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若有所思。

“我去东梢间歇会吧!”她沉吟道,“那边安静,派个小丫鬟守着就行了。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叫我一声。”

徐令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低声道:“也好。等会琥珀来了,你身边也有个服侍的人。”

十一娘朝着他点了点头,和太夫人、徐令宽打了招呼,起身往东梢间去。

有道目光灼热地落在她的肩头,让她感觉自己的肩头一片火辣。

太夫人的东梢间是个小小的宴息间。平时永昌侯黄夫人、中山侯唐夫人等人来家里串门的时候,太夫人多会留了她们在东梢间斗牌,或是请两个女先生来唱唱大鼓。屋子里陈设就以舒适为主。

花梨木的家具,宝蓝色的幔帐,美人榻、醉翁椅,茶几摆着用羡阳砂养的米兰,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因是初夏,美人榻上猩猩红的褥子换了粉色玉石串成的芙蓉簟,弹墨的迎枕套上了姜黄色细葛布套子。

琥珀进去的时候,十一娘正歪在美人榻上发呆。

“夫人,”她不由蹙眉,急急地走了过去,“这才刚入夏,您小心凉了身子骨。”

“哦!”十一娘笑着站了起来。

琥珀忙叫了立在门口的小丫鬟进来帮着把十一娘铺用的被褥铺上,然后服侍十一娘倚坐在了美人榻上。

小丫鬟倒了热茶进来,就乖巧地退了下去。

“夫人,照您的意思,所有的人都在原地没动。”琥珀立刻道,“我让雁容查了查,我们院里的人除了两个告假回家的,一个在上夜处打牌的,其他人全都在。”

十一娘没有做声,端了茶盅,用盅盖拂着水面上的浮叶玩。

琥珀见她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又想到刚才出门时碰到徐令宜和徐令宽连袂去了正屋,喊了声“夫人”,嘴角翕翕,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十一娘就把满满一盅茶递给了琥珀,歪着身子倚在了美人靠上。

“你来之前,我正在想这事。”她仰头望着屋顶承尘上用蓝绿色颜料画着的八宝水草纹,“既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设了这个局,肯定还有后招。别说是人影闪进了正屋,就是在我屋里搜出个画了鬼符的面具也不稀奇…”

“夫人,”琥珀听着急起来,“不会的,我们屋里不会有那吃里扒外的人!”

“什么吃里扒外的!”十一娘听着笑了起来,“又不是我们做的!”

琥珀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道:“不是,不是…”

十一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她说着,神色渐渐正了起来,“你们我都信得过。可你别忘了,我们院子里可不只住了我们一家。”

“这样说来,四少爷是真的出了事了?”文姨娘的表情显得惊疑不定。

“嗯!”冬红低声道,“不仅如此,除了琥珀姐姐陪着四夫人在太夫人处,其他的人都待在院了里等着。”她的话音刚落,玉儿闯了进来,“姨娘,不好了,不好了,侯爷和五爷第一个审的就是许妈妈!”

文姨娘一听,脸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指了冬红:“快,快去…再打听!”

冬红拔腿就往外跑。

文姨娘忐忑不安地在屋里转起圈来,一边转,一边喃喃自语着“这是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呢”…

可还没走上两圈,冬红又跑了回来。

“姨娘,姨娘,门被锁了,我们出不去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门锁了!”秦姨娘吃惊地望着翠儿,“谁锁的?为什么要锁?”

“是侯爷身边的临波带人锁的。”翠儿的表情有些惊恐,“说是四少爷被人惊吓,有人看见吓四少爷的人跑进了正屋,要一间一间的搜人。”

“阿弥陀佛!”秦姨娘听着双手合十,“这是谁靠的孽四少爷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事”然后吩咐翠儿,“我要去给菩萨敬炷香,让菩萨保佑四少爷快点好起来才是!”

翠儿心有余悸地应了一声“是”,点了盏瓜型宫灯移到了暖阁。

秦姨娘恭恭敬敬地跪在观世音菩萨面前磕了三个头,上了三炷香,起身由翠儿扶着进了内室。

“说了什么时候搜到我们院吗?”

“没有!”翠儿低声道,“只说让我们呆在院子里哪里也别去,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来叩门。”

秦姨娘点头,打了个哈欠上了床:“那我们先歇了吧!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翠儿见秦姨娘不以为意,渐渐镇定下来。虽然应喏着服侍秦姨娘歇了,但到底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好奇心重,哪里睡得着,支了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绣橼也支了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姨娘,人走远了!”半晌,她回屋禀了乔莲房。

乔莲房披衣坐在床上,闻言眉头微蹙:“你帮我穿衣吧?”

