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面露尴尬,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答,“回太太的话……是平国公府许家的船。船上的人说了些不甚好听的话,听起来,像是并不认得咱们家的堂号。”

158、翻腾

宝信堂的确也不是什么很有知名度的堂号,杨家本家用的是郡望为堂号,宝鸡堂杨与天水堂桂,都是西北赫赫有名的望族。只是大老爷独身一人在江南落地生根,一转眼就是二十多年,和本家又有些生分,不过是近十年来,才用了宝信堂的堂号。江南官僚知道得多些,出了江南三省,这个堂号就没那么响亮了,一路上有眼不识泰山者,也都情有可原。

可身为几重的亲戚,许家人不知道这堂号,那就太失礼了。古代最重礼仪二字,失礼已是相当严重的罪过,往大了说,许家这是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意思了。

大太太眉头跳了几跳,反而平静了下来,望向七娘子,略带催促地使了个眼色。

自从五娘子、六娘子相继出阁,家中女儿只剩七娘子一个,这一年多,大太太对七娘子可称得上言听计从,人情往来、柴米油盐、人事任免……多少事,都是七娘子代她做的主。

七娘子也不动声色,吩咐立冬,“问问父亲是什么意思,要不要通名报姓,把这场误会消弭于无形。再请船娘问一问,对面这许家的楼船里,坐的是许家的哪位少爷奶奶。”

许夫人身体不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然不至于卧床不起,但要坐船出远门,也是天方夜谭。倪太夫人年过古稀,出行也不止是这个阵仗,对面楼船里的肯定是许家的小辈,也只有小辈的行事,才会这样张扬。

立冬不多时就给了回话,“老爷说,这样的小事,也无所谓个是非,都是亲戚,且让许家的楼船过去就是了——还叫咱们别多嘴多舌,露出身份,免得许家人知道了还要来赔罪,越发花功夫。”

又撇了撇嘴,难得地露出了少许不屑,“方才我就叫底下的小丫头出去听一听对面的声音……这许家人还真是高声大气,听他们的意思,对面是许家的四少夫人从娘家进香回来,今晚赶着进城服侍太夫人,可是天大的事,半点都耽误不得……嗳,真真京城人的利口,是最伤人的,那话一字一句都透了难听,奴婢也不敢和太太说!”

大太太挤出一丝笑,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道,“唉,皇城根下长大的小民,什么世面没见过,难免就刁钻了些。”

话虽如此,却是谁都能看得出这笑意下的怒意。

七姨娘同十二姨娘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以杨家在江南的地位,她们也是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了。

七娘子只好出面安抚大太太,“这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娘就别在意了,还是先想想咱们带来的这些箱笼可怎么安置才是正经。”

京城寸土寸金,秦帝师以帝师之尊,一辈子就住在小时雍坊一间三进的小宅子里,两儿三女都安置在东西厢,比杨家的丫头住得还逼仄,待到出来自立,都是变本加厉地爱大屋。大太太本待在京城东北物色一套带花园的大院子,却不想皇上殊恩,竟在皇城根脚下给赏了一套房子,说来和秦家也就隔了两个胡同口,只是地方就没那么大了,不过是三进三出的四合院,还不带东西跨院,就好似江南的总督府掐掉百芳园,只留可怜的三进正院。

杨家人口又多,虽然大太太索性把姨娘们都留在江南,但带上京的佣人就已经上百,这还都是精简了又精简,怎么在三进的院子里安排下这么多人,已是愁白了大太太好几根头发,更别提还有山一样高的箱笼……光是整理家当,都耗掉了将将整个月。

大太太如何不明白七娘子的意思,也就顺势下台,“要不是家里就三个主子了,我是真想不出这院子该怎么住……偏生又是皇上的赏赐,方便你爹三日一朝五日一会的……”

说说笑笑,几个人也就把这不快的插曲,圆了过去。

许家的少夫人架子大,下个船也葳蕤了一两个时辰,轮到杨家船靠岸的时候,已是夜幕低垂,几个青衣长随早搭了小舢板过去给二老爷报信,不消一刻,什么清油帷幕、两人抬的小轿……都已经预备好了,女眷们先行下船,搭了小轿进客院歇息,箱笼自有人照管。七娘子亦不过是稍事洗漱,就出来和二老爷厮见。

二老爷这几年也消瘦了不少,看装束,活脱脱一个不修边幅的落魄翰林,精神倒是越发健旺,和大老爷久别重逢,两人都是感慨良多,已是对坐着品过了几杯清茶。大太太在一边陪坐,笑着将敏哥——三兄弟里,也就是他陪着二老爷过通州接人——叫到身边坐了,一长一短地问他家常的琐事,若不是七娘子深知就里,恐怕亦要被眼前的天伦图感动。

她规规矩矩地给二老爷见了礼,二老爷倒是格外打量了七娘子几眼,就笑,“七娘子也长大了,看形容,倒比八娘子要美些!”

