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这个笑话传了很多年。

七娘子哭起来却不是这样。

两行眼泪静静地滑下脸颊,肩头一抽一抽的,就好像被雨打着的迎春花,孱弱娇嫩,又那样精致。

大姨娘就笑了,“好孩子,别哭了。仔细别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七娘子便掏出帕子,细细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白皙的小指头屈在素帕边缘,她的手仿若一朵才开的白兰花。

七娘子举止优雅,不下二娘子。

大姨娘微微眯起眼,笑得更为亲切。

“九姨娘去得虽然早,但却有你们这一双儿女,”她按了按七娘子的肩膀,“好好长大,你姨娘在天之灵也能安心。”

大姨娘与五姨娘虽然有些脸面,但一直无儿无女,在后院里就像是无根的浮萍,只能靠着大太太讨生活。大姨娘这话有点自爆其短的意思,不过含得很深。

满院子都说大姨娘其实是个善心人。

七娘子就觉得,原来要得到大姨娘的善心,也是有条件的。

“多谢大姨娘。”她细声说,对两位姨娘福了福身。两位姨娘连忙避到一边,不敢受她的礼。“将来到了主屋,还要请两位姨娘多加关照。”

五姨娘看了大姨娘一眼,也摆出了和气的笑。

“哪里谈得上关照不关照,七娘子有事,只管来问我们就是了。”

两个姨娘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就离开了南偏院。

还在正月里,南偏院虽然有了丧事,但也只敢把红红绿绿的吉祥物事摘一摘,七娘子身上穿的,还是姜黄色的袄子,只有鬓边插了一朵白花。

梁妈妈进了院子,就看到七娘子站在檐下望着淅淅沥沥的冬雨发呆。

“七娘子。”她未语先笑,圆脸一团和气。

七娘子连忙也露出一个笑。

“梁妈妈好。”

“七娘子好。”梁妈妈收了伞,先洗手到屋内牌位前上了一炷香,这才出来拉住七娘子的手,“七娘子瘦了。”

“这几天忙得厉害。”七娘子露出了一点疲惫。“晚上也睡得不好。”

梁妈妈眼中闪过了然。

七娘子还睡在南偏院,和灵堂就隔着一层帘子。才刚七岁……睡得不好,也是很正常的。

七娘子是在催问自己什么时候能搬到主屋,小小年纪,话倒是说得很婉转。

梁妈妈就笑了。“七娘子别是认床吧,今晚到了主屋,要是还睡不好,那就麻烦了。”

“倒不认床。”七娘子柔柔地说,她的声音就像是江南岸边的春风,不知不觉间,听得人嘴角都要翘起来。“就是天气寒暖不定,实在恼人。”

梁妈妈嘴角就不由得被这柔柔的声音带得上翘了。“嗳,今年的春天是来得迟了些。”

她又问七娘子,“七娘子现下跟着哪儿吃饭?”

梁妈妈和王妈妈都是大太太身边的红人,王妈妈专管账上的事,梁妈妈管的就是人事任免。九姨娘去世后,七娘子一天三顿就换到了小香雪开,立夏每天跑小香雪给七娘子端菜,有时候到了南偏院,饭菜都凉透了。

还好有小风炉,可以热一热再吃,不至于落下胃病。

七娘子云淡风轻,“现下都到小香雪去吃。”一句诉苦的话都没有说。

梁妈妈脸上的笑更盛了。

“……倒是个有些城府的。”她回到主屋,向大太太回报。“晾了这七天,吃了七天的冷饭,就好像日日都是大鱼大肉似的,并没有一句抱怨。”

大太太挑了挑眉,“哦,”怕的不是有城府,怕的是九姨娘带出了个上不了台盘的村小姐,又或者,把七娘子养得太娇嫩了。那,大太太就为难了。“四姨娘去了吗?”

