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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定文想着,心里越发愧疚,温和着道:“小丫头能玩什么精彩绝伦的杂耍,等回到京城,今年过年好好出去瞧瞧热闹。”

璎珞先是一喜,随即急声道:“紫绸姐姐耍的可好了,不信叫紫绸姐姐也耍给父亲看看,紫绸姐姐!”

璎珞说话间转头去唤紫绸,苏定文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见一个略显眼熟的丫鬟翩翩而来。

她穿着浅绿色绸缎褙子,嫩黄色宽袖小袄,束藕粉色惊涛裙的丫鬟捧着一盏茶。一色鲜嫩的颜色包裹着那年轻妖娆的身子,衬得越发雪肤花貌,荷花边儿的袖口露出的一节皓腕,葱段般水嫩白皙,听闻璎珞的话,眉目间闪过羞涩匆匆瞟过来一眼,忙又低了头,略显羞恼的嗔怪的瞧了璎珞一眼,神情颇为灵动慧黠。

苏定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转过了目光,眼前却晃动着少女含羞带怯的秋水眼眸。

紫绸耐着紧张,姿态从容的将茶盏放在苏定文的手边,才笑着道:“三姑娘谬赞了,不过是点雕虫小技,哪敢在老爷面前显摆,三姑娘可快绕过奴婢吧。”说话间已羞红了脸。

苏定文又瞧了紫绸一眼,端起茶盏来轻呷了一口,只觉鼻间隐隐有股荷香自茶盏上飘过来,分明是少女身上的熏香残留。

苏定文在同僚中并不算是贪花好色的,平日也不大留意府里的丫鬟,紫绸本是宋氏院中的二等丫鬟,寻常并轮不到她伺候苏定文,眼瞧着紫绸有些眼熟,便笑着道:“我记着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有紫字辈的,你怎么在这里?”

紫绸便忙福身道:“夫人前些时日将落英院的奴婢都打发了,如今三姑娘回来住着,便遣了奴婢几个过来先照顾着三姑娘。老爷记得没错,奴婢原是梅园的二等丫鬟。”

苏定文见璎珞瞧向紫绸的目光颇有几分依赖之色,又想着方才屋中的欢笑声,瞧着紫绸的目光越发柔和,点头道:“嗯,你是个好的,仔细照顾三姑娘。”

紫绸忙又躬身应了,璎珞便笑着道:“爹爹方才进来时候脸色不大好看,可是在外头公务太过繁忙了?”

璎珞在一旁坐下,关切的问道,许是屋中的气氛很好,苏定文忍不住便出口道:“还不是你那二姐姐和六妹妹…”

他话未说完便觉出不妥来,生生顿住了,扭头瞧,却见苏璎珞一脸的茫然,道:“二姐姐和六妹妹怎么了?”

苏定文今日回府,听见两个小丫头躲在花墙下说着苏瑛珍姐妹的事,说是府里下人都瞧见了,他当时就气得不轻,欲发落那两个说闲话的丫头,可脚步声却惊了两人,那两人不等他逮到就溜走了。

听那两个丫头的意思,苏瑛珍姐妹之事已传遍了全府,怎么此刻苏璎珞倒像是什么也不知道?

苏定文目光微锐,探究地盯着苏璎珞,试探着道:“你二姐姐和六妹妹的事情你不知道?”

苏璎珞越发茫然起来,道:“我不知道啊,怎么了?父亲不知道,紫绸姐姐为了让我安心静养,早吩咐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外言莫入,没差事也不准随意出入落英院。是二姐姐和六妹妹出了什么事吗?”

苏定文微怔了下,外言莫入,内言莫出,正该如此,他不由赞许地又看向垂首站在一边,安静温婉的紫绸。想着连一个丫头都明白的道理,宋氏都不明白,令苏瑛珍姐妹的事弄的满府皆知,流言漫天,对宋氏更加心生不满,口气淡淡的道:“没什么。”

璎珞也不再多问,只咬了咬唇,犹豫了下才道:“父亲,再两日便是我姨娘的十周年祭了,如今弟弟也已十岁,我想等姨娘忌日时,带着弟弟一起到城外的普济寺,去给姨娘点一盏长明灯,也和姨娘说说弟弟已经长大了,我也快嫁人了,叫姨娘安心。不知道…不知可不可以?”

苏定文又怔了一下,瞧着璎珞忐忑的模样,半响才长叹一声,道:“原来一晃都已十年了,是该去和你姨娘好好说说话,点盏长明灯。回头我让钟山从外院账房给你支五十两银子,去了也好给你姨娘做场法事,此事等下父亲给你母亲说。”

璎珞登时欢喜起来,忙忙起身屈膝福礼,道:“多谢父亲。”

璎珞这一笑,更若繁花盛开,娇艳明媚,苏定文心下快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以后有什么事便叫你的丫鬟去寻父亲,父亲当年答应了你母亲要照顾好你和你弟弟,这些年是父亲疏忽了你。”

璎珞做不来抱着苏定文的胳膊撒娇卖乖,便只得点着头,佯装感动的羞涩着低了头。

苏定文从落英院出去直接便回了外书房,吩咐小厮常青道:“去梅园给夫人说一声,两日后三姑娘和三少爷要到普济寺去上香,叫夫人好生安排下,多派些丫鬟婆子护院侍从跟着。”

常青领命到了梅园,将苏定文的意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他刚退下,宋氏便气恨地将多宝阁上的物件摔了好几个,心伤道:“妈妈你看看,二丫头和六丫头受了那么大委屈,他都不过去看上一眼,问上一句,如今倒有精力去看那贱丫头,去给那死了十年的狐媚子做法事,他这是想要干什么!宠妾灭妻吗?啊!?”

