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妈妈吓了身冷汗。

还好徐嗣谕看上去瘦瘦的,力气却不小,只是虚惊一场。

十一娘就吩咐顾妈妈:“你们在一旁服侍着。”

并没有改变让徐嗣谕把谨哥儿带去花园玩的主意。

徐嗣谕紧紧地抱谨哥儿抱在怀里,由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出了门。

十一娘就看见徐令宜长长地透了口气。

“要不要再派几个人跟着。”他沉吟道,“谕哥儿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谕哥儿一向沉稳,又有顾妈妈等人在身边照应着,不会有事的。”十一娘上前帮他扯了扯被谨哥儿揉得皱巴巴的衣裳,见他望头还有谨哥儿的泪迹,道,“侯爷,妾身服侍您换件衣裳吧!”

徐令宜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妥当,应了一声,由着十一娘服侍换了衣裳。

徐嗣谆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直到徐嗣诫跑进来:“噫四哥,你怎么还没有出门?”说着,就看见徐令宜和十一娘从内室出来,他立刻上前去给两人行礼,然后问道:“父亲今天还带四哥出门吗?”

过了最初的不安和观望,徐嗣诫越来越开朗活泼。他在徐令宜面前既不像徐嗣谕那样时时带着几分恭敬,也不像徐嗣谆那样处处透着几份忐忑,像所有的儿子面对父亲一样,父亲面色好的时候,他就会适当的放大胆子,父亲面色不虞的时候,他就会避其风头不做声。可能因为是侄子,也可能因为对徐嗣诫的要求少,徐令宜面对他时总能和颜悦乐,气氛也因此而显得愉悦而轻快。

“你想干什么?”徐令宜笑着问他。

上次他也这样问,十一娘还以为徐嗣诫会提出跟着一起去,结果徐嗣诫只是想拉徐嗣谆去放风筝而已。

徐嗣诫笑道:“要是父亲和四哥出门,我代母亲送您到门口!”

“哦!”徐令宜笑道,“赵先生在跟你讲《论语》了?”

“没有!”徐嗣诫笑的有些腼腆,“先生跟我讲《兄弟》的时候,说了说‘子夏问孝’。”

兄弟,是指《幼学》里的兄弟篇。

徐令宜微微点头,笑道:“好,你就送我和你四哥出门吧!”

徐嗣诫就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朝着徐令宜做了一揖:“弟子遵命!”

十一娘看着也笑起来,上前亲昵地揽了揽他的肩膀。

徐嗣谆看着,微微垂了眼睑。

从陈阁老家回来,他并不急着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身边的小厮银针说起话来:“我觉得还是住在内院好。”

银针和白总管有点沾亲带故,是靠着白总管才得以在徐嗣谆身边服侍。虽说如此,可他要没有几分机敏,白总管也不敢把他放在徐嗣谆的身边。有时候,机遇,也代表着风险。

“四少爷这话好生让人稀奇!”银针笑着,语气里却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谨慎,“三少爷搬到了三井胡同,上次来的时候还说什么‘天高任鸟飞,海大任鱼游’。怎么您反而觉得住在内院好?”

徐嗣谆笑起来,他轻轻地敲了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银针一个爆栗子:“什么海大任鱼游?你天天跟在我身边也不好好读读书。你看人家火清,《幼学》都学到第二卷了。是‘海阔任鱼跃’”

火清是他另一个贴身的小厮。

银针讪讪然地摸了额头:“我不是也在读书吗?不过比火清慢一些罢了。”然后神色一振,低声问徐嗣谆,“四少爷,三少爷说过几天和您去相国寺玩,你去吗?”

徐嗣谆听着肩膀有些垮:“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爹爹说。上次他考我功课的时候,我答得不好!”

银针就给他出主意:“要不,四少爷去问夫人?夫人要是同意了,侯爷肯定也会同意的!”

“对啊!”徐嗣谆眼睛亮起来,“我怎么没有想到”然后兴冲冲地道,“走,我们去母亲那里。”说着,匆匆往内院去。

到底把什么“还是住内院好”之类的话给忘了。

落后几步的银针就轻轻地拍了拍胸膛,在心里喊了一声“侥幸”,这才快步赶了上去。

回到屋里的徐嗣谕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灯下苦读,而是双肘抱头,靠在弹墨大迎枕上望着承尘。

陪坐在一旁做着针线活的文竹不由伸长脖子瞥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落地钟。

二少爷这样已样有两刻钟了!