八娘子去年已经定了人家,今年年初就嫁到山西去了,这门亲事正是二老爷亲自物色,香姨娘早在去年冬天,就被送回西北和二太太做伴去了。

七娘子自然不会把二老爷的话当真,不过一笑,就去给敏哥行礼,两兄妹相对一笑,敏哥也夸七娘子,“年纪越大,眼睛越有神,倒像是会说话一样。”

惹得大太太直笑,“说得你妹妹和妖精一样,该打。”

敏哥又顺势问大太太,“这次上京后,就要把七妹的婚事定下来了吧?”

“现在我正服丧,也不好出入宴席。”大太太略略一皱眉,“只是你妹妹也十五岁了,再拖下去,亲事也不大好说……”避重就轻,始终也没有正面回答敏哥的问题。

那边二老爷又和大老爷感慨,“一别这四五年来,朝廷里真是风起云涌,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刻安静都不得。弟弟虽然在京城,但却是置身于漩涡之外,不比大哥身在局中步步凶险,有时想起来,连弟弟都悬心,也亏得大哥能周全得过来!”

这话虽然是客套,但也有几分出自肺腑的意思,大老爷就跟着叹了口气。“也都是见步行步……”

这不是自家,说话就硬是多了几分小心,这话的后半句,就被大老爷吞了回去。

从昭明二十四年五月,鲁王在山东起事开始,朝廷里的风云的确就从未停止。想当时鲁王来势汹汹,先克济南,再下临淄,山东一地事实上已经失去控制,又有托南洋水师之名造出的战船,一路从山东直上津沽,是大有攻陷京城,重演永乐旧事的意思。当时北方一夜之间又传遍了皇上为太子鸩杀的谣言,民心也不由有些摇动,局面,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不想这谣言传到了京城,已有两三个月没有上朝的皇上第二日就加开朝会,生龙活虎地出现在群臣眼前,谣言自然不攻自破,鲁王索性不管不顾强攻京城,若非皇上临危急命牛德宝将军从宣德回兵来援,又以平国公父子率领禁军护卫京畿,京城几乎要被鲁王攻破。

偏偏此时北戎又蠢蠢欲动,贼心不死,有图谋宣德之意,牛德宝只敢分兵两千回援,一并连天水宝鸡一带的兵力都被牵制……

这一场硬仗就打了三个月,皇长子终于因为粮草出事战败被擒,接着就是一场骇人听闻的大清洗,朝廷上下和皇长子有过联系的官员不是杀就是关,到现在都还有上百个在诏狱里辗转,皇长子胡乱攀咬,什么许家、桂家、杨家、秦家都被指认,气得皇上数次吐血,一直乱到了昭明二十五年三月,皇上赐死皇长子为止,这场乱象似乎才算是有了收尾的意思。

不想才进四月,皇上就溘然长逝,太子匆匆继位,立刻就开始继续审理之前的谋逆案,朝廷上下人事变动频繁,就连阁老都告老了一个,还乡了一个,大老爷又上书坚辞江南总督之位……几个重量级人物的位置变了,朝野上下,几乎也就处在了连续不断的小地震中。

好容易大老爷进京加封大学士,入阁参政,江南总督暂时虚悬,三省布政使各司其职,诏狱里的官员权贵无事的无事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后宫妃子也封了,擎天保驾的功臣也赏了……进了今年秋天,朝廷才渐渐地平稳了下来,有了这昭明盛世该有的样子。

“明年改元,皇上是肯定要在人事上再有些动作的。”待客院开上了夜点,二老爷和大老爷碰了几杯,就打开了话匣子,“不瞒大哥,弟弟这个翰林已经当了十多年了,也着实有些当腻味了……”

大太太又夸奖敏哥,“这一应事务想必都是你承办的吧——我知道你父亲,哪有那么细心?你这孩子,在世务上倒是越发精干了!只是也别忘了读书要紧……”

昭明二十四年的秋闱,二房兄弟三人,不过是最小的弘哥中了举,两个哥哥反倒都名落孙山。

众人热热闹闹地吃过了一顿夜点,也就各自安歇,第二日一早,敏哥就安顿了三四驾清洁可喜的清油车,将众人一道装了,向北平去了——箱笼却是早就上路由亲信的管家看着,进城到宅子里安放,达哥、弘哥两兄弟就是在城内预备接应。

虽说走得慢,但通州毕竟离北平不远,不过大半日,朝阳门已然在望。

尽管重帘低垂,但车外的人声,也就渐渐地响亮了起来。七娘子与大太太同坐一车,只苦于不好掀了帘子往外偷窥街景,却不想大太太自己却都掀起了帘子一角,指点着给七娘子看,“这朝阳门外头的这家薄脆是最有名的,四九城里多得是赶早出城来吃的,就一碗清浆,要两个椒盐薄脆……嗳,上从王公贵族,下到卖力气的苦哈哈,都作兴这么吃!”