“大姨娘和五姨娘一早就去了。”梁妈妈温温笑着,“七房、八房也有丫头或妈妈去拜祭。倒是四房一直没见着动静。”梁妈妈手底下使出来的人遍布杨家,论消息灵通,大太太也比不过她。

大太太沉思起来,四姨娘这是什么意思?年前和九房走得热火朝天的,九姨娘死了,却不去打个呼哨。

放长线钓大鱼,四姨娘或许是要有大动作了。

“太太,”梁妈妈又说,“老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七娘子已经守了九姨娘的头七,看得出,这是个有城府,能沉得住气,说话做事都比较得体的小姑娘。进主屋被大太太养,已经是够格的了。守过头七,再不接到主屋来,四姨娘就有话柄向大老爷告状了。

大太太舒展开眉头,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屋里的丫鬟们。立春正和白露对坐在床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九哥儿起床。

九哥儿就是爱赖床,睡个午觉,老睡到傍晚。

“白露,”她说。“你点几个人,去把七娘子的箱笼搬到西边偏院吧。”

白露就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站起身出了堂屋。她的背影袅袅娜娜,看得梁妈妈都有些迷了眼。

“小白露长大了。”她笑吟吟地说,“是个大姑娘啦。”

大太太失笑起来,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心疼她。”

梁妈妈只是陪笑。

大太太沉吟片刻,淡淡地说,“我看,就让她去七娘子身边服侍好了……还缺什么人,你看着挑了。”

杨府女儿身边都有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与一个粗使婆子,一个管事妈妈。七娘子一直在九姨娘院子里,身边得用的人,怕是没有多少。

七娘子被白露接到西偏院的时候,身边只带了立夏。

“九姨娘那边到底还需要一个人照顾。”轻飘飘的一句话,秋枫便被留了下来。

白露对七娘子就格外多了几分小心。

西偏院原本是初娘子的住处,初娘子十岁后自己有了院子,住到了百芳园去,便改做了大太太的衣帽间,大太太有好几十箱衣服,堂屋哪里放得下。

因为大太太的话发得突然,七娘子的箱笼就只好先堆在门外,等里头的箱笼搬出来了,再挪进去。

四处褪漆的木箱子就显眼地出现在了正院人的眼底下。

正院里最没油水的就数扫地的张婆子了,就连张婆子屋里,都找不到这样破烂的箱笼。

众人看着七娘子的眼神里就出现了几分讥笑,几分轻视。

七娘子仿若不觉,大大方方地走进堂屋给大太太请安。

九哥儿正和五娘子画画玩,二娘子找了本书在美人榻上靠着看,大太太笑着与梁妈妈唠家常,天伦景象,温馨不言而喻。

“给母亲请安。”七娘子福身。

大太太望向她,看到鬓边那朵白花,微微皱眉。“来了。”

“是。”七娘子抬手顺了顺浏海,就把白花取了下来。“二姐好,五姐好。”

二娘子眼神胶在书上,抬也没抬起来,五娘子哼了一声。“九哥,你亲姐姐来了。”

九哥抬起头看了看七娘子,又低下头对着二娘子画的小人哈哈大笑。

到了腊月底,九姨娘病得不成了,九哥才来看了她一次,也只是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扭头就怕得哭起来,养娘赶忙抱着他一路哄回了正院……九姨娘连他的正脸都没看清楚。

七娘子眼神微黯。

大太太先为五娘子的话皱了皱眉,看九哥的冷淡,却又开心起来,就从黑檀木架子上摘了对牌给梁妈妈。

“一会儿让人给她量身做几件新衣服。”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五姐穿小了的几件,先改一改,让她穿几天等新衣服来了,再换。”

这话的意思,是嫌七娘子打扮得寒酸了,不像是正院里养的姑娘。也是不想七娘子身上还有什么九姨娘给的物事。

梁妈妈眼神飞快地掠过七娘子的耳朵脖子手腕,很快放下心来:九姨娘没给七娘子留什么名贵首饰。

旋即又觉得有点心酸。

三娘子和四娘子身上的首饰,都能换好几百顷田地了,更不要讲二娘子和五娘子。都是杨老爷的女儿,七娘子却一点都不像官宦人家的小姐,看她的打扮,倒像是个小丫鬟。

行事也像。哪家的小姐要向执事婆子媳妇行礼的?

