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是德音班的人唱戏吗!”杜妈妈点头,声音压得如同蚊蚋,“那柳蕙芳,就是唱戈阳腔。而且还是名震燕京的角。”

那就更有回避了。

十一娘点头:“我知道了!”

杜妈妈舒了口气:“太夫人也知道四夫人为难,可她老人家那边的客人太多,能避一避还是避一避的好。”说完,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过去了。四夫人要是有什么事,差人去吩咐一声就是了。”

十一娘笑着点头,送杜妈妈到了门口。

事情比她想像的还要棘手。

如果告诉徐嗣诫太夫人送他回来的理由,就得把他的身世告诉他,此时这样做,显然是不明智的。

没有人能在知道了自己有那样的身世后不伤心难过,在这个宾客云集的时候,一个不慎,恐怕会引来更多的蜚短流长,到时候他们想把这件事压下去恐怕都不太可能了。那对徐嗣诫的打击太大了。

可如果不告诉他,势必又要找一些理由。

一个谎言通常要更多的谎言去掩饰。

想到这里,十一娘心里有些烦躁。

她围着宽阔厅堂走了半天,等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这才问秋雨:“五少爷呢?”

秋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看着十一娘这样的苦恼,她也有些担心。

指了指东稍间,她轻声道:“我把五少爷安置在了那里!”

十一娘去了东稍间。

徐嗣诫一个人垂头含胸地坐在临窗大案前的太师椅上,脚尖在青石砖铺成的地面打着圈儿。

听到动静,他立刻抬起头来,眼底闪过如幼兽般惶恐不安的神色。

“母亲!”见是十一娘,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跳下太师椅就奔了过来,却在离十一娘五步远的距离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母亲,”徐嗣诫目光复杂地望着十一娘,“我,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被杜妈妈这样送了回来,自然是做错了事。可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恐怕完全不明白。

十一娘看着有点心酸,上前搂了徐嗣诫:“以后可不再这样了──只顾着自己去听戏,也不管弟弟妹妹在干什么?”

这是她能找到的最好借口!

徐嗣诫脸涨得通红:“我…”又露出几分怯意,犹犹豫豫地问,“祖母,会不会责怪母亲?”

他认为自己做错了,怕她受了牵连,所以才这样愧疚的吗?

十一娘觉得自己的眼眶都有些湿润起来。

“应该不会吧!”她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以后不这样了,祖母自然不会责怪我们了!”

徐嗣诫连连点头:“大哥他们都去迎亲了,二妹妹、六弟、七弟在新房,有大嫂和三嫂在那边看着,还有红纹、阿金、黄小毛、刘二武、吴妈妈在一旁服侍…二妹妹和三嫂玩翻绳,六弟和七弟在院子里玩打仗…”他说着,低下了头,“所以我才,我才…”

“大哥他们都出去了,你就是家里最大的一个了,更应该照顾弟弟、妹妹才是,怎么能因为这样就一个人跑去听戏了也不怪祖母要生气了。”十一娘柔声道,“诫哥儿长大了,已经搬到外院去住,再不是小孩子了,要担负起做哥哥的责任才是。等会二嫂的花轿进了门,看新娘子的,讨红包的,项家送亲的…不知道有多喧阗。我和你祖母、五婶婶哪里顾得过来。你更要帮我们照顾弟弟、妹妹才是!”

“我知道了!”徐嗣诫笑起来,“我等会不去听戏了,看着二妹妹、六弟和七弟。”

十一娘笑着点头。柔声道:“还没有吃饭吧?走,和我吃饭去!”

徐嗣诫高高兴兴地和十一娘去了点春堂旁的小院。吃过饭,又一起去了新房。

谨哥儿、诜哥儿在那里放烟花。

看见十一娘,谨哥儿拿着香烛就扑了过来:“娘,今天的肉丸子好吃,明天还要做肉丸子吃!”