七娘子留神看时,却不过是朝阳门外路边的一个小摊贩罢了,怎么看,都看不出这家的薄脆,名声竟都传进了深闺。

“你看这朝阳门挨着城门的那条胡同?往里走就是老字号的馒头,两个一斤童叟无欺,硬是就要比别家香甜上几分。”大太太却被勾起了谈兴,车一路走,一路为七娘子说街景,“我打小就喜欢吃这家的馒头,可生意太好,不赶早根本买不到,从小时雍坊过来,要绕过一整个皇城……那时候你外祖母还在生,就怕溺爱了我,两三个月才派家人早起来回半个时辰给我尝尝鲜。”

大太太的声音又小了下去,她掏出手绢揩了揩眼皮,“后来你外祖母去世了,二姐已经出嫁,三姐当家,我打量三姐疼我,就闹着要吃,三姐索性日日里派人出来买,不到半个月,就把我吃怕了!”

提到童稚时的往事,她又不禁一笑,“这猪肉胡同进去就是老天成了,多少年的老字号,猪头肉最有名的,上午开张,到了中午,再没有卖不完的。”

又指点七娘子,“刚才进城那是朝阳门大街,这是崇武门里街,北京城方方正正,路名最好记了。这又拐到正阳门大街上了,正阳门大街是最热闹的了。往你这边看,再进去过了棋盘街就是大秦门。那是六部、都督府、燕云卫……这衙门都在这一块,绕着皇城根儿,你父亲以后上朝,就得从正阳门大街过去,东华门进皇城——皇城根那是最热闹的,小时雍坊虽然比不得澄清坊、明照坊方便,但也算得上是好地段了。住得都是王公大臣,你秦家舅舅就住在两条胡同外头,可惜两兄妹都在守丧,不便时常相见……”

秦帝师一共二子,长子原本是礼部郎中,次子乃是西安知州,因秦帝师去世,次子已丁忧回家,但长子却被夺情,虽然暂时还官居原位,但以秦帝师和皇上的关系,过了元年元月,是必定要被提升的。

大太太一路絮絮叨叨,“这是宣武门里街,李阁老胡同——前朝的李东阳就住在这条胡同里,再拐过弯就到了……”

七娘子已是见着了一条僻静的胡同,胡同里没有多少人家,只有巷东口红门深锁,巷西口栓了一排的马,红门上铜钉闪闪发亮,几个眼熟的长随已是进进出出搬运箱笼——

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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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有二房不遗余力的帮忙,但搬家毕竟是个琐细活儿,大太太才抵步,也顾不得洗漱换衣,就和七娘子拿了清单,带着药妈妈、梁妈妈、王妈妈一样样的清点细软箱笼——所幸不曾遗失,并且又把早跟船送过来的家具都布置清楚了,这才放七娘子回去洗漱。

这三进的院子,大老爷自然是占了外院与东西两个偏院,大太太占了正院,两个姨娘分别安置在偏院,后院就给了七娘子,东西偏院存放箱笼,说来也算是井井有条,可从江南带来的多少东西,都要归置进来,后院的两个偏院不免就占得满满当当的,就这样还有好些名贵的摆设收住了没有拿出来摆放——众人心里都有数,住在这小院子,不过是因为大老爷要韬光养晦,不愿给同僚落下话柄,一等脚跟站稳,他们就要换地方了。

至于京城寸土寸金……笑话,连专吃大房剩下的二房都在大时雍坊置办了一套不小的宅院,大房会缺这一点钱?

不过是御赐的宅子,不住也说不过去,脚跟没有站稳,一时不好高调行事……

或者是因为有了这样的默契,大太太就很没有收拾这套房子的心思,先头下人们已经油过了四壁,看着有些新房的样子,她也就不再挑三拣四,只是才吃过饭,就拉了七娘子去看京城堪舆图,要在四九城里选一处宅院出来。

这是个琐细活,七娘子虽然耐性绝佳,看了没多久,也有些困意,便引着大太太先不忙挑选屋子,问大太太,“是不是该给亲朋好友们写帖子了。”

大太太忙想起来去问大老爷要帖子:京城风俗,这刚到京的人家,往往要夫妻双方亲手写了拜帖,由有脸面的下人逐一上门送贴请安,才算是全了礼。

大老爷在外院却是已经安置下了,不消半日,就送了一叠新写的拜帖过来,无非也就是秦家、许家、孙家等亲眷以及焦家、伦家等同僚罢了,大太太于是一边翻看,一边命七娘子代笔,为她写拜帖。

