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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攥了一大把,这才从花丛中直接纵身一跃跳出了花丛,瞧都不瞧跌坐在旁边的花匠婆子,便捧着那一堆兰花出了花房走了个没影。

那花匠婆子望了眼瞬间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兰花丛,瞧着那只剩下叶子的光秃秃一片绿,半响都脑子一片空白。

天知道她为了好管理,将名贵的兰花都摆在了一处,世子爷这一下子虽然只扫荡了大半片的兰花丛,可名贵的兰花却是一网打尽了,剩下的都不过些寻常兰花。

长乐郡主的赏花帖都发出去了,如今这还怎么赏花,这不是要她的老命嘛。

这世子爷到底是发的什么魔怔,没事儿跑这花房来摧什么花啊!折这么一把兰花好干啥啊。

而秦严辣手摧花不为别的,他只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离京一段时日,少说一两个月都不在京城,离开前他还想去见上璎珞一面。

他原本就得算今夜往定安侯府走一趟的,方才出宫时又刚巧听到了那宫女的话,心里想着上次从璎珞闺房离开时她好似还在生他的气,这回自己送她一束喜欢的花儿,兴许她就会冲自己笑上一笑了。

他这么折了一把花儿,自然不会再多耽搁,出了府便打马往定安侯府奔,到定安侯府时天色还未曾暗,可他生恐那兰花时间久了便枯萎不好看了,索性也不再多等,将马丢在定安侯府西边的巷子里,便一个纵身翻墙而入了。

他上次来过,这次倒算驾轻就熟了,小心避过下人,很快便到了秋水院西厢后头的那院子。

房中,璎珞刚刚沐浴出来,正坐在内室的美人榻上散着头发由着妙哥拿帕子绞干头发上的水。

待头发不再滴水,她便笑着冲妙哥道:“这样就行了,散开慢慢干便好,你这也忙了半天,连口水也没喝,这会子我也没事,你且下去歇会儿吧。”

妙哥已习惯璎珞的宽厚,见她拿了本书翻起来,妙哥知道璎珞看书时不喜欢旁人有人打搅,便笑着将帕子放在一旁,将屋角的炭炉用火钳捅地更旺了些,又回身从床上抱了床薄被压在璎珞腿上,这才悄步出了屋。

她这边儿刚出去,璎珞翻了页书,还没细看,就听叮当一声响,转头一瞧便见美人榻边儿的青石地面儿上滚着一团东西。

她一惊,忙忙四顾,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不由心中狐疑着跳下美人榻捡了那一团东西,却见那是一团白绫包裹着一颗小石子,却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丢进屋子的。

璎珞展开那白绫条儿,瞧了眼却见上头只写了寥寥五个字。

后花园,秦严。

璎珞顿时脸色便有些发黑起来,望了望天色,外头天光微亮,晚霞还锦绣般挂在天际,院子中丫鬟婆子们的说话声脚步声,声声入耳。

璎珞咬牙切齿,捏着白绫条的手微微颤抖。

这男人怎么回事儿啊,大白天的也敢往人家后宅里跳,真以为自己上演聊斋呢,可着这么多双眼睛都瞧不见他!

------题外话------

嘻嘻,妞们过年都有红包吗,一转眼素素已经到了给小盆友压岁钱的年纪,好怀念小时候数红包的日子啊

102 后花园的傍晚

璎珞瞧了那张白绫条儿压根就没怀疑是有人借此在陷害自己,虽然她从来都没见过秦严的字迹。

一来这白绫布一瞧便是从里衣上随便撕下来的,且质地精良,瞧着像是贡品,并非什么人都能用的。

再来,这府中知道她和秦严有关联的人,也就只有一个苏瑛紫,她不觉得苏瑛紫会拿这事儿谋害自己。

更有,这白绫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力有千钧,瞧着颇有秦严其人的风骨,而且白绫条上的字是用血写的,还带着些新鲜血液的淡淡腥味,璎珞不觉得谁陷害她会连准备笔墨纸砚的时间都没有,还能想出写份血书来这样的创意。

