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月面色一点点崩溃,像是一块干涸许久的土地,慢慢龟裂了开来,最后忍不住放声大哭,悲天恸地,她苦心这么久,算计这么久,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是个死胎,打从一开始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圈套,一个让她心甘情愿沦为棋子的圈套!

“为什么?为什么?齐宇你这个畜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叶月声声悲泣,质问着齐宇。

齐宇此时终于露出了与他内心相符的阴冷和无情,冷着脸看着声声哭喊的叶月:“一个废物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叶月突然腹中一阵绞痛,身下蜿蜒出一道暗红色的血来,她疼得面色发青,求救般地看着齐倾墨,上一次也是这样,她痛失爱子,是齐倾墨出手救了她,这一次,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着齐倾墨。

只可惜,齐倾墨的好心从来都不会有第二次。

冷冷地转过脸,齐倾墨不是圣人,没有那么多的怜悯,语调冰凉:“你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有些不对,可是又不敢看太医,恰好丰城中风传着子规啼能治百病,安胎更是不在话下,就向萧天越求了那子规啼。萧天越难得有子,自然答应,今日傍晚的时候你腹中难受,萧天离便拿了药给你,你以为吃下去之后就会没事。但你还有一件事没算准,那药不翼而飞了。”

“子规啼…在你手上?”叶月捂着腹部看着齐倾墨。

“是,也不是。”齐倾墨的答案却模棱两可。

萧天离笑望着齐宇:“难道齐公子这个时候不该说一下那药的去处吗?”

“那药的去处你们不应该比我清楚吗?”齐宇恨恨地说道。

他为了得到子规啼不惜冒着风险从太子府里偷了出来,交到一早就等在太子府侧站的暗卫手中,只等太子府的事一妥当,就立即出来拿着子规啼回相府。

只是他没想到,子规啼早已被人调了包。调包的人自然是颜回和泠之继,齐倾墨一早就让柳安之准备好了要与子规啼调包的药草,凭齐宇再如何聪明,也比不得柳安之这个神医,自然分不出真假。

齐宇这么些年来一直以为自己这病再无药可医了,几乎每一天都在等死,突然听闻子规啼的神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狂喜,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这一株小小的药草之上。

为了这子规啼,他不惜派人潜入萧天离府中偷了一株幽兰草出来,没想到到最后,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反而还被齐倾墨算计了一番。

巨大的心理落差令他几乎疯掉,像是一个在沙漠里饿得快要死去的人,看到眼有有旺清甜的泉水,扑过去一看却发现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绝望便来得更凶猛。

叶月听了他们的话,也明白过来偷子规啼的人便是齐定地,不由得恨道:“是你!还是你!齐宇,那药是用来救我孩儿命的,你怎么忍心偷去!你这个禽兽!”叶月始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没有到绝路她都始终不相信,她的孩子尚未出世就已经死去了,总是以为只要子规啼在的话,终究还是有一搏的机会的,而齐宇拿走了子规啼,就是夺去了她孩子活下来的希望。

之前在太子府对面的街角屋顶上听到过一声凄厉的叫声,想来那时便是叶月知道子规啼被盗之后的悲愤吧。

“叶月,”齐倾墨对几近疯狂的叶月说道:“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当时我叫你走,你说你已经没了退路,或者如果那日在茶楼你让柳安之为你把脉,我便会在那时就告诉你这腹中的孩儿是个死胎,你也不会一步步走到现在。你发现自己怀孕便与齐宇合作,以为只要我死了,你的身份就永远不会再有被揭穿的可能,但你太天真了,从始至终你都不是齐倾人,你只是背负着她的名声而已。”

“是,我是不自量力妄图与你作对,但是齐倾墨,不管你们怎么样,我依旧是太子妃,只要我活一日,你便不会有安宁的日子,你们都不会有安宁的日子过!我已是一副残躯,我不信我斗不过你们!”叶月的恨意早已分不清恨的是谁,她只想把眼前这些人都置于死地,为她莫明枉死的孩子报仇,却不想想,这一切何尝不是她自己造成的?