这是七娘子轻车熟路的活儿,她垂首刚写了几行字,就听得大太太咦了一声。

抬起头,就见得这位中年贵妇,一脸的似笑非笑,将手中的拜帖递了过来。

“看来你爹这人越老,是越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太太笑吟吟的,脸上也看不出是怒是喜。

七娘子定睛一看,这才发觉在落款上,大老爷没有落官名,竟落的是堂号。宝信堂杨四个小字虽然舒缓,但落笔露急,收笔带锋,显然在写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带了怒意。

这一年多来,虽然朝堂风云起伏,但杨家的内宅却很安逸,七娘子也难得地过了过舒心的日子。

只是这才一到京,连屁股都没有坐稳,外宅的男人,似乎就有在内宅翻腾出一点风云的意思了。

七娘子接过大太太手中的红皮拜帖,细细沉思了起来。

159、龃龉

到底是人口少,虽然东西多,但好在大太太身边的能人不少,药妈妈、王妈妈、梁妈妈还有叔霞,都是能沉下心做事的好帮手,不消三数日,杨家就在小时雍坊的宅子里安顿了下来,宅门口也挂上了宝信堂杨的牌匾,大太太一边打发人往江南报平安,一边又派人给秦家大舅请安,二娘子、五娘子,甚至于宫中的六娘子,也都遣人上门问了安。

京中的亲朋好友也自然有问安信送到,只是碍于大太太还在孝中不能赴宴饮乐,才无人上门相请,大老爷却是已经收了不少邀宴问安的帖子,只是他到京第二日就已经派人到吏部注册,皇上立刻召见,这几日已经忙了起来,一时无暇与亲友们会见罢了。

在外办事的男人没空,是很自然的事,往往这时候就要女人出面外交,只是大太太刚过热孝,亲朋好友也多少因为秦帝师的丧事带孝在身不便相见,秦大舅又是个古板人,虽然时常遣了管家过来问好帮忙,但除却公务外,全家人是再不出门一步的,大太太也深知他的性子,越发不敢随意外出拜见,杨家的内宅,就反常地冷清了下来。

“难得上京,谁想到你二姐要守孝,五姐又是五六个月的身子,不好走动,我们带孝的人家,只有在家待客,没有上门拜访的道理。”大太太就和七娘子诉苦,“反倒觉得冷冷清清的,好像在京城举目无亲似的!”

其实以大太太出嫁女的身份,虽然也要服一年的齐衰丧,但终究是以夫家为主,往往过了头半年的孝期,也就可以出门走动——这礼教虽然是礼教,但也没见哪个孝子头一年丧期里是不洗澡的——真要这样讲究,大太太现在应当还在苏州服丧呢,毕竟随着社会的需要,总有种种变通的办法。只不过秦大舅就在左近,大太太不敢放肆罢了。不然,七娘子私心揣想:以她老人家的性子,只怕是才上京,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探望五娘子了。

虽说不好见面,但到底是在京里,二娘子与五娘子三不五时就派人回来请安,不是送鲜果就是送时蔬,还有帮着大太太安顿家业,联系店铺介绍可靠的买卖人……到了十月底,满了百日热孝,二房近年来得宠的良姨娘,也就上门请安了。

“知道太太身上带了重孝,就不敢上门求见,”良姨娘是当年大太太送上京的美人儿,对着大太太说话,不期然就多了一份亲近,“掐着日子算着太太出了孝,这不就赶着上门了。”

大太太不由得和七娘子交换了一个眼色。

两人都有些笑意:下人上门,自然是无所谓带孝不带孝,良姨娘这样说,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主子。

也罢,二房水浑,有个那样的主母,当姨娘的心里有想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身为良姨娘的旧主人,大太太自然不会往她的头上泼冷水。

拉了几句家常,大太太就问良姨娘,“说起来,敏哥媳妇过门的时候,我们不在京里没能见一见,还当今儿会跟着你一道上门——”

良姨娘面上就微微露出了些尴尬,“大少奶奶这一向都在娘家陪侍亲家老夫人,您也知道,这亲家的几个女儿都早夭,唯独大少奶奶一个独苗,老夫人疼得和心头肉似的。我来之前也往亲家那头送了信,大少奶奶说,亲家老夫人这几天病势沉,就不出门给您问安了,改日,在上门赔罪……”

亲大伯、大伯母上京,又是高升了做阁老来的,大少奶奶居然也有胆子托故不上门拜见。她和敏哥的感情如何,也就不问可知了。

大太太略略露了沉吟,“当时没过门的时候,我恍惚听说,这一位……”

