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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定功额头上还带着微汗,显然是刚从外头打探消息回来直接便到了老夫人这福禄院,他饮了半盏茶才道:“靖王世子前些时日不是到穗州去治疫病了吗?后来朝廷上便有人弹劾诚王在穗州草菅人命,不顾百姓死活放火烧村。只是因为穗州离京城遥远,而当时靖王世子又不在京城,缺乏证据,加之当时诚王对水灾的救济安置还算妥当,也算立了功劳,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本以为此事算过去了,谁想靖王世子回京竟然带了十多个百姓,说是皆是当时无病被诚王抓进疫病村差点放火烧死的,如今这些人竟然要跟着上京来告御状,这不,人刚进京城,到了食味楼下,这火便烧了起来,听说那些个百姓虽有靖王世子护着可也死了两个,伤了好几个。”

马氏听的微微抽气,道:“食味楼是诚王妃娘家的产业,这是诚王的手笔?诚王竟敢大胆至此?不对,诚王这么做也太操之过急,不打自招了,诚王虽则性情暴躁了些,可该当没这么愚蠢冲动才是…”

苏定功也道:“母亲说的是,此事依儿看,不是瑞王的手笔,便是其他几位皇子…不过事情已经出来了,只怕定是做的天衣无缝,这盆子脏水儿子看,多半还是得扣到诚王头上去的。”

马氏点了点头,眉头又一蹙道:“今日七皇子到底来寻老三家那庶子做什么?你问过了吗?”

苏定功又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问过了,三弟亲自问的,那孩子说上次在普济寺七皇子瞧见他被一众小厮长随围着群殴,七皇子看不过眼去便特将那几个小厮长随挖眼去舌丢回了府去,后来七皇子便离开了穗州,今日是听说三房回京,忽然又想起了这件事,七皇子当日说过会替他做主,这便不放心之下重诺的亲自来看过,并没有其他什么要事了。”

苏定文不过和马氏简单提了下宋氏虐待庶出子女,重点说了宋氏联合人贩子企图偷璎珞出府的荒唐事,像是七皇子帮苏景华出气这些小事,苏定文并没有详细提起,到底都是些丢人事,苏定文也不愿多提。

如今马氏听到这些事情,气恨不由更加一重,勉强压了压才道:“当真只为这点子小事?”

苏定功揉了揉额头,道:“这些个天潢贵胄,整日闲来无事,喜怒不定,谁知道怎么就管上了这事,一时无聊也是有的,旁的料想那华哥儿不过三弟庶子也和七皇子扯不上什么关系。”

马氏这才点头,道:“这些时日朝堂上只怕又要不安宁,你管束好侯府子弟下人们,没事都莫出去乱跑,还有,那明霞郡主…到底是因来参加我们府上你媳妇的生辰宴席,才会受了无妄之灾的,你赶紧收拾些东西,带着亲自上信王府去赔礼去。”

苏定功顿时面色就不怎么好看起来,显然对白氏给侯府招来这样的麻烦感到不满的很,忍了忍,才道:“这事儿子都省得,母亲也莫多份担忧,且歇息吧,儿子去了。”

马氏摆了摆手,苏定功方才行礼告退而去。

此刻秦严早便进了皇宫,正侯在承乾宫外等着皇帝召唤,殿中皇帝已先一步得到了食味楼起火的消息,听大太监陈厚实禀报了鹰扬将军求见,皇帝双眸一眯,未曾抬头,将手中一本奏折批阅完,丢在一旁,这才道:“宣。”

片刻,秦严一身玄色铁甲大步走了进来,阳光打在甲胄上,玄色的鳞片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光,黑亮冰寒,索索作响,在殿中明净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阔步挺拔,英气逼人。

皇帝瞧着那走进来的身影,一时目光沉浮,秦严已行至殿中,沉稳地单膝跪地,行礼问安,身上甲片撞击出锵锵之声。

今上大丰天玺帝今年已年近五十,虽两鬓已染上了白霜,但面色却极其红润,脸上并不见皱纹,瞧着倒比真实年纪要年轻一些,他中等身材,五官生的并不十分英伟,面上挂着慈祥的笑意,乍一眼望去便和寻常人家的富贵老爷没什么区别。

只常年位处权利的顶端,他的眼眸中却终是带着睥睨一切的霸气和犀利,藏在慈祥笑容下峥嵘的帝王气却从一双微眯着的眼眸中透露出来,他穿着明黄色九龙皇袍。那袍子九龙皆用圣洁的银线细细刺绣,银色游走于贵气的帝王黄之间,形如真龙遨游于天际,袍摆袍袖卷绕着咆哮的江涛之水,龙袍飘洒,富丽堂皇之中透露出大气磅礴之势,那慈祥平常的容貌在这黄袍的映衬下,却再不容错认半分,当真是黄袍加身,君临天下而一呼百应。

天玺帝自秦严一进大殿目光便盯视着秦严,待他行礼拜下,方才声音温和,道:“这次你两趟差事都办的不错,起来吧。”

秦严声音低沉,也未多言,只道:“是。”言罢,便站起身来,只沉默站着。

皇帝瞧了他一眼,沉吟一下才道:“食味楼着火你认为是何人所为?”