看着叶月佝偻着身子一步步离开,长长的裙摆拖出一条血路,齐倾墨的目光却一片沉静,并无同情。或许正如齐倾墨自己所说的,她从来都不是善良的人,当初救下叶月,除了她与自己相同的境遇外,未尝不是含了几分算计的心思。如今这利用的关系走到头,成了死敌她也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转头看着齐宇,他脸色渐渐发白,便好歹脸上的异红退了下去,药性大抵是过了,以后每日他都会发作一次,每天都需要靠更多的六月飞雪来止瘾。像齐宇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只怕早晚会被折磨得疯掉。

“五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祝五哥早日康复。”齐倾墨转身欲走。

“当年死的,为什么不是你?”齐宇咬牙。

“老天爷留我一条命,是来向你们讨债的。”齐倾墨平淡回应,看着齐宇的眼神没有半分软弱,强硬得像是一块石头,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日起,她对这相府里的人都不再有半分留情,齐宇,齐治,姚梦,她不会给当年行遭天谴之事的人留下半分活路。

萧天离有些听不明白,当年之事是什么事,不知道齐倾墨瞒着她的是什么,但他感觉得到齐倾墨身上爆发的恨意和残酷,也就想象得到那件事给她带来的伤害。心底一片微酸,齐倾墨,你到底打算瞒我多少事呢?

出来的时候齐倾墨打发了下人和三夫人各自回去,却在渐渐天白的晨光里,看到了站在远处花坛边的四夫人。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同时转头,各自离开。

四夫人两个儿子,齐铭已经死在了齐倾墨手上,齐宇她也不会放过,四夫人如果连这都能忍,齐倾墨才会觉得这是真正的可怕。天知道四夫人在图谋些什么,都连两个儿子的性命都舍得。

所有的事,齐倾墨与萧天离都早已心照不宣的彼此知道,只是一直在等一直在布局,像是悠然垂钓的老翁,等着收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以为齐倾墨放出子规啼的消息是为了让太子府处于危险之中,却不知道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了齐宇知道并相信。

齐宇这病恹恹的身子拖了这些年,一直未能根治,治好顽疾已成了他梦寐以求的事,所以再大的风险他也愿意去冒,哪怕是从太子手中偷药。

从萧天离那里传回来的情报是太子防谁都忘了防齐宇,认定了齐宇是他的心腹,不会起二心,未曾想这心腹也是最渴求子规啼的人。

这一局,齐宇和叶月都输了,技不如人,就该认输。

萧天离看着日头一点点从云层里跳出来,似是怅惘地说:“你为什么不在今天就杀了齐宇和叶月?留下了祸根。”

“不杀齐宇的原因是就这么让他死了未免太过便宜,至于叶月,你真的以为她还会有翻身的机会吗?”齐倾墨的神色突然莫测。

萧天离哑然,是啊,他怎么忘了,齐倾墨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以齐倾墨的手段,叶月怎么可能还有再次翻盘的机会?

陪着熬了一宿的鹊应他们黑着眼圈过来,颜回递上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萧天离展开看完笑了一声:“果然跟你想的一样。”

“说。”齐倾墨淡漠得只有一个字。

“我们走后,太子府大肆搜查,最后也没找到子规啼的下落。二叔的那八百精兵全城搜索了一夜,一切可疑人等都被太子抓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在连夜突审。”萧天离隐隐有些好笑,萧天越急得火烧眉毛的时候,他正与齐倾墨在这相府里拿下了叶月和齐宇。

这样的输赢面,未免太爽了。

第140章 叶月必死

等到日头彻底升了起来,早上的阳光穿过薄雾洒下,一道道光束像是带着全新的气息,齐倾墨听完萧天离的话只微微点了头。特么对于151+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这一晚上辛苦平遥王爷了,鹊应我们回去吧。”对于这样的事,齐倾墨早就料到了,并没有太多感受,萧遥对萧天越也只是面子上应付,哪里会真的帮他去找?所以子规啼在柳安之那里很是安全,不必担心。