绣橼微怔。

“既然是要搜,少不得要进内室。”乔莲房道,“与其那时候慌慌张张地让人看笑话,不如梳妆好了等她们来。”

绣橼听着有道理,喊了珠蕊进来,帮乔莲房梳头、更衣。

乔莲房坐在镜台前,表现有些呆滞。

“姨娘,您在想什么呢?”

自从那天乔太太来,乔莲房请乔太太帮绣橼找门好亲事后,绣橼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人也开朗了不少。

“我在想,”乔莲房沉吟道,“长春道长的话还真的灵验了。”

听乔莲房提起长春道长,绣橼就想到乔莲房没了的那个孩子,眼神不由一沉。

“说起来,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乔莲房表情有些恍然,“像四少爷,还没有出生就被人期盼着,谁知道出了生,却是个体弱多病的。偏偏侯爷只有这一个嫡子,谁见了不恭恭敬敬的。可好景不长,生母去世了,姨母做了继母。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却又无端端地被人惊吓…可见这人生在世上,就是受苦的。”语气很平淡,说出来的话却颇为消沉。

“姨娘说的也不全对。”绣橼只好笑道,“这世事的间,本来就是福祸相依。要不然,怎么有塞翁失马之说呢不是有句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四少爷过了这个关口,以后就是康庄大道了…”

乔莲房没有做声,望着镜子里侃侃而谈的绣橼笑了笑。

杨氏放下手中的绣花针,沉吟道:“这法子虽然粗浅,却很有效果。”她眼底闪过一丝欣赏,“想那四少爷从小就身体虚弱,多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惊吓我看,纵然能保住性命,只怕精神也会有些不济。到时候,只要再疏于管教闹出些什么事来,这世子这位恐怕也就坐不住了。”

“照这样说来,四少爷就是得救了,人也废了?”杨妈妈有些目瞪口呆,“这是谁做的这缺德事,把个好生生的孩子给整没了。”

杨氏哂然一笑:“不把他整没了,别人的孩子又怎么有机会出头呢?”

杨妈妈心里到底有些过不去,小声嘀咕道:“那,那也不能这样啊…”

杨氏掩了嘴笑。

“别说这些了!”她吩咐杨妈妈,“你铺床吧!我绣完这几针也要睡了。”

“这样行吗?”杨妈妈犹豫道,“要是等会搜屋子里的人来了,我们还躺在床上…”

“没事!”杨氏低下头,接着刚才没有绣完的花萼继续走针,“搜完了正屋,才轮到文姨娘,然后是秦姨娘、乔姨娘…到我们的时候,只怕已经是半夜了。”

杨妈妈想了想,应声去了。

杨氏却停了手里的针线,呐呐地道:“除了夫人,还有谁能把谆哥的行踪摸得这样透?还有谁能让那些丫鬟、婆子都为她所用呢?”

“我仔细想过了,”十一娘支肘托腮,露出戴着枚碧汪汪翡翠手镯的手腕,“这件事决不可能是早有预谋的。别说是太夫人那边的丫鬟了,就是我们这边的丫鬟,她也不可能指使的动。而且,太夫人的后门离大姐故居的前门不过十来丈的距离,小丫鬟看见了,然后再跑去报信,再装神弄鬼地吓唬谆哥儿,时间上不够!”

琥珀听着眼睛一亮:“这么说,夫人知道是说了!”

“我怎么知道!”十一娘笑道,“我只是按常理推论罢了。”

琥珀的表情又暗了下去。

十一娘也陷入了沉思。

站在门外的小丫鬟就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大夫来了。”

“哦!”十一娘想到自己曾对徐令宜说过让大夫顺便给自己把把脉的事,示意琥珀放了落地罩旁的帷帐,隔着诊了脉。

“夫人脉象有力,估计没什么大碍。”

十一娘一听就知道是刘医正。她忙低声道:“世子爷的病情怎样了?”

“夫人不用担心,只是惊吓过度。点了安眠香,吃几剂安神的药,再慢慢养些时候就好了!”

十一娘松一口气,送走刘医正就躺下了:“侯爷回来你再喊我吧!我现在睡一觉。熬了夜,又该吐了。”

琥珀应喏,把灯芯拧小,坐在十一娘身边,守着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