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却是完全清醒了,仿佛头脑中的混沌突然一下子顿开了一般,整个人立马清明起来,也才痛彻心扉的认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会自己抱憾终身的错误!

杨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大厅,也不知道自己灌了多少酒,还是被人灌了多少酒,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新房,只知道自己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而他的新娘,六娘子,此刻正坐在妆台前,妆扮完毕,听见他起身的动静,转过身来,淡淡的看着他,“夫君可是要起身了?”

杨广看着眼前的这个妆扮华贵的美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唔了一声,下床来快步进了净房。

六娘子看着自己的夫君,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自己本来已经死心,既然已经被自己的父亲当作是棋子一般,自己也没必要那么执着了,但新婚夜要与这个陌生男子共睡一床还是让她很是头疼了一番。

幸亏杨广回来时,已经是喝得人事不知了,倒头就睡,也让她长长地松了口气,不用那么尴尬,但是以后怎么办呢?

这夫妻二人都像是躲着对方一样,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连杨夫人也看出来了,这日,二人跟杨夫人请过安之后,杨夫人将杨广单独留了下来。

杨广垂着头,不说话,杨夫人冷眼看过去,轻声问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杨广抬头看了一眼杨夫人,“母亲,儿子我…”

杨夫人止住杨广的话,“还不圆房?你要别人看笑话吗?”

杨广的脸登时就红了,“母亲,您…”

杨夫人嗔道,“有什么害羞的?赶快给娘生个金孙是正经的。”

杨广坐不住了,起身便要走,想了想又回身问道,“母亲,儿子想问一句,曹府的九娘子定亲了吗?”

杨夫人刚才还很温和的脸立马拉了下来,“什么九娘子,那是你的姨妹,惦记人家作什么,听说已经是预备给永安侯爷作妾的。”

杨广一下子就愣住了,“什么?作妾?给永安侯爷?那不是大姐夫吗?”

杨夫人皱眉道,“那也不与你相干,问这些作什么?还不快回房去陪陪你娘子。”

杨广却像是丢了神一般,神情恍惚地出去了。

三朝回门,杨广同六娘子都是衣着光鲜,看上去倒也是鸾凤和鸣,气氛融洽的。

大太太高兴地直抹眼泪,杨广拜见了大太太之后,便随同大少爷去了大老爷的外书房说话,大太太带着几个姑娘与六娘子在暖阁里说话。

大太太见六娘子面色如常,虽然大红的衣裳华美无比,但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喜气和为人妇的那种羞涩之感,心下稍觉诧异,但看到六娘子同姐妹说话的那高兴劲儿,又觉得自己好像多心了,便按下不说。

“娴娘,杨广待你可好?婆母待你可好?”大太太还是禁不住地问道。

六娘子正想同九娘子说说私房话呢,听见大太太如此问,便敷衍地答道,“好,都好。”

大太太哪里会觉得满意,还想多问呢,被六娘子打断,“娘,我好不容易才回来这么一趟,想同姐妹们好好说说话,娘,您就先别问了,好吗?”

见她说得委屈,大太太哪里还敢问了,连忙应声道,“好的,好的,你们姐妹们说说私房话,娘去厨房里打点一下酒席。”

大太太说着便起身,扶了顾妈妈出去了,六娘子这才转过头来跟几个妹妹说起话来。

七娘子八娘子满是艳羡的神情看着六娘子身上头上腕上的衣裳配饰,十娘子则不停地追问镇北侯府大吗好玩吗之类的问题,只有九娘子,坐在稍远一点的炕上,含笑看着被几个妹妹问得都快要疯了的六娘子。

“好了,好了,别再问了,等你们嫁出去就都知道了,现在,我累了,要同九妹妹去走走了,你们且散了吧,冬梅那里有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你们自己去拿吧。”说罢便起身,一把扯起九娘子,二人往外走去。

“唉,这是去哪呢?话也不说就拉着人走。”九娘子抱怨道。

“以后想回来都是不能的了,让你陪我回去看看我的秋舒苑,你怎么还这么推搪呢,真是扫兴。”六娘子嗔道。

九娘子见她的语气里颇有几分惆怅之意,便赶忙歉意地说道,“是我少虑了,六姐姐既是想去,小九便陪你一起吧,顺便从园子里去逛逛。”

六娘子这才重又高兴起来,挽着九娘子的胳膊,二人往院子里走去,二人的丫鬟在后边远远地跟着。

进了园子,六娘子便卸下了人前那副高贵假意的笑容,叹气说道,“真累啊,要是能不用成婚,永远住在这园子里该多好,永远地与你们都守在一起。”

九娘子听这话里有着深深的无奈和挫败之感,心下便知道六娘子肯定是还未将往事放下,轻声问道,“六姐姐,难道六姐夫待你不好吗?”