秦严迎着皇帝的目光,身影岿然不动,道:“臣领着人刚到食味楼,大火便迎风突起,火窗坠落,砸中马儿,百姓逃窜,有人浑水摸鱼假扮逃难百姓从食味楼两边的商铺冲出,直冲臣护着的十几个证人,对着要害拳打脚踢,推挤之下,逃窜的百姓愈发惊慌,证人死伤七人,抓到三个假扮百姓的凶手,两人咬破口中毒丸自绝,仅一人防范及时幸存,臣已命人押送刑部。至于食味楼火势是谁人所放,臣愚钝猜不出,刑部大理寺再不然京兆府皆可查查,皇上也自有圣裁,却非臣职责所在。”

皇帝听他只是将食味楼之事从实说了一遍,却未曾多言半句,一时倒是笑了,道:“猜不出?是不猜吧?食味楼和诚王府息息相关,食味楼失火又牵扯到穗州百姓上京告御状,群情激奋,首屈一指便是诚王,诚王倘若要杀人灭口早在京外时怎不动手,倒要在京城中如此兴风作浪,十来个上京告御状的百姓最后还只死伤了七个,诚王有这么蠢笨,不济事吗?”

皇帝说着目光已锐利了起来,秦严身影依旧未动,只道:“臣于诚王有过节,臣说诚王没这么蠢,皇上许会以为臣惺惺作态,臣说诚王就是这么蠢,皇上会觉得臣公报私仇,臣若说许是诚王用最蠢笨的法子演了一出大戏,就是自污来达到陷害他人的目的,皇上只怕又会觉得是臣居心叵测,所以臣不猜,也猜不着。”

皇帝闻言却微微扬眉,道:“自污达到陷害他人的目的?呵,朕怎么没想出来,他自污除了能让自己名声更差,被弹劾之外,还能达到什么目的?”

秦严却沉声道:“此事查到最后倘使就是诚王所为,再查不出旁的,皇上是不是会觉得诚王没那么蠢笨,此事定然是被陷害,至于是谁陷害了诚王,皇上猜测之下,势必要于其他皇子生出嫌隙。而此事皇上既然认定诚王是被陷害,自然会对诚王心怀愧疚,诚王原本草菅人命,鱼肉穗州百姓,皇上是怒了的,因这一番愧疚岂不是抵了这怒气,诚王自污又怎么会无利可图呢。”

皇帝盯着秦严却是扬声而笑,道:“照你这么说,此事也不必查了,查到最后也是糊涂账,势必明白不了?”

秦严自然听到了皇帝话中的嘲讽之意,却只沉声道:“皇上自有决断。”

皇帝却猛然双眸一眯,肃声道:“这其中只怕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你,秦严放了这把火!”

自秦严进来皇帝便温声和语的,他此刻突然间声音一沉一扬,那声音便若晨钟暮鼓陡然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了起来,当真是威慑力十足,帝王的杀机和霸气尽在这一喝之中。

秦严身影却纹丝不动,便连低垂的眼睑都不曾动上一下,只声音沉稳的答道:“臣没有,皇上明察。”

皇帝紧盯着秦严,半响才道:“行了,你这一离京又是快一年,方才太后已让人来问了三遍了,你再不回来,朕这承乾宫的门槛也要被母后派的宫人踏平了。去拜见太后吧,陪着太后说说话,一会儿朕过去一起陪母后用膳。”

秦严这才再度单膝跪地行了一礼,退出了承乾殿。

他的脚步声沉稳而去,皇帝才往后靠在了龙椅上,微微抬手揉了揉眉心,道:“依你看,他说的可是实话?”

殿中只大总管陈厚实一直站在皇帝的身边,他一直垂着眼皮子似隐形人一般,此刻突然被皇帝询问,惊了下才谨慎的道:“皇上,老奴是个连身子都残破不全的阉人,哪里能勘破这朝廷大事…只依奴才看,皇上雷霆震慑之下,世子还能应对从容,毫不心虚,想必是于此事当真无关,再说世子这离京快一年,只怕手也伸不了那么长,那食味楼是诚王的地儿,轻易想必也动不得手脚。”

皇帝闻言未曾睁开眼睛,到像是睡着了一般,半响陈厚实才听皇帝叹了一声,道:“朕老了,下头的皇子们也都一个个翅膀硬了起来,各有各的心思不择手段起来…”

陈厚实一惊,忙噗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的道:“皇上春秋鼎盛,皇子们各个文武双全…”

“行了!”皇帝却睁开眼眸摆手打断了陈厚实的话,道:“宣大理寺卿曾光桦,刑部尚书诸葛清丰…老七这些时日在干什么?”

陈厚实这才抬起身来,回道:“七皇子殿下自回京后好像就没忙什么啊,大部分时候都在宫里头,哦,前些天好像还陪着贵妃娘娘游御花园来着,对了,好像七皇子殿下在西山买了个园子,这一段时间正忙着翻修那园子,前几日好像还出城亲自去瞧过。这两天倒没再去过,不过一早就带着人往南郊狩猎罢了,这不,今儿一早便出宫去了。”

皇帝闻言诧了下,道:“买园子?他买园子干什么?罢了,京兆尹宋志明毫无作为,还闹出这样的事来,革职永不复用,叫老七挂了这京兆尹的衔,明儿随着诸葛清丰和曾光桦查案去!”

陈厚实微愕了下,这才忙应了,又磕了个头,弯着身子退了出去。

慈云宫,傅太后的寝宫,黄色的琉璃瓦在蓝天碧空下熠熠发光,彰显着皇家气概。

秦严踏着沉稳的步子一路进了慈云宫的慈云门,院内东西建造了红柱绿瓦的抄手游廊,廊下摆着不少的奇珍花木,廊檐下挂着几只鸟笼,养着些色彩鲜艳又性情安静的鸟雀,秦严一路沿着抄手游廊往太后平日起居的永寿堂去,早便有宫女快跑着往前传了消息。

秦严穿过抄手游廊到了永寿堂前的廊庑,伺候太后的心腹水嬷嬷便满脸笑容的迎了出来,瞧见秦严便欲屈膝行礼,一面道:“太后自昨日听闻世子爷今日进京,一早到现在已问了五六回了,方才又听闻四通街起了大火,险些要坐着车撵到宫门迎世子爷去,这一去便是快一年,可算是回来了。”

水嬷嬷乃是太后出嫁前在闺阁中便用惯了的老人,跟着太后入宫,一路相伴,为太后自梳后终身未嫁,忠心耿耿,乃是太后身边最为心腹之人,今年已经年近六十,满头华发。

秦严自然不会让水嬷嬷向自己行礼问安,未等水嬷嬷屈膝便忙大步上前托住了水嬷嬷的胳膊,道:“水姑姑近来身子可还好?祖母身子可好?”

