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恼人的问题,而是叫过立夏,“把针线拿来吧。”

“屋里暗呢……”

“明日就要上学了,若是绣工没有长进,黄先生该怎么说我?”七娘子坚持。

立夏只得拿来了一方褐色的手帕。

手帕料子不大好,只是寻常官绸,上头绣着两朵桃花,手艺虽然不精致,但比起在黄绣娘那里第一次表现出来的却要强上不少。

七娘子看了看,笑了笑,就把它放到了枕头边。

这是立夏的手艺,立夏很不擅长绣活,又没遇到好老师,因此学了这几年,也才学会了一点皮毛。

立夏把她身边带着的手帕给了七娘子。

这是一方洁白的绫帕,上头用鲜红的丝线绣了两朵梅花,初看时,就好像是开在帕子上方似的,用手一摸,才知道是绣上去的。

这是黄绣娘私底下给七娘子的帕子,当年九姨娘称冠苏州的绝技凸绣法,都凝聚在了这张帕子里。

七娘子仔细地研究着上头的针线走向,翻来覆去地看着上头的阵脚,看了半天,才将信将疑地喃喃,“是不是配色上,用了三四种颜色差别很细微的丝线。”

立夏当然不能回答她了。

屋子外传来了微微的脚步声——在正院住久了,七娘子也练就了一身的好听力。

立夏接过了七娘子手中的帕子,塞到了腰间,七娘子拿起了那方褐色的手帕,装模作样地绣了起来。

白露端着一个小碗进了屋,笑着坐到了七娘子床边。

“方才到小厨房去和曹嫂子说话,”曹嫂子是大太太的陪嫁,这么多年来掌管正院小厨房,说的上是位高权重。“曹嫂子正好在蒸酥酪……我就要了一碗来,您尝尝?”

七娘子已经闻到了扑鼻的奶香,她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屋外就传来了三娘子的笑声。

三娘子一边笑,一边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七妹妹,我来看你。”

先前最不舒服的时候不来,现在人都好了一大半了,才来。

七娘子堆出了一脸笑,和三娘子笑脸对笑脸,“三姐姐有心了。”

三娘子环顾着七娘子的卧室,脸上的妒忌之色,一闪而逝,“七妹妹这里还是第一次来,布置得好漂亮!”

七娘子只得让白露把酥酪放到床头柜上,立夏早已走开去给三娘子倒茶,她打点着精神,和三娘子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三娘子看起来精神十足,一点都不像是为自己的亲事担心的样子,东拉西扯说了一会,就伸手去撩头发。

七娘子还没有觉得不对,白露已是笑了起来,“三姑娘,好精致的镯子。”

七娘子不由得就注视着三娘子的手镯。

当然是金镯子,细细的镂出了丝,扭成了好几缕交叉穿梭,凡是交汇处,都点缀着闪亮的猫儿眼。

这一个镯子价值起码就有五百两以上。

“父亲买给我的。”三娘子难掩得意。

七娘子垂下眼:大太太对她虽然不错,但她身上也的确没有多少值钱的首饰,二太太给的羊脂白玉双鱼佩,她又怕大太太看了刺眼,一直没敢带出来。白露每日里搭配衣裳的时候,都要愁眉苦脸一番,最后干脆把自己手上戴着的玉镯摘了下来,套到七娘子手上。

“父亲的确疼爱三姐姐。”她笑得春风拂面,忽然就起了心,想试探一下三娘子的底细。“不是还亲口说了,要为三姐姐说一门好亲么?”