六娘子自嘲地笑了下,“他?他待我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不过都无所谓,能这样互相不搭理地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九娘子诧异,“什么叫互相不搭理?”

六娘子却不愿再说这个话题,“别说这个了,你快告诉我,你真的心甘情愿地去和大姐姐共侍一夫吗?”

九娘子倒没想到六娘子这么快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无奈地说道,“不是心甘情愿,那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要去的吗?”

六娘子咬牙说道,“大姐姐那样伶俐的一个人,为什么也要做这样的事情,这世上的男子当真是可恶,为什么男子要三妻四妾的呢?”

九娘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附和着六娘子叹气。

二人一时之间情绪都有点低落,慢慢往前走着。冬日的园子显得有些萧索,二人脚底下踩着枯叶的声音也好像被传得很远很远一样。

秋舒苑里除了以前六娘子用过的家具还在,其他的都已经空了,要么被六娘子带走了,要么被大太太派人都收了起来,因此,比往日显得格外的空旷,整个秋舒苑也只留了两个婆子守着,六娘子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看了过去,间或还拿出帕子揩揩眼角,半晌才笑着对九娘子说道,“看到没有,这就已经人走茶凉了,再过些日子,估计这里就该换别的主人了。”

九娘子见六娘子感伤,便连忙劝道,“六姐姐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姐姐不是最最豪爽不过的吗?虽然这里现在是空了些,但在那镇北侯府,姐姐不是又有了自己新的家了吗?”

“家?”六娘子苦笑着反问道,随即又摇头,“不,那不是你的家,是夫家!”

九娘子看着眼前的六娘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感觉,自从嫁人之后,六娘子仿佛一下子成熟了很多,也有了很多以前并不会有的心事,遇事也比以前伤感多了。她还是怀念以前那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高傲自信的六娘子。

回到春熹堂,大太太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不歇歇,还到处跑,要不要到母亲床上去躺会子?”

六娘子摇摇头,大太太又对九娘子说道,“也累了你这半日了,你先去歇着吧。”

九娘子知道大太太这时要支开自己同六娘子说私房话呢,便点点头,退了出去,六娘子无奈地看着大太太,“娘,您又想说什么啊?”

大太太一脸慈爱地点了点六娘子的额头,“你这没良心的孩子!娘问你,”说罢便将嘴凑到六娘子耳边轻声问了几句。

之间六娘子的脸迅速地红了,连耳朵根子都红了,“娘,您别问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他不碰我,我也懒怠去管他,这样多省心!”

六娘子话刚说完,大太太就恨得狠狠敲了六娘子头上一记,“你这糊涂孩子,你成亲前一晚,娘怎么跟你说的,再这样下去,那镇北侯府的人能待见你吗?”

六娘子还犟嘴说道,“要他们待见作什么?我也不稀罕!”

大太太简直是要哭出来,跌坐在榻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哟,干脆闭了眼倒也罢了,一个二个的还让不让你娘我活了?”

六娘子见大太太真的是气着了,这才不再说话,只低了头,也红了眼圈。

看见六娘子那副样子,大太太又于心不忍,自己又心软地劝道,“好孩子,听娘的话,好好的同姑爷早点圆房,早日有个一儿半女的,你在侯府的地位也就稳了,娘也就放心了。要不然,姑爷迟早还是要去边关的,到时候,你又不能跟着去,若是没有个儿女在身边,你在侯府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大太太说的恳切,六娘子自己也有些微的触动,“娘,您放心,女儿知道的。实在不行,大不了再和离呗。”

大太太还以为说动了六娘子呢,没想到六娘子越说越不像话,连和离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忍不住便抬起手想要打六娘子,到底那手也没打下去,只轻轻地拍在六娘子背上,“你这孩子,当真要逼死我吗?你瞧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叫你父亲知道,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六娘子的火气也上来了,“打断就打断,反正父亲女儿多了,再挑一个送去作妾不就行了?”

