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宁郡主点了点头,然后又低头去跟敬哥儿说话。

敬哥儿正笑嘻嘻的赖靠在新宁郡主的身上,一会儿说“等一会我要让舅舅做个大风筝给我。”,另一会儿又道“还有蝈蝈笼子,他有两个,上次舅舅说要给我一个,但他又不肯给了,我们回了外祖父家,娘你跟舅舅说说,让他给我一个。”

新宁郡主柔声笑着道:“好。”

何姨娘转头看着他们,他们却并没有发现趴在地上的她,就这样从她不远的地方越了过去。

她的敬哥儿…何姨娘看着他几乎想要落泪。

然后她又有些愤恨的看着新宁郡主,陪在敬哥儿身边的明明应该是她,她有什么资格,能让敬哥儿喊她娘。

刚才的小厮谄笑着跟上前去,亲自用袖子擦了擦马车下面的脚蹬,然后服侍着新宁郡主和敬哥儿上了马车,又点头哈腰的道:“夫人和世子爷一路走好。”

新宁郡主上了马车,转身正准备放下帘子,这时候才看到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的何姨娘,而何姨娘大概也觉察到了她在看她,同样迎视上她的目光,眼里带着一股阴沉。

新宁郡主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个人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她的眼神也让她不舒服,好像她是她的仇人一样。

敬哥儿在马车里面道:“娘,娘,快放下帘子,我们快走,快回外祖父家去。”

新宁郡主这才放下帘子,回头笑着看了一下敬哥儿,点了点他的额头,道:“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外祖父家?”

敬哥儿笑嘻嘻的道:“因为外祖父家有好玩的。”

新宁郡主笑骂道:“小鬼头。”

第47章

第47章

凤藻宫里。

萧殷躺在榻上,一会儿抬着腿往左翻一翻,一会儿又往右翻一翻。

他现在已经会翻身了。

他长得总是比别的孩子要快一些。

现在将他放在床上,他能不哭不闹,自己就玩翻身就翻一个上午,从仰卧变成俯卧,再从俯卧。

他并不大爱宫女或奶娘陪她玩,他表现得就像是个不形于色的高冷皇子,宫女和奶娘谁来逗他都不会对她有个好脸色,但是观音在的时候,他仍是会表现很高兴。

偶尔他翻着翻着往榻的边上去的时候,观音会抱着他扔回榻里面去。

然后他继续翻啊翻。

他突然抬着腿换了一个方向,然后继续翻,翻着翻着突然翻到靠坐在另一边正在看书的萧琅身上去了。

他趴在榻上,小手抓了抓萧琅的衣摆,然后一张与萧琅相似的脸便仰起头来看着他,眼睛明亮,显得还有些好奇。

皇帝低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瞬间便冷,嫌恶的看着他。

萧殷仍是怔怔的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眼睛一动不动,然后过了一会,他突然咧着嘴,弯着眉毛对着他笑了起来,仿佛看不懂他脸上的嫌恶。

萧琅:“…”

萧琅伸手将自己的衣摆拉出来,用手将他一推,让他滚了两圈滚回了榻上,然后开口将奶娘叫了进来:“将他抱下去。”

奶娘将他抱下去的时候,他还眼勾勾的看着他,眼睛里面饱含期待。

见萧琅无动于衷,他突然有些发脾气,脸上的表情塌下来,白皙的小脸带着一股愤怒,一股对萧琅强烈的愤怒。他伸手去抓奶娘的脸,想要将抱着他的奶娘推开。

别的孩子发脾气或许会哭,但是萧殷从来不哭。

观音有时候觉得,这个孩子的性子与萧琅真的有些像。他不高兴的时候,从来不会自己哭,而只会通过伤害别人来表现自己的不满。

观音见孩子被抱走后,萧琅继续低头去看书,她悄悄的从榻上下来,打算出去。

萧琅却突然开口道:“干什么去?”

观音只得道:“我去看看孩子。”

萧琅道:“不许去,没得惯着。”

观音轻叹一声,道:“你就这么讨厌他?”

萧琅没有说话,继续翻着手上的书,甚至连回答她的*都没有。

观音又道:“他长得这样像你,模样像,性子也像,你讨厌他,到底是真的讨厌他,还是讨厌你自己。”

萧琅却突然像是愤怒了一般,突然将手上的书扔到她身上,从榻上跳起来,然后眼神阴沉恶狠的盯着她,那眼神仿佛是想要将她碎尸万段一样。

观音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的眼神,像是随时会食人的野兽。这个男人表现得像是对所有东西所有人都漠不关心满不在乎的模样,却极少有什么能真正将他激怒。哪怕是杀人,都能在谈笑间就下个命令。

她心里生出了小小的害怕。

可有时候一个人会愤怒,是因为被人说中了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萧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瞪着她,甩着袖子从凤藻宫出去了。

观音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转身去了内殿。

萧殷仍在发脾气,四肢乱动提着奶娘,然后将放在旁边的所有东西都推到了地上。

观音将他从床上抱起来,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问道:“父皇不肯理殷儿,殷儿生气了是不是?”