她淡淡吩咐了一声鹊应之后却未给萧天离一句话,但意思很明了,事情完了,您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萧天离心里头一阵阵发堵,他一直把齐倾墨不搭理他当做是她生气了,或者是在耍小性子,于是或吵或闹或冷战,他都等着齐倾墨早些消了气。但他也知道这只是他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齐倾墨,是真的打算就这么一直跟他相处下去了。

正如她说的,就以这样彼此利用的关系相处着,不要再带上半分不该有的情绪。

绝情冷漠如她,一旦真的认定了这种关系,就不会再有半点轻易的更改。

一想到这样,萧天离心里就一阵阵空虚,空虚到无论如何也填不满,但他毫无办法,这才是最令他绝望的。

未过几天,太子府里有一位萧天越最近的新宠得了急病,一时找不到大夫,有人想起太子妃曾经颇为精通医术,萧天越便把躺在床上养身体的叶月拉了起来,让她给那新宠瞧病。哪成想,这位名满丰城的女大夫却连把个脉都不会,一时引起了太子的怀疑,并牵怒于齐宇和相府。

齐宇求太子给了他三天时间,三天过后,他痛哭流涕地回禀,原来这女子根本不是齐倾人,真的相府大小姐早已被她害死,她贪慕虚荣,顶着一样的皮囊进入相府,最后又以相府大小姐的身份嫁入了太子府,妄图蒙骗世人,好在苍天有眼,终于揭开了她的真面目。

宰相齐治知道之后更是痛心疾首,只恨自己一心忙于国事,未能对自己的女儿多加关怀,这才让贼人有人可趁之机。

大家都说得有模有样,像是这整件事宰相府真的不知道一样,也真的是受害者一样,齐宇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许多证据,彻底坐实了叶月的顶替之罪。叶月当时极力辩解,但她又岂是齐宇的对手?

此事太过骇人,若传了出去那个相府,皇家的颜面都将不保,于是大家很默契的选择了让叶月“意外失足落水溺死”。

而人们只是稍微惋惜了一下,这真是个薄命的女子,得太子盛宠,却无福消受,早早地就香魂远逝了。

收到萧天离传来的这一则消息时,齐倾墨正忙着从相府的花园里移几株美人蕉过来,只草草看了两眼就合上了,看上去并无异样。

叶月能模仿齐倾人一切的东西,唯一模仿不了的只有医术。

当初齐倾墨送叶月进太子府时就想到过这一点,但一直没有想办法去弥补,因为这一点是叶月致命的缺陷。她一直都希望自己将来永远不会利用到这一点,没曾想,最终还是凭着这点杀死了叶月。

太子新宠的急病自然是齐倾墨安排的,叫叶月来看病的人是萧天离安排的,只安排到了这里,后面的所有事情都是齐宇完成。

不管齐宇愿不愿意,他都无可选择地做了一回齐倾墨的刀子。

正如齐倾墨对萧天离说的,叶月怎么可能还有翻盘的机会?就算齐倾墨不动手,齐宇也早晚会了结了她,横竖是个死,齐倾墨反倒觉得叶月这样的死法不错,至少不算太痛苦。

以萧天越的手段,把人活生生折磨死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看,齐倾墨和萧天离配合得多么完美,像是一对相交多年的好友,在沉默中无形的默契,清楚熟悉对方下一步棋会怎么走,然后拿出合适的棋子,彼此铺路。

鹊应烧了许多钱纸,心中叹息着叶月一路走好,齐倾墨看了既不阻止也不鼓励,只是没有人知道她心底微微有些失落,或者说是失望。

叶月于齐倾墨而言,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如果叶月不背叛,齐倾墨绝对不会把她当做一棵棋子用完就扔,但叶月却非要选择一个这样的结局。

要知道,这世间的同情与退让本就少得可怜,又经得起几次背叛?