良姨娘就笑,“这——毕竟是少爷的家事,我们做姨娘的也不好多打听,不过少奶奶进门也有快一年了,倒是在娘家的日子多,在夫家的日子少。少爷也很少进她的房门,更不大管大奶奶的事,倒是从苏州带来的通房南音更有宠些,最近也有了身孕。瞧大少奶奶的意思,也不怎么当回事儿。”

才过门不到一年,说起来,小夫妻正该好得蜜里调油,却偏偏疏远到这个地步……

七娘子不由得就想起了大太太的评语。

小星充大,的确是上不得台盘,不论是夫妻疏远,还是独宠通房,都绝非是度日处常之法,看来这二房的麻烦,的确是还在后头。

问过了敏哥的亲事,良姨娘又殷勤请示大太太,“虽说还在孝里,这喜事是不该开口的,可我们老爷说,这门亲事非得给太太你掌掌眼不可,老爷给达哥看中了兵部侍郎吴家的三闺女……”

大太太不冷不热,“还在孝中,不好随意走动,若是二弟有意,就等出孝了请吴太太上门做做客……”

良姨娘顿时流露欢颜,“太太看着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办,达哥毕竟年纪还不大,这事不急。”

以大房和二房今时今日的地位差距而言,大房给二房什么脸子,二房也都得受着,别说大太太只是要把这事儿拖一拖了,就是她一口回绝,良姨娘都说不出什么来。

七娘子在一边舒舒服服地坐着,看着大太太逞威风,就觉得这一年多来,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惬意了。

外宅风云涌动,内宅风平浪静,大太太没有对手,七娘子也就少了智囊的职责,大老爷虽然看重七娘子,但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自然不会指望一个才及笄的女儿家,内宅除了姐弟两人外,就是一心养老的众姨娘……自从西北回了苏州,她还真没有过几天这样顺心如意的日子。

如今到了京城,以阁老太太之尊,更是只有别人求着大太太,没有大太太求人的时候……大太太的日子顺心了,七娘子的日子,也才顺心。

送走良姨娘,没多久二娘子又打发陪嫁的清明——如今已经是媳妇了,来给大太太请安,又送了庄子上新打的野味,新收的菜蔬,给大老爷、大太太并七娘子换口味。

大太太倒是被勾起心事,吃过晚饭,就和大老爷商量起了在京城添庄子的事。

杨家多年来一向在江南居住,田产多在苏州一带,如今高升走了,人走茶不凉,大太太也就没有变卖田产的意思。只是平时杨家的一吃一用都是庄里自产,品质上乘,如今在京里过日子,且不说米珠薪桂,大太太也觉得什么都是现买,实在是不方便。

“虽说家里这一阵手短,但少也不少这几千两银子。”家里就三个人,晚饭自然是在一块吃更热闹些,吃过饭,大太太也没有让七娘子回避,一边拍着七娘子的手背,一边和大老爷计较,“在小汤山一带多的是上好的温泉庄子,买一个下来,闲暇时可以过去住一住,最要紧四时菜蔬也有供了,就图个省心也是好的。”

杨家虽然离了江南总督的位置,但多年积蓄,家财颇丰,要说短银子使,那是天大的笑话。只是这些家产多半不是现银,半年前大老爷又兑了二十万两银子入股许家正筹备中的海运生意,还有些金银珠宝远在西北,说起来,大太太随身带着的银子,的确也不多了。

大老爷就扫了七娘子一眼,和大太太商议,“索性写信回去,让江南那边跟宜春票号打个招呼,出一两个庄子,拨些银子过来——七娘子过年就十六岁,这亲事是不能再拖了,手里的这些钱,度日是够了,指着它置办嫁妆,就是笑话。”

大太太不禁一怔。

听大老爷的意思,像是终于要把七娘子的亲事定下来了。

这一年多来,朝局动荡,权家与桂家自然不会上赶着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来提亲事,先帝驾崩,国丧三个月不能说亲,紧接着就是三个月的小功丧,自然是不好说起亲事的,这才出小功没有多久,杨家就合家北上,如今才安顿下来。也的确是到了现在,才有机会说七娘子的婚事。

只是不知道大老爷是看中了权家还是桂家,按理说,进一步当然是选权家,这新皇登基后,虽然没有封赏,但也时不时把权仲白请进宫中诊脉开方,权家荣宠不衰,是可以眼见的。七娘子过去做次子的续弦,论身份也够了,再说权仲白如今常住在香山脚下的别业里,七娘子三不五时回去请个安,也不用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尽享富贵逍遥,又能给娘家添上助力,可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

退一步,桂家也不错,家里虽然穷了些,但也还不至于揭不开锅,这些年北疆战事多,富得肯定是打仗的人,老九房的家底应当能渐渐殷实。次子原配——含春这些年来积功也升到了从五品副千户的位置,千户太太也不能算是不显赫了。桂家一向不偏不倚,仕途却走得很稳,嫁到桂家不那么风光,却是给将来两老回西北颐养天年铺路……

大太太就叹了口气,一时间只恨自己没有多生两个女儿——这两门亲事细细计较起来,是哪一门都不比姐妹们差。以七娘子的性子,在京城、在西北,想必也都能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罢了罢了,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个归宿,也是七娘子应得的!