她笑吟吟地走到七娘子身前,拉住她的手道,“有新衣服穿了,七娘子可开心?”

七娘子便露出一抹无邪的笑颜,柔柔地道,“自然是开心的。多谢母亲,多谢梁妈妈。”

大太太不免一笑:这个七娘子倒是恭顺。

这样的人放到自己屋里,虽然也是情非得已,但性子好,总比不好来得省心。若是如三娘子那样,大太太倒宁可把她交给别人来养了。

“以后日日在一处,倒不必这么客气。”她说。

二娘子便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七娘子。

她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

五娘子却没有这样的城府。

“娘!”她大声的,中气十足地喊着。“我的衣服才不要给人!”

大太太皱起眉,扫了眼七娘子。

七娘子低头望着脚尖,露出了些局促,但脊背还是挺的很直。

七娘子是九姨娘一手带大的,九姨娘才出了月子,便带着七娘子一道去了西北老家。

西北老家那里民风淳朴,九姨娘每日里见的都是乡民。到了苏州,又日日的在南偏院呆着,极少出门。七娘子生到现在,恐怕还没出过几次门。

五娘子呢?

她是太太亲生亲养的,才两三岁就带着出了门,去了太湖玩耍,每年冬天,还要在香雪海住一两个月。更别说历年来有什么大户人家的女眷上门,五娘子都要出面陪客。

按理,这两个人比较起来,五娘子才应该是那个大度从容的,七娘子才是那个小气任性的。

可现在却像是反了过来,七娘子从从容容,虽然有些尴尬,但却不显得过分腼腆。五娘子呢?任性跋扈……

大太太就叹了一口气。

“你的衣服都多得穿不完了,拿几件给妹妹,又碍着你什么了?”她的声音软软的,但是里头的锋芒,谁都听出来了,连九哥都停下笔看了过来。“五娘子怎么不学学你大姐姐?”

初娘子杨怡虽然是庶女,但才出生就没了娘,又是这些子女中排行最长的,自小就养在大太太膝下。从来行事都是大方得体,对姐妹们热情有加。去年她出嫁,五娘子极是舍不得,哭湿了好几条手帕。

提到初娘子,五娘子便不说话了,气鼓鼓地坐了下来,别开头不看大太太。

梁妈妈忙笑道,“七娘子,那头的箱笼,怕是都搬得了。”

七娘子就对大太太福了福身,又与姐妹们点点头,回身与梁妈妈一起出了正屋。

她连眼尾都没有望过九哥儿。

九哥儿撇撇嘴,无趣起来,埋首又画画,画了一个圈又一个圈。

“五姐,我画一个九连环送你呀?”他问,清朗的声音一下打破了屋内沉寂的气氛。

五娘子挤出一个笑,看了看九哥儿的画,摸摸他的头,笑道,“好,小九真疼姐姐。”

大太太也笑了,立春就凑趣道,“九哥儿是个能疼人的。”

大太太眼底全是欣慰,望着这三个儿女,口中却是淡淡的,“我们杨家的儿女,本当就是这样和睦。”

二娘子垂头喝茶,眼底的不屑更深了。

5风波

杨府占了一整条二杨街,大太太的正院,大得能容下几百人在里头奔跑。但七娘子之前住的南偏院,就又小又局促,又陈旧。

七娘子搬到正院来,倒是得了一整个西偏院。

这是个小小的院子,从正院堂屋一侧开了个小门,经过抄手游廊通进来,北边是一溜三间青瓦房,南边则是一溜的倒座小屋,被大太太的箱笼塞得满满的,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腾,她只得了北边的这三间,与东西边的两间小耳房。

只是这小小的五间屋子,对七娘子来说已是很大了,她从南偏院带来的箱笼,在卧房靠窗墙边一字排开,屋内都显得空空的。

屋里已有了一张酸枝木螺钿床,只是不如正屋那边的大,七娘子摸了摸那木料,却觉得单从料子来看,与大太太睡的那张床没多少不同。

“这还是初娘子睡过的。”梁妈妈眼里带了一丝怀念。“当时那么小小的抱来,如今都是一家的主母了。”