满地枯叶看着格外肃杀,齐倾墨踩在柔软的落叶上感受着已经略有些寒意的秋风,看着光秃秃的树枝张牙舞爪。

“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鹊应提着蓝子跟在齐倾墨后面。

“你要问什么?”其实齐倾墨已经猜到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叶月真的怀孕了,你会怎么做?”鹊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但总觉得不问不舒服。

“我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齐倾墨淡笑着应道。

这答案倒是把泠之继惊了一下,原本她以为像齐倾墨这样的人会一碗红花给叶月灌下去才是,不然一个怀了太子孩子的叶月何其危险?于是她说道:“这不可能,齐小姐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孩子是无辜的。”齐倾墨并不想解释什么,如果叶月真的怀了萧天越的孩子,她会想办法让叶月离开太子府,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安份份过下半辈子,原因很简单,因为孩子是无辜的,就如同当年她腹中萧天越的孩子,不管萧天越何等该死,一个崭新的生命又有什么罪过?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叶月肯走,只要她肯走,也不必死得这么草率。

相府里这些天一直传出一些不甚悦耳的声音,那声音似呻吟似呐喊,听着格外销魂,这声音若是女子发出的,那便是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加快,但可惜的是,这百般柔情的声音是一个男声,那便有些滑稽可笑了。

原本这事儿只有相府里的人知道,下人们都严令封口,谁也不得把相府里这古怪的声音传出去,至到有一天一个送菜的听见了,把这椿趣事说到了街市上,于是个个都说相府真是个了不得的地方,要么不爆料,爆出来的料都是猛料。

这送菜的是怎么到了齐宇房间门口的,就只有齐倾墨知道了。

那声音自然是齐宇的了,六月飞霜的用量会逐次加大,不然无法止瘾。齐宇起先还能留得大脑一丝清醒,克制住自己不发出难听的声音,但过了几日后,药越用越多,他目光越来越迷离,一天三四个时辰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床上翻来滚去撕扯着衣服,疏散着发自骨子里的酥痒。

那种感觉他终于控制不住,让他舒服得放声地叫喊出来,几多婉转,几多妩媚,几多荡漾。

从此下人们看齐宇的眼神越发怪异,不知道这位古怪地五公子整天在房间里做些什么,总发出这些不知羞耻的声音。甚至已经有好事者在猜测,齐府五公子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喜欢男人,不然为什么要学女子那般呻吟委婉?

齐宇当然知道这些闲话,却毫无办法,便总是扳起一张脸,铁青铁青的,握紧的拳头一直没松过,强撑着不被别人或耻笑或探究的眼神看崩溃。

鹊应说起此事时总是忍不住发笑,只说小姐这一招太狠了,只怕现在的五公子都快要疯了。

齐倾墨便笑而不语,像齐宇这样的人根本不怕死,他反正没几年好活头了,死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早晚问题,所以为什么要急着杀了他呢?要折磨得他一点点崩溃才是最有意思的,如他那般高傲目空一切的人,传出这样的传闻只怕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泠之继剥了粒花生扔进嘴里,笑了一声:“现在外面都在说,齐宇会不会是太子的男宠。”

鹊应又说道:“听说老爷这两天一直在给五公子打听呢,看有没有哪家的姑娘年纪家世都相当的,准备给娶进门来。”

齐倾墨一乐,连齐治也坐不住了,那看来外面的谣言传得是有点厉害了。

鹊应听她这样说,小嘴一扁,有些愤愤道:“小姐你怎么不想想,当初他们陷害你,说你被…被那个了,外面的那些人不也是这么到处瞎说的吗?如今让他们也试试这滋味。”

这倒也是,人们总是爱嚼舌根的,就看你在不在意了这些流言了。

只是给齐宇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这事,恐怕没那么好办,若换作以前,能嫁入相府做媳妇儿,门槛都要被媒婆踢烂,个个都要来争一争这一朝嫁入豪门府的好事。

但按着现在齐宇的情况,只怕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入相府,哪怕相府的势利如何大,也没有人希望天天跟着一个快死了的还是好男风的人成亲的。