秦严虽是太后的外孙,可因是太后一手养大,祖孙情义非比寻常,故此一直便称呼太后为祖母。

水嬷嬷顺着秦严的托付之力站起身来,便笑着回道:“好,好,老奴都好。只是太后却不大爽利,世子爷不听太后的话,非要往那疫病之处跑,太后这些时日忧心世子爷,便有些脾胃不调,失眠多梦,世子爷如今一回来,想来太后这病便也该不药而愈了,世子爷快随老奴进去,哦,长公主殿下也在,都等着世子爷呢。”

永寿堂是太后平日起居宴客之处,五间打通的大殿,殿前水池山石,花木葱茏,以松柏为主,梧桐玉兰等围绕着五间大殿,晨昏四季,春华秋实。

秦严进了永寿堂,直接绕过山水双面十二扇的大屏风,迎面暖气扑面而来,太后年纪大了,有些畏冷,如今已烧上了银霜炭,地上也已铺上了薄薄的大丽花绒毯。

太后穿着一身家常深紫色绕领松鹤延年图纹的撒花大通袖袄,下套玄色绣各色缠枝牡丹的马面裙,端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一头半白的头发挽了个最平常的圆髻,上头插着两根羊脂玉镶嵌红宝石的扁方,带着个貂绒滚边绣竹纹的秋香色暖帽,正微伸着脖子往外看,见秦严进来,顿时脸一沉,扭了身子望向窗外,不言不语的生起气来。

长公主穿着一袭银红色圆领遍洒缠枝玉白花的斜襟褙子,真紫色缠枝梅花惊涛裙,头戴粉红色珍珠赤金头面,一身雍容华贵,笑容满面的瞧着闹别扭转了身子的太后,冲秦严抬手指了指,口中无形的说着,“老小孩,生气呢,快哄哄去。”

秦严几步上前跪下磕头行礼,道:“祖母,孙儿回来了,孙儿不该罔顾祖母的意思非要到疫病之处,害的祖母日夜担忧,孙儿错了。”

长公主一拍大腿,惊声道:“哎呦,我的儿,这可真真是瘦的都脱了型了,这穗州闹了灾,难道就没个吃的…”

长公主话未说完,一直扭着身子沉着脸的太后便没忍住回了头,连声道:“怎么就能瘦脱型?哀家看看…”

太后转头一看,见秦严跪在地上,虽说人有些风尘仆仆,可瞧着却还健壮了些,哪里不明白是被长公主给骗了,说出的话生生顿住,瞪了长公主一眼却也不好再扭过身去了,长公主用帕子掩着嘴笑,水嬷嬷也是满脸笑意地道:“太后一日就问上好几次,如今世子爷回来了倒又端了起来,岂不知世子爷十个笨嘴拙舌的,若是等着世子爷说好话,太后这气可就有的生了,莫再下不得台,可休寻老奴来搬这个梯子。”

水嬷嬷一言,长公主和殿中伺候的几个丫鬟都掩嘴笑了起来,太后哪里还挂得住一张沉脸,指着水嬷嬷道:“你这老货整日里就会揭哀家这老底,不得了,这可当真是奴大欺主了!”

大家一时又都笑了起来,太后这才冲秦严抬手,瞪着他道:“还跪着干什么,赶紧过来给祖母看看!”

秦严唇角也带着一抹柔和的弧度,站起身来却未上前,只道:“孙儿一身尘土先去沐浴换了干净衣裳再来陪祖母说话。”

太后笑着点头道:“去吧。”

秦严便转身大步出了永寿堂,他自幼长在慈云宫中,如今虽然早已搬回了靖王府,可慈云宫中也还留着供他平日留宿的院子,他匆匆沐浴更衣,再回到永寿堂时身上已脱去了甲胄,换了一身玄色绣着金线松柏的直襟长袍。

宫女搬了扶手椅在罗汉床边儿,秦严坐下,太后便拉着他的手,一时细细地问起这一年在外的事情来。秦严一一耐心的回了,太后见他果真将自己照顾的很好,虽然受了些伤,如今也算都过去了,这才道:“这回回来,说什么也得将亲事给定下来,不然你便莫想哀家再放你离京。”

长公主闻言瞧了眼端坐着不接话的秦严,冲太后道:“这几日我那公主府中菊花开的正好,眼见便是重阳节,女儿正打算在公主府中办赏花宴,遍请京城各家名媛前来,到时候再细细的看看。定要为阿严找个般配的佳人才好。”

她说着呷了口茶,突然扬眉一笑,道:“对了,上次在穗州救了安安那丫头似乎也回京来了,女儿到时候也请了她来,总得好好谢谢这孩子才成。”

太后闻言也是点头,长公主却瞧向了秦严,问道:“阿严说是不是?”