梁妈妈说这话,不无安慰七娘子的意思。

七娘子也真的被安慰到了。大太太虽然刻薄了些,但在钱财上,倒也真的不小气。

杨家毕竟是名门世家,这点钱,大太太倒是舍得的。

梁妈妈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又道,“今日来得急了些,有些家具还没搬过来,我这就叫人搬去,七娘子稍坐片刻。”

七娘子忙站起身来,“辛苦梁妈妈了。”

是正院的小姐了,就不能再对梁妈妈行礼了。但谢意还是要表达的,梁妈妈是太太身边的红人,她为你做事,做到五分好是本分,做到七分好,便是给你面子了。

七娘子很懂得这个道理。

梁妈妈听她语气诚挚,唇边露了笑,拍了拍七娘子的手,亲昵地道,“到了正院,就是正院的小姐了。我们杨家好歹也是江南豪门,正院的小姐,做派当然不能与姨娘房里的那些个庶女一样,你也要快些立起规矩来,免得,被人笑话。”

梁妈妈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七娘子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一定不会让太太丢脸的。”她轻声细语地说。

梁妈妈就笑着出去了,找王妈妈商量,给七娘子屋里添多少摆设。

“我看,把日前新得的那套酸枝木桌椅箱柜给了她吧。”梁妈妈说。

王妈妈有些犹豫。“雕工很精致呢。”

“到底是正院的小姐……”梁妈妈又去问大太太。

大太太很高兴。“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思,再寻些好东西给她摆在桌上吧。白露回来与我说,九姨娘房里最值钱的,还是三娘子拿去的一个美人耸肩瓶。”

梁妈妈撇了撇嘴,“三娘子大方。”

她就拿了对牌进了百芳园,找管库房的药妈妈嘀咕了半天。药妈妈带了钥匙与一群健壮的青年媳妇,搬了成套的酸枝木桌椅箱柜,与十数个瓶瓶罐罐、碗碟瓷器,到西偏院。

“辛苦妈妈们了。”七娘子诚恳地道谢。

这些妈妈们笑着应了是,却没有走。

立夏有些慌乱地扫了眼七娘子。梁妈妈和药妈妈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看着七娘子的反应。

七娘子知道规矩,这样的重活,按例,姑娘们都是要给赏钱的。

但是她身边是一两银子都没有了,只有九姨娘给的几个镯子,也都是不值钱的货色。

再说,总不能一人发一个镯子吧?那成何体统。

她有些为难,咬了咬唇,就要硬着头皮送客。

白露忽然从屋外进来,笑吟吟地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零碎银子,“辛苦众位妈妈了,这里有些银子,妈妈们拿去打酒喝,妈妈们别嫌弃少。”

妈妈们的笑更真心了,纷纷说,“七娘子大方,谢过七娘子。”鱼贯退出了西偏院。

七娘子望着笑吟吟的白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露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缎袄,只有手上戴了一对碧玉镯子,看起来很朴素,脸上的笑却让人很舒服,她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对梁妈妈说,“太太说,七娘子没什么好衣裳,请了纤秀坊的人来给七娘子做衣服,不过纤秀坊的人今日过不来了,请梁妈妈把五娘子的衣裳取几件出来,先给七娘子换上。”

纤秀坊是大太太的产业,在江南也算小有名气,大太太让纤秀坊的人给七娘子做衣服,算得上是很给她体面了。就算是二娘子、五娘子,一年也只得十几套纤秀坊的新衣服。

梁妈妈笑吟吟地说,“好,这就去拿,巧的很,五娘子的衣裳就收在西偏院。”她看了看七娘子的身形,在心中稍微估算了片刻,便同药妈妈出了屋子,白露犹豫了一下,与七娘子道,“七娘子,我去安置那些小丫头们的住处。”便跟了出去。