所以齐宇只怕越发郁郁,连带着齐治也有些着急,齐家,不可无后啊。

十月初的时候,宫里头传来了很久不见的旨意,皇帝再次宣齐倾墨进宫。

不同于以往的是,这一回一起进宫的,还有齐治和齐宇。

第141章 献给皇上

进宫的时候齐倾墨和齐宇是分开两波人手的,一来是齐倾墨进宫前梳洗一番,时间到底耽误了些;二来嘛,齐宇估计也实在不想看见齐倾墨的脸,能避开避开,但不可否认的是,齐倾墨也不太乐意与齐宇一并入宫,两人一路无话的话,着实无聊且尴尬。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151+

至于齐治,他本在宫中,早上早朝之后就没出过宫,这会儿正在宫里头等着他们呢。

太子府里头发生的那些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闭口不提,皇帝到底知不知情,谁也不清楚。不过按着这位皇帝老儿的性子,便是知道了也会由着萧天越他们瞎胡闹去,反正他比谁都乐意见到自己这个东宫儿子把他自己的事情弄得一团糟。

至于太子妃暴毙一事,齐治与齐宇表达了足够的心酸难过,齐治更是老泪纵横,再次表演了一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痛苦,皇帝赏了他好些东西,让他好生养着,不要伤心过度,拖垮了身子。

在萧天越那里,叶月假冒齐倾人嫁入太子府,这件事虽然没有说出去,但也足够让萧天越吃鳖羞耻的了,所以暗中也与齐府微微有些疏离。

对于这些事,齐倾墨只笑而不语,太子府与宰相府明面上建立纽带的关键点,就是叶月假扮的齐倾人这个太子妃,如今太子妃位空缺,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动,在暗在琢磨着怎么与萧天越攀上关系。

整个临澜国现在的局面看上去,萧天越仍是东宫之主,皇后在宫中依然深得陛下喜爱,郑家刚得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兵权,宰相府也有好几次向东宫示好,所以,太子的地位暂时看上去,是不会发生任何动摇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东宫易主可不是小事,皇帝由着下面的人胡闹,只要大的方向他能控制住就好。

用萧天离的话来说就是,皇帝不怕朝臣结党,就怕朝臣们暗中结党,事情摊到明面上,一切就好办了。

跟着皇帝已有二十多年的老太监砚了会墨,听完小太监的耳语,小声对皇帝恭敬地请示:“皇上,齐家那位小姐来了。”

皇帝提着毛笔,那笔是全天下最锋利的杀器,杀一人只需写一个字,杀万人也只需写一个字,笔端朱红色的漆像是血一般,他停手搁笔,合上折子,不紧不慢说道:“嗯,那丫头有点意思。”

老太监不语,皇上说有意思,那就是有意思。

“你说那丫头要是知道她父亲和她哥哥今天的打算,还会不会进宫?”皇帝难得笑问。

老太监柔顺地说道:“圣旨传诏,她哪里有不进宫的说法?”

“那可说不定。”不知为何,皇帝对齐倾墨的评价格外高,当然除去了凤血环的因素外,齐倾墨大概也只有一个地方让皇帝觉得有趣,那就是她身上那股子狠劲儿。

凌风阁是一处很风雅的地方,听它的名字就知道了,这里的装扮与宫中的庄严肃穆完全不同,处处飘着白纱轻缦,汉白玉的地面光洁可鉴,几株海棠不合时宜地开着,这里倒像是个仙境儿似的地方。

齐倾墨由着小太监们带着坐定,抬眼看见对面的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脸上的笑容温和无害:“父亲,五哥。”

齐治挥挥手示意她坐下,他这个父亲对于齐倾墨实在不知该用何种神情面对。这些日子,青沂国一直不安份,他身为当朝宰相总不能总为些家事分心,一切交由了齐宇和齐铭,哪成想齐铭鲁莽不顶事就算了,连齐宇也几次三番落进齐倾墨的圈子里。

有时候齐治甚至会觉得,为什么齐倾墨不是个男儿身,这样他齐府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叹息归叹息,齐宇染上了六月飞霜的药瘾之后,齐治仍不得不暗中四处寻医,可怜他一把老骨头,却还要为几个小辈操心。

若不是有皇上的一句话一直保着齐倾墨,他早就想将齐倾墨赶出相府,任她自生自灭了。

齐宇则是扫了她一眼看向别处。算算日子也有十来日没有见着齐宇了,他比之以往更加消瘦,空荡荡的袍子挂在他身上,哪怕腰带勒得再紧,也免不了随风晃荡。脸上一点肉也没有了,颧骨突得老高,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重重的黑眼圈像是被谁揍了两拳。

嗯,他这副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词:纵欲过度。

当然齐倾墨知道,齐宇宁愿顶着这样一张脸,也要把自己诳进宫,只怕所图的事也不小。

三人对坐着各自沉默无言,太监尖细的嗓子一声喊:“皇上驾到!”