第五十六章 回门,陪衬

更新时间:2012-11-15 9:48:05 本章字数:13989

这下大太太的火是真的上来了,“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敢说呢?”要不是看在六娘子新婚的面子上,大太太真能一巴掌拍下去,但看看女儿也都是人家的人了,到底没能下得去手。唛鎷灞癹晓

又掰了六娘子的脸好一顿说,母女两个哭着恼着的说了半日,大太太这才命顾妈妈打了热水来,娘俩净了面疏了妆才罢。

中午的午膳,因为六娘子的回门而特别的热闹,酒席就摆在了前院的春熙堂,大老爷带着大少爷陪着杨广坐在一桌,各了屏风摆了一桌,坐着大太太和六娘子,作陪的则是七娘子八娘子和九娘子十娘子。

席间,看似一家人围坐,儿女成群,一派温馨的场面,但是杨广却是心不在焉的,明明知道屏风那边隔着的就有玄女在那,可就是不能越过男女大防,去看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

这边的六娘子同样心不在焉,虽然自己是这个酒席的女主角,但她一点也没有感到高兴,只是敷衍了姐妹们的敬酒,还时不时地被大太太在桌子底下踢了几脚。

于是,这顿饭吃得两个主角是食之无味,最高兴的反而是大老爷和大太太。

用完午膳,大太太将六娘子强行带了回去午睡,大老爷也向来有午睡的习惯,大少爷于是就邀杨广去自己那里坐坐,杨广婉拒了,说自己喝得有点多了,想去园子里走走。大少爷便不再勉强,让小厮好生的跟着服侍着。

其实杨广存的心思就是看看能不能碰上玄女,也在心里暗暗念叨,如果有缘,就让自己再见上她一面吧。

这边,十娘子要回去午睡,九娘子因为想着要去五姨娘那看看,便在春熙堂外分开了。

到夏莲苑去,要经过园子里的梅林,九娘子带着夕灵,慢慢地走着,顺便也消消食。

杨广正百般许愿赌咒时,便隐隐约约地看见前边不远的地方有个女子的身影,影影绰绰的仿佛就是那日在枫树林碰到的那个玄女,杨广心里猛地一荡,迅速地跑上前去,想看个清楚。

跑到十步开外时,杨广便能确定那的确是那玄女,只那气质和从容的姿态,便是与平常女子不同。

但是想到她的身份,杨广却不由得犹豫了起来,最终,还是开口唤道,“九姨妹,请留步!”

这边,九娘子听到身后有人唤,便惊讶地回过身来,便看见了披着大红锦缎毛披风的杨广。

九娘子惊喜地喊道,“公子?怎么是你?上次一别,还没来得及多些公子解困之恩呢。”

杨广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没想到九娘子还记得自己,自己倒先红了脸,搓着手道,“小事一桩,不值得一提。”

九娘子转瞬就惊讶地问了,“公子是…难道公子是…?”九娘子马上就醒悟了过来,今日府中的外男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陪同六娘子三朝回门的镇北侯次子,人称少年将军的杨广!

杨广苦笑着答道,“在下正是杨广。”虽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却不愿说出自己是她的六姐夫。

倒是九娘子先开口说了出来,“是六姐夫?”

杨广点了点头,九娘子忙敛身行礼,给六姐夫见了礼。

杨广眼神更加深沉了几分,满腔的话语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儿,不由得埋怨起命运的不公来,这么好的女子,为什么偏偏就是个庶女呢?如果她跟六娘子调换一下身份,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只可惜,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杨广的思绪万千,九娘子却想的是如何劝劝杨广,好生善待六娘子,九娘子便开口说道,“六姐姐是个心胸极开阔大气的人,有时候可能会有点粗心,会有点小小的任性,还请六姐夫多加包容,好生相待。”

杨广心中愈发苦涩,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番话,杨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自己心中的相思之意又不好对九娘子说出,只能埋到心底,淡淡地答道,“那是自然,九姨妹请放心。”

九娘子点点头,“倒没想到你就是我的六姐夫,六姐姐也当真是好福气了。”九娘子犹自不觉,自顾自地同杨广说道。

杨广真是恨不得将一腔真心和盘托出,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那就是个庶女,是要被送到永安侯府做妾的。

“你,…要去永安侯府吗?”杨广支支吾吾地问道。

九娘子淡淡一笑,“还能去哪呢,六姐夫也知道了?”