三娘子的喜气,略微断了断,才露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笑,“我们的亲事,自然是母亲做主,父亲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大老爷虽然很疼爱四姨娘给他生的两个女儿,但是也十分尊重大太太,答应了大太太,三娘子的亲事让她做主的话,是肯定不会反悔的。

三娘子凭什么这么高兴?她难道不知道大太太最讨厌的就是四姨娘?四姨娘要不是仗着与大老爷的血缘关系,早就被大太太发配到西北去了。

七娘子思忖着,面上不露分毫,白露就笑道,“三娘子今年也才十三岁,不着急。”

三娘子笑了笑,露出了一股别样的自信和笃定。“这不是我们闺中女儿想的事。”

白露和七娘子就都住了口,三娘子拿起七娘子搭在被褥上的帕子仔细端详了一番,忍不住银铃样畅笑了起来。

“七妹妹倒是没多少绣花的天分!”她罕见地直白。

白露涨红了脸。

“七娘子还小呢。”她就好像是七娘子身前的母鸡,“我说句僭越的话,三娘子六岁的时候,我才进府服侍,当时三娘子……”

“白露!”七娘子轻声呵斥,白露悻悻然住了口。

三娘子满面通红,喃喃了几句,就起身走了。

立夏还以为七娘子立刻就要训斥白露,就起身出了屋,想给白露留点颜面。

没想到屋里却传出了白露清脆的笑声,与七娘子的声音,“当我进了正院,还要受她的气?”

七娘子的声音里透着难得一见的放肆与喜悦。

立夏不由得怔住了。

14上京

七娘子到底身体壮实,虽然看着娇弱,但底子却很好,吃了三帖药,也就恢复如初,又开始了往常的日子。

府内总算安静了一段日子。

大老爷最近很宠爱闽越王送的三胞姐妹花,虽然杨府的规矩,没有怀上,都不能抬房,但还是为她们安排了杨府里风景比较最好的浣纱坞做住处。

苏州园林多,杨家占地也很大,府里有活水……浣纱坞就在正院后头,从垂花门进去,在长廊上转个弯就到了。大老爷在那里面过夜,早上起身办差开衙也方便。

这三胞姐妹平时深居简出,倒也没有到大太太面前打过正脸,说起来,大老爷宠信过的女人很多,多数都没有怀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不知去向。

唯有大姨娘、五姨娘虽然没有得宠过,也没有生育过,但却因为是大太太的陪嫁,而给了特殊的脸面,做了姨娘。

四姨娘身边的侍女,大老爷也睡过几个,除了八姨娘有了身孕被抬房之外,别的都被大太太找了借口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七娘子在正院住了一两个月,渐渐的也听说了不少杨家往事。

四姨娘是大老爷的嫡亲表妹,家里也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几个兄弟都在江南做着七品、八品的小官,四姨娘当年也是说了门不错的亲事,没想到还没过门,夫婿就去世了,她守了望门寡,在娘家的日子就很难过。

于是大老爷的亲叔叔,过了世的叔老太爷就做主把四姨娘抬进家里做了妾,按杨家的门第、杨老爷当时的官职,倒也不算委屈了四姨娘。当时杨老爷已经是江苏参政,膝下却还只有初娘子和二娘子,也是望三十的人了。大太太摒不牢,点了头让通房一个接一个地进了大老爷的屋子,多一个四姨娘,也不多什么。

四姨娘进了门就很得宠,接连生下了三娘子、四娘子。大太太费尽心机,不过再生了五娘子,就也已经元气大伤,没有能再生育。一时心灰意冷,不再过问后宅的事,四姨娘很是得意了几年。

当时都盛传大老爷要在三个侄子里挑一个过继,那几年,大老爷也的确对侄子们的事很上心。

没有多久,九哥就出生了,杨二老爷也考上了进士,带着儿子们进京做了翰林,过继的话,就这么被人淡忘了。

大太太也算是修成正果,把九哥抱到自己膝下当成眼珠子一般养大,也重新把后宅的事捡了起来,头一件事,就是给初娘子说了个好婆家。

初娘子是二姨娘生的,二姨娘原本是大老爷身边的丫鬟,服侍多年,忠心耿耿,大太太过门五年都没有生育,才给通房们断了避子汤,二姨娘就怀上了。

不想居然难产,拼尽力气生下了初娘子,一口气也就尽了。

初娘子是在大太太院子里长大的,聪明伶俐、活泼大方,一直很得到大太太和大老爷的喜爱。大太太为她说了个近乎十全十美的婆家,也就重新得到了大老爷的欢心。

二娘子、三娘子、四娘子、五娘子自不待说,二娘子五娘子是嫡女,从小就得到大老爷的另眼相看,教育上很用心,嫁妆银也早早地备下了,三娘子、四娘子虽然是庶出,但四姨娘毕竟是大老爷的亲表妹,也是蜜罐里泡大的。