“我回头就给童妈妈写信。”大太太就不动声色地应承了下来,扫了七娘子一眼,笑着问大老爷,“老爷,这两家的儿郎都是一时之选,可咱们小七却只有一个,这许谁家,还得看你的意思啦。”

大老爷的目光不由就转向了七娘子。

看着七娘子平静的面容,与眼神中的那一缕茫然,他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再机灵的女儿家,到了这一刻也多半是没有主意的——到底不比凤佳自小和杨家常来常往,出嫁前小五就知道了这孩子的脾性。权仲白与桂含春上次到苏州,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这些年谁家都不是风平浪静,一个丧偶一个破相……

“还是让七娘子自己看过了再说。”大老爷就拍了拍七娘子的手背,“爹说过,你的夫婿,你自己来选,两家都是良配,就看小七怎么想了。”

大太太不免有些动容,望了七娘子一眼,又把一丝妒意吞进了心底,“可含春人在西北——”

“桂将军的信也就是今早到的。”大老爷面容平静。“含春要进京受赏——这本来是去年的事,可当时有军情在身,含春就误了那一批表彰。正好明年春天改元后,皇上要犒赏一批有功的少年将军,并选拔几位水师将军做下南洋护卫之用,桂家有意为含春谋一谋这个位置。不过桂将军也说了,要是杨家觉得南洋路远不够稳妥,那此事就作罢了也是无妨的。”

看来,桂家对这门亲事的确是很有诚意。

大太太想到桂太太这些年来写过的信,也不禁微微一笑,“桂家人就是说话算话,好,那就等明年春,让小七看一眼含春这孩子,再做打算。”

就又冲七娘子捉狭地挤了挤眼睛,“什么时候想病了,就和娘说一声,娘这个嗽喘的病,也要请权神医来斟酌个新方子了!”

七娘子心中却是一动,就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遗毒……

“是呀。”她望着大太太,自然地点了点头,轻笑,“就算是没病,也最好是能开着太平方子吃起来,未雨绸缪……”

三人正在说话,屋外却忽然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接着就是梁妈妈的通禀,“回老爷太太,刚才平国公府送了帖子过来,请老爷太太过目。”

虽然现在已经宵禁,但身为正三品以上的权贵,许家这点特权,自然还是有的。

众人都有些诧异:这都什么时辰了,许家忽剌巴送一封帖子,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大太太刷地一下就白了脸,“是不是小五——”

她蓦地站起身来,夺过了梁妈妈手中的信笺,一下就拆开了细看起来。

却是才扫了一眼,顿时就松了口气,“嗐,还当是什么大事……是许家知道了通州码头的事,特地写信过来致歉的。”

她把信纸撂给了大老爷,自己揉着胸口坐回了原位,“刚才那一下,吓得我心口发疼……这六七个月的孩子要是出事,可凶险着呢——立冬拿一丸宁神安心的甘草丸子来我含着……”

大老爷却是眯着眼看了看,就又递给七娘子,七娘子会意,便朗声读给两老听。“……太夫人查知此事,大为震怒,四少夫人行事无状得罪长辈,作风轻浮,有损亲戚情面,且飞扬跋扈,伤损本家名声。已命其进大护国寺清修十日。并请亲家老爷太太别与晚辈一般见识……又因世子夫人想念娘家亲戚,身子沉重不便移动……虑及亲家太太有孝在身不便出门,特请亲家老爷、亲家小姐于十一月五日赏脸……”

许家的回音,的确是来得又急又重,反应终于算得上得体,至少在表面上,倪太夫人是极为不赞同四少夫人的飞扬跋扈的。

可听话听音,许家的这张帖子,也并没有这样简单。许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声音。倪太夫人大权独揽,整张贴都是她的语气……

大太太眉宇间已经染上了少许忧色。

“许家相请,是一定要去的。小七跟着父亲去看看你五姐——你们都是女儿家,说话也方便些……”她也不问大老爷,就径自叮嘱起了七娘子,“别忘了探探你三姨,问一问她的病情……”