秦严总觉得长公主看过来的目光甚为古怪,也不知为何竟叫人有些心慌,一时目光微闪,道:“姨母看着办便是。”言罢起身冲太后道,“孙儿还要出宫安置下那几个受惊吓的百姓,孙儿出宫一趟,一会回来陪祖母用膳。”说着行了一礼,大步流星便往外去了。

太后何等眼力,又怎么会瞧不出秦严的反常来,待他一出去便瞧向了长公主,道:“怎么回事?”

长公主掩唇一笑,眨了眨眼睛,扬唇道:“许是开窍了,谁知道呢。女儿办个赏花宴好好瞧瞧。”

太后便笑了起来,道:“你再仔细说说那丫头,叫什么?是定安侯府的姑娘吗?多大了,脾性如何?可是个会照顾人的?容貌如何?”

长公主见太后问不完的问题,便笑着打断道:“这可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瞧母后这股急慌劲儿。这人我也没见着呢,是定安侯府三房的庶女,外室出的,父亲刚从穗州知府上进京候缺,该能升一升。丹云那丫头倒是见了一面,说是个容貌极为出挑的,性情也好,只母后也知道,云丫头是个咋咋呼呼的,说的话也未必可靠,母后莫急,左右就是个侧室,女儿先瞧瞧,真要好的话便做主了。到时候再带人来给母后看看。”

太后原还双眸晶亮,只当秦严这婚事终于有了着落,听了长公主的话不免便有些意兴阑珊,道:“外室生的?这身份到底低了些,你看吧,只要人是个品格好柔顺的,先抬个侧室也好,只要他能喜欢,只这人可不能是个妖里妖气的,一来怕勾坏了爷们,再来到底以后还要娶妻,莫是个生事的,镇日里兴风作浪的便坏了。”

长公主自然是满口答应了,母女两个便又说起了重阳节宫中重阳宴的事情来。

076 挑拨离间

定安侯府虽是开国时皇帝御赐的府宅,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已经算是极大的,占去了小半条街去,可因侯府四房同住,光姑娘就有十多位,少爷也不少,加之侯府的三位老爷妾室姨娘也都不少,故此本不算小的宅院也显得狭仄起来。

在穗州时璎珞尚且独自占着个落英院,到了这京城定安侯府却只分到了三分之一的院子,和苏瑛紫,苏瑛蓝同住在了秋水院中。

璎珞被领着穿过几处抄手游廊,数个月洞门,足足走了有两刻钟这才从福禄院到了自己的居所秋水院。可以料想以后每日晨昏定省,从这么个偏僻的院落一路到福禄院去起码便要比住在福禄院附近的姑娘们早起小半个时辰。

这若是夏日春秋还好些,遇到冬天飞雪之时,那可真是要吃些苦头了。不过对此,璎珞早也已有准备。

三房离京多年,想也知道府中好的居所定然早已被占去,而她又是三房庶女,院子自然又要偏上一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璎珞未行至秋水院远远便看到云妈妈站在月洞门前伸着脖子翘首以盼,见璎珞过来,云妈妈眼眶一红泪珠便滚了下来,扑了上来抱着璎珞便是一顿痛哭。

璎珞拍抚着云妈妈的背脊,柔声劝着,道:“乳娘快莫哭坏了眼睛,你瞧我这不都好好的吗?看五妹妹都要笑话咱们了。”

早先璎珞被送到了太夫人处便央了振威将军府太夫人派了人将她得救的消息偷偷传给了云妈妈和苏景华知道,虽然如此,但因一直见不到璎珞,云妈妈这颗心就没有放下过,此刻被璎珞哄着,又见苏瑛紫已笑着走了过来,云妈妈才用衣袖擦拭了眼睛,渐渐止住了哭声。

而苏瑛紫眼眶也有些微微发红,瞧着璎珞的眼中带着真诚的笑容和重逢的喜悦,她快步过来握住了璎珞的手,却道:“以后要叫七妹妹了,五姐姐可莫喊错。”

璎珞怔了一下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这称呼之事虽小,可真若喊错了,被有心人拿来说嘴,又是一桩腌臜事儿。

璎珞点头,道:“以后便要和七妹妹住在一处了,七妹妹莫嫌我聒噪才好。”

苏瑛紫摇头握紧了璎珞的手,道:“五姐姐说哪里的话,五姐姐能安然回来妹妹不知有多少高兴呢,五姐姐一路辛苦,且快快进屋去歇息下,妹妹晚些时候再去寻五姐姐说话。”

璎珞和苏瑛紫说话间便进了秋水院,苏瑛紫将璎珞送到她住着的西厢五间房前便笑着告辞,璎珞也不虚留她,点头应了,挽着云妈妈的手往屋中去,刚上了台阶却微微顿住脚步回头往东厢的方向望去,正见东厢的隔窗被推开一些,露出一张略显消瘦的面孔来。

瓜子脸,杏眼柳眉,眼神阴冷,薄唇略显刻薄的微勾着,却正是先前一直被苏定文禁足的苏瑛蓝。

见璎珞望过去,苏瑛蓝并未收回目光,更不曾露出窥探她人的尴尬惊慌来,一双阴冷的眼眸微微挑了挑,朝着璎珞略抬了下头,姿态带着尖锐的挑衅。

璎珞并未搭理她,淡淡收回视线,转身冲云妈妈一笑,相继进了屋。

璎珞从穗州只带了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路上因变故,两个大丫鬟霜草和霜雀一死一伤,如今都用不上,侯府倒是为三房的姑娘们各自准备了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璎珞虽之前未回来,云妈妈却也指挥着丫鬟将寝室和起居宴起居宴客的花厅给收拾了出来。