六娘子就逊色了些。

大老爷身边的几个姨娘,大姨娘、五姨娘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二姨娘是大老爷的丫头,三姨娘却是曾红极一时的清官人,进了门就抬了姨娘,大太太费尽心机,才把她除去。四姨娘不必说了,六姨娘却更命苦,原本只是个纺纱丫头,被大老爷看上了一夜春宵,居然有了——不想又是难产,一尸两命,儿子生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

大老爷在子嗣上的确艰难。

七姨娘也是别人送来的礼物,被大老爷收房后居然有了六娘子,这些年来,母女俩虽然没有九姨娘、七娘子的惨淡,却也默默无闻,在府中听不到什么声音。若不是六娘子性情讨喜,得到大太太的好感,恐怕会更黯淡。

八姨娘是四姨娘带过来的丫头,前几年也曾得宠,生了个女儿,来不及序齿就夭折了,今次怀孕,却是十分的巧,大老爷想起了到她房里歇一晚,居然也就有了。

虽然是四姨娘的人,但杨家子嗣太少了,若是个儿子,大太太肯定要抱到膝下,因此,八姨娘也没受到什么刁难,平安住在七里香养胎。

进了二月,八姨娘的肚子渐渐地大了起来,每日里却还是吃什么吐什么。

大太太很烦躁。

“父亲今年七十大寿。”她和大老爷商议,“十年前就没能走开去贺寿,十年后,府里还是这么一摊子乱糟糟的,叫我怎么走得开。”

大太太的父亲秦帝师,当年教过了皇上,现在又教太子,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大老爷的这份前程,老人家出力良多。

“该去。”大老爷斩钉截铁,“家里的事,先放一放,老人家七十大寿,你这个小女儿不露面,怎么说得过去。”

大太太就想到了二太太赏的那一碟子樱桃与一碗茶。

大太太是秦帝师续弦所出,过了世的秦夫人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个女儿,是当作掌上明珠养大的,几个前头的哥哥姐姐,对小妹妹也很照顾。

平国公许夫人和她就一向交好,二老爷和二太太的亲事,其实是许夫人属意大太太安排的。

原本的意思,是叫二老爷不要娶了媳妇,就和兄嫂离心。

瞧现在都闹成了什么样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二太太那头的事,还是要许夫人出面才好说话。可这里面的事,不是一封两封信能说得清的,不当面和许夫人解释,还叫姐姐以为自己排挤二太太。

她就下定了决心。

“二娘子转眼就要出嫁,就不带着出门了。”她犹犹豫豫地说,“反正嫁到京城,多的是和这些亲戚见面的机会……我想着把五娘子带在身边,九哥,就让他安心在家读书。”

不论大太太怎么疼爱九哥,到底不是她生的。

带着庶子去给父亲贺寿,怎么看,怎么有些不合适。兄姐们问起来也不好回话。

大老爷沉吟了起来,“二太太那边……”

大太太脸上发烧!

大老爷一向很尊重自己,对这个不着调的二太太,从来也不多说什么,怕的就是她脸上下不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到二太太做的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事。

“我想着,把王妈妈留下,让九哥住到西偏院去,和七娘子也有个照应。”大太太轻声细语地解释,“也顶多是去上两个月,连头带尾,最晚八月就回来了!”

大太太身边的几个管事媳妇,王妈妈是管财务琐事的,梁妈妈是管人情来往的,梁妈妈呆在身边,王妈妈留在府里,很合适。

还有小厨房的曹嫂子……二太太要把手伸进大房的内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老爷点了头,“那你看,谁来照管家务?”

若是大老爷没有说二太太的事,大太太还未必愿意让四姨娘照管。

现在她却不好意思说别人了:大姨娘五姨娘是有气的死人,七姨娘舞姬出身,八姨娘又有了身孕,不叫四姨娘管家,叫谁管?