于是便提起衣袍,规矩行礼。

自打皇帝一进来,这屋子里那股飘逸如仙的气氛便破坏掉了,取而代之是九五之尊带来的无形的压迫,或许是久居高位久了的人,都会养成自然而然的威严感,更何那高位还是皇位?齐倾墨定了定心,让自己不受这威压的影响。

“齐爱卿,你说有事要与朕说?”皇帝朗声开口,中气浑厚,齐倾墨突然一瞬间为临澜国的皇子们悲哀,按皇帝这活法儿,再活过十几二十年都不成问题,他们登基的日子可还远着。

齐治未语泪先流,几行浊泪顺着他脸上的皱纹夹缝里滴下来,扑通一声跪倒:“皇上,臣不知做了什么事,竟得上苍如此惩罚,儿子不孝,痛失爱女,实在悲苦难言。”

皇帝叹了一声,示意老太监扶起齐治,看他佝偻着的身形单薄无力,不由得也为他悲哀,劝说道:“事已至此,齐爱卿也不要太过抑郁了,至少你还有一双儿女。”

齐治靠在老太监身上,似乎连站都站不稳,这等景象若让别人看了去,只怕要惊得掉了下巴,这位老太监可不是一般人,乃是皇帝最为信赖的心腹,一般人巴结都巴结不上,也只有齐治这位当了十多年宰相的人,才有资格得皇帝这般恩待。

悲泣了一番,齐治才说道:“皇上,倾人福薄,虽嫁入太子府,但没有福气与太子相携到老,老臣为今只希望倾墨和宇儿能平安,便万事足矣。”

“为人父母者,大都如此。”皇帝品了口茶,似乎没有挑明齐治来意的意思。

在齐倾墨入宫之前,齐治就已隐隐跟皇帝提过一些事,皇帝的态度很暧昧模糊,但齐治都不知为何等不及了,直接将齐倾墨叫进宫来,似乎要在今日力促此事。

此时齐宇突然说道:“皇上,臣妹今年已年满十六,早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只是一直因为一些杂事拖着,才未能寻个好人家,如今我长姐刚去,父亲心中悲恸,臣想替妹妹寻个好归宿,也好早些了结父亲心中的愿望。”

齐倾墨这才抬了下眼,看来今日这事,他们是做足了准备,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皇帝上下打量了两眼齐倾墨,她一身淡黄色的广袖对襟长裙,曼妙的少女姿态已经显露出来,而且一头乌发下的脸蛋,着实长得极为不错,放到这美人多如珠玉的后宫里,也是顶尖儿的。

齐治先前跟皇帝隐约提起的便是,如今后宫的娘娘们不多,皇上正值力壮,是该充盈后宫,为皇上多诞下几位皇子,宫里头也热闹些。甚至齐治还列了一份名单,那上面的花名皆是如今适合挑选入宫的女子,而齐倾墨的名字赫然在列。

齐治这举动看上去极为诡异,令人不能理解,如果是要讨好皇帝,把自己的女儿送给皇上做妃子,如此低下的手段怎么会是宰相大人所用的?