高妈妈忙着将宋氏从一堆碎瓷片中拉了出来,安抚着按在了罗汉床上,劝解道:“夫人跟个死人生那门子闲气,老爷也就是疼爱二姑娘和六姑娘,这才会生如此大气。至于落英院那个,不过是个庶女,这些年老爷何曾放在心上过,如今这般不过是恼了夫人的缘故。等老爷消气,还不得把她丢在脑后?到底二姑娘和六姑娘才是老爷看着长大的,没有放着嫡出女儿不爱,偏去疼庶女的道理。再说,那小贱人的亲事都要定下了,夫人又何苦和她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宋氏闻言这才舒缓了神色,道:“你说的对,等过了这一阵,就紧着换庚帖下小定,先将亲事定下来,回京前说什么也得将这丧门星,狐媚子嫁出去!还有,今日我明明吩咐下人们不准乱嚼舌根,到底是谁将风言风语传给老爷知道的,快去查!查出来看我不拔了她的皮!”

高妈妈应是,宋氏方舒了一口气,道:“行了,你去吩咐车马房准备马车,点些人好好护送那对孽种去上香,务必要浩浩荡荡的,倒叫外人看看到底是我这个嫡母苛待了庶女庶子,还是那对贱种不孝不悌,造谣生事!”

030 苏瑛紫的请求

三姑娘和三少爷要到城外给生母上香一事很快便如风一般传遍了整个苏府。大宅门里的奴才们都是看人下菜碟,最是见风使陀。见老爷恼了夫人,而夫人也不得不在三姑娘的事情上妥协,有些伶俐的已敏锐的发现这苏府内宅的格局有些变了,落英院不能像以往那样对待了。

当日的晚膳虽还是按照份例,可璎珞便发现无论从装碟的瓷器还是糕点菜品的口味,都精致仔细了许多。

她用过膳,见院外晚风送爽,霞光漫天,便叫丫鬟在廊边的那片青竹丛旁架了个摇椅,躺在上头消食观景。

“五姑娘来了。”

璎珞正眯着眼晕晕欲睡,就听小丫鬟报了一声,她睁开眼眸正见一个十三四的姑娘带着两个丫鬟进了院子。

那姑娘身材娇小却玲珑有致,皮肤比寻常人要白上一些,五官清雅又不乏甜美,唇角带着羞怯的笑意。黑漆漆的杏眼掩藏在浓长的睫毛下,眉目间蕴着呆板之气,顿时叫那精致的眉目减色了不少。加之她唇色浅淡,瞧着似有不足之症,身上又穿着一件色彩陈暗的青绸夏裳,登时倒叫那出众的容貌又不起眼了几分。

璎珞瞧着慢慢走近的五姑娘苏瑛紫,只觉的这姑娘无论打扮,姿态,神态举止上无一不附和着庶女的角色。她努力搜寻着记忆,竟都没找到关于这苏瑛紫半点的痕迹。

印象中这个五妹妹好像身体很不好,常年都病倒在暖风院中,和她同样病弱的生母姜姨娘作伴,因着她姨娘得的是会过人的肺病,加之五姑娘常年风寒咳嗽不断,故此连宋氏也特免五姑娘每日的晨昏定省,一年也不见得苏瑛紫走出暖风院几次。

同为庶女,倒是四姑娘苏瑛蓝总跟着苏瑛珍讨好卖乖,常常随着苏瑛珍欺负原主,留给璎珞的记忆也深刻的多。

璎珞瞧着渐走渐近的苏瑛紫挑了挑眉,作为庶女便是想要将自己藏起来,却也不是件容易而简单的事,能低调到像苏瑛紫这般,璎珞可不信这位五姑娘像表面上瞧见的这般木讷柔弱。

这位五妹妹大驾光临她这落英院,还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不避嫌的跑过来,倒叫璎珞好奇起原因来了。

璎珞笑着站起身来,迎上苏瑛紫,笑着道:“五妹妹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快请进屋,云妈妈,劳烦你给我们姐妹沏壶茶,再拿点果品糕点来,我和五妹妹在西厢好生说会话。”

云妈妈笑着应了,苏璎紫也反手握了璎珞的手,笑着道:“早便听闻三姐姐生了病,想着来探望三姐姐,只我自己这身子也常年的不利索,生怕过来再过给了三姐姐,这两日清爽些了,这才敢出门来搅扰三姐姐。”

两人说这话进了屋,璎珞让着苏瑛紫在靠窗的榻上脱了鞋盘膝坐下,自己也爬上了榻,紫绸带着丫鬟进来在榻上支起小炕桌,云妈妈摆了果品茶水,便带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璎珞笑着将茶水捧给苏瑛紫,道:“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茶,听闻姜姨娘是个风雅人,最懂茶道,想必五妹妹也是尽得真传,且将就尝些,可不准嫌弃!”

璎珞说着瞪了眼,鼓着腮帮子,一副敢嫌弃就和她没完的刁蛮模样,苏瑛紫不由由衷的噗嗤一笑,只觉这个三姐姐当真是变了,她笑着接了茶,极给面子的灌了两口,颇有些牛嚼牡丹的豪迈劲儿,见璎珞愕然地盯着自己,面庞微红,放下茶盏,抽出帕子抹了抹唇角,方才眨巴着眼睛道:“三姐姐却不知这传闻的话最是不可信,姨娘就说过,这饮茶就是为了解渴,要那么风雅还不是本末倒置?三姐姐和听闻中很是不一样呢。”

苏瑛紫睫羽眨动间,眉目一下子灵动慧黠起来,使得整张脸也跟着美丽清雅,光彩熠熠。

这才是真正的苏府五姑娘,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璎珞本以为苏瑛紫会和自己好一阵试探拉扯,倒不想她这么快就先揭了自己的底牌,以真面孔示于自己,语气态度自然而亲切。

璎珞盯着苏瑛紫瞧了会儿,方才笑着道:“五妹妹和姜姨娘才是真正的真人不露相。”

苏瑛紫面上不由一红,道:“姨娘和我也是身不由己,只得明哲保身,以前的事儿三姐姐不会见怪吧?”