故此她瞧过那白绫条确定是确是秦严无疑后,便将白绫条团了团烦躁地在屋中走动了两圈。

虽然心中不爽到了极点,可璎珞却不敢不往后花园去,天知道她不过去,秦严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而且她还须得赶紧的过去,让秦严呆在侯府的时间越长,被发现的几率也越高。

璎珞恨的跺了跺脚,转身自寻了一件白狐狸毛滚边的素面斗篷披在身上,只将头发用根黑缎带束住,便戴上兜帽快步出了屋。

她刚到廊下,偏房中的云妈妈和妙哥便听到动静跑了出来,见璎珞一副要出去的样子不由齐齐一楞。

璎珞赶着两人开口前忙道:“屋子里头有点闷,这会儿晚霞多好,我到后花园去散散,妙哥跟着吧,乳娘便歇着吧,我去去就回。”

言罢也不给两人阻拦的机会,大步下了台阶便往前去了,妙哥愣了下,忙快步跟了上去,心中却诧异的很,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方才还悠闲地躺着看书,怎么转眼间却要去逛园子。

姑娘都是每日早晨到园子中锻炼,何曾这会子往园子去过,再说,姑娘头发可还没干透呢,怎么能跑到园子中吹风呢!

“姑娘,姑娘等等婢子啊!”

妙哥心中满是疑问,再后头使劲叫着,奈何璎珞却脚下生风般,眨眼便出了秋水院。

这会子各院主子们刚刚用过膳,侯府下人们却正是饭时,路上并不见什么人,日头将落,花园中气温已降了下来,故此后花园中更是无人了。

璎珞也不知秦严人在哪里,但她相信,他这会子应该是能瞧见自己的,故此进了后花园便冲妙哥低声吩咐道:“你在这里守着,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莫吱声,倘使有人来了,便替我挡上一挡。”

妙哥不是个傻的,跟着璎珞一路快步过来便觉有事,此刻闻言她虽然眸带惊异可却二话没说便应了一声。

璎珞便提着裙摆沿着花道往花园深处去了,果然方走到一处假山旁,便被一只手臂扯住,一拉一带进了一处四面都是山石的夹道。

眼前一道人影压过来,狭窄的空间里璎珞立马又感受到了那股来自一个男人的压迫力和窒息感。

她本能将这种窒息感归于气愤,不曾抬眸去瞧秦严,便先抬手拍掉了他放在自己腰肢上的手臂,退了一步,这才怒目瞪向秦严。

她这厢双眼含怒,正准备迎头好好和眼前人说道说道不能顺便进人内宅的道理,谁知道她刚抬头,还没瞧清秦严的面容,怀中便被他塞了一把东西。

璎珞本能地接住,低头却是一愣,但见怀中竟是一束捆扎的整整齐齐的花束,天际的夕阳带起漫天晚霞,红光万丈,炫彩柔暖,照映在那一束花朵上。

那花儿有绿,有黄,有红…五光七色,挤挤挨挨堆积在一处,璎珞瞪大了眼睛,瞧了半响,愣是觉得那一堆的花儿每一朵单独拎出来,她可能都认识,可就这么放在一起却叫她死活想不出来这是什么花儿。

秦严见璎珞捧着那花儿,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神情还呆愣愣的,一时间心中有些忐忑,暗道难道她不喜欢他送她花儿,还是她就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根本对花儿朵儿的不感兴趣?再不然,难道自己猜错了,她不爱兰花?

秦严想着,出口的话却镇定非常,道:“我想你喜欢兰花,特意送你的。不喜欢吗?”

秦严的话响在耳边,璎珞面上神情却更加呆滞了。

这会儿她简直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天哪,她怀中这一把的,竟然真是兰花!

可它们怎么能是兰花呢!

一把兰花,一把半片叶子都不见的兰花啊。

得多奇葩的人才能想到如此赏兰的主意来啊!