璎珞进屋便有一个圆盘脸,杏眼桃腮,容貌极为俏丽的丫鬟迎了上来,瞧见璎珞神情愕了一下,杏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被璎珞顶住脚步瞧了过去,才回过神来,见礼道:“奴婢春杏,原是老夫人院中的三等丫鬟,老夫人知道五姑娘要回来怕五姑娘身边带着的人少了,委屈了姑娘,便将奴婢分拨了过来,五姑娘长的可真是好看,奴婢再没见过比五姑娘更好看的人儿了,奴婢跟了五姑娘可当真福气,不知要被多少姐妹羡慕呢。”

春杏说着见璎珞只站着瞧着自己也不言语,便停了口,道:“瞧奴婢,见了五姑娘便高兴的什么似的,五姑娘这一路定然累了吧,奴婢已沏了茶,姑娘快坐下先吃盏茶。”

这春杏不仅人长的娇美,嘴皮子利索,连眼神也极是活络,璎珞瞧着便有些不喜,只老夫人赏赐的丫鬟,又是三等,到了她们这些姑娘院子中那就是妥妥的二等大丫鬟了。

璎珞便笑着道:“有劳春杏姐姐了。”

说着在花厅中坐下,春杏给璎珞倒了茶,这才重新郑重地跪在了璎珞身前磕头见礼,璎珞便道:“我这次回京身边是带了两个二等大丫鬟的,只先前路上生了意外,她们…”

璎珞说着瞧向云妈妈,云妈妈忙接口道:“霜草幸运,抓着马车浮木捡了一条命,只是却伤了腿,已经让大夫接了骨,若是长的好,倒是还能回来姑娘身边当差。”

云妈妈没有提起霜雀,璎珞便知道霜雀是丢了命,一时心中微恸,有些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感。

她蹙了下眉,才又笑着道:“霜草应该还是能回来伺候的,这样我便少了个二等大丫鬟,春杏姐姐来了,正好便补了这二等的缺儿,明儿我便将此事禀上去,也好改了春杏姐姐的月例银子。”

虽然是老夫人赏赐下来的,提了二等是必然的,可璎珞一见自己便提了这个事情,这便是不敢怠慢,看重的意思。春杏见主子这般礼遇自己,心下得意,笑着磕头道:“还请姑娘重新给奴婢赐名。”

璎珞便笑着道:“不若就改了霜杏吧,云妈妈。”

璎珞言罢,云妈妈便取了个荷包递给了跪着的霜杏,笑着道:“姑娘是个好性的,好好跟着姑娘自然有你的好处,以后你便知道了。”

霜杏忙点头谢了,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道:“眼见就午时了,奴婢去瞧瞧姑娘的膳食可送过来了。”

她言罢便笑着转身去了,显然是留给璎珞和云嬷嬷单独说话的空间,璎珞瞧着晃动的锦帘道:“她倒是个伶俐的。”

云妈妈点头,道:“奴婢打听过了,她是侯府的家生子,八岁便进了府,一直就在老夫人院子中当差,去年刚提了三等丫鬟。她有个哥哥在车马房当差,爹娘都在庄子上,在府中还认了个干娘,是大厨房的管事周妈妈。这两日老奴瞧了,人是个伶俐的,只这心思却也活络的很。”

璎珞点了点头,未再多言,正欲问云妈妈先前她安排查的事情,却听外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并小丫鬟的请安声。

“三老爷来了,奴婢请三老爷安。”

璎珞闻声忙站起身来,快步出了屋,她到廊下时,却见那边苏瑛紫和苏瑛蓝也已匆匆迎了出来,姐妹三人望去正见苏定文一身淡蓝色的锦绣直襟长袍大步跨进月洞门,他身后跟着穿宝蓝色织锦箭袖袍子的苏景华。

璎珞和苏瑛紫三人分别迎下台阶,请安见礼后,苏定文便冲苏瑛紫简单的问了些住的可习惯,屋中东西可齐全之类的事,便道:“为父有点事儿要问你五姐姐,你们先散了吧。”

苏瑛紫这才屈膝乖巧的应了,璎珞便随着苏定文往自己的西厢去,而那边,苏定文许是真厌弃了苏瑛蓝,竟至始至终都未对她多言一句,甚至连看都未曾看上一眼。

璎珞走了两步,还分明感受到苏瑛蓝站在原地未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后背,像是要在上头射个大洞出来一般。

想到以后要和苏瑛蓝住在一处,还不知要闹出多少是非来,璎珞便有些心烦。

进了屋,璎珞请了苏定文坐下,亲自捧了茶,这才在一旁下首陪坐了下来,苏定文仔细瞧了瞧璎珞的面色,点头温和的道:“瞧着气色还好,这一回吃了许多苦头吧?当日你落水,父亲带着人在沿河两岸没日没夜的寻了三个日夜却遍寻不到,当时船只停靠在吴江码头,你几个姐妹终究是女眷一直等在码头也不合适,父亲这才留了些人继续找寻,先行带着人回了京城,父亲还想着上吏部备报后便再南下去寻你,不想你却是个有大福气的,竟是得了振威将军府太夫人的相救,先就回来了。为父先一步回京,你不会怨怼为父吧?”