苏瑛紫说着面带忐忑盯紧了璎珞,璎珞自然明白,她是在为以前宋氏和苏瑛珍等人欺负自己而冷眼观望,不曾援手致歉。

以前的苏璎珞自己站不起来,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帮着她,拉着她,更何况苏瑛紫母女在府中的处境也确实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苏瑛紫和姜姨娘没有像刘姨娘和苏瑛蓝一样落井下石已是人家的良善之处了。

故此,璎珞扬眉一笑,只指着桌上放着的苏瑛紫带来的一个长方形盒子和一袋子纸包,道:“给我带的什么好东西,这见不见怪,可就看妹妹以后的孝敬了。”

苏瑛紫便又笑了起来,打开盒子,道:“是我自己绣的一条腰带,也不知三姐姐瞧不瞧的上,这纸包里头包着些丹参,姨娘说三姐姐大病一场,拿来泡水喝也是补血益气,强身壮体。”

璎珞将那藕荷色的腰带从盒子中挑了出来,细细瞧去,只见两指宽的藕荷色素面锦缎上细细地绣着一圈散碎各色小花,繁乱中又有股落英缤纷的凌乱美感。

黄、蓝、红、紫各色小碎花在素面缎带上朵朵盛开,迎着光线色彩流转,竟若繁花飘落,异常精美。

璎珞眼前一亮,细细摩挲着那上头的绣花,道:“五妹妹这绣工真正是好,这心思更是玲珑剔透,不然也做不出这般鲜亮的绣活来。不过五妹妹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做这么一条美美的腰带给我,不会只是为了来探病吧?”

见璎珞直言相问,苏瑛紫不大好意思的一笑,却也不拐弯抹角,直道:“三姐姐才是洞察人心,再剔透不过了。我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她说着往外瞥了一眼,见门口只云妈妈坐在小杌子上坐着针线,紫绸带着一竿子丫鬟正远远地在院子里摆弄花草,便转眸盯着璎珞,道:“姐姐后日不是要出府去普济寺上香,我想姐姐偷偷的带着出府一趟,不知可否。”

这位五姑娘竟然胆大的要偷溜出府!?璎珞不觉怔怔的瞪着一派悠然的五姑娘,心道这文风不对啊,这不是宅斗风吗,怎么突然就江湖风起来了。

而且五姑娘这难道是要出去私会情郎?五姑娘啊,做为土著妞,乃这么豪放胆大,特立独行,真的好吗?还叫不叫咱这穿越妞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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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们不收藏,不打赏,不评论,全部都潜水,还叫不叫素活了!美妞们乃们都这么低调,真的好吗?

031 姜姨娘母女

不管这五姑娘是要偷溜出去干什么,不知道原因,璎珞可不敢将她弄出府去,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宋氏正愁没理由发落她呢,自己不刚好给她送了棍棒?不用通知苏定文,宋氏便能名正言顺的处置了自己。

璎珞于是挑眉,眨巴着眼睛道:“五妹妹觉得不知道原因我会冒险,糊里糊涂的答应五妹妹吗?”

苏瑛紫显然也知道这点,抿了抿唇,凑近璎珞,道:“不瞒三姐姐,我和姨娘在外头偷偷开了一家绣纺,不算什么大买卖,也就是挣个脂粉钱。这绣纺的生意虽不算极好,可也还算有盈利。这回爹爹马上就要任满回京述职,若是不出意外,肯定是要留京的。所以我和姨娘就想着将这绣纺也搬回京城去,可铺子里的一个老绣娘却不愿意跟着进京,这两日便要乘船回家乡去。姐姐不知道,我和姨娘也没什么本事经营绣纺,这绣纺能挣钱不过靠的就是这个老绣娘的家传独特绣法。”

苏瑛紫言罢,舒了一口气,咬了咬唇,拉了璎珞的手又道:“姐姐也知道,咱们庶女出嫁,只有三百两银子的嫁妆,侯府公中另贴补三百两,根本就没有铺子庄子什么的。这绣纺是姨娘拿私房钱偷偷置办给我的,又是个有盈利的,倘使就这样关了,总归是不甘心。有这么一个铺子,总归是有个进项,将来嫁了也算多个依持,不至于太过被动漂浮。早前姨娘对这位老绣娘有些恩惠,我就想着亲自出去寻了那老绣娘挽留一番,兴许她瞧在我诚心一片的份上,就肯跟着到京城去了也说不得。这事儿自然不好叫夫人知道,连父亲也是不知的,我正一筹莫展,这不刚好妹妹便要出府去上香,所以只能求到了妹妹这里。”

苏瑛紫一口气说完,殷切的盯着璎珞。

璎珞倒不想苏瑛紫和姜姨娘竟然有此等本事,那姜姨娘原本是清倌人出身,有次苏定文在外和同僚宴饮,多瞧了两眼,便有下官将其赎了身,又另外换了个良家子的身份送到了苏府来。想必姜姨娘当初在楼子里时也有些积蓄,认识几个人,能办成此事也是可能的。

璎珞仔细瞧了苏瑛紫半响,感觉她不是在说谎话,这才轻叹了口气,道:“姨娘对五妹妹这份心真真叫人羡慕。”

苏瑛紫腼腆一笑,明眸中却满是温和流动的柔光,看的出她和姜姨娘母女感情是极好的。随即她面上又露出些许悲悯来,握紧了璎珞的手,道:“姐姐也还有三弟弟啊,父亲三个儿子,大哥和二哥都是嫡出,有大姐姐,二姐姐和六妹妹,只怕我们这些庶女也是入不了大哥和二哥的眼。将来嫁了我也不指望能有娘家撑腰,可三姐姐就不一样了,三弟弟和姐姐一母同胞,虽是庶子将来也会有一份家业,什么时候都是姐姐的依仗呢。”