璎珞从那一把的兰花中随便瞧一朵兰花,便是兰花中的上佳之品。兰花以荷为美,菊瓣,牡丹瓣、树形花、狮子头这样的花更是难得一见的奇花。

这一把中最次的竟然都是荷瓣的,朵朵色彩纯美,随便瞧上一朵便是顶正肩平,捧心紧抱,唇舒鼻立,飞肩雅致。那花型奇异的更是不再少数,璎珞记得前世陪奶奶参加全国兰展,那本春剑银丝牡丹,便是凭借着花瓣叠加状若牡丹,这才一举夺得了金奖,价值一百多万。

可璎珞打眼一瞧这一把兰花中及得上那一本春剑银丝牡丹的便不在少数。

可以想象,它们还在枝叶间时,每一株都是千金难求的名兰,可如今它们竟就这样被她抓在手中,这若是叫爱兰的奶奶瞧见有人这样糟蹋她爱的兰花,只怕得生生气的转世投胎,找秦严拼命。

就算她这非爱兰之人,瞧见这么惊悚的一束花,心中也惋惜的不行啊。

璎珞呼气吸气,抬头瞧向秦严时,小脸上还满是惊愕之色,却未曾回答秦严的话,只道:“你觉得我长得美吗?”

秦严哪里想到璎珞张口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不由一怔,本就因她迟迟不答话而有些忐忑的心,因她这一问蓦然漏跳了一拍。

他瞧着她,晚霞的红光洒落在那少女的身上,她身上披着一件白狐狸滚毛大斗篷,头上还戴着兜帽,那斗篷本便是石榴红色,如今被霞光晕染,红的越发如一团火焰,她巴掌大的小脸藏在兜帽中,帽子的边缘围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斗篷的领子上也细细一圈白毛。

她的五官被那艳丽的红映衬的自然带着胭脂色,毛绒绒的狐狸毛让她的五官显得柔和而可爱,那泛着粉白之色的容颜却又艳光逼人。

她的眼眸在两排浓密的睫羽下,似流进了霞光虹影,潋滟流光,唇色艳丽的比红斗篷更娇艳欲滴。

原就是倾城美人,霞光夕阳下已然倾国之色,丰艳迫人。

更何况,秦严原就心仪于璎珞,情人眼中出西施,瞧着她此刻模样便更觉怔怔痴迷了。

她就那样直勾勾瞧着他,问出那样带着蛊惑暧昧的一句话来。

饶是秦严平素再清冷镇定,此刻心头也禁不住砰砰乱跳,他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张了张口,话没说出俊面却禁不住有些发红。

那简单的两个字,好看,竟然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吐出口来。

秦严这回倒是没在脸上带个碍事的面具,可这夕阳晚霞之下,四处景色都晕染了一层浅红的光,璎珞倒还真没瞧出来秦严脸红了。

她直勾勾盯着秦严问出这么一句来,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因为这把兰花让璎珞严重怀疑眼前这男人的审美有问题。

她原也不是非要秦严回答这个问题的,见他面色怔怔的半天不言语,璎珞索性将手中一把兰花往秦严怀中一送,道:“且不说我喜不喜欢这把花儿,只这花儿每一朵都不是凡品,你给我这么一把兰花觉得我能将它们安置在什么地方?”

秦严显然就没想到这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显然比方才那个问题好回答的多。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璎珞直接跳过前头问题让他有些莫名失望,话语却是张口就来,道:“没关系,你喜欢这会儿赏赏,等回屋的时候随便丢掉便是,要是还想看,下回我再抽一把给你便是。”

璎珞闻言张了张嘴,傻了一般瞧着秦严,当真是无言以对了。

下回再带一把…感情他以为兰花就蒜苗的吗,一抽一把的!