苏定文脸上满是关切和担忧之色,璎珞见他上来就演起了慈父,一时心中腻歪,面上却也挂着温婉笑容,慌忙摇头道:“女儿怎么会怪父亲,父亲若不顾姐妹们依旧留在牛角山寻我,我才要愧疚呢,再说朝廷的差事不能耽误,父亲奉召回京述职,女儿知道都是要到吏部去先备案候缺的,若然误了时间,岂不是不忠?女儿再怎样不懂事,这些大道理都还是懂得。再说,女儿当日落水傍晚便被太夫人所救,太夫人是个慈善的老者,对女儿照顾有佳,请了大夫为女儿日夜调理,女儿并未受什么苦。只怪女儿不争气,一直晕晕沉沉,这才耽误了往家中送信,叫父亲担忧,这是女儿的不是。”

苏定文也不是傻子,自然对璎珞落水一事心中也存有猜疑,本便对璎珞心怀愧疚,此刻见她这般懂事体贴,更是喜笑颜开,慈祥和蔼,道:“总之这次叫你受苦了,为父在四通街上有一个药材铺子,过两日闲暇了便叫杨官家将这铺子过到华哥儿名下,你和华哥儿身子都弱,有了这铺子,往后用药也能方便一些。”

府中少爷姑娘用药调理之类,自由中馈负责开销,再不然侯府中也有药材库,寻常的常备药,以及一些珍贵的特效药材必定是有的,又怎么用得上外头小药铺里的药材?

璎珞知道苏定文这是寻理由将药材铺划到他们姐弟名下以补偿自己,一时间倒有些诧异于苏定文的好心和大方了,四通街可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面了,便是那药材铺子再小,或是生意并不好,只那一个铺面想必也值不少银子的。

银子送到了手边,璎珞虽腻歪苏定文的假仁假义,却万不会和银子过不去,当即眼眶微红,做出感动无比的神情来,起身福了福道:“女儿多谢父亲怜惜。女儿会瞧着弟弟好好经营铺子的。”

苏定文点头,呷了口茶,却道:“振威将军府救了你,这份恩情还是要去谢过的,一会子为父便禀了你祖母,收拾些谢礼,明日送你往将军府去拜谢太夫人。还有今日食味楼起火的事情,既然是靖王世子救了你,咱们也不能缺了礼数,为父会亲自备一份礼到靖王府拜访。”

璎珞点头乖巧的应了,苏定文又瞧了眼低眉顺眼态度谦恭却半点不显亲昵的璎珞,顿时张了张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放了茶盏道:“那你和华哥儿姐弟说话,为父还有些事便走了。”

璎珞忙站起身来相送,待苏定文去了,她才拉着苏景华进了屋,云妈妈守着姐弟两人说起私密话来。

璎珞并非告诉苏景华自己是被秦严所救的事,只简单说了下在船上的事情将要和迟璟奕做药膳生意的事情告诉了苏景华,令他明日和自己一起往将军府拜谢,也好和迟璟奕签了文书。

苏景华仔细听了,一直紧紧握着璎珞的手,璎珞从他的肢体动作上不难看出他的惊恐和心有余悸,她心中满是暖意,笑着道:“好了,姐姐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放心,姐姐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怎么也得看着我家英俊漂亮的小弟长大成年,成亲生子,拜将封侯,还要美美的享你的福气起码八九十年才算够本啊。”

苏景华便裂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亮白的牙齿,瞧着倒有些苏阳的爽朗阳光的感觉,璎珞一时眸光更为柔和,道:“姐姐吩咐你的事情可有什么眉目?”

苏景华面色一沉,眼眸中蕴起了恨意来,道:“当日姐姐落崖我便是失了方寸,还是姐姐平安的消息传来,我才按姐姐说的吩咐马六几个行事。他们倒是不负所望,当日往那山崖上查探,果然便瞧见了滚石落下处有不少人为的痕迹,姐姐猜测那人动手后,瞧见姐姐落崖必定不会就那么离去,当还会停留确认姐姐的生死,再不然也会躲藏起来找机会和主子联络,确认此事,叫我派马六他们严密排查沿河一带的可疑之人,也仔细船上的动静,我和云妈妈都照着做了,果然便守株待兔查到了动手之人的行踪…”

苏景华说着便在璎珞耳边低语了几句,璎珞眸光微闪,流转出几分清寒之色来,愈发衬得明眸如清湖透彻清静。

苏景华言罢,拉着璎珞的手道:“姐姐,他们如此歹毒,几次三番的要谋害姐姐性命,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就把那动手的刽子手扭送到祖母面前,人证确凿,我便不信祖母和父亲能一味的袒护!”

璎珞却是苦笑,道:“人证确凿又如何,他们死不承认,老夫人又偏心,自然会不遗余力的为他们开脱,最后多半不了了之。这事还得要他们自己认了才好…”

璎珞说着目光微沉,扬眉道:“早先我让陆忠带着咱们的人先行上京城来,能趁着侯府买人便尽量塞人进来,却不知此事他们办得怎么样?”

苏景华笑着道:“姐姐放心,陆忠没耽搁姐姐的事,咱们的人被买进来了十三个,有小丫鬟,也有外院的护卫,被安排到哪里的都有。不过他们都是刚刚进府的,加之侯府也从家生子中选了一批人进来,故此咱们的人也安排不到什么重要的位置,都是些打杂的,估计也及不上事。”

璎珞闻言却一笑,摇头道:“正是不起眼的打杂之人才有用呢,这事如此…”

璎珞和苏景华商量事情时,晚风院中,苏瑛莺正气恨的捏着把花剪将一盆盆开的正盛的清雅菊花从枝头狠狠剪落,素白的手因为用力骨节发白,显得有些骨瘦狰狞。

今日的宴席是她到这古代后举办的头一个宴席,更是她以定安侯府嫡长女的身份举办的头一次宴席,她为这个宴席忙前忙后不辞辛苦的劳累了两个月啊,可是全都被那个三房的卑贱庶女给破坏了!