“让王妈妈和四姨娘一道照看吧。”她还是打了个埋伏,“八姨娘是四姨娘屋里出去的,她照管,自然是尽心。儿女们的琐事,平日里也一向是王妈妈操心的。”

大老爷也没有多说什么。

还是很尊重大太太的。

大太太就慢慢地叹了口气。

秦帝师的生日在五月中旬,三月有桃花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在路上耽搁住了。大太太定下决心要上京拜寿,第二日就忙碌起来了。

收拾行李,是丫头们的事。当家主母另有事忙。

大太太把账本给了王妈妈,“萧规曹随,再怎么样,八月我也一定到家了。”

五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王妈妈能不能把持得住府里的局势。

王妈妈低首沉思,一时没有答话。

大太太眼里就露出了满意。

杨家身为江南豪门,主持中馈的主妇接触到的,远不止柴米油盐这等琐事。

虽然大太太不在,名门望族之间的应酬,多半不会找上门来,但管家一天,也有许多棘手的事要处理。

好在大太太家教甚严,管家很有章法,王妈妈只要能依足大太太留下的规矩,多半是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若是二娘子能够出面管事,那是最好的,”王妈妈沉吟片刻,就坦然地道。

二娘子是嫡女,排行也高,性子又严肃正经,连几个姨娘都有几分怕她。

由她出面罩着王妈妈,就算几个姨娘乘大太太不在,想要闹出什么事来,二娘子到底是女儿,和父亲撒个娇,大老爷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大太太面上现出几丝欣慰,“还是你想得周到。”

王妈妈谦虚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几个月里,你只管盯紧了四姨娘那边,不要让她兴风作浪,又闹出什么事来。”大太太面现厌恶,“五娘子我随身带走,二娘子、六娘子都是省事的,三娘子和四娘子若是很讨人厌,你也不要客气。”她顿了顿,“最要紧的,还是九哥……”

“老奴一定看好九哥,不让他出一点事!”王妈妈连忙说。

之所以让她留守,带走梁妈妈,就是因为王妈妈面黑,能镇得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各色人等。

大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七娘子怎么还没到?”

王妈妈笑了,“还在朱赢台刺绣呢,没那么早下学。”

“一转眼,七娘子也在正院住了两个月了。”大太太就端起茶碗,吹着茶面上的泡沫。“你看着她如何?”

王妈妈略一踌躇,“倒还好,是个文静、谨慎的孩子。”

文静,说的是她安静和顺,没有给人添太多麻烦,五娘子虽然对她一向有些微词,但在七娘子的克制下,两姐妹没有爆发过什么冲突。

谨慎,说的是她没有仗着自己是九哥的双生姐姐胡作非为,和九哥之间不远不近……没有笼络他的意思。

大太太点了点头,“是个省心的。”她下了结论。“把九哥交到她手上,我放心。”

有些人虽然相处得时日不久,但就是能让人放心。七娘子进正院以来,几件事都处理得很好,小小年纪,气质沉稳,知进知退,二娘子毕竟年纪大了,不好和弟弟住在一个屋檐下,把九哥放到西偏院虽然是无奈之举,但大太太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王妈妈就趁机表忠心,“还是让二娘子有事没事也过去坐坐。”九哥和七娘子是双生姐弟,大太太一面要用七娘子做九哥的挡箭牌,一面,又不希望他们过于亲密。这几个月,五娘子不在府里,大太太自然希望九哥能和二娘子多亲近些。

大太太带着笑点了点头,“倒也不必这样,我会把立春留下照看九哥。”

立春是大太太的得力助手,也是她的耳目,有她在,七娘子要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等大太太回来,自然会处置。

王妈妈就露出一副放心的样子。

心里却有些看不上大太太的小气。

七娘子是九哥的双生姐姐,血脉相连,两人就算亲近些,又能怎么了?九哥要接掌家业,还是脱不了大太太的栽培。比起七娘子,四姨娘、八姨娘、二太太……才更要提防吧。

才这么想着,大太太就叹了口气,“我这一生,也就只得二娘子和五娘子两个亲生女儿。二娘子有了归宿……五娘子却不知道该说给谁家!”

