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哥儿听着心中一喜。

可见爹爹也觉得不用去给庞师傅陪不是了。

他小小的有点得意。大声应“好”,高高兴兴地牵了徐令宜的手。

徐令宜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他的手温暖而稳健,让谨哥儿感觉很安全。他不由抬头,朝着父亲笑了笑。

看见儿子的小脸又像阳光般的灿烂起来,徐令宜也笑了起来,笑容比平时更温和、愉悦。

门“吱呀”一声打开,温馨的气氛被打破。

父子俩不约而同抬头望去,看见十一娘冷着脸站在门口。

“侯爷回来了!”她看也没看谨哥儿一眼,吩咐小丫鬟,“下这么大的雨…打水来给侯爷洗把脸吧!”

既然侯爷出面帮六少爷,夫人怎么也要给侯爷几份面子。夫人不追究了,六少爷就有了台阶下了,这件事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小丫鬟脆生生应“是”,声音里带着几份欢快。

徐令宜也是这么想的。

他笑着牵了谨哥儿的手进了厅堂。

“侯爷且慢!”十一娘的声音不高不低,甚至有些许的清冷,“我刚才让谨哥儿和我一起去庞师傅陪个不是…”她就那样站在门口,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做出认真聆听的模样,却不动声色地轻轻捏了捏手掌里的小肉手。

谨哥儿立刻反应过来。

“娘!”他仰头望着十一娘,大大的凤眼清澈如水,十一娘仿佛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我听娘的话。我以后再也不惹娘生气了。”

刚才还和竺香发脾气,徐令宜三言两语就让他认识到了错误…或者,因为说话的人不同,所以效果不同?

十一娘感觉有点突然,但见谨哥儿认了错,她的眼角眉稍还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好,你随我去给庞师傅陪礼去!”

谨哥儿笑容凝结在脸上。

他歪着脑袋朝徐令宜望去,目光中隐隐透着几分期盼。

徐令宜看着轻轻地咳了一声,缓缓地道:“这么大的雨…”

什么意思,已不言而喻!

十一娘气不打一处出。

难怪谨哥儿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原来是因为得到了徐令宜的支持。

“侯爷的意思是雨太大了,等雨停了再去呢?还是觉得没有必要道歉,不用去了?”她定定地望着徐令宜,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徐令宜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在,他支了谨哥儿:“你还不回屋换件衣裳──身上全淋湿了!”

父亲的言下之意谨哥儿哪里听不出来。

他喜笑颜开,匆匆给父母行了个礼,雀跃着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十一娘严厉道:“你想明白了娘为什么要你去给庞师傅道歉了吗?既然什么都没有想明白,你就给我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间再回屋去!”

谨哥儿身子一僵,刚才还高仰的头垂了下来。

他徐徐地转身,丧沮地望着徐令宜。

徐令宜显得有些惊愕。

成亲这么长时候,十一娘还是第一次这样反驳他的意思。

他不禁眉头微蹙,朝四周睃了一眼。他这才发现刚才还在身边服侍的琥珀、竺香等人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人语。

想必是看他们有了争执,都回避了吧!

徐令宜思忖着,低声道:“有什么事,我们等会再说吧!你先让谨哥儿回屋去换身衣裳…”

十一娘挑了挑眉。

徐令宜,大概还没有明白自己的用意吧!

有些事,本不应该当着孩子说。想到刚才谨哥儿的兴高采烈,十一娘觉得如果就是这样让谨哥儿走了,谨哥儿以后只会更加有恃无恐!

两相权衡,她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徐令宜。

“侯爷,您是不是觉得谨哥儿是堂堂的侯府少爷,因为不懂事犯了错,训也训了,罚也罚,用不着再去给一个教拳脚的师傅陪不是了吧?”通过五夫人的态度,再看他对谨哥儿的处置,十一娘觉得她已充分了解了徐令宜的想法。“可您有没有仔细想过,我为什么要坚持要谨哥儿去道歉?”

徐令宜微愣。

十一娘待人很宽和,这次的事,他也是这么想的。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误会不成?