梁妈妈果然就在西偏院院门处立着等她。

“干妈。”白露福了福身。

“七娘子身材纤瘦了些。”梁妈妈未语先笑,“少不得你受累,把衣裳快些改好,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别让七娘子在太太跟前失礼。”

白露就低下头细细地应了声是。

“你是大太太屋里的人,到了七娘子那里,也要像个大太太屋里的样子。”梁妈妈和气地嘱咐,“刚才的事,你做得很好。七娘子爱重你,你才有脸面……七娘子现在虽苦,熬过了两年等九哥儿大了,也就越来越有脸面了。”

白露抿着嘴笑了笑。

“我不会给干妈丢脸的。”

梁妈妈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转身含笑出了西偏院,到堂屋找大太太拿钥匙。

“大太太心慈!”她笑得和一朵花儿似的,“也舍得。大太太这样大方的主母,满苏州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纤秀坊做一套衣裳,造价百两以上,那是常有的事,还不算师父的工钱。大太太这一次,的确是很大手笔。

大太太眯着眼,没有搭理梁妈妈的话茬,而是说起了五娘子的事。

“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性子,小小年纪,什么不学,学会了一身大家小姐的虚做派,女红、诗词,没一样拿的出手的。我想着,要找个严厉些的妈妈带着,杀杀她的傲气。”

五娘子是大太太的老生女儿,三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自然是看得如珠似宝,九哥出生前,全家她最大,整日里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现在有了九哥,五娘子就得慢慢改性子了。

梁妈妈有些为五娘子难过,小心地道,“到底是大家女儿呢,大了,自然就好了。”现下七娘子才来,就给五娘子换嬷嬷,不知道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五娘子。

大太太想了想,勉强道,“再看一段吧。”她低头合了合杯盖,漫不经心地道,“二太太方才遣人来,送了些八娘子的衣服过来。”

八娘子与七娘子是同年同年月同日生,只差了半个时辰不到,现在也是六岁,被二太太教养得很好,是个乖巧知礼的大家闺秀。

梁妈妈一时不查,就要顺嘴夸一夸二太太的用心,但细一琢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七娘子今日搬到正院,也是临时起的意,还不到两个时辰呢……”她审慎地说。更别说五娘子闹别扭的事,分明也就是几柱香之前才出的,怎么这二太太现在就知道了,还送了衣服来。

这不是在打大太太的脸?

大太太面上还在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屑。

“二弟妹的心思,放在咱们这的,倒比放在自己府里的多些,也难怪知道得这么早了。”她比了比床上的大包袱,“八娘子和七娘子的体格倒也相近,有了这个,不必再拿五娘子的旧衣了。也免得这丫头又闹得沸反盈天的,叫人不省心。”

虽然二太太的做法,让人心里腻歪,但也是好心,梁妈妈拆开包袱看了看,里头只有三四件袄裙,都是这个天气穿的,颜色有天青的,有淡蓝的,很得体,又照顾到了七娘子的心情,又不显得过于素淡。

“二太太行事还是这么着,有章法里,又透着没章法。”她低着头笑了,“您也别和她计较,她的心思,谁不明白呀?”

“我要是和她计较起来,那一天也不得安生了。”大太太嘴上没好气,却是冲立春点了点头,立春抿嘴一笑,拿起包袱出了屋。梁妈妈才陪着大太太坐了一会,王妈妈便进来了回道,“福建王家的人路过苏州,给老爷下了帖子,又派了人来给您请安。”

福建布政使王家在福建经营多年,乃是地方豪门,与杨老爷的关系一向也不错,又是杨老爷的下属,是非见不可的。大太太起身理妆,到堂屋坐下,和来人说了几句话,又赏了些物事,忽然就听得西偏院的方向,有些喧嚣。

她皱了皱眉,看了梁妈妈一眼。

梁妈妈就笑着说,“让您见笑了,西偏院养着几头调皮的猫儿,时不时,就闹出些动静来。”

“我们家太太也是极爱猫的,这次老爷上京,还特意为她寻访了几头名贵的云猫!”王家来请安的婆子,也很有眼色,笑着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她们前脚才走,后脚,大太太就拉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