老天,来个雷把她直接劈了算了。

璎珞半响才咬牙切齿的瞪了秦严一眼,将手中兰花都塞在了秦严手中,从中抽出了一朵花瓣状若菊花的翠绿兰花,逼近秦严道:“你知不知道养这么一盆奇兰要花费多少功夫?!兰花本就生长地很缓慢,要兰花开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要种好兰花,需得费多少的心力和功夫,像这样的奇兰更是难得也最是娇贵,要尽量向它原生环境靠拢,通风,遮荫,保湿,什么都要做好,才是养活这么一盆兰,如今好容易开成这般奇绝的模样,你怎么就能下得去那个手将它从叶间抽出来呢!赏兰哪里是这般赏的,这光秃秃的花儿又有什么好看的啊!”

璎珞说着有些暴跳如雷的用那朵兰花一下下点着秦严的胸膛,人也禁不住一步步地逼近秦严,小模样颇有些凶神恶煞的样子。

到底是前世奶奶最喜爱的花儿,前世她也曾经跟着奶奶养过兰花,瞧着有人这样暴殄天物,璎珞确实有些气恼。

秦严便是再对花儿没有研究,也知道兰花要生在叶条中才雅致好看,可他却不能将那么一暖房的兰花都搬到定安侯府来,一时半刻又不能将璎珞带到靖王府的花房中,他想要送她一束花,又觉得她可能最喜欢兰花,当时便没多想便回府将那兰花拔了个干净。

只如今见璎珞用那朵兰花一下下点着自己的胸膛,他却觉得自己当真没做错,虽然她的反应和预想中不大一样,可这样也很好。

她对他怒吼的样子,令他觉得很亲昵无间。

她用兰花一下下点着他,他却觉得像是有一根鸿毛在一下下扫着心尖一样,不仅半点不生气,心头都被她点塌陷了老大一块。瞧着她暴躁气恼的模样,只觉鲜活好看的紧。

璎珞说了半天,不闻秦严反应,蓦然停下训斥,这才发现因气恼她这会儿竟然已经走到了秦严的近前,两人贴的极近,中间便只隔着那一束花的距离。

而他低着头,目光黢黑而专注的盯视着她,深邃的眼眸中蕴着不容错认的笑意,璎珞抬眸甚至能从他清澈的瞳仁中看到那个张牙舞爪的自己。

她怔了下,蓦然心慌,本能地要迈步往后退,可脚步没挪,腰后便多了一条铁臂,生生将她困在了他的身前,接着秦严便向她压下了身子来,笑着在她耳边道:“原来兰花如此难养啊,我房中如今养着两盆,等以后你来帮我料理可好?”

秦严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他呼出的热气透过斗篷锦缎缝隙不住往耳廓中钻,他的音线极其低沉暗哑,本就悦耳磁性的声音更添蛊惑人心的性感。

璎珞自耳根到脖颈迅速冒起一串小颗粒来,脸颊也蓦然发烫的厉害,忙忙抬手猛推了下秦严的胸膛,借力退后两步,瞧着秦严尽量神情平静地道:“世子爷说笑了,王府里头什么能人没有,哪里需要小女这样半吊子水的给世子爷养兰。更何况,世子爷的寝房,小女恐不会有机会踏入。世子爷还是莫说这样的话,免得毁了小女的声誉。”

秦严方才低头间便嗅到了璎珞身上散发出的馨香,心头一颤,虽然不舍得松手,可也知道璎珞是个带刺儿的,逼得狠了,她便会反弹。

虽然极度不想松手,却还是勉强按捺住将人揉进怀中的冲动,攥紧了拳头,任由璎珞脱离了掌控。

此刻见那女人醒过身来,一口一个世子爷,彬彬有礼的冲自己拉起距离来,秦严半点都不觉奇怪了,似乎从上次相处,他便对眼前少女的性情有了些深入的认知。

闻言他倒没再恼,只扬了扬眉,意味深长的瞧着璎珞没言语。

他不反驳,可他那笃定的神情,却比反驳了更叫璎珞心惊肉跳的,她只觉着眼前这男人一次比一次更难对付了!