诜哥儿看了也扑了过来:“四伯母,我也要吃肉丸子。”

十一娘忙捉了两个小家伙拿着香烛的手:“小心别把我的心裳烫坏了,我今天可没功夫换衣裳。”

谨哥儿嘻嘻地笑,把香烛交给了旁边服侍的黄小毛。诜哥儿有样学样,也把香烛递给了黄小毛。

有小丫鬟过来禀道:“夫人,刘记的把明天宴请的活鱼活虾都送过来了。黎妈妈和刘记的过了磅,要请夫人在单子上盖个戳儿。”

徐嗣诫听了忙道:“母亲,您去忙吧!我看着六弟和七弟。”

十一娘笑着应了,但还是和儿子说了会话,这才去了点春堂旁的小厅。

到了戌初,新人的花轿进了门,给徐令宜和十一娘磕了头,送进了新房,大家簇拥着去看了新娘子,徐家开了正席,徐嗣谕出来敬香,大少奶奶等人陪着新娘子坐床,五夫人陪着林大奶奶、周夫人一帮人在太夫人那边的东厢房打牌,太夫人和黄夫人等人则在点春堂听戏,十一娘和诸管事妈妈议事。徐府鼓乐声,喝彩声,打牌声,敬酒声,人声嘈杂,笙歌振耳,笑语喧阗,爆竹声声,络绎不绝,一直闹到了次日寅初,才渐渐歇下来。

徐令宜回到屋里的时候,看见十一娘和衣躺在床上。忙帮她把被子盖上,又俯身轻轻地喊她:“十一娘,十一娘,换了衣裳再睡。”

十一娘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由徐令宜帮她脱了衣裳,倒头又睡。

徐令宜看着摇头,叫了秋雨进来:“夫人什么时候回的屋,怎么和衣就躺下了?”

秋雨忙道:“夫人刚回来。说想一个人呆一会,奴婢们就没敢进来。”

徐令宜去看谨哥儿。

他和诜哥儿并肩躺在暖阁的大床上,睡得正酣。

“七少爷非要和六少爷一起睡不可!”诜哥儿的乳娘喃喃地解释着。

徐令宜摆了摆手,回了内室。

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十一娘朦朦胧胧地,转过身去搂了那人的腰,闻到有淡淡的酒味。

“你少喝点。”她喃喃地道,“晚上酒喝多了不好。小心点身体。”

“知道了!”徐令宜不以为意地应着,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挪来挪去地想找个舒服的位置,心中一动,手就伸进了她的衣襟里。

十一娘醒过来。

她握了徐令宜的手腕:“我的小日子来了!”语气显得有些沮丧,柳眉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徐令宜一愣。

又没怀上…

他的手顺势落在了她的背上,安慰般地轻抚着她,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低笑:“看样子我还要继续努力!”语气十分促狭。

十一娘娇嗔地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第六百零八章

徐令宜想到十一娘刚才的疲惫,搂着她爱怜地亲了亲她的,低着声音道:“快睡吧!”

十一娘心里有事,被吵醒了,哪里还睡得着。她把头藏在徐令宜的怀里,犹豫着要不要把徐嗣诫的事告诉徐令宜。

徐令宜见她没有了睡意,以为是她是太累了。就像那几年她身体不好的时候一样的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哄她睡觉:“等忙过这两天就好了。你先忍一忍。到时候我们带着谨哥儿去西山别院住几天。你也可以好好歇歇。”

那家里的事谁来管?太夫人谁来服侍?难道还交给新进门的媳妇不成?要知道,徐嗣谕的媳妇是庶长媳,到时候还不知道被人怎样猜测。十一娘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盼望着姜家九小姐早点进门。到时候她就可以把这些事交给徐嗣谆的媳妇了。

她轻声笑起来:“妾身不过坐在花厅里动了动嘴而已,哪有侯爷说的那么辛苦。”又道,“这一大家子的住着,哪能像侯爷说的那样说走就走。”然后迟疑道:“侯爷,今天出了点事…”

徐令宜话一出口自己先是一愣。

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把娘抛到了脑后…

他不由汗颜。

又忍不住仔细地想。

十一娘要多少银子,想要什么稀罕东西,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弄了悄悄地送进来就是了。偏偏想像这样带着她和谨哥儿出去玩,却比登天都难。

是不是正因为如此,看到她不舒服的时候,他才会脱口而出呢?

心里乱七八糟的,十一娘吞吞吐吐地告诉他徐嗣诫出了点事。

徐令宜心里一紧。

十一娘还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大事…

他的手穿过她的黑发轻轻地捧了她的头:“出了什么事?”笑容一敛,神色不怒自威,透着几分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