璎珞早见苏瑛珍姐妹一提亲事,嫁人便一脸娇羞,扭扭捏捏,倒是欢喜苏瑛紫的落落大方,一时也握了苏瑛紫的手,又用另一只手捏着苏瑛紫尖尖的下巴,左右扭动着打量着,见苏瑛紫满脸迷茫,便笑着道:“五妹妹长得这般貌美如花,将来嫁给谁不得捧在手心疼爱,哪里需要什么娘家人撑腰,只咱们五姑娘便能人家人爱,花见花开,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苏瑛紫被璎珞如是调侃,也不知是羞是恼,登时红了脸,抽出被璎珞握着的下巴,抡了手去挠璎珞,口中嚷着,“三姐姐长这么一张脸,嘴巴又如此不饶人,才真真是不给人活路呢。”

两人在屋中闹成一团,笑声便传了出去,引得院外紫绸往这边窗口瞧了两眼,暗道这个三姑娘真真成要妖了,五姑娘瞧着木讷怯懦,和她那生母姜姨娘一个样,最是油滑冷情,这么会功夫竟就和三姑娘亲近上了,这可真是奇怪。

璎珞二人笑闹了一阵,方才又说起正事来。

“我是要出府,可只怕也不得自由,夫人定会叫丫鬟婆子们盯着我,五妹妹也知道,我手里头可没什么得用的人,这要将五妹妹偷偷带出去只怕不容易。”

苏瑛紫见璎珞已然应了下来,当即便眉开眼笑,道:“三姐姐放心,我那院子里头都安排好了,到时候我早早就会钻进三姐姐的马车中,只要三姐姐打发了丫鬟,自己上车,别做声就好。等出了府,到了大街上,这人一多,府里的马车就得被冲散些,到时候姐姐找个机会让马车停一下,只要支开车夫一会我就溜下车了。三姐姐又不在寺里留宿,等回府的时候我早早在城里等着,再如法炮制的钻进车里就成了。三姐姐放心,我警觉些,不会被人发觉的。”

璎珞见苏瑛紫都安排好了,也便点头应了,两人又说一会儿话,璎珞便送走了苏瑛紫。

她瞧着苏瑛紫离开,脚步轻快地回转屋里,心情变得极度愉快。既然姜姨娘和苏瑛紫能在外做些小生意,想来她赚钱养活自己的想法也是可行的。这辈子她不求大富大贵,拼死累活,能自己挣点小钱,卖一处可心的庄子,吃饭吃到饱,睡觉自然醒,没事遛遛狗逗逗猫,再和丫鬟们搓搓麻将,逛逛园子,心血来潮了到庄子外也种种菜,踏踏青,优哉游哉的,哎呀,这日子不要太安逸了哦。

云妈妈进了屋见璎珞倒在罗汉床上眯着眼笑,不由上前蹙眉道:“姑娘怎么就能答应五姑娘呢,这可不是小事,万一五姑娘有个好歹,姑娘怎能逃得过夫人的责罚?便是姜姨娘到时候也得反咬姑娘一口啊。再说,姑娘和五姑娘又不相熟,怎么能这么实诚,什么都摆给五姑娘看呢。”

璎珞见云妈妈满脸担忧便笑着道:“咱们在内宅太势单力薄了,能帮衬下便帮着些吧,再说五妹妹是个心有成算的,这事姜姨娘一准也知道,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云妈妈见自己的话璎珞分明就没往心里去,只当她年纪小,又没出过府,半点不知外头的艰险,急地直跺脚,道:“姑娘到底从哪里看出五姑娘是个有成算的?那五姑娘比姑娘还小了半岁呢,独自跑出去可不是好玩的!这要是遇到了拐子,拧了卖去那不干净的地方都是好的!”

璎珞眨了眨眼睛,见云妈妈实在着急,便坐直了身子,问道:“我且问妈妈,那姜姨娘当初刚进府时听闻很是得宠对不对?”

云妈妈一愣,不明白璎珞怎么就将话题一下子转到了这个上头,却还是答道:“那时候咱们还没进府,听说是极为得宠的,要不也不能进府没两个月就有了五姑娘,还有下人说,要是姜姨娘能给老爷生个庶子,只怕夫人也要礼让三分,只可惜姜姨娘最有宠的时候有了身子,等生完五姑娘又坏了身子,染上了肺病,大夫说这病弄不好要过人,老爷便是再宠也不怎么去了。”

璎珞当下便点头,道:“妈妈瞧,这便是姜姨娘有成算的地方,妈妈不觉着姜姨娘这病来的太及时太蹊跷了些吗?说是肺病,还过人,可这都十来年了,姜姨娘这病是不坏也不好,就这样一直拖着。五姑娘可是姜姨娘的心头肉,真若过人,姜姨娘敢将五姑娘放在自己院子里头养着?得亏五妹妹是个姑娘,倘使是个少爷,姜姨娘此刻还不知人在哪里呢。也得亏姜姨娘有了能过人的病,不然啊,五妹妹可由不得姜姨娘自己想怎么养就怎么养着。妈妈只想想,五妹妹前,除了四妹妹,府里可还有别的庶出子女?听说父亲之前还有位高姨娘,一位马姨娘,如今她们人呢?”