103 挽青丝

抿了抿唇,璎珞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和秦严再在这一束兰花上牵扯不清了,她转开了话题,福了福身,极度认真地道:“上次小女记得和世子爷说过的,小女的闺房世子爷再闯,小女以后便不再理睬世子,敢是世子上次走的匆忙,没有听清楚小女的话…”

璎珞这会儿有些后悔方才自己行为举止太过轻率了,她方才被那兰花刺激地精神不正常,对秦严太过亲昵,失了距离,这不好。

都怪那一把蒜苗!将她都震糊涂了!

此刻她极力想回到冲来后花园时的情绪上,奈何话才说了一半,秦严便打断了她,道:“我听清楚了,故此今日未曾踏入你的闺房,难道不是吗?”

璎珞被噎的又是半响说不出话来,好吧,他今日是没踏入她的闺房,可如今这情况和闯了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吗?这还不如去闺房呢,天知道这花园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人来。

而且她叫他以后莫再踏入她的闺房,明明意思就是不让他再这么不合礼数的闯人家的内宅,这男人怎么可以随便偷换概念,装傻充愣呢!

璎珞瞪着秦严觉得现在和他真没法愉快的交流了,她就不明白了,自己是怎么就沦落到了这种毫无招架之力的地步的呢!

秦严却是步步紧逼,上前了一步,冲璎珞抬起右手来,将竖起的食指指腹示给璎珞看,道:“瞧,我为了不闯你的闺房,特意写了那张血书,连指头都划了。”

璎珞瞧去,果然见秦严的食指上用利器划开了一道不短的血口,此刻还往外滚着血珠。

她目光凝滞在那手指上,虽然觉得眼前男人有转移她注意力的嫌疑,一时间却也再说不出冷情的话来。

只皱了皱眉,道:“院子里那么多花枝树叶,你随便摘两片叶子也能用叶汁替了墨汁的,哪个让你割手了!”

听璎珞这般说,又见她目光留恋在他流血的指腹上蹙眉嗔恼,莫说秦严本就没觉得疼,此刻更是后悔刚才没划拉的再长再深点才好。

他又上前了一步,却是笑着道:“当时没想到,下次我记得了。十指连心,这会子还疼着呢…”言罢,已是到了璎珞近前,微微倾身低声道,“要不你给我吹吹?”

他俯身间声音就震荡在璎珞的额前,璎珞没敢抬头,心中跳了下,却是想起了头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这人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给他包扎伤口也没见他哼上一声,还有那日在山洞中,他腿上的伤深可见骨,更是不曾听他叫上一声。

他是自己得了失忆症,还是以为她得了失忆症了。

如今这么个小口子,倒说起疼来,还要她吹吹?

这男人的无耻无赖当真是若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了。还有,他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调戏女人的手段?!

璎珞微微咬牙,还没开口拒绝,却听秦严叹了一声,道:“头一次瞧见有人吹伤口还是在靖王府,长乐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手臂,父王将她抱起来笑着吹了吹长乐的手臂,还说吹吹就不疼了,父王吹过,长乐果然便不哭了。我这么大受伤无数,却从没被人吹过伤口,倒不知是否当真被吹吹就不疼了,你可知道?”

璎珞只觉秦严的声音带着些悠远的没落和寂寥,她心神不由微恍。

吹伤口自然是不能令伤口不疼的,甚至还不干净,可小时候每每她受了伤也是喜欢撒娇让奶奶帮她吹吹的,吹了伤口便得到了抚慰,便是还疼也觉好了许多…

后来送走了奶奶,又送走了爸爸妈妈,就算受了再大的伤也没人会帮她吹了。这世上大抵只有最爱你的人,才会为你吹伤口,恨不能以身代之的分担你的伤痛,也大抵只有从最爱的人身上,方才能得到那种抚慰和安抚,只要被吹下便觉得不疼了。

而这样轻轻吹吹伤口就能抚慰你的人,不需要很多,有一个便不会感到孤独凄清。

璎珞心神恍惚着,虽觉秦严的要求太过暧昧不清,可想到他的身世,听着他寂寥的话,却心头一点点泛起柔软来,竟是怎么都做不到拒绝。待反应过来时,她已轻启唇瓣往秦严的指腹上呵了两口气。