萧殷在她怀里渐渐安静下来,脸颊鼓鼓的,仍是带着怒气。

他的眼睛还含着泪水,饱含委屈,观音以为他这次会哭出来,但最终没有,而是靠在观音的身上,扁了扁嘴。

观音轻轻拍着他道:“没关系,殷儿有娘疼呢。”

萧殷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似的,靠在她怀里闭上了眼睛。

等将他哄睡了之后,观音将他放在小床里,这才出了内殿。

曼珠从宫外回了来,跟她禀报道:“三少奶奶的确是有喜了,只是日子尚浅。”

观音点了点头,然后有些高兴。

这样多好,无论是程观庭也好,还是程观唐也好,他们会一个接一个的生下很多的孩子。

他们失去了很多亲人,但最终他们的亲人也会多起来的。

想必俞姨娘若是知道,应该会很高兴吧。

曼珠顿了一会,又接着道:“奴婢这次出宫,还听到了一件事。”

观音示意她说下去。

曼珠又道:“何姨娘自请出妾,离开了广平侯府。而广平侯帮望月阁的一个姑娘赎了身,养在外面做了外宅。”

观音对朱桢卿养的外宅没有兴趣,倒是何姨娘自请出妾,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何姨娘,不,或者说程观玉,她心心念念的是孟绍,对朱桢卿没有任何意思,所以她出妾之后,大概还想回到宋国公府去?

观音问道:“何姨娘出妾之后去了哪里?”

曼珠道:“何姨娘离开广平侯府之后,去了宋国公府,但被当做青楼里的姑娘赶了出去,之后她去了哪里奴婢便打听不出来了。”

那她就来看看,她离开了广平侯府能做出些什么事吧。孟绍已经娶了新宁郡主,程观廉认为她这个姐姐已经死了,无论宋国公府还是永安侯府她都回不去了,现在的她,披着别人的皮囊,却像是孤魂野鬼一样活在外面。

她倒是看看,她有没有办法让孟绍和程观廉相信她是程观玉,还是将她当成心有所图阴险狡诈的女人。

她会尝到被自己的亲人、被自己心爱的人嫌弃厌恶的滋味。

观音没有再多说,而是对曼珠道:“你去将优昙一起叫进来,我有话要与你们说。”

曼珠有些讶异,但还是依言出去将优昙一起交了进来。

观音让屋里的宫女关上门,然后才与曼珠和优昙道:“你们两个从小跟着我,这些年跟着我辗转受苦,早已过了适嫁的年龄。我想让观唐在禁卫军里找两个合适的人,将你们嫁出去,你们可愿意?”

曼珠和优昙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跪了下来,有些急切的问道:“娘娘,可是我们伺候的不好?”

观音将她们扶了起来,连忙道:“不是,不是。你们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一辈子跟着我孤独终老,我希望你们能有个伴,然后相互扶持着过一生,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都已经二十一岁了,曼珠和优昙比她还要年长两岁,在这个时代来说,早已是过了婚嫁之龄。

曼珠和优昙名义上是她的丫鬟,但她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是不一样的。她也知道若是失去了她们,她在宫里可能也永远找不出比她们对她更忠心的人了。

可是她已经自私了这么久,不能装作不知道,然后将她们一直留在身边。

观音又道:“你们是孤儿,应该会渴望有自己的亲人,等你们生了孩子…”

曼珠连忙扶住她的膝盖,阻止她说下去:“小姐就是我们的亲人。”

曼珠看着她,道:“我和优昙是孤儿,是小姐将我们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的,我们照顾小姐十几年,在我们心里小姐早已是我们的亲人。在小姐心里,我和优昙也一样是您的亲人是不是。小姐,我不愿意出宫嫁人,我愿意一辈子陪着您。”

观音道:“等你们出宫嫁了人,也可以时常进宫来看看我。”

优昙马上也道:“不一样的,这跟我们和您在一起是不一样的。”

若她们嫁了人,以后的精力就会更多的花在夫君和儿女身上,她们会不得不与小姐变得疏远。

何况后宫险恶,皇上的性子又这样喜怒无常,她们怎么放心将小姐一个人留在后宫里。其他人也不会像她们这样忠心耿耿的对小姐。

小姐得势时,他们会为利趋奉小姐,可等小姐失势时,他们也一样会降小姐踩在脚下。

优昙又道:“我和曼珠早已决定不嫁人,一辈子陪着小姐,陪着小殿下,小姐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就像小姐以前在栖霞寺,我们跟着在栖霞寺,小姐嫁人,我们跟随着你嫁人,小姐后来进宫,我们也跟着进宫一样。只要小姐不是嫌弃我们碍事,嫌弃我们笨手笨脚帮不上小姐,就请小姐不要赶我们走。”

