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哥儿听着,侧过脸去,做出了个不屑的模样儿。

在父母面前都如此嚣张,何况在别人面前!

十一娘大怒。一面转身往正屋去,一面吩咐琥珀:“关门──六少爷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你什么时候再给他开门也不迟。”

一向听话的六少爷突然表现的这样倔强,一向好脾气的夫人突然表现的这样强势。琥珀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敢多说一句,一边低声应“是”,一边朝秋雨使着眼色,示意她快去告徐令宜,一边跟在十一娘的身后关上了正屋厅堂的门。

秋雨慌慌张张地小跑着出了院子。

其他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十一娘或是谨哥儿被迁怒。

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风吹树梢哗啦啦的声音,更平添了几份压抑。

谨哥儿瞪着正屋紧闭着的绿色冰裂纹镶透明玻璃槅扇门,嘴巴紧紧地抿着。眼角的余光瞥过墙角瑟缩的丫鬟、媳妇,身子更笔直。

琥珀扶着十一娘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小丫鬟手脚发颤地奉上了热茶。

琥珀接过茶盅,示意小丫鬟退下,蹑手蹑脚地将茶盅放在了十一娘面前,见屋里没有了旁人,这才低声道:“您喝口热茶消消气!”

十一娘哪里喝得下去。拿起茶盖拂了拂茶盅上浮着的茶叶,又重新放下了茶盅。

“夫人!”琥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当初,我刚跟在夫人身边的时候,什么事都不懂。夫人就手把手的教我。到如今,我也能独当一面了。别人提起我,都说我精明能干。我听着不免有些惶恐。总想着,当初要不是有夫人细细的叮嘱,我哪有今天…”

十一娘明白她的心思,朝着她摆了摆手。

“他长这么大,你怎么时候看见我朝着他发脾气了?难道我就从来没有生气的时候?”她说着,想起谨哥儿不甘的样子,语气就更显严厉了,“我总是想,他年纪还小,我要慢慢教。不管他怎么调皮,我都往好处想。有生气的时候,也忍着一口气。觉得他大一些,就好了。可你看他今天这个样子…”

“夫人!”琥珀见十一娘动了真怒,忙道,“你既然知道…”

“好了!”十一娘打断了琥珀的话,歪在了大红底绣墨绿色竹子的迎枕上,“你下去歇了吧!这件事我自要主张。”态度非常的坚定。

琥珀不敢再说,低声应喏,退了下去。

屋子里落针可闻,东次间落地西洋钟嘀嘀哒哒有规律地响着。

十一娘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刚才只顾着发脾气了,没有注意是否有丫鬟、婆子去给徐令宜或是太夫人报信…不过,就算是注意到了,在那种情况下,她也不好阻止。否则,机敏的谨哥儿会认为她忌惮徐令宜和太夫人,说不定还会跑到徐令宜或是太夫人那里撒娇…

想到这里,十一娘不由朝窗外望去。

院子里,玉兰花洁白如玉,石榴花红艳如火,美人蕉更是五颜六色灿烂如锦。

谨哥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单薄的身影显得倔强又脆弱。

她的心突然间软得能滴出水来。

脑海里浮现出儿子满脸笑容地蹒跚着扑到她背上帮她戴花,用胖胖的小手把他最喜欢吃的桃酥硬往她嘴里塞,高兴地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着话时的情景…她突然有些担心起来。

这孩子,不会倔强到底吧?

想到这些,十一娘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她在忍着性子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再回头朝窗外望去时,看见谨哥儿依旧站在那里,只间头微微地扬了起来,表达着自己的坚持。

十一娘轻轻地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不是东风压到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她想了想,搬出绣花架子,强迫自己不去想院子中央站着的那个小人,静下心来绣花。

好不容易劈了丝线,穿了针,绣了半片叶子。骤然间电闪雷鸣。

十一娘吓了一大跳,忙扑到窗前。

外面狂风大作,树枝翻飞,乌云密布。

站在院子中央的谨哥儿背过身去,用手臂挡了脸避着风沙。

“琥珀!”十一娘忙趿鞋下炕。

琥珀一直在帘子外面等着,听到动静立刻撩帘而入。

“快去看看六少爷…”话一说出口,十一娘表情一滞。

如果这个时候就这样推翻她刚才的决定,谨哥儿以后还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吗?

十一娘慢慢站直了身子,把面露惊喜,急急朝外走的琥珀喊住:“…不用了!”

“夫人!”琥珀错愕地望着她,“外面又是雷,又是风的,怕是要下雨了…”

是啊!

十一娘犹豫了片刻:“现在是夏天…”

“夫人,要是万一…”

是啊,要是万一淋病了…她后悔也来不及!

念头闪过,十一娘表情有些疑惑不定起来。

“轰隆隆…”闪电加着雷鸣,哗啦啦下起雨来。

十一娘跑回内室,匆匆上了炕,趴在窗户上望。

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落在青石砖上,溅起一个个小小的水花。

谨哥儿向前小跑了两步,又站定,像想起什么似的,愣愣地朝内室的窗户望过来。

十一娘身子忙朝里缩了缩身子,怕他看见自己的担忧,让自己的坚持前攻尽弃!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鸣一声接着一声,雨声越来越大。

十一娘心揪得紧紧的,她躲到窗棂旁朝外瞅。

竺香撑着雨伞跑了过去,蹲在谨哥儿身边说着什么。

谨哥儿的目光落在内室的窗户上,嘴抿成了一道缝,头摇得像拔浪鼓。

竺香说了好半天,谨哥儿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她只好无奈地站了起来,帮谨哥儿撑着伞。

谨哥儿却一把夺过她的伞,把伞丢在了地上。

竺香怔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任风雨打在身上。

“你去跟竺香说,不,是跟所有的丫鬟、媳妇、婆子说,”十一娘沉了脸,她转过身来,表情凛然地吩咐琥珀,“谁也不许管六少爷。要不然,就送给白总管处置。”

琥珀打了个寒颤,不敢怠慢,曲膝行了个礼,快步出了内室。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十一娘回头,透过玻璃窗户,她看见徐令宜大步走了进来。

第六百三十三章

“爹爹!”谨哥儿眼睛一亮。

“你怎么在这里?”徐令宜佯装不知,“下这么大的雨,淋病了怎么?快进屋去?”

谨哥儿蹦蹦跳跳地牵了父亲的手,旋即面色一黯,低声道:“我,我不进去娘说,我不去给庞师傅陪不是,她就不见我!”说着,他甩了徐令宜的手,大声地道,“我不去。我已经被禁足了,凭什么还要去给庞师傅陪不是。我不去!”

事情的经过他已经听说了。十一娘的做法他虽然不以为然,可十一娘已经发了话,他要是和十一娘意见相左,孩子该听谁的好?

但谨哥儿的态度之坚决还是让他很是意外。

有风吹过,雨斜斜地落下,打湿了众人衣摆。

“你都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徐令宜一边说,一边往屋檐下去。

“娘亲让我去给庞师傅道歉。”谨哥儿向父亲诉着苦,脚步不由跟着父亲往前走,“…反正,我不去”抿着嘴,样子很坚决,人却站在了屋檐下。

“你母亲说的有道理啊!”徐令宜用衣袖帮儿子擦了擦满是雨水的脸,随口道,“你做错了事,怎么能不给人陪礼呢?听你爹爹的话,去给你母亲陪个不是你这样,你母亲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只说他顶撞娘亲不对,却没有说让他和娘一起去给庞师傅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