那气息吹拂在指腹上,痒痒的带起一股酥麻直通心房,秦严不由便怔住了。璎珞吹了两下,心跳也有些快了起来,不再吹,从袖囊中抽出一条白绢帕来缠在了秦严的手上,打了个结。

璎珞松开手,抬起头,不想秦严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却是凑地极近,她抬头光洁的额头便碰到了秦严柔软微凉的唇,便像是落上了一片带着濡湿露珠的花瓣。

璎珞顿时便僵了下,愣了一瞬,方才面颊发烫退后了两步,瞧去,望到的却是秦严含笑的俊颜。

尽管璎珞知道秦严的相貌和性格着实有些违和,可此刻瞧见那张朗月冠玉般的美颜含笑而立,璎珞还是有些受不住的心脏狠狠跳了几下。

就听秦严挑唇道:“果真是不疼了,以后我受伤,你都于我这般吹吹可好?”

璎珞双颊已然红了一片,秦严的话轻柔中带着股蛊惑之意,璎珞的头脑有些乱了起来,她觉着再这么下头自己和眼前男人当真是越来越攀扯不清了。

到这会子连她都说不清自己和秦严这种状态算什么关系了。

心头莫名涌起些烦躁来,额头被秦严贴过的那处,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璎珞总觉得痒痒的,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揉了揉,她这出于本能的动作略显毛躁,倒是将头上带着的兜帽给扫地掉落了下来。

兜帽落下,璎珞一头墨发便显露了出来,黑亮亮的上头还沾染着水汽。

秦严不由微蹙了下眉,道:“怎么头发没干透便跑了出来,会招了头风的。”

说着,没等璎珞反应过来,他便上前一步到了璎珞近前,见她脑后还束着发带,将发丝都扎在一起,便抬手屈指轻敲了下璎珞的额头,道:“头发没干这般扎起来贴在头上,湿气还不都进去。”

说着抬手便扯掉了璎珞扎着发的缎带,顺手在她头上揉了两下,将发丝打散便为她重新扣上了兜帽。

瞧了两眼,拉着璎珞的手便往一边儿的假山洞去,许是他这一番动作做的太过自然,也许是他的关心情真意切,璎珞沉默着,竟是难得的乖巧听话,未曾反抗。

秦严将璎珞拉进假山,脱下外衫叠了两下放在一块石头上,这才拉着璎珞坐下,扯掉她的兜帽,以五指为梳轻轻穿过她的发,梳理着贴在一起的湿发。

这会子天际最后一抹余晖似也消失了,山洞中更是光线暗淡,四周黑漆漆的,没有一条声音。

璎珞被按坐着,感觉秦严的手指抚弄过长发,她心中一惊,身体动了下想要起身,可秦严一只手却压在了肩头,接着头顶便响起他微沉的声音,“别动,这会子太阳下山,起风了,你这斗篷不挡风,从后花园回去还有段路呢,你这般回去真进了头风,将来会头疼。”

璎珞情知头发不干,秦严怕也不会放她离开,一时倒没再乱动,只身子却还有些僵硬。

秦严见她坐定,笑了下,放在她肩头的手又轻轻安抚的拍了两下,道:“头发干了我就放你回去。”

他言罢移了一步,璎珞感觉他站在了身后,两手皆五指穿行过她的发丝,竟有暖暖的气极神奇地从他掌中散开,璎珞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在被慢慢的烘干。

她诧了半响,猛然瞪大眼睛,扭头道:“内力?哎呦。”

她这一动,没寻到秦严的身影,倒是扯到了头皮,惊呼一声忙忙坐好,听到秦严笑了一声,却也顾不上和他打嘴仗了,无比兴奋地道:“这是内力吧?你的功夫好高啊,嗳,你是不是可以飞檐走壁,还会踏雪无痕?摘花为刃呢?”