他神色一正。

“一开始,我只是想告诉谨哥儿怎样对待自己的错误。可渐渐的,我发现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道歉不道歉的事了。”两世为人,这个社会等级的森严,没有谁比十一娘体会更深。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挑战这个社会的制度,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变得与众不同,被这个社会孤立。她把谨哥儿的所作所为告诉徐令宜,“…谨哥儿出生的时候,哥哥、姐姐们都大了,您正巧赋闲在家,娘也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他集众人的宠爱于一身长这么大,听到的都是好听的话,看到的都是顺心的事。可正因为如此,脾气越来越大了。您看看,他今年才六岁,连我这个做母亲的说了不顺耳的话他都不听,这要是年纪渐长,说话的是别人,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我罚他不准进屋,他就能乱风下雨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十一娘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话,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侯爷,在家里,谨哥儿徐俯的少爷。可在外面,他却是永平侯的儿子。在家里,他做错了什么事,我们做父母的念着他是幼子,不用像长子那样支应门庭,不伤大雅的事,都可以原谅。做哥哥、弟弟的念着他是手足,也可以不计较。甚至因为做错事受了惩罚还会觉得特别的心疼。可要是在外面呢?别人凭什么要原谅他?凭什么要忍让他,又凭什么要心疼他?”说到这里,她轻轻地喊了一声“侯爷”,若有所指地道:“谨哥儿的性子太拧了。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宾,莫非王臣。”

十一娘话音未落,徐令宜已是神色一凛。

在他的心目中,儿子聪明伶俐,活泼开朗,磊落大方,偶尔有些顽皮或是固执,却是精力旺盛,有主见,有想法的表现。

可现在…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儿子的身上。

发丝上的水气,湿透的衣摆,都在提醒他儿子倔强。

十一娘说的对。

谨哥儿的性子太刚烈了。

就算他觉得受了罚还要给庞师傅陪礼是不对的,可这是他娘亲说的话,他也不愿意退让一、二,甚至和娘亲对峙而立…就算是皇子,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吧!何况他只是个侯爷的儿子。

有时候,过刚则易,极强易辱!

娘亲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话,谨哥儿虽然听得不十分懂,但他看得出来,娘亲这次很生气。而父亲的沉默更让他感觉到大势不妙。

他不由求助般地喊了声“爹爹”,望向徐令宜的目光已隐隐有了哀求之色。

徐令宜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他暗暗叹了口气后就有了决定:“谨哥儿,听你母亲的话,去给庞师傅陪个不是!”

事情急转直下,谨哥儿张口结舌地望着父亲,目光中充满了错愕。

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响动,打破了彼此间的沉寂。

三个人不由循声望去。

玉版打着伞,杜妈妈扶着太夫人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夫人眉宇间带着一抹凌厉,目光锐利地望着十一娘,“不是说谨哥儿被禁足了吗?下这么大的雨,你们不在屋里,站在这里做什么?还有谨哥儿,怎么身上淋的湿漉漉的也没人服侍换件衣裳?这要是淋病了怎么办?”说着,吩咐身边的杜妈妈,“还不快把六少爷领回屋去?都是些没眼色的!”

“祖母!”

谨哥儿满脸惊喜地跳了起来。

杜妈妈连忙应“是”,没敢走一旁的抄手曲折回转的抄手游廊,而是淋着雨,直接小跑了过来。

第六百三十四章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这边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太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但太夫人这样态度强势地直接插手她屋里的事,还是让十一娘有些惊讶。

每个人都有底线,做为母亲,谨哥儿就是她的底线。

如果是其他事,面对长辈,十一娘就是心里再不愿意,也会退让。可涉及到谨哥儿,她不能退让。

这孩子,太有眼色了。道歉的话张口就来不说,而且还知道运用说话的技巧,避重就轻地误导他人。她如果退让了,就会给谨哥儿一种错觉,认为只要得到了祖母的袒护,不管犯了什么错,都可以万事大吉了。这对他以后的成长是个非常致命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