宋氏并不是个能容人的,在四姑娘苏瑛蓝之前,苏定文的后宅里头就没个庶出子女,并非没有姨娘怀孕,而是她们根本没有机会生下庶子来罢了。也就是宋氏有了大少爷,并养到了六岁,又生养了二少爷,有了这两个嫡子,稳稳地站住了脚,这才允了自己的陪嫁丫头抬成的刘姨娘生下了四姑娘,以成全宋氏的贤名罢了。

也正是如此,苏定文将苏璎珞姐弟抱回府,宋氏才会那样的生气恼恨,这些年才会那般磋磨这对姐弟。

璎珞的话令云妈妈狠狠打了个冷颤,还没回过神来就听璎珞慢悠悠的声音又响起,“云妈妈你瞧,姜姨娘这才正经是个本分聪明的,这些年她带着五姑娘在那暖风院里不定过的多安逸舒心呢。这有吃有喝,还不用给夫人请安,不用伺候男人,真真是赛过神仙。”

璎珞说着双眸一亮,一拍双掌,手舞足蹈的踢腾着腿,兴冲冲道:“哎呦呦,这么一瞧,我那父亲对人家姜姨娘也不过就是个借种的物件,哎呦,姜姨娘可真是个妙人,她这个思路真正不错,也不知道你家姑娘我能否借鉴一二。你看姜姨娘这股子聪明劲儿,她亲自养出来的五姑娘能是个没成算的?八成外头有人接应五姑娘,不然姜姨娘哪里放心五姑娘就这么溜出府去,所以妈妈还是甭替这样的聪明人担心了。”

云妈妈正被残忍的现实打击的浑身发寒就听到了自家姑娘的惊人之语,登时目瞪口呆,整个人都不好了。为啥她觉着她良善的姑娘越长越歪,而且越来越往扭曲诡异的路上狂奔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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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云妈妈这次是真心真相了,她家姑娘扭曲指数只会越来越高。美妞们,素素的收藏也好扭曲啊,亲们快帮忙收藏啊。

032 出府

那厢苏瑛紫离了落英院便脚步轻快地往暖风院走,其大丫鬟蔷薇紧跟着,不觉也担忧的道:“五姑娘,怎么就把什么都告诉三姑娘了,来的时候姨娘不是都交待了,让五姑娘先来探探三姑娘的底,别莽撞行事。”

苏瑛紫却是一笑,答道:“以往我没接触过三姐姐,倒不知三姐姐是这样一个心思剔透,手段不凡的玲珑人。你别看三姐姐好说话,只怕本性孤傲着呢,我诚心以待,老实说了缘由才能结交上,若是遮遮掩掩,只怕便是于三姐姐无碍,她也未必肯帮我一二。此事我自有分寸,回去会和姨娘说的。”

蔷薇却是一愣,半响才道:“奴婢真看不出三姑娘哪里手段了得,还不是被二姑娘和六姑娘欺负的连奴婢都不如。”

苏瑛紫却是目光一凛瞥了蔷薇一眼,斥道:“以后这话不许再说了!过去我不知道,不过现如今三姐姐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你只看紫绸的行事还不明白吗?我和三姐姐在西厢说话可只云妈妈守在门口,其她丫鬟可都被紫绸给支使开了!紫绸自己也离的那西厢远远的,这说明什么?”

蔷薇被苏瑛紫一提点,神情登时一变,不可置信的道:“紫绸竟然被三姑娘收服了?!这怎么可能!”

苏瑛紫却是一笑,道:“算你机灵。紫绸有没有为三姐姐所用不知道,但紫绸此刻定然是因什么被三姐姐辖制住了。那紫绸可不是寻常丫鬟,她的母亲可是高妈妈,说紫绸在这满府的丫鬟中目下无尘,心高气傲半点也不为过。紫绸不过才到三姐姐身边几日而已,反正若是我,是万万做不到的。这样你还敢小觑三姐姐,像方才那般不敬三姐姐,往后出了什么事,可莫怪我不护着你。”

蔷薇顿时一慌,忙忙着道:“谢姑娘提点,奴婢往后不敢了。”

柏芝院后,一片葱翠欲滴的栀子花树挂满了雪白色的花朵,夏日暖风袭来,花香阵阵,本是静好明媚的景致,此刻花林中却有一个红色的身影若蛟龙入海般,飞腾旋转,剑光点点,寒锋闪闪,呼卷起层层劲浪,打的那花树上娇嫩的花朵漫天飞舞。

落花于空中被剑气毫不怜惜地切割成碎末,碾落地上又被一双腾挪踢转的石青色绣祥云锦缎官靴踏起,又被红色的衣摆卷高,飞飞扬扬,如狂风卷雪。那雪中一抹血红色的身影,衣袍翻飞,劲气鼓荡,恰如冰天雪地中一簇不灭的烈焰。

小白自小径转进花丛,一眼便瞧见自家公子舞剑的身影,每一下旋转动作,他手中寒剑无论刺勾挑卷都能削落一树花朵,招招狠辣,剑剑冰寒,每一下都彰显着剑主人的坏心情,小白不由耸了耸肩,一阵无语。

这都两三天了,爷这脾气,怎么还越发越来劲了。不过也是,想公子爷何曾受过那般窝囊气,又不能真打进人家姑娘住的院子里去。偏那狡猾的三姑娘自那日奔进了落英院就躲着藏着再也没出来过半步。爷不拿这些花木发火出气,还能怎么着。毕竟,也不是天天都有苏二姑娘,苏六姑娘那样的蠢货送上门的。

小白快行两步,靠着一颗藤蔓,禀道:“爷,乔恩岷又来了,在院外候着呢,您今儿见他吗?”