听璎珞的声音清脆中带着难得的俏皮,秦严不由失笑,道:“你打哪里看到的胡七八糟的东西?谁告诉你踏雪无痕,飞檐走壁,摘花为刃这样的话的?这世上哪里会有那样的功夫,真不知你这脑子里整日里想的什么。”

璎珞闻言不觉失落,抿了抿嘴道:“不能的吗?那这难道不是内力?习练这个内力能做什么?”

见她似对这个极感兴趣,秦严好笑的挑了挑唇方道:“倒是能让身手轻便迅速,身姿轻盈敏捷,却也达不到你说的踏雪无痕,飞檐走壁的地步,更莫说摘花为刃了,不过倒是可以强身健体,不畏寒暑。平日里三五个人压制在身上,能动用内功将人弹飞,如此而已。”

璎珞听罢虽然略有些失望,可也觉得足够神奇了,一时倒没再说话,只静静感受着那股暖暖的气蒸腾在发丝上的感觉。

她不说话,秦严这会子也不想开口,只认真而专注的揉弄着璎珞的长发。

她的发生的好,发丝柔软却又富含韧力,极为顺滑,薄厚适度。发丝一点点边干,便有极为好闻的馨香蒸腾而起,似乎充斥了狭小的假山洞。

秦严微微闭了下眼眸,感受着那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气,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唇边笑意一直便未曾离去。

那发丝干了柔顺的沿着指缝往下滑落,绸缎一样清凉丝滑,秦严觉得自己一颗心也被这万千青丝一层层缠绕包裹了,被系住,尽数寄在了眼前少女的身上。

璎珞先时感受那神奇的内力,满心都是好奇,并不觉得如何,过了片刻就觉得山洞中太过安静了些,心里也有些发慌,砰砰的跳的厉害。

舔了舔唇,她方开口道:“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寻我?”

这会子璎珞的长发已然干的差不多了,秦严闻言便顺势将发丝最后理顺,略有些生疏地双手将发丝往一处归拢,刚刚洗过的长发滑顺异常,他笼着它们便调皮地从指尖不断滑落,秦严有些手忙脚乱,本是想帮璎珞挽个发髻的,最后不得不放弃,像她来时一般,都梳笼到了脑后,饶是如此,也费了些力气,刚顺在了一处,便听璎珞开了口,他未曾回答,只催促道:“发带方才我好似顺手塞在了腰带里,帮我取一下。”

璎珞楞了下,见他微微移步侧身过来,忙抬手摸向他的腰间,贴着腰带边儿寻了片刻,这才抽出丝带递给了秦严。

秦严挑了挑唇,接过丝带又费了会功夫才将青丝束好,道:“皇上要到林山秋狩,吩咐我一路负责安全,故此要离京一两个月。”

他这般说,倒令璎珞愣了下,总有种丈夫临行交代去向的感觉,若是以往,她多半是要告诉他,不必知会自己这些的,于礼不合。

可经过方才的事儿,加之秦严如今对待她的态度,都让璎珞有些开不了口,总觉此刻再说这种话,显得万分矫情。

沉默了片刻,璎珞索性垂着头轻嗯了一声,黑暗中秦严虽然目力极好,可因璎珞低着头,他却也瞧不见她的神情,可他却从少女这一身轻应中听出了一丝娇羞之意来。

一时间心情颇好,俯身便在璎珞的发顶印下了一吻,接着才将她拉了起来,正要再说些什么,却闻外头响起了妙哥的催促声。

璎珞一惊,只以为是来了人,忙忙甩开秦严便要离开,秦严见天色已然不早,花园中温度也越来越低,虽然心中万分不舍,可也不得不放璎珞回去。

且她出来有一阵子了,这天色都黑了,再不回去只怕真要引得下人们追来,故秦严便住了口,只将那一把兰花又捡起放在了璎珞手中,道:“等我回来,嗯?”

外头已经响起了妙哥靠近的脚步声,璎珞心生焦急,偏秦严还挡在山洞口,闻言她忙忙点了点头,道:“你一路注意安全。”

秦严顿时便因她这句关切的话露出了今夜最大的笑意来,低声道:“你关心我?”