160、上门

许家摆酒的日子其实定在十日之后,这十天里,大太太心心念念,就是许夫人的病情,只可惜五娘子怀有身孕不好太打扰,二娘子身有重孝,又是主母,丧事未完,自己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大老爷又只顾着和年先生商量朝事,她满肚子的心事,只好向七娘子一个人吐露。

说起来,七娘子自穿越以来,还没有单独上门做客,这头一回独自进内院,就要上平国公府这样一等一的富贵人家,大太太难免就多叮嘱了几句。

“似许家这样的人家,门槛都是金子打的,里头服侍的下人都有一双势利眼,别说是主人了。京里的权贵,都是多年世家,眼空心大,再没有比她们更好口舌多是非的了,尤其是许家的几位少夫人、堂少奶奶,都是一等一的人家出身……且又是嫡女,本事都大得很……你五姐几次写信回来,都说妯娌难缠——你也别弱了我们杨家的声势,反倒带累你五姐难做人。”

姐妹上不得台盘,五娘子自然要被嘲笑,这一点七娘子又哪里理会不得?

只要一想到五娘子出嫁一年来,夫君不在身边,过的是多么战战兢兢的日子,大太太就是一阵心疼,难免又和七娘子叹息,“只图你五姐夫是个有能耐的少年将军,却不想悔教夫婿觅封侯,这少年将军又有什么好,成年累月全国各地到处跑,真正一年也就见个十天,婆婆、太婆婆还接二连三地赏人进来,巴不得明天就生个子嗣传宗接代……”

五娘子嫁进许家后,虽然也有写信回来,但信里到底是报喜不报忧,只说许夫人待她很好,婆媳相得。对于难处,自然是只字不提,倒是二娘子的来信里点了几句,说是五月里世子才回府,太夫人就赏赐了一对姐妹花做通房,许凤佳虽然送走了一个,但到底碍着祖母的面子,留了一个在院子里。

五娘子索性就也问许夫人要了一个通房凑成一对,却不想许凤佳又住了不几天就起身南下,这一对通房现在都被五娘子关在偏院里,等闲不许出门一步……

虽然二娘子说起来,也是尽量轻描淡写,但大太太也是深宅内院打过滚的人,又哪里听不出这里头的杀机无限?

“十五岁的世子夫人……”七娘子也只好含糊其辞地安慰大太太,“姐妹里谁有这样的荣耀,就是二姐,苦熬了这么多年,现在论诰命也就是和五姐平级。”

大太太顿时又高兴起来,“还是七娘子会说话!”

扭头就吩咐立冬,“和药妈妈说,开箱子把年前新得的珍珠头面送过来。”

又亲手开了自己的妆奁,珍重取出了一对和田玉镯套到七娘子手上,“进许家做客,没有这个东西是压不住场的。我手里的三副玉镯,你三姨送的那对给了小五,让她带回许家去,你父亲送的给了小六,带进宫压阵脚,祖传的这对就给了你吧。先人手泽,要珍重对待,不可轻忽了。”

七娘子只觉得双腕沉甸甸的,忙谦让,“这样贵重的东西——再说,小七也不是没有……”

“嗳,权夫人给的镯子好是好,可亲事还没定,怎好轻易上手?”大太太不以为然,握住七娘子的手腕,左看右看,无限满意。“你本来就白,戴这样羊脂玉的镯子,正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娘这样的老太太戴起来,只显得皮肉焦黄,不好看啦。”

又细细地嘱咐了七娘子几句话,无非是许家的几个少夫人性格如何,都是怎样的人家出身,因许凤佳现在世的三个兄长,最小的一个也比他大了七岁,大太太上次进京请安的时点,五少爷正好娶亲,这几个少夫人,她是一总都见过的。什么大少夫人最懦弱,四少夫人最跋扈,五少夫人虽娴静,但傲气内敛……一五一十地嘱咐了七娘子,又亲自为七娘子挑了上许家搭配的衣裳,这才心满意足,放七娘子回屋歇息,临行还要叫住切切叮嘱,“有谁要欺负了你,你也别害怕,以我们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和许家根本是平起平坐,许家不管哪个小贱人要给你气受,都得掂量掂量。否则以太夫人偏宠四房的程度,也不至于把四少夫人送进寺里清修……别怕,知道不知道?有爹、娘、你五姐给你撑腰呢!”