观音轻轻的叹了一声,道:“你们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我总是希望你们能有幸福的生活的。”她一人一边报过她们,靠在她们的肩膀上,声音沉沉的道:“我一直很感激身边有你们,以前姨娘死了,孩子没了,然后跟着姐姐和爹也死了,若不是有你们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大概会熬不过去。”

她其实一直都不是坚强的人。

曼珠含泪笑着道:“那小姐就不要赶我们去嫁人,我们和小姐永远在一起不好吗?等以后我们老了,照顾不动小姐的时候,小姐就找两个小宫女来伺候我们,我们那时还可以陪着小姐说说话,想想年轻时候的事。”

观音眼中也有湿光,笑着道:“我不知道哪里来的福气,让有你们。”

曼珠道:“我们碰上小姐才是我们的福气,若不是小姐,我们至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

观音抱着她们,紧紧的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最终放开她们,拍了拍她们的肩,笑着道:“好了,我不会强逼着你们嫁人,但倘若哪天你们想嫁人了,告诉我,我替你们安排,我一定会帮你们挑一个好人家。”

第48章

第48章

潭柘寺里。

徐氏虔诚的跪在佛祖面前,口中低低的念着,许着自己的愿。

她一求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

二求夫君能够前程似景。

三求夫君能够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她虔诚的在佛祖面前磕了三个头,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就怕自己不够心诚,不能让佛祖听到自己的声音。

等她磕完头后,丫鬟将她扶了起来。

有小沙弥领着她进内殿,一边说着捐献灯油钱的事情。

小沙弥跟她道:“夫人可是为家人祈福?何不在寺庙里点个长明灯,保佑家人健康。”

徐氏问道:“点一盏长明灯需要多少银子?”

小沙弥道:“不多,一年只需要五十两银子。”

徐氏道:“那帮我点上三盏吧。”

反正不是多费银子的事,只当求个心安,若是能真的保佑丈夫、孩子、父亲,这些银子也花得值。

徐氏挎着门槛进了内殿,小沙弥在门口双手合十对她打了个千,道:“夫人,请等一等,我这就进去通报主持。”

徐氏点了点头。

小沙弥走后,徐氏有些百无聊赖的在哪里站着。

正在这时,突然有穿着青衣戴着面纱的女子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低着头,仿佛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她们。

徐氏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想给她让一让。

结果这时候那女子却已经撞了上来,徐氏被摔倒在地,幸好有丫鬟扶着。

而那人却撞得踉跄了几下,等站定后连连说“对不起,夫人”。

徐氏本想出言斥责,但见她开口道歉,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眉目淡淡语气不悦的道:“姑娘走路请看着点路。”

那女子却像是顿了一下,接着抬起头来,看到徐氏,惊讶的道:“程夫人,是你?”

徐氏皱了皱眉头,她并不觉得她认识这位姑娘。

那女子将面纱拿开,这才露出她的脸来,竟然是何姨娘——不,或者应该说是程观玉。

程观玉道:“夫人,您不记得我了。上次小世子的洗三礼上,咱们见过一面。”

徐氏当然想起来了,洗三礼上她的无礼真是叫她印象深刻。

徐氏依旧皱着眉头,声音有些冷漠的道:“何姨娘怎么会在这里?”

程观玉有些苦楚的笑了笑,道:“我早已不是什么何姨娘了,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暂时寄居在山下的一户农家家里,今日是来上香的。”

徐氏当然也听说了广平侯府出妾的事,所以自然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是广平侯府的何姨娘。

不过她对她并无好感,所以并不愿意多搭理。

程观玉也看出来了她脸上的不喜,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夫人这样高贵,大概是不愿意与我这样低贱的人站在一处的,是我打扰夫人了。”说着对徐氏屈了屈膝,道:“我告退了,希望夫人在佛前许下的心愿,全部都能得偿所愿。”

徐氏没有留她,所以她也便就直接走了。

这时候小沙弥过来请她,说主持现在可以见她了,徐氏也就去了主持的房间。

等在主持屋里听了一段经,又求得主持亲自画的护身符,徐氏才从里面出来。

领她出去的小沙弥笑着道:“我们潭柘寺后山的景色也是极其优美的,特别是后山有一口玉麓泉,夫人若是带了瓮,装一瓮回去泡茶最好。”

徐氏倒是有了些兴趣,徐徽好茶,倒是可以装一瓮回去给他泡茶喝。

徐氏并没有带瓮,于是开口问道:“你这里有瓮可以给我一个吗?我给你银子。”

小沙弥道:“什么银子不银子的,瓮不值钱,小僧这就给夫人拿一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