见璎珞咬了唇不回答,他又沉声笑了下才道:“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等回来了带你去见姨母。你去吧。”

“姑娘?姑娘?”

外头已然响起了妙哥的叫声,璎珞哪里还能留意到秦严说了什么,忙忙胡乱点了下,待秦严移开身影便弯腰钻出山洞,急急奔了出去。

104 病

妙哥原本是奉命守在后花园入口处的,可眼瞧着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自家姑娘却一去不回,花园中连个鬼影都没有,更不闻半点声响,妙哥便越发难以淡定了。

虽然有璎珞的吩咐,让她只管守在花园口把风就好,可妙哥还是耐不住跑进花园中寻找起璎珞来。

见璎珞从一处假山中钻出来,妙哥本能地往假山洞中瞧了眼,可山石间黑沉沉的,她什么都未曾瞧见。见璎珞完好无损,妙哥便也未再多瞧,压下心中的疑惑,上前扶住了璎珞,道:“姑娘一直不回来,奴婢着急了…”

璎珞拍了拍妙哥的手,脸上微微发红,道:“我没事,咱们快些回去,你且在前头带路便好。”

说着她松开了妙哥的手,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斗篷,将右手中捏着的那把兰花给整个遮掩了起来。

倒不是她信不过妙哥,实在是和秦严的事情她有些难以启齿,也觉得不知从何说起,总觉得这事儿还是瞒着的好。

妙哥倒未曾多言,花园中花道崎岖多弯,她在前头引路也是应该。

妙哥行在前,璎珞跟在后,临近一处荷塘,璎珞捏着兰花的手探了出来,望着那片荷塘。

这个季节,荷花自然早便枯败了,留下了一池残枝,倘使将这束兰花丢进去,自然能够毁尸灭迹。璎珞的手扬起来,可甩了两下到底有些不舍,咬了咬唇,又将花束藏在了斗篷中,暗自轻叹了一声。

回到屋,妙哥要给璎珞脱下斗篷,璎珞却似没看到她的动作,大步便进了内室,直接就上了床,趁机又将那一束兰花都藏在了枕下,这才自行脱了斗篷。

是日夜,已经二更天,璎珞还在床上瞅着那一束兰花辗转反侧,上次那面具也便罢了,这次又弄来这么一大把花,这可藏在哪里去好。

兰花的香味清远,帐幔间兰花香气浮动,璎珞瞧着那一朵朵兰花,想着送花儿的那人,即便不想承认,也抵挡不住自心底涌起的丝丝悸动和甜意,她知道,她对送花之人动了心。

这个认知令璎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中蓦然升起一阵恐慌和烦躁来,再不看那兰花一眼,将它们狠狠压在了床里被褥下头,蒙上了被子。

这一夜璎珞说的不好,先时因为想不到怎么处置秦严送的那束花儿一直在辗转反侧,后来心中又烦躁的厉害,好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却不知怎的梦到了前世和萧启言的点点滴滴。

她梦到了恋爱时无微不至,满口甜言蜜语的萧启言,也梦到了在床上和高莺莺滚在一起的萧启言,还梦到了一个满身是血喊着妈妈的婴孩。

然后她便大汗淋漓的惊醒了,坐起身来,璎珞将脸埋在膝盖间半响都无法平复心情。

不知在黑暗中默默坐了多久,她才缓缓抬起头来,撩起纱帐,外头天色竟然还黑沉着,瞧样子该是四更左右。外头的碧纱橱中传来守夜的妙哥翻身的动静。

璎珞悄然起身,将一件件衣裳都穿戴好,又披了厚厚的斗篷,翻出那束被压在被子下的兰花,再没多看一眼便卷进了斗篷中,悄步出了屋。

妙哥许是累了,睡的极沉,璎珞轻轻推开房门,身影一闪出了屋子。今夜的星空极好,漫天的星洒下一地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