看着九娘子面上的那有些无奈的笑容,杨广的心里有种莫名的疼痛,这疼痛让他一个旁观者尚且如此,何况是处于暴风雨中心的九娘子呢。

九娘子不愿与人多说这个话题,便敛身要告辞,杨广连忙说道,“九姨妹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尽管直说,杨广能帮的上的,决不推辞。”

九娘子笑了,“多谢六姐夫了,小九记住了,如果有需要,一定会向六姐和六姐夫求助的。那么,小九先告退了。”说罢,福了福身,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

剩下杨广久久地伫立在原地,满心的惆怅,满心的遗憾,满心的无奈,满心的自嘲…人生就是这么的奇怪,命运就是这么的爱捉弄人。一个小小的误会导致了整个人生的不同,走到这一步,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无法挽回,无法再得到了。就像这冬日里落在地上的梅花瓣,碾落成尘,便与那天上的云,是两个世界的了!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杨广这个少年将军,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爱情苦涩的味道。更加让他感到苦涩的是,那个人儿并不知道自己的这腔心意。这也让在疆场上流过血的这个少年将军,第一次因为爱情,这让人莫名伤感的东西,红了眼圈,痛了心扉!

而远去的九娘子,并不知道,自己与这个少年的一面之缘,一次送披风的解困之举,给这个少年带来了这么大的震动,更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之中甚至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

到了夏莲苑,九娘子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院门,整个夏莲苑里寂寂无声的,仿佛没人住一样,五姨娘的请求得到了大老爷和大太太的恩准,夏莲苑的下人们便都撤走了,只剩下夕燕不肯走,留在五姨娘身边服侍。

走过前厅,到了后堂,九娘子静心地在甬道上立了一会儿,上次同五姨娘的争执,让她不仅吐血,也是伤了身子,她自己也常看些个医术,知道不宜太过动情,便站了一会儿让自己的心先平静下来。

后堂的房中,五姨娘果然还是跪在堂上的观音前的蒲团上,头发只挽了个髻。一根竹簪簪住,全身穿的是极素净的灰色棉袍,当真与出家人一般无二了,尽管再三静心,九娘子还是觉得心酸,上前跪在五姨娘身旁的蒲团上,“娘,您这是何苦呢?”

五姨娘停了口中的念诵,慈爱地看着九娘子,伸手抚了抚九娘子的鬓角,“不,娘不苦,娘在这里日夜为我的儿祁福,娘的心里甚是欣慰和喜悦呢。”

九娘子伏在五姨娘怀中,“娘,您等着,等小九将来接您出去,咱们娘俩在一起过日子,好吗?”

五姨娘淡淡地笑道,“傻孩子,说傻话呢,嫁了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哪能将娘也接出去呢,何况娘还不是你正经的母亲,娘,就这么过,很好,九儿不要为娘担心,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孝顺娘了。”

嫁人?自己也能说是嫁人吗?不过是一顶小轿抬进去而已,连正经的婚礼都没有,更没有大红的嫁衣可穿,虽然九娘子平日里并不喜欢大红色,可是,真的要让红色成为以后她人生的禁忌色时,她也觉得有无限的怅惘。

九娘子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伸出双手环住五姨娘的腰,顿觉五姨娘又瘦了,便问道,“娘,您可有好好用饭了?怎的又瘦了?”

五姨娘拉开了九娘子的手,“哪里又瘦了,不过你故意来寻娘的不是了吧?”

虽然五姨娘故意说的很轻松,但九娘子还是分明感觉到了五姨娘的瘦弱,正要说什么呢,五姨娘却摸着九娘子左手上的镯子,问道,“咦,这个镯子以前倒没看过,新买的?”