王妈妈就又心软了。

她是与大太太从小一起长起来的。

大太太是幺女,自小到大,父亲疼母亲爱,哥哥姐姐也都疼宠,却被秦帝师说给了大老爷为妻。

当时大老爷才是举人,家里虽然也是名门世家,但大老爷这一支却穷得厉害。

大太太知道了自己的亲事,关上门哭了三天三夜:几个姐姐嫁的都是京中权贵,她却要去西北不毛之地,操持家务。

自此,大太太就和秦帝师不咸不淡的,卯足了劲儿,要作出一份家业给秦帝师看看。

如今家业有了,体面有了,底下却是无限的苦涩。

辛苦了半辈子,攒下了这么大一份家私,却偏偏只得两个亲生女儿,难道不想千疼万宠?九哥是她倾注心血培养出来,为两个姐姐在娘家撑腰的。

自然不希望他心里把七娘子放到二娘子、五娘子前面。

王妈妈就擦眼睛,“平国公夫人不是时常说起……”

大太太神色淡淡,“还要看凤佳是个怎样的孩子。”她叹了口气,“五娘子出生时,姐姐不过是玩笑几句,这一两年来,她又旧事重提,还一次比一次认真,连小五人都没看过,就说得当真得很。我怕……”

外头有人脆生生地喊了一句,“五娘子、七娘子来了!”

大太太忙坐直了露出笑脸,和蔼地看着一前一后跨进门槛的两个女儿。

15留守

五娘子有幸跟着大太太上京贺寿,却并没有多高兴。

大太太虽然宠她,但到底是大家闺秀,到了京城,并不比在家里还能任性,必须要步步小心,免得被那些未曾谋面的表亲们看低了去。

秦家一门显贵,两儿三女都已自立门户,如杨家这样的江南豪门,在秦家都不算十分显赫。

但能被大太太带在身边,到底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九哥虽然是大太太的掌上明珠,但不是嫡出,就只能乖乖呆在家里。

好在九哥脾气好,只是眼红红地舍不得大太太和五娘子,却并没有闹着也要去。

他们在东稍间嬉闹,大太太带着七娘子,到后园散步。

杨家虽然占地广大,但大太太日常起居都在正院,倒是很少到风景秀丽的后园。

有几支早桃花已耐不住春意盛放了起来,轻红阁外一片□。

大太太就站住了,望着几支桃花笑了笑。

“当年买下这个园子,这几株桃花气息奄奄,老爷要拔去,我偏偏留了下来,命人浇水施肥,居然也活了过来。”

并且花繁叶茂,透着十二分的精神。

“花似人呢,”七娘子斟酌着语句,大太太说的,当然不止是花,“居住在园子里的人家兴旺,花木也就繁盛。”

大太太望着她笑了笑。

可惜,不是亲生的女儿,这样可人疼的性子,若是在五娘子身上……唉,五娘子也养不出这样的性子。

“现下杨家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的得意时光。”她在一块山石上斜斜坐了下来,“你也坐。”

七娘子忙坐到大太太身边,斜倚着大太太,立春在不远处,笑立桃花下。

大太太转眼看着立春,不由得就看住了,半晌才收回思绪,含笑叹道,“不过,杨家只有九哥这根独苗……若是九哥出了什么差错,眼下的繁花似锦,到了十年、二十年后,也都要风流委地。”

七娘子心下雪亮:若不是自己被接到了正院,又处处显得稳妥,大太太未必敢把九哥留在家里,上京拜寿。

这是把九哥交给她之前,先行的敲打。

她肃容应,“母亲说的是。”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大太太有些不满意,但细心一想,也说不出什么。

七娘子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不像是三娘子,对长辈,总是笑盈盈曲意奉承,私底下却有另一张脸。

七娘子对内对外,对长对幼都是风轻云淡,寡言少语,却事事妥帖。

这样的人才让她放心!

“九哥我就交给你了。”她说,不自觉间,已是把七娘子当成了大人,浑忘记她只有七岁,“二太太那里……想必你也看出了端倪。”

“我不会让母亲失望的。”七娘子回答,语调轻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