满面的模样,“什么好东西?”

李妈妈再也忍不住笑了,“要不是亲眼所见,奴婢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侯爷竟然在外面买了件这样的东西。”

听得李妈妈这样说,老夫人也诧异起来。

李妈妈略微收起些笑容,“是外面什么国进贡的金丝甲,瞧着金晃晃的,听说冬暖夏凉,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用,少夫人穿着有些过于宽大,侯爷还想请裁缝来改改,这样稀奇的物件儿,少夫人觉得改了可惜,侯爷却说一定要合身才好,还是奴婢在旁边出了主意…少夫人月份大了身子会越来越显眼,这金丝甲穿起来就自然合适了,侯爷和少夫人这才恍然大悟。”

听到这里老夫人也忍不住笑出声,“难为这两个孩子,初为父母一时竟然想不到,”说着问起那金丝甲,“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儿?”

李妈妈掩嘴笑了,“奴婢看,侯爷八成是让人骗了,哪会有冬暖夏凉的物件儿,就算有那也不是金乎和宝石做的,难不成金子、宝石这些物件儿,什么时候会自个儿发冷发热不成?”

老夫人倒又笑的大些,“你有没有问问明睿?”

李妈妈道:“我哪里敢问呢,我还从来没见侯爷这样认真。我若是说了,岂不坏了侯爷的心思。”

老夫人久久不能收起笑容,“明睿很少在外面买东西,更从不曾听说他被人骗了,若不是你说,我是不信的。早知道我就将屋子里的金丝锦缎拿出来,不管是做表服还是做被子,全都够用了,何必外面买来。”

李妈妈又跟着笑。

容华将金丝甲穿在身上,薛明睿干脆坐下来等着。

半盏茶的功夫,薛明睿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好一些?”

凭白在衣服外面又套了个马甲,只是觉得有些热了,用手摸着那金丝甲,不一会儿那甲胄就被手心捂热了,说是冬暖夏凉,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

容华抬起头看到薛明睿专注的目光…薛明睿兴冲冲地跑回来就是为了这件金丝甲,这件金丝甲恐是价格不菲,用缀满宝石的盒子装了,乍看过去还以为是一块大大的金子,谁知道竟然是一件衣服。

容华微微点了点头,“刚才还觉得冷,穿上金丝甲倒是觉得暖和了。”

薛明睿紧绷着的脸像春风吹过一潭池水,就这样慢慢地化开了,那缕微风就留在嘴角,漾着暖意,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也似晨曦初露地一闪,犹如清澈透亮的琥珀,容华只觉得心脏猛然一跳,脸颊也灼热起来。

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让人畏惧的武穆侯买了这样一件金丝甲,现在又坐在旁边仔细地问她这件金丝甲有没有用。

“若是有用,我让人再想办法买一件。”

容华忙道:“有一件也就够了,最近时冷时热的症状也好多了。御医说再过阵子说不定就会好了,”说着看着薛明睿微微笑了,“若是说它能刀枪不入,就再买一件,万一侯爷再领兵也好防身。”

薛明睿身姿挺拔,宝蓝色的长袍穿在身上,微微一笑,“哪有什么真正刀枪不入的,就算皇上赐下来的宝甲也不过如此。”

不相信有刀枪不入的宝甲,却相信软软的金丝甲穿在她身上能让她舒服些。容华心里一热,不知怎么的还真的觉得这件金丝甲有了用,身上的不适少了许多。

任静初从二太太房里出来跟着钱氏进了厢房。

薛明霭正吩咐丫鬟取水来喝,见到钱氏和任静初不由地一怔。

钱氏笑道:“我出去你们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