九娘子脸一红,那不是那日徐振祥强行给自己戴上的吗,因为取不下来,九娘子也懒怠去理会,便一直套在手腕上,因平日里总有衣袖挡着,一般人也根本看不出来。没想到倒叫心细的五姨娘看了出来。

九娘子假装随意地说道,“嗯,是太太赏的。”

五姨娘“哦”了一声,托起九娘子的手腕细细看了起来,“水头这么好,又温润,看上去成色也是相当不错的,真是上品呢,太太待你真不错,这么好的东西,没留给六娘子反倒给你了。”

五姨娘虽是这么说着,但脸上却是满脸的怀疑。

九娘子知道五姨娘不相信,但是也没法跟五姨娘说这是徐振祥强行给的,只好低了头不说话,但耳朵根子也已然红了,五姨娘哪里看不出九娘子的异样,只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大姐姐是个极伶俐的人儿,你过去了还是多多请教她吧,万事自己当心才是。”

不知道为什么,五姨娘的情绪就低落了下来,也不再多说什么,赶了九娘子回去,九娘子也无法,只得找来了夕燕,再三叮嘱了才不舍地离开。

傍晚时分,杨广才携着六娘子告辞回府,大老爷和大太太带着众人将二人送到二门,大太太紧紧拉住六娘子的手再三叮嘱,满脸的担心和不舍,杨广极从容地同大老爷和大少爷说着话,然而,眼神却不时扫到人群后边那个清寞的身影。

大太太还要再说些什么,六娘子无奈,只得听着,大老爷轻声斥道,“还说什么呢?还不快随姑爷回府?”这话虽说是朝六娘子所说,但实际上也是在对大太太说。

大太太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对杨广说道,“姑爷还请多多包涵娴娘才是。”杨广客气地说道,“岳母请放心,杨广省得。”

大老爷催了几次,大太太这才放开六娘子,看着六娘子上了马车,杨广也上了马,这才忍着泪,同二人道别。

九娘子站在人群中,看着慢慢行出府门的马车,想着马车上的六娘子那执拗坚决的脸,也只有祝愿的份了,希望六娘子能早日醒悟,好生地过日子。

操办完六娘子的亲事,大太太着实地躺倒在床上了,修养了近半月,身子才见好,九娘子倒无所谓,反正事实已定,不过在秋梧苑里就是养养花,看看书,有时同十娘子说说话,只是十娘子被嬷嬷们看得紧,不大有时间同九娘子说话。

这日,春熹堂里,大太太歪在炕上,身上搭着厚实的金丝牡丹毯,顾妈妈跪在脚踏上,一边给大太太敲着膝盖,一边轻声地回着话。

“老爷这些日子都宿在了三姨娘那里。”顾妈妈也是个人精了,但凡回话,就只是回话,多一句带有个人情绪的话都不说。

“哼,”大太太冷冷地哼了一声,“打量我忙小六的事,抽不开身子理她呢,暗地里使出狐媚本领想从老爷那下手,也不看看,这个家谁才是当家主母呢。”

顾妈妈不敢接话,依旧轻轻敲打着。

大太太接着说道,“现如今,小六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我也歇了这些日子了,看林氏的样子,虽不至于说是精明能干,但到底也是本分懂事的,府里这些日子倒也没出什么大错,既如此,我也能腾出手来把小七小八的事早日定下来了。”

顾妈妈顺着大太太的话说道,“大少奶奶是个细致的人儿,虽不如太太您当年的风范,但也算是能干的呢,太太您到底福气好。”

大太太笑了笑,“她不是着急吗?她不是抱着老爷大腿呢吗?我倒要看看,她能折腾出个什么来?”

三姨娘这些日子确实是急了,眼见着六娘子的婚事已办完,九娘子已经确定会被送进永安侯府,十娘子也确定了进宫,唯独只有自己的两个女儿,七娘子和八娘子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对大太太,三姨娘就从来没怵过,但是,大太太的厉害之处在于,抓走了她的软肋,对七娘子和八娘子的亲事不闻不问,连提都不提,怎能不让人心焦呢。

因此,这些日子,也着意打扮了一番,特地日日在大老爷必定会走过的路上候着,将大老爷哄进了自己的夏桃苑。

这日的晚上,三姨娘跪在地上给大老爷烫脚,一边还在给大老爷的脚做着按摩,大老爷斜倚在太师椅上,舒服得直哼哼。

三姨娘见大老爷心情不错,就壮着胆子提了提,“老爷,小七和小八年纪也都不小了,您看看,是不是也该说人家了?”

大老爷随口说道,“这些内院的事,跟太太说就是,我哪里有工夫管这个。”

三姨娘气结,但也不得不按捺着性子赔着笑道,“奴婢看太太为了六娘子的亲事日日奔波操劳,还累倒在床上,于心不忍,偏偏奴婢生的笨拙,也帮不上什么忙,小七和小八要是能得到老爷的眷顾一二,岂不是她们的福气?”