她就悄悄地打量徐嗣谕的表情。

他面容平和,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显得很安祥。

文竹放下心来。轻手轻走地帮徐嗣谕换了杯热茶。

听到动静,徐嗣谕回过头来。

他“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你还在屋里啊?”

文竹有些哭笑不得:“奴婢在这里做了快半个时辰的针线了!”

徐嗣谕微微一怔,然后笑起来。

那笑容,让文竹想起泡在热水里的茶叶,舒展而轻盈。

她有些意外,不禁轻声道:“少爷在想什么呢?奴婢在旁边也不知道!”

徐嗣谕沉默了一会,道:“我在想谨哥儿!”说着,眉宇间溢出些许的欢快来。

文竹又是一怔。

徐嗣谕又半躺在了大迎枕上。

“谨哥儿哭闹不休,母亲同意我抱他去花园里玩。”他双臂枕头,眼睛直直地望着用蓝绿色颜料绘着水草纹花样的承尘,“只有谨哥儿身边服侍的跟着…”语气有些感叹,“是怕我不知道怎样照顾谨哥儿…”好像在解释什么,“他的脾气可真大,说一不二。我怎么哄也不行。就那样哭了快一个时辰…”明明是抱怨的话,他脸上却露出笑容,“我没有办法,想着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划船,就带着他往流芳坞去…”

文竹脸色一白:“二少爷…”语气很是惊恐。

碧漪河里可以走船的,水深得很。要是有个万一不小心翻了船…到时候谁能说得清楚!

徐嗣谕侧脸望过来:“顾妈妈说,现在还不是划船的季节,只怕那些画舫都收了起来。得向母亲要对牌才行”他表现平静,看不出悲喜。

文竹心中一紧:“那四夫人…”

“母亲就给了顾妈妈对牌。”徐嗣谕缓缓地道,“我就带着谨哥儿去划船了。”

文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对,可想到徐嗣谕刚才那欢快的表情,她又把话给咽了下去,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那六少爷还哭吗?”

徐嗣谕想到当时的情景,忍俊不住大笑:“他不仅不哭了,还乐不思蜀。怎么也不肯上岸了。要不是母亲强行把他抱走了,我恐怕到现在还在碧漪河里划船呢!”

第五百四十章

徐令宜坐在炕上,捏了儿子的小手,笑着问他:“你还去划船了胆子可真不小啊!”

谨哥儿抿了嘴笑。

徐令宜朝四周看了看。

十一娘一向不喜欢身边有很多服侍,又是在内室,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只有当值的芳溪在帮她铺床。

徐令宜就摸了摸儿子的头,低声道:“谨哥儿,你再喊我一声‘爹爹’”表情有些认真,目光含着无法掩饰的期盼。

谨哥儿歪着小脑袋望着徐令宜,好像有点不明白徐令宜在说什么。

徐令宜又朝周围看了看。

十一娘正低声嘱咐着芳溪什么。

徐令宜心中微定,转过头来望着儿子,想哄他喊自己一声。只是刚喊了声“谨哥儿”,就看见儿子撅着小屁股爬到了他平时藏东西的角落,哗啦啦从里面翻出一个拨浪鼓递给徐令宜。徐令宜拿着拨浪鼓有些哭笑不得──谨哥儿小的时候不高兴,十一娘就会拿了拨浪鼓哄他玩,他大一些了,看到有人板了脸,就会拿了自己的拨浪鼓出来给别人玩。

“你这小家伙!”他爱怜地把儿子抱在了怀里。

十一娘过来:“时候不早了,侯爷也歇了吧!”

徐令宜有些舍不得儿子,笑道:“今天就让谨哥儿和我们一起睡吧!”

十一娘见徐令宜兴致勃勃,让芳溪去跟顾妈妈说了声,放了罗帐,帮谨哥儿脱衣裳。

小袄一脱,身上轻了,手脚也都放开了,谨哥儿立刻兴奋起来。他立刻爬到床角就抓了徐令宜放在枕边的书。

虽然屋里有地龙,十一娘还是怕他受了凉。夺过他手中的书,忙把他塞到了被子里。

谨哥儿躺了没两息的功夫,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像猴子似的。”

十一娘笑着把他又塞到了被子里。

谨哥儿还是小的时候跟徐令宜睡过。徐令宜看着十分有趣,笑着上了床,挨谨哥儿躺下,轻轻地拍了拍谨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