小白言罢并不闻叶宇轩回答,只见那道道剑光更加阴寒了些,便知叶宇轩这是没有见人的兴致,不由长叹了一声,又道:“爷,虽说咱喜欢辣手摧花,这花能让爷摧残也算花的气运和造化,可到底这花木无辜,再说从爷休息那阁楼后窗正好看这一片花林,倘使爷把这花树都削光了,这大夏天的光秃秃它也不中看…啊…”

小白话没说完,就有几朵花同时携带着劲风射了过来,他匆忙躲避,到底还是叫一朵花打在了右脸颊上,小白止了话,揉着脸瞧向那依旧挥动长剑的身影,慢悠悠的道:“爷,三姑娘要带着弟弟到城外普济寺上香。”

小白利索的说了这一句便淡定地抱着胸瞧向叶宇轩,果然他这话尾音都没落,那边正舞的起劲的叶宇轩便一个飞身转了过来,随手一挥,火红的广袖扬起,手中寒剑嗡地一声响,已是入了挂在树丫间的剑鞘中。

叶宇轩冷飕飕的目光掠过白广彦,只道:“不分主次!收拾东西,去普济寺!”他说着人已从白广彦的身边大步走了出去。

白广彦被叶宇轩冰冷的视线扫过,抬手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才道:“三姑娘后日才去呢,这还早,爷急…咳,走的到快。”白广彦说话间飞身而起,取下挂在树上的长剑,待落地回身哪里还有叶宇轩的身影。

瞧着空荡荡的庭院,还是遍地狼藉如龙卷风过境满是残枝烂叶的地面,白广彦长叹一声。

那位爷何曾等过什么人,这是要早早跑去普济寺等那位三姑娘两天的意思吗?哎,真不知该替那位三姑娘荣幸还是默哀。

偏璎珞是个心大的,早便将柏芝院的一对主仆忘到了脑后,窝在落英院中休养身体,收拾东西,优哉游哉的过了两日,不仅将落英院的几间屋子都指挥着小丫鬟按自己的心思重新布置了一遍,连苏璎珞的几个箱笼也叫她翻腾出来理了个遍。

到了出门上香这一日,她更是一觉饱眠,早早便爬了起来,将前夜挑拣出来的一条水绿色撒花烟罗裙套上,又着了葱绿菊纹右衽小袄,外套一件粉白梅花轻纱罩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云妈妈梳了个垂云髻,上头也不戴珠宝首饰,只用轻软飘逸的鹅黄色缎带缠绕着乌压压的黑发,又在脸上涂抹了些盒子里的黄鸡草汁便出院往宋氏的梅园请辞。

宋氏这两日受了刺激,又忙着安抚两个女儿,心力交瘁,病的越发厉害,早知今日璎珞姐弟出门,也不耐烦再见她平白添堵,璎珞到了梅园连院门都没进入便被大丫鬟明心打发了。

璎珞乐得轻松自在,领着云妈妈和跟随的丫鬟们便直冲二门,二门处早已有一顶暗青顶棚的马车车厢等候着。

紫绸带着两个大丫鬟上前欲扶璎珞上车,璎珞侧身瞧了云妈妈一眼,笑着道:“紫绸姐姐带着她们将行李什么的先抱出府吧,这里云妈妈陪我坐就好。”

紫绸也不疑有他,屈膝应了,便带着紫嫣等人往府门而去。

璎珞扶着云妈妈的手跳上车,果然便见角落里缩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五姑娘苏瑛紫,她冲苏瑛紫眨巴了下眼睛,待云妈妈也上了马车便忙着放下了车帘子。

033 弟弟苏景华

小车被两个粗使婆子拉着一路往府外走,自侧门出了苏府才停下来,自有小厮牵了早等候着的马过来套车。

璎珞迫不及待的从车厢中探出头来四下寻找,半响才锁定了车旁靠近府门处一个穿竹青色直缀的少年。那少年瞧着七八岁上下,人很瘦,脸色在晨阳下也呈现微微的干黄枯燥之色,五官生的极好,可眉眼间的阴郁怯懦之色使得一张脸整个都减色了下来,又因个子矮小,衣裳宽大,瞧着便叫人生出一股难受感来,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苏珞前世父母离世后便和弟弟苏阳相依为命,穿越之后她唯一记挂着的也是弟弟苏阳,因知道再也回不去了,故此她强硬的压下了对弟弟的思念和记挂。苏璎珞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这叫璎珞极为高兴,无形之中已经将对弟弟苏阳的那份感情投注在了苏景华的身上。

她对今日能见苏景华很是期待,可看到苏景华的这一刻,璎珞心里却五味杂陈起来。她的弟弟苏阳是朝气蓬勃的,是骄傲飞扬的,是自信阳光的,甚至有时候骄纵跋扈。而眼前人,处处于苏阳相反,明明只是十岁的少年,竟是这样的暮气沉沉,毫无少年人的声气。

宋氏不准璎珞姐弟见面,璎珞的记忆中对这个弟弟的印象也极模糊。璎珞没见苏景华时也曾想过,苏景华可能会被宋氏给养坏,可她总存在一些期许和希望。毕竟苏定文只有三个儿子,两个嫡子有养在侯府老侯爷和侯夫人身边,唯今身边只此苏景华一个,怎么着,苏定文也该多关心关注这个儿子才对。有苏定文的教导,苏景华总不至于太差劲。

可如今苏景华竟是这等模样,璎珞宁愿宋氏将苏景华养成纨绔子也好过如今这幅没骨头任扁搓圆的样子。

璎珞盯着苏景华半响,他终于察觉了璎珞的视线,或者是终于不再忽视璎珞的关注,扭头瞧了过来。四目相对,璎珞强力按下心中的烦躁和郁结,朝着苏景华温柔一笑,谁想苏景华竟连个点头致意都没便淡漠地转开了头。

璎珞简直难以置信,她以为这是她在异世最亲近的人,也是她唯一想接纳的人,可他这算什么?!啊!这世上想要无视她苏珞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好,真是好小子!

璎珞转头钻进车厢,一把狠狠地甩上车门,抖着手指着云妈妈,压着嗓子几乎是咆哮出声,道:“妈妈,你看看他,看看他那副样子,我到底还是不是他嫡嫡亲的姐姐!啊!?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好歹,五六不分的!啊?!”