她将那菊花一朵朵剪落,恨不能这一刀刀都划拉在那张刺眼的花容月貌上,将那张碍眼的脸蛋划个稀巴烂。

自几个月前苏瑛莺落湖后醒来便将身边伺候的丫鬟们全部都发落了,一向和善宽厚的小姐突然间如此不讲情面,心狠强硬,使得新补上来的丫鬟们也伺候的小心翼翼,如今察觉到苏瑛莺心情糟糕便都躲了出去。

苏瑛莺因今日宴客在自己的院子和房间中都摆放了不少名贵菊花,片刻功夫便被她辣手摧花剪的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她正发狠的跺着地上的花朵,就听到院子中传来一个轻柔婉约的声音。

“四妹妹可在,我自穗州带了些礼物回来,特意来拜访四妹妹。”

“三姑娘快请进,我们姑娘昨儿还说忙过了今日的宴席便要上三姑娘处坐坐呢,三姑娘可便先来了。奴婢这便去唤我们姑娘。”

说话间脚步声已走近了,苏瑛莺望了眼一地的残花,自然不便让苏瑛玥就这么进来,忙放下花剪,整了整衣衫发髻,笑着挑帘迎了出去,道:“三姐姐来了,巧的很,我刚得了几张不错的画,早听说三姐姐是个琴棋书画样样都出色的才女,正打算改日带着画去叨扰三姐姐呢,姐姐便送上了门,姐姐且陪我去书房坐坐可好?我叫丫鬟去厨房要些糕点,咱们姐妹也好一边吃糕点一边瞧画说话。”

苏瑛玥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两人便携手进了东厢两间的书房。一番客气后,苏瑛莺便取了几卷画出来,苏瑛莺此刻心思烦躁根本无心和苏瑛玥赏什么画,苏瑛玥此来也别有目的,也无心看什么话,两人随意指点了几下便在书房窗下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苏瑛玥捻了块糕点小口品着,道:“以前在穗州时,我只以为世上最美的女子便是我三妹那样的,再不会有能平分秋色的了,如今见了四妹妹方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另一种颜色竟也能美的叫人惊艳呢。”

苏瑛玥的话是好话,可听在苏瑛莺耳中却是一百一千个不中听,正戳在了她的痛眼上。先前谁见了她不说她容貌出挑拔尖,独一无二,此刻倒来了个平分秋色。

倘若那要和她平分秋色的是个公主也便罢了,可却是个三房外室所出的卑贱庶女,一个庶女又凭什么和她这个侯府的嫡长房嫡长女相提并论?!

苏瑛莺十指微微陷入掌心,面上却笑的温婉可亲,道:“五妹妹当真是好颜色,我却比不得,我一向也不爱和人比这个的。”

苏瑛玥便笑道:“是呢,我没进京城就听说了。咱们侯府有个琴技绝伦,诗词精妙的才女,是为京城一殊,我还总想着也不知是何等妙人才当得起这般美誉,如今见了四妹妹可不就明白了嘛。像四妹妹这样容貌才情双全的女子着实少见的很。”

苏瑛玥说着又轻轻一叹,道:“可惜这世上的男子又有几个是看女子才德的,多是那贪花好色之辈,且还多欣赏那长相妖异的狐媚子。就说今日那七皇子,我真没想到他在穗州荒唐也便罢了,如今竟是追到了咱们府里来,还不是为了…”

苏瑛玥说着生生顿住了话头,像是突然惊觉说错了话一般,掩了下唇,忙又咬了口手中糕点道:“咦,四妹妹这里的红豆糕是不是多放了什么食材,吃着格外香软甜糯呢。”

苏瑛玥话没说完,可苏瑛莺却听明白了,感情那位七皇子竟是为三房那狐媚子庶女而来。

想到今日被七皇子生生羞辱的事情,想到那个对她不假辞色的贵胄男子竟然也是个有眼无珠,贪慕艳色的,竟然不爱她这嫡出嫡女,反倒去就三房的破落户,苏瑛莺心中的恨意纵有三分也一下子成了六分。

苏瑛玥余光留意着苏瑛玥的神情,将她紧紧握起的双手,僵硬的笑容,还有不停颤抖的眼皮瞧了个真真,一时心中冷笑连连。

暗骂,果然是空有皮囊的蠢货,这样一把好枪不用都对不起自己个儿。

送走了苏瑛玥,苏瑛莺的心情便更糟糕了几分,她回到屋中,大丫鬟冬青却将一个红绒面镶嵌七色宝石的盒子呈了上来,道:“姑娘,这是先前三姑娘带给姑娘的礼物,姑娘可要看看?”

先前苏瑛玥来给苏瑛莺带了礼物,苏瑛莺随手便递给了丫鬟,谢过苏瑛玥便将人迎进了书房去,此刻见那盒子精致,苏瑛莺便漫不经心的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瞧,却见那盒子中放着一柄极为精巧的白玉镶边小铜镜,镜子比一般的铜镜来的光滑细腻,照出的人影也清晰的多。

见那铜镜中映出一张花容月貌来,苏瑛莺却一阵恼怒蜂拥而起,从前她穿越一直觉得老天对她极厚,给了她一张无与伦比的脸孔,她也一直相信凭借着这张花容月貌她可以得到一切她想得到的东西,最优秀的男人的专宠,最美好专一的爱情,最高贵无匹的身份,还有令全天下女人都为之嫉妒的幸福。

可今日从见到那个三房庶女后,她不知为何便对这一切都产生了一种质疑,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和惊惧来,这种感觉实在太不美妙了,让她想起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苏瑛莺平日最爱照镜子,此刻再瞧着这镜盒中镜面里映出的娇人儿,却是一阵烦躁,她啪地一声关上盒子,脸上难看的道:“拿走!”

见冬青战战兢兢的抱着盒子出去,苏瑛莺微微冷笑了起来,既然有人让她不舒服,那她便只能想法子将这不舒服给剜掉了!