大老爷微微颔首,“嗯,小七和小八也都是懂事的好孩子,说亲有个什么难的,只要放出声去,再让太太带她们多出去见见人,自然便是有好机会的。”

大老爷不傻,三姨娘的话岂能听不出声来,只是他再怎么宠一个小妾,也知道妾大不过妻去,再说这也本来就该是当家主母的事,自己只要把把关就可以了。

三姨娘见大老爷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也急了,顾不得自己手还湿着呢,跪着往前爬了一步,抓住大老爷的衣襟,使出浑身的本领,娇嗔道,“老爷,您就瞧在奴婢的面子上,多关照下小七小八的事吧,您留心留心有好的人家也跟太太透个声。”

边说话边还用自己高耸的胸部去蹭大老爷的膝盖,大老爷眯着眼睛看着三姨娘,三姨娘本来就显得年轻,这会子屋里暖和,便只穿了件枚红的紧身小袄,袄子的前襟还松松地敞开了两粒扣子,露出里边嫩绿的抹胸的边来,配上三姨娘那杏眼赤腮,眼波流转,大老爷顿时就上来一股邪火,也不管脚下还湿着呢,抱了三姨娘就往床上去了。

三姨娘一边娇笑着一边欲拒还迎地说着,“老爷,您还没回答奴家的话呢…”揪着胸口的衣襟就是不撒手。

大老爷哪里还忍得住,一边用嘴啃着三姨娘抓着衣襟的酥手,一边含含糊糊地应着,“你放心,明日老爷我就去同太太说,定让你满意,还不快撒手,你这小妖精,浪上人的火来了,偏生作这幅样子,你想弄死你家老爷我啊…”

三姨娘得了大老爷这句话,这才满意地松了手,一时之间,夏桃苑的正房里春意无边。

第二日,三姨娘服侍着大老爷起身,穿好了衣裳,提醒着大老爷,“老爷,您可别忘了昨日里答应奴婢的话。”

大老爷随口问道,“答应什么?”

三姨娘立刻就要变脸,大老爷便笑道,“哦,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说完便离开了夏桃苑,去了春熹堂。三姨娘当然是跟在后边,去给大太太请安。

春熹堂里,大太太已经在喝茶了,几个姑娘也都已经到了。大老爷进门,姑娘们都起身请了安,大太太便吩咐春露给大老爷也端了一杯参茶来。

大老爷坐了,接了茶过来喝了,三姨娘赶紧上前给大太太请了安,讨好地立在大太太身后,拿了热毛巾递给大太太。

大太太看也没看三姨娘一眼,只对大老爷说道,“老爷,您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该知道轻重了,保养身子是重。别让妾身担心才是。”

几个姑娘见大太太说起这个,便都起身回避到西间去了。

大老爷见女儿们躲了出去,这才笑道,“太太说的是,为夫知道了。”“

大太太身后,三姨娘拼命地冲大老爷使着眼色,大老爷却视而不见,对大太太说道,”这些日子,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间的家宴也要开始了吧?“

大太太点点头,”可不是吗,接下来又该辛苦了,四处去吃年酒去。“

大老爷说道,”如今,九娘子的事定了,十娘子也已经有了着落,你再出门,就别带她们俩了,带上小七小八多处去走走,见见人吧。“

大太太冷笑,原来这一大早地跑了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啊,大太太也不点破,嘴角带着一丝嘲笑,说道,”可不是嘛,按说小七小八要是懂事,有眼色,这会子哪有小九什么事呢?偏生人家还就喜欢攀高枝,互相拆台,如今,带她们出去当然是要的,只是这人家…“大太太故意顿了一下,”可不好找啊…“

大老爷脸色微红,”太太,在京城的贵妇圈里,再没有你不知道的人家,你给留心留心,寻摸着差不多的就罢了。“

大太太撇嘴道,”老爷您说得倒挺容易的,太好的人家吧,人家嫌弃咱们是庶出,中等人家吧,人家又怕高门女不好相处,那些个寒苦人家吧,别说您愿意,就是我,也于心不忍啊,咱们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着的,总不能叫她们受苦吧。“

大老爷被大太太说的头都疼了,便挥挥手道,”反正就劳烦太太你了,好好替她们姐妹俩寻个好人家吧。“

大太太点头,心里却恨的要死,面上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