云妈妈瞪着眼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措地瞧着怒不可遏的璎珞,半响才诺诺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夫人不允三少爷和姑娘见面,三少爷和姑娘不亲近也不是一二天了。”

云妈妈见璎珞闻言脸色实在是难看,咬了下唇,有些底气不足的安慰道:“三少爷如今还小,等他长大了自然就知道和谁最亲最近,姑娘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这血缘是切不断的。”

璎珞只觉一拳头砸在了棉花团子上,一屁股重重坐回车座上,狠狠闭上了眼睛,挥手道:“都别和我说话!”

她总以为苏璎珞在内宅过的不好,苏景华也是个没娘护着的,在外院定然也是举步维艰,心系姐姐,难道不该是成长环境越恶略,两姐弟越是抱团亲近的吗?就像是她和弟弟苏阳一样,可事情怎么会这样!可笑,云妈妈和本尊似乎还都已习惯了这种状态,这简直叫她难以置信!

璎珞闭着眼睛,勉强压下心里翻涌的各种情绪,努力的找出本尊记忆中关于苏景华的那些片段。

这些天她初来乍到,一来忙着应付宋氏,再来也努力适应环境,加之这具身体到底之前经了一场折腾,大病一场,极容易疲倦,故此她也没能好好的回忆下苏景华。如今这一翻找便蹙起眉来,一时不知该做何感想才好。

却原来宋氏阻止璎珞姐弟见面,苏璎珞又是个怯懦没用的,竟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苏景华的身上。每次好容易见了面,她从来都不关心弟弟在外头的境况,不是抱着弟弟哭天抹泪的感叹两人的苦命,就是哀诉自己在内院的种种可怜凄惨,然后就对苏景华各种施加压力。

总是念叨着让苏景华好好做学问,将来考中了功名好为自己撑腰如是。更离谱的是,苏璎珞在内院艰难度日,无以为继,听闻外院男子的月例银比闺阁女儿每月多二两,每每见了弟弟总要张口讨银子。

苏景华本就年纪小,早先还依靠姐姐,亲近苏璎珞,可每年好容易和姐姐见面都是这般,渐渐的不知什么时候起,姐弟俩便成了如今这般。即便苏璎珞痛哭流涕,苏景华也只是淡漠的看着。

尤其是最后一次见面,苏璎珞为了筹措银两置办好看的衣裳首饰去勾引乔恩岷,强硬的取走了苏景华一直戴在脖子上的一块玉,当给了当铺。那块玉虽质地好可却裂了三道暗纹,是苏璎珞姐弟的生母在临去时放进苏景华襁褓里的,苏景华一直不曾离身过,珍惜非常。

也可能是这件事使得原本就薄弱的姐弟感情更加雪上加霜,璎珞回忆起这些来,倒能理解苏景华方才的所作所为了。她有些无奈的抬手揉着眉心,脸上神色黯然下来。

突然手上一暖,璎珞睁开眼睛,却见一直缩着身子躲在车厢里头的苏瑛紫探身过来抚上了她放在膝头的右手,迎上苏瑛紫关切的眼神,璎珞勉强苦笑一下,道:“以前是我糊涂了,自病了一场才算活明白了过来,五妹妹莫见笑。”

苏瑛紫便握着璎珞的手轻拍了下,低声道:“夫人为三弟弟也算煞费苦心了,有一点云妈妈其实没说错,三弟弟总归是三姐姐的亲兄弟,血缘不是说切断就能切断的,好在三弟弟也还年少,三姐姐如今明白过来,总归不算晚,一定还来得及的!”

苏瑛紫明亮的眼眸中没有探究和质疑,只有温和的关切和坚定,对于她此刻毫无保留的安慰璎珞是感激的,不由反握了苏瑛紫的手,重重的点了下头,道:“五妹妹说的不错。”

此后马车中再无人说话,马车滚滚似转了两个弯便突然人声鼎沸起来,想是到了主干道上。

吆喝声,叫卖声,街头各掌柜们早起问安声,小孩儿跑来追去的欢笑声,大人的喝斥叫骂声…各种声音汇集在一起,热闹而真实。

马车也渐渐慢了一些,因早市街头有不少从城外赶着来城中贩卖农家生产的乡下人,也有不少赶早上街来采买东西的人,乱七八糟,苏府的几辆马车果然被人群给岔开了。

璎珞寻了机会叫了停,丢给车夫一百钱,打发他去街边买胡家烧饼,苏瑛紫便瞅准时机溜下了马车,低着头,矮着身子,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034 又遇

苏瑛紫离开后璎珞也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待车夫买了热气腾腾,酥香松脆的胡家烧饼来,她一面吹着气,撕扯着丢进口中嚼,一面将头贴在车窗上,隔着小细缝往外看。

穗州算是大丰富庶的州郡,几条主干道上人来人往,极为热闹繁华的样子,马车也算宽敞,人少时大概能并排行驶两辆马车。璎珞留心了下,街上并不乏女子的身影。

一些寻常人家的妇人们若无其事的在街头巷尾活动说话,包着头巾的农家妇挎着篮子满街随意行走,不少花样年华的未嫁姑娘也跟在家人身后外出行走,甚至有妇人坐在自家店铺前头抱着哇哇大哭的娃子撩了衣裳旁若无人的喂奶。还有不少小富之家的夫人小姐带着一两个丫鬟游逛的,有的头上戴着帷帽,遮了半个身子,有些却只在眼睛下挂着一块纱巾。

璎珞满意的长长舒了一口气,看这个样子,这大丰朝对女子的束缚并不很严。以前苏璎珞没出过门,只听说外头女人们也是上街的,寡妇也是能够改嫁的,却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如今真实瞧见璎珞算是彻底放了心。优哉游哉的靠在车厢壁上美滋滋的哼起小曲来。