那苏璎珞要怪就只能怪她长了那么一张不该有的脸,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命运不济偏就遇上了她这个穿越女,土著女本就是给穿越女做陪衬的!

璎珞此刻还不知道她已经被一条毒蛇盯上,她送走了苏景华略休息了一下,便被告知前往将军府的谢礼都已经准备好,车驾也已安排妥当,明日一早便可由着苏景华陪着她一起前往将军府致谢。

翌日又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璎珞一早便坐在了往将军府的马车上,外头苏景华穿着身月白色的箭袖长袍骑马相随。原本今日该由宋氏这个嫡母带着璎珞前往致谢的,可宋氏如今被幽禁,又和璎珞仇人一般,自然无法成行。

苏定文本是说去央了大夫人白氏今日陪同前往的,可璎珞和指望着带苏景华过去和迟璟奕认识随便将合作文书签好,自然不愿大夫人同去,碍了事,便再三劝说了苏定文,只道太夫人果然将自己当成自家子侄一般疼爱,太过客套礼数了反倒不美,会驳了太夫人对自己的亲近关爱之情,苏定文这才同意了下来。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侯府门前的大街,一路往将军府去,很快便到了四通街上。

璎珞透过窗缝见外头四通街上不过一日却又恢复了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喧嚣热闹的街景,一时倒觉昨日街头混乱的一幕恍若隔世般飘忽遥远,不觉便又想起了昨日街头的那蜻蜓点水般的意外一吻。

当时并不觉得如何,此刻回想起来,璎珞奇怪的发现,她竟然清晰的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她甚至还记得那男子微凉的唇压在她娇软唇瓣上磨蹭的感觉。

还有他唇上带着的极为干净清冽的气息,那气息于他的气质是那么的相得益彰,以至于当他唇压上来时,他本就强大的气场也似被无数倍放大了一般排山倒海地压向她,让她那一刻竟有些心慌气短。

璎珞想着,忍不住轻轻推开些窗缝透过人来人往的接头往昨日被秦严安置的那一处墙角望去,今日那墙角自然没了拥挤的人群,冷冷清清,和所有店铺墙角一般并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可莫名了因了脑海中那清晰的一幕,璎珞却觉着那处风景不一样起来。

瞧着那处似乎那种微微的窒息感又回来了,璎珞不由抬指轻轻触了下唇瓣。

“看,那么华贵的食味楼,一夜间就成焦炭了,昨儿听闻食味楼着火我还不相信呢。”

外头马车旁突然响起一个很大的说话声,若一击闷雷唤醒了璎珞,她蓦然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抬手拍了拍面颊,晃了晃脑袋,瞬间便将方才一瞬的恍惚丢在了脑后。

马车又前行了片刻,刚刚转过一处拐角却突然一个颠簸似撞上了什么东西,接着便听哎呦一声惨叫,然后是马车旁苏景华的焦急的声音。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看看可撞伤人了?”

璎珞听到外头动静有点大,不由便有些担忧,蹙眉瞧向一旁坐着的云妈妈,道:“好像是撞上了什么人,弟弟到底年幼,妈妈下去看看吧,若是真庄上了人咱们赔罪赶紧送人上医馆去,若是滋事耍赖的,也息事宁人给些银两赶紧打发了去,莫多纠缠。”

璎珞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好在街上和人起争执,不说容易传出闲话来,一混乱也爱出事,更何况今日又没个长辈跟着,只一对姐弟,争执之下难免吃亏,云妈妈自然明白璎珞的意思,忙点了头翻了个装银两的大荷包揣着推开车门爬了出去。

璎珞打眼扫了下,却见马车前倒着辆小推车,散了一地的瓜果,地上似乎躺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婆子,弟弟苏景华正弯腰似在查看那婆婆的伤势,而马车前头已经围了不少过路百姓。

云妈妈出去后便关上了车门,璎珞独自坐在马车中,听到外头那婆婆不住发出惨叫声一时间有些疑惑,这街道上人流大,马车一直就行的很慢,方才又是拐角,行的就更慢了,怎么会将人撞的这么严重,难道是遇上了碰瓷的?

外头云妈妈上前时,苏景华正准备扶着那老婆婆起身,道:“老人家,您哪里不舒服能否告诉下我,我好让人陪你上医馆去?”

那老婆子却只扶着腿一个劲儿的哀嚎,哭道:“撞死我老婆子了,撞死人了!”

云妈妈见情况不对劲,怕苏景华吃亏忙上前准备插手,不想突然便从一旁的铺子中冲出来个壮汉上前便大喊一声,“娘!格老子的,哪家的公子哥敢欺负俺娘!吃俺一拳!”

说着那高大个便冲了过来,竟是拎着苏景华的衣领子便将人恶狠狠丢了出去,苏景华本就瘦弱,在那大汉手中简直就跟根稻草一般,整个人轻飘飘便往一旁的店铺台阶上跌了过去,落在青石地砖上滑出老远,人都愣住了。

那大高个却是将人一丢,高塔一般迈着步子又追了上去。

云妈妈一瞧这还了得,当下便尖叫一声,“少爷!快护好少爷!”

云妈妈说着便忙奔了过去,这边侯府带着的婆子护院也都呼啦啦全拥了过去,人群见有架要打,也跟着转移了阵地,拥过去瞧热闹。

璎珞听到外头架势不对头,心下一惊,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匆忙拉了个帷帽顶在头上便推开了车门焦急地望过去,谁知她刚刚探出半个身子,手腕便猛然被人扣住,接着便被一道重力给拉扯下了马车,裙摆飘扬,险些踩着摔个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