大太太看着七娘子的眼神里,到底也有了那么几分诚挚的关心。

七娘子百感交集,笑着敷衍了大太太几句,保证自己不会随意被人欺负,跌了杨家的面子,这才得以脱身回自己的闺房休息。

一个人能有多少张不同的面孔?看着如今的大太太,谁又能想到她……

她就一边摇头,一边进了屋子。

立夏与乞巧顿时一左一右迎了上来,一个服侍七娘子换衣,一个捧了一钟调过玫瑰膏的清水,服侍七娘子喝了几口——“北平天气燥得很,姑娘喝几口玫瑰水去去火。”

虽说是三进小院,但院子里的堂屋却大,是一排五间的口袋房,方便冬日保暖,七娘子把卧室设在东里间,书房就设在东次间,西边两个套间摆放自己的箱柜,东三间做餐厅会客用。地方虽不如江南宽敞,但也整洁雅致。丫头们就以立夏、上元为主,在东厢居住,西厢住几个上夜的妈妈,倒座南房里却是锁满了七娘子历年来的箱笼——不知不觉间,她的家当,也能满满当当地填下一个院子了。

上元一进京就水土不服,这些天都没有当值,乞巧顺势替补,她相当珍惜这个机会,对七娘子百般奉承服侍——也的确是有一套,把七娘子服侍得浑身舒坦,恨不得把乞巧提拔到身边做个一等大丫环。

用过玫瑰水,又吃了些鲜果,七娘子就冲乞巧撩了撩眼皮,乞巧顿时知趣地退出了东次间,把空间留给了立夏同七娘子。

“周叔周婶都还好吧?都是南人,乍然上京……”七娘子就和立夏拉家常。

立夏一脸的感激。“都好得很,父亲前儿捎信进来,说太太安顿他做个不大不小的管事,现跟着张管家在外头找房子,虽辛苦,但却是三不五时都能出门长见识。这都是要多谢姑娘……”

“你我什么关系,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七娘子不由一笑。

九月收拾上京的时候,七娘子辗转向大太太进言,将周家一家都带上京城,做她的陪嫁。大太太也很体谅她的心思:立夏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丫鬟,想把周家一房带到夫家,也是人之常情。

周家儿女少,立夏只有一个弟弟,一家人能够始终团聚,她自然感激,对七娘子的吩咐,只有更用心去做。这一向七娘子还没有提起,她就已经请示了三四次,“是不是乘着出门方便,往教场胡同请个安问个好?”

这一年多来,封锦始终没有入仕,仿佛考这一个探花,就真的只是为了诱大皇子上钩,就连探花按例要进翰林院的事,似乎也都被吏部选择性遗忘。只是这位探花爷的住处,却要比不少翰林老爷都更来得金贵:就在西安门旁边的教场胡同里,听说也是三进三出的宅子,占地却要比杨家的这所赐宅更大。这地址还是封锦去年离开苏州前给九哥留下的,当时就住在了这样的宅子里,东宫的宠信,是不必多说的。

七娘子摇了摇头,“听父亲的口风,子绣表哥现在人不在京里,男眷不在家,我们上门请安也太不方便,还是等一等再说了。”

“有黄先生在,也不怕话传不到封太太耳朵里……”立夏却是建功心切,在七娘子耳边撺掇。“还是请个安,更显得我们把封家这门亲戚放在心里才是。”

黄绣娘年前从李家辞了活计,上京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却是才到京就被封家延请,做了封家小姐的女西席。

“你不懂。”七娘子就叹了一口气,指点立夏,“和封家的来往,还是要少一些为好。没有什么求人的事,就不要上门去了。”

立夏不禁有些迷惘,这难得的兴奋,也为之一收。

“受恩者如今显达,却又不是能张扬于人的显达,见了面都不免尴尬,不要说打发下人私底下请安……人家待我们客气,是人家的事,我们万万不能挟恩自重,还以为两边是当年的关系,闲来无事,可以打发一个男管家上门请安。这不单不尊重封家,也很不尊重杨家,父亲才上京没有多久,脚跟还没站稳,杨家的管家就去和燕云卫的人套近乎……传出去多不好听?”七娘子只好把话说明。很多时候,内宅外宅的事是说不清的。从前在苏州,山高皇帝远,那自然是无所谓,可如今进了北平,大老爷立足未稳的时候,七娘子自然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给他老人家带来麻烦。

立夏顿时面色一整,低头受教,“是奴婢鲁莽了。”

虽然在宅斗上,这丫头的段数依然不浅,但说到朝堂的事,她就没有一点概念了。

也是,自小就在宅院里长大,能有如今的见识,已经算是难得的了。七娘子长出一口气,就打发立夏,“倒也不是没有要麻烦周叔的地方,这一向周叔出门勤快。想必二姐手底下的几间纤秀坊,也都是能时常路过的,路过的时候,请周叔进去请个安,问一问这几间分号的境况,不过,也别做得太过露了……”

二娘子当时接手的是江北的十三间纤秀坊,在京城就有两间分号。余下江南的二十多间纤秀坊,有十三间照样被大太太给了五娘子做陪嫁,余下的那十间,大太太却是没有透露过去向:以她的性子,只怕是要留着养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