云妈妈见璎珞前一时还愁容满面,下一刻已欢天喜地起来,不由摇头一笑,暗道姑娘虽是越变越深不可测,到底还是小姑娘家家,怒也来的快,喜也来的快。

马车又悠悠晃晃的行进了小半个时辰才出了城门,接着便一路飞奔起来。官道虽修的平整,可到底是土路,免不了颠簸。璎珞依在云妈妈怀里,反而兴致勃勃的将车窗推开半扇瞧外头的风光。

初夏时节正是农作物生长旺盛之时,田地里的麦子都尽情的舒展着枝叶,畅快的吸收迎接阳光雨露,晨光艳阳下,一片片青幽幽的望不到尽头,暖风吹过,绿毯荡漾,送来混了泥土芳香的清新空气,令人毛孔都舒服的张开了。

太阳还没挂到树梢,路边已有不少农人忙完了早活,扛着锄头,挎着箩筐,背着孩子往家中回。听到马蹄声,纷纷让至路边,垂头避过。远处可见炊烟袅袅,这画面淳朴而生动,引得璎珞竟是微微红了眼眶。

她该感谢上苍的,纵使死于非命,纵使姐弟别离,纵使生而艰难,处处受制,可她到底还活着,而活着是如此的美好。

璎珞一路看着风景,吹着晨风,虽是颠簸,倒觉比前世开着跑车吹着海风,跑在加州一号公路上还恣意舒坦。到底抵不住美景,还没到普济寺,眼瞧着前头路边设了个歇脚茶棚,璎珞便喊了停车。

云妈妈耐不过璎珞的央求,给她戴上帷帽扶着璎珞下了车。后头马车上宋氏专门派过来跟着璎珞的柳妈妈眼见前头璎珞下车,也跳下车来,神气腾腾地冲了过来,道:“这眼见就到普济寺了,三姑娘怎停了。赶紧上车,中午前赶到,做了法事,用过午膳出发往回走,敢黑才能回府去。”

璎珞见她连行礼都不曾便炮仗一般说了一大串,一时间目光森冷,道:“柳妈妈着急便打前探路去吧,也好早早到寺里头安排下,我身娇肉贵的,又是刚刚大病一场,再颠簸下去就不用回去了,你就地挖个坑把我埋了得。”

听璎珞说的吓人,又因帷帽遮挡瞧不清楚璎珞的气色如何,刘妈妈脸上一阵青红交加,到底没敢再言,眼睁睁看着璎珞扶着云妈妈的手进了茶寮。

那茶寮是给路过的行人临时歇脚遮阳用的,很是简陋,只卖些干馒头,粗粮饼,茶水也是纯解渴的粗茶,璎珞闲闲地坐下抿了一口茶便冲进口中一股碎茶沫,虽是如此,她也一口口用的认真。

那边刘妈妈带着几个大丫鬟坐了一桌,见璎珞端着缺口茶碗倒像是在品极品碧螺春,登时便鄙夷的撇了撇嘴,转头再不看一眼。

璎珞见苏景华也从马车下来走了过来,登时便放了茶盏冲他使劲招手,道:“小华,快过来姐姐这边。”

这回众目睽睽苏景华倒是没装看不见,低着头到了璎珞的桌前,可还不等璎珞抬手去拉他坐下,他便抬眼冷淡的看向了璎珞,压着声音道:“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还没发,我手里没银子。”

言罢他也不待璎珞反应便转了身,几步便走到了离璎珞最远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璎珞瞧着少年的背影只觉喉咙噎了一口气,半响出不来,她撩起帷帽狠狠灌了两口茶这才顺过气儿来。心道,臭小子姐都给你记着账,以后慢慢给你算!

璎珞这边吃了一盏茶见日头渐高,天也热了起来,正准备起身就见一个穿着花布上裳,下套褐色灯笼裤,腰系粗麻带子,头包旧方巾的妇人抱着个孩子进了茶寮。

那妇人瞧着五十来岁,长相一般,只是细皮嫩肉的委实不像个操持家务的农家婆,故此璎珞不由便瞧了她两眼,这一瞧倒是一怔。

只见她怀中抱着的蓝色碎花襁褓抱着的婴孩瞧着三五个月大,粉雕玉琢,眉眼精致如画,正紧闭着眼睛睡得沉沉。

那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婴孩,漂亮到叫人一见难忘,印象深刻。故此虽然孩子换了襁褓,换了一身旧布衣裳,又被襁褓挡住了半个小脸,可璎珞还是一眼便认出那婴孩。

是那夜黑衣面具男人抱着的孩子,绝对不会错!

可这孩子怎么又被这么一个老妈子抱到了这里来,这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那男人应该是他的父亲吧,怎么不见了他。

这么大的婴儿随时会醒来,醒来了就要吃奶,尿了拉了,总是要赶紧换尿布的,可那老妈子却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怎么瞧怎么古怪。

璎珞不由蹙起了眉,见那老妈子也不进茶棚坐下就吆喝着买了两张大饼胡乱包着塞进怀里就要转身离开,璎珞想了又想,念着自己作为庶女,势单力薄,若是能结一段善缘,将来离了苏府也能多个依持,手中多上一张牌。何况,那么小的孩子,到底和自己是有些缘分的,她也不忍心既发现了问题还眼睁睁只看着,故此她到底站起身来向那老妈子直直追去。

035 再救一次

璎珞脚步匆匆出了茶寮,脚步一滑便撞在了那中年老妈子身上,踉跄了下,扶着那老妈子的手才站稳,倒是撞得那老妈子身子退了两下方站稳。

璎珞做这些时一直用眼角观察着那老妈子,见那老妈子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将怀中婴孩往胸前藏,神情一瞬间惊恐万分,不由心下一沉。

那边刘妈妈等人见璎珞出来忙站起身来就欲跟上,璎珞却是抬手摆了摆道:“你们坐着,我和云妈妈到附近走两步就回来。”

刘妈妈听璎珞这般说,只以为她是要去方便,便沉哼了一声又带着丫鬟们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