屋子里突然安静得极为怪异,只有老太监扶着齐治站好了,静静地回到皇帝身边,似乎这屋子里各自涌动的暗流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事实上,也只与他一个人没有关系。

齐倾墨是何等聪明之人,齐宇的话一出,齐倾墨便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只是想过许多种他们会对自己用的手段,的确没有想到会是这种,这听上去都颇为可笑了。

但齐倾墨笑不出来,今日这一招,绝对不是齐宇想出来的,齐宇够聪明,但他伺候皇帝的日子还不够长,不能足够揣摩皇帝的心意。

皇帝上一次在大殿里顺着齐倾墨的台阶没有将她许配给任何人,甚至对齐倾墨的忤逆做任何责罚,就至少说明了一件事,皇帝是不想将齐倾墨交出去的。

而齐治知道皇帝这么做的原因,因为凤血环,皇帝之前的日子一直在观察,观察齐倾墨够不够资格值得他侧目,所以任由齐倾墨在相府里把相府闹得鸡飞狗跳——当然,也许皇帝也很乐意看到齐治的后院起火,大有赞同齐倾墨这么做的可能。

显然这些日子以为齐倾墨显露出来的才能,足以令人动心,不声不响中整个相府已经让她清理得七零八落,姚家这个一直不太好除的瘤子,借着齐倾墨的手,皇帝顺利的拔掉了,更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能与这京中最难打交道的柳安之成为了至交好友。

这一切,都成了为齐倾墨发光发热的资本,齐治知道,时机已到,是时候给皇帝铺一条顺当的路,把齐倾墨献出去了。

第142章 天离救场

齐倾墨这才觉得事情有些难办,齐治这个老狐狸能在宰相这个位置一坐就二十余年,凭的就是能揣测圣心,皇帝对他颇有偏爱,也是因为齐治这个人用起来的确顺手。151+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许多事,许多不好面儿上挑明了说的事,齐治都能私下里办得妥妥当当的,这一点长处对任何人都很受用,哪怕是皇帝也有说不出口事儿不是?

比如,皇帝的确想把齐倾墨纳入后宫,首先她长得的确很是美艳,当了皇帝的人总是想着这天底下的好东西都该归他所有的,其次齐倾墨的身份极为特殊,做了皇帝的女人,就不怕她以后再生出什么叛逆之心,凤血环也就安全了。

对于齐治来说,齐倾墨若入了后宫,他宰相之位更是锦上添花,凭着齐倾墨的身份要在宫里混到个贵妃不是难事,而且相府里头还能少一位作对的人,更能讨了皇帝欢心,最重要的是,齐倾墨会很痛苦,也就报了之前那些新仇旧恨。

这样一举多得的行事方法,不愧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宰相大人才能使出的手段,轻轻巧巧地的一件事,就扭转了局面。

齐倾墨的脸上依然笑意温柔,但脑子里却在飞速地转动着,后背不自觉的爬上了一层冷汗,这是她自重生以来,第一次遇上自己无可化解的局面,第一次觉得原来权力是如此好用的东西。

握在广袖里的两手牢牢捏成拳头,指甲都掐进肉里,却感受不到疼痛,齐倾墨看着齐宇满面的病色,突然明白了齐治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齐宇活不长了,所以要赶在齐宇死之前把自己先弄死。

他们几乎是把齐倾墨逼上了一条死胡同里,她如果在皇帝开口后抗旨不嫁,那必然是一个惨死的下场。而如果不抗旨,她怎么甘心嫁进皇宫那种地方,跟一群女人斗得死去活来只为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男人?

而她还没有狂妄自大到相信皇帝会对她宽宏大量,不计她抗旨不遵之罪。

要知道,是人都有尊严,而皇帝的尊严格外大些,在他的尊严之下,说一个“不”字就是死罪。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齐倾墨,似乎喜欢上了这种猫戏老鼠的味道,齐治这件事,的确办得漂亮。别的且不提,后宫里能多一个这样年轻美貌的妃子,也是个乐事。

齐倾墨正努力想着斡旋之法,门外的太监幽幽传来一声:“皇上,三皇子求见。”

皇帝目光一闪,说道:“让他进来。”

萧天离笑容满面,在这秋日里头倒像是一抹春风,令人觉得舒适温暖,他一身黛蓝色的衣服衬得他格外挺拔俊郎,信步走进凌风阁里,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齐治他们,又奇怪地看着齐倾墨,似乎在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萧天离行礼之中,也透着说不出的风流,这